【十五】破重圍1
本章節 5196 字
更新於: 2023-05-02
「簡姑娘……我們已經被人包圍了。」
起初,木有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看見包千從面色凝重,她便知道自己淌渾水的報應來了。
「這怎麼可能?」
木有知皺著細細的眉,大步走向門外。她聽見身後傳來侍女們驚慌的呼叫,以及包千從安撫她們的話語。
「包圍?還有更多惡人嗎?」
「姑娘們稍安勿躁,請在房裡待好。」
「不要……我才不想死在這裡!快點帶我們逃啊!」
木有知沒閒情逸致聽下去,她轉移注意力,讓侍女們嘈雜的話語化為無意義的噪音。
他們所在之處是一條長廊,兩面皆是客房。長廊一端是她和包千從的來處,另一端則是通往上下樓的階梯。
既然如此,敵人是如何從兩端包夾他們的?
先不論在樓中四處漫遊的殺手們如何同時發現他們,就算真的發現他們,又是如何從兩個完全不同的來處一齊攻過來?
莫非這群看上去毫無組織的歹徒,背後還有發號施令的人在?
想到這,木有知的眼前閃過蒙面劍客的身影。
即便還有很多疑問還沒釐清,右方的階梯卻已經衝出兩道人影──打頭陣的先鋒到了。
她大袖一揮,兩道飛速上前的影子一晃,分別撞上兩邊的牆面和房門,碰──地一聲摔倒在地。
一旁的包千從此刻也是全神貫注,耳目皆不敢鬆懈。早在木有知出招時,他便察覺另一邊也有動靜。他回頭一看,又有三道人影從另一端襲來。帶頭的人衝得極快,轉眼就逼至了三步之遙。
「姑娘,當心後頭!」
語畢,只見一隻穿著繡花鞋的腳掃向殺手的臉──木有知抬腿迴旋,腳掌不偏不倚重創殺手的頭部,將他踢倒在地。接著,她順勢一轉,烏黑的大袖朝著對方甩去,然後便上前阻攔另外二人。
而仆倒於地的敵人,則抽搐著失去了生命力。
這一連串的動作宛若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沓,好似木有知才聽見那聲「姑娘」,就已做足萬全準備。
興許是她出招實在太快,包千從看著那隻金邊繡花鞋自眼前晃過,一時竟有些走神。但這也只是一時,樓梯那傳來的腳步聲很快便令他回神。
可此時,郭方依然呆立於門外、盯著最先被木有知擊敗的對手,驚駭於二人抽搐慘死的模樣,絲毫不覺又有新的危險逼近。
包千從只能提高嗓門喊道:「郭公子!小心!」
郭方這才反應過來,舉刀抵抗。
而木有知此時已經解決兩人,最後一人也被她暫且逼退至長廊盡頭。本可直接上前了結對手的她,卻止住了步伐,一雙杏眼若有所思地微微瞇起。
果不其然,包千從略帶焦急的呼喊從身後傳來:「簡姑娘,後有偷襲!」
木有知瞬間轉過身,只見有一名手持木棒的人,逕自朝站在門口的包公子奔來。
原來在自己以一擋三的同時,郭方面對樓梯那側兩名來敵,卻只能勉強擋住其中一人。而他沒擋住的那人,則繞過陷入苦戰的郭方衝向包千從。
一般的文弱書生此刻別說逃跑,就算是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也不算過分。然而,包公子卻睜著一雙長眸,目不轉睛地瞪著飛奔而來的殺手。
木有知暫時藏住的疑心再次浮出水面──她才不相信不會武功的常人,能在這般情況下還處變不驚。包千從必定留有後手,才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
既然如此,或許只要自己不插手,他便會露出馬腳也說不定。
這時敵人來到包千從面前,手中的棍棒挾著氣勁,勢如破竹朝著包千從的側臉狠狠甩來,而他卻仍不動如山。
千鈞一髮之際,一聲極細的鳴響傳進包千從的左耳裡,他隨即側身一閃,襲來的棍棒自臉前劃過,一旁的門框被砸破一個缺口,引來房內的侍女們一陣驚慌。而那聲鳴響則自他的左耳畔飛過,停在眼前手持棍棒的敵人那兒。
接著,那人便也抽搐著倒下了。
看著此情此景,包千從心底升起一股不適──可他強迫自己不要多想,現在還不是分神的時候。
即便明知有些殺伐之事乃是無可奈何,可親見歹徒的死狀,包千從依然無法淡然處之。
「多謝……」當他緩過神來,回頭致謝,木有知早已轉身上前,追擊方才被她逼退的對手了。
又一次,包千從感覺木有知的身姿神似某物,卻也說不上來究竟像是什麼。那身著黑衫紅裙的背影深深烙上包千從的雙瞳。
木有知並非沒有聽見對方的答謝,只是絲毫不想搭理──不知怎麼地,她最終仍舊沉不住氣,出手幫了包千從。
木有知的耳畔響起對方先前說過的話:「姑娘真就不怕有個萬一,我倆弄錯了嗎?」
或許她就是怕有個萬一吧!包千從萬一真的躲不過那招,就這麼死了,那自己先前豈不是白聽他囉嗦了?
木有知略感煩躁,她很確定包千從是等到自己出手之後才閃躲……
這不正代表,他也在試探自己嗎?
想到這,她冷哼一聲,出手給了長廊這側的漏網之魚致命一擊。
接著木有知抬頭,這條走廊之外,除了她和包千從過來的那條路,還有兩條岔往別處的轉角。若是趁現在往那而逃竄,是不是就不必在這兒坐以待斃了?
可木有知此時隱約聽見更多腳步聲,她分不清這些聲音來自哪條、或者說哪幾條岔路,也分不清來者究竟有多少人。
到底有完沒完?如果再不能突破重圍,蒙面劍客隨時可能現身啊!
木有知低頭掃視那些自己殺死的對手,又轉身看向另一端的郭方。可憐的郭少俠此時正掙扎著與兩人纏鬥,過招上自然是節節敗退。刀上迸發出的焰色真氣,幾乎讓人感覺徒有其表。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在這魔教餘黨潰不成軍的太平世道,成材的正派弟子果真就只如鳳毛麟角嗎?
一面嘆息,木有知一面感覺背後傳來一股殺氣。
看來,郭方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轉過身,看見五、六道人影自暗處衝了過來。
另一邊,包千從正看著郭方疲於應戰的背影,思忖著如何是好。
即便他們都知道事態不妙,但郭方也好、木有知也罷,都不如包千從自己明白情勢具體來說有多不利。
起先,他不過是同時聽見長廊兩邊都有動靜而警覺,可在木有知和郭方雙雙與來襲的敵人交戰後,包千從才發現眼前的敵人不過是冰山一角──奔跑的聲響源源不絕地從四面八方向他們的所在地聚集。
他和木有知得出的結論不約而同:繼續守在此處,不過是坐以待斃。
可和對方不同的是,包公子自始至終,都在思考所有人一同脫身的可能。
若是如此,那僅憑木有知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郭方卻……
在包千從看來,郭方並非真的敵不過對手。實際上他和木有知早就發現:這些神秘殺手空有一身強勁的內功,基本的外功招式卻都不怎麼樣,有些人的出招方式甚至不似習武之人,更像是在鄉野鬥毆的流氓之輩。
也因此,起初郭方屢次以手中的刀傷及對手,甚至還曾以長刀刺穿對方的側腹。可無論他怎麼中傷對手,對手卻都絲毫不受影響。反倒是在幾輪應戰以後,郭方漸趨狼狽。
這幫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包千從思緒一沉,既然只有木有知可以打倒這些敵人,那麼……
突然,眼前發生了打斷他思考的一幕──郭方大刀一揮,手中的武器竟被敵人一把抓住。那刀氣迸發的鋒刃,被面前手無寸鐵的殺手捏在掌上。
包千從仔細一看,那人手掌掐住刀鋒的部分時不時散出混濁的煙,那是從掌上外洩出來的氣。
下一息,他看見敵人空出來的那隻手握起拳頭,散出一縷同樣混濁的煙。
包千從立即驚叫:「公子當心!」
可這聲警告再焦急似乎也於事無補,那人一拳揮向郭方門戶大開的腹部。
郭方連人帶刀向包千從這兒飛來,狼狽地摔在附近,鮮血自他的嘴角滲出。
那殺手卻絲毫不給郭方喘息的機會,一個箭步跳上前來,掄起拳頭砸向倒地不起的他。
這回,包千從即便呼救,遠在長廊另一端的木有知,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千鈞一髮之際,他瞥見一旁大開的門板。
包千從不假思索,伸手使盡全力將門板一甩,迎面撞上一躍而來的殺手。
本就殘破不堪的門立刻被撞得四分五裂,混濁的真氣混雜著碎木迸裂開來,房內除了小南以外的兩名侍女爆發出驚叫。
區區門板自然不能阻攔這內力深厚的一擊,可卻讓氣勁提早爆發,原先勢如山洪的一拳,已不再致命。
而郭方也被門板爆裂的畫面拉回了神,立即提刀向上一劃,在最後關頭砍斷了敵人的手臂,汩汩鮮血灑上他的胸膛。
可即使受了這麼重的傷,那人仍舊沒有倒下,不顧自己被砍斷的右手,竟又掄起左拳,凝聚內力想再出一擊。
郭方內心一驚,胡亂揮動手中的刀。想不到,在他的刀能砍中之前,對手忽然全身抽搐,接著便吐著白沫撲倒在郭方身上。
近距離看見這詭異的一幕,可憐的郭少俠面色蒼白、慌亂地將身上的人推開。待他匆匆忙忙站起身,只見木有知站在一旁,後方倒著將近十名沒了動靜的屍體。
她只朝郭方冷冷一瞥,就極目望向這名狼狽的青年身後。可這短短一眼的瞬間,卻讓郭方憶起稍早被對方威脅的恐懼,一股寒意襲向他的全身。
縱使木有知白淨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但卻著實帶著騰騰殺氣。此刻的她同時散發著一種郭方不曾見識過的氣魄,和一種他不曾經驗過的美。
木有知那雙薄唇一張,吐出一句:「讓開。」
僅是如此,郭方便雙腿一軟,不自覺後退數步。
剎那間,一陣陰風掃過他的臉前。
只見一名殺手才從樓梯口奔來,就落得和其他同夥一般的下場。
見到此情此景,郭方還沒站穩住腳,就聽見包千從開口:「簡姑娘,階梯那兒又來了五人。」
「嘖!有完沒完?」
話音剛落,一團紅黑相間的影子越過包千從和郭方,朝著階梯一閃而去──木有知已隻身上前抵禦來數眾多的敵人。
一眨眼間,敵人們手中五柄不同的武器,一齊揮向她。而木有知踏著舞步一般在五人之間穿梭,卻毫髮無損。
很快她便成功殺死其中二人,剩下三人圍著紅衣黑裙的女俠出擊,仍無一人能得手。
木有知一面與敵人周旋,一面忖度著情勢──在這條長廊上,她已數不清自己殺死多少人了,內息早就躁動不已。可敵人卻一波又一波地出現,絲毫不讓人喘息。
溜之大吉的念頭早就盤踞在她腦海多時,之所以沒有丟下含包千從在內的其他人,是因為擔心自己一離開這條走廊,就迎面撞上蒙面劍客的埋伏。
為此,即便是郭方還有侍女們都遭遇不測,木有知也得拎著包千從一起逃脫,讓他替自己避開那神出鬼沒的蒙面人。
接著只要回到寶庫,取得百蟲心,那接下來就是再拖著包千從逃離這座據說屍橫遍野的死城了。
她一面思考,一面繞過一名敵人的身側,順勢割開對方的咽喉。
剩下兩名敵人自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在同伴倒在血泊之中的同時,揮動武器砍向背對自己的女俠。
就在此時,一股灼燒似的感受爬上木有知的喉嚨,她硬是使勁將之壓下,咬著牙回擊。
木有知雙臂一展,轉動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兩聲細微卻尖銳的鳴聲。兩名敵人的面前閃過兩道深紫色的氣勁,一道才將二人手中的武器「噹──」地彈開,另一道隨即劃過他倆的頸部。
待響聲消散,木有知緩緩放下雍容開展的一雙長袖。同時,兩名殺手就這麼身首分家、人頭落地。
她回頭,只見兩名青年站在原處呆若木雞,郭方的臉上更是寫著大大的啞口無言四字。
木有知於是輕輕一笑,暗中將舌下壓著的一口鮮血咽了下去。
她瞧見包千從的臉色並未明朗,聳了聳肩便朝二人走去──敵人的圍攻恐怕尚未結束。
「好……好厲害。」郭方開口。
「恭維的話等脫險後再說吧!」木有知咬了咬嘴角盯著包千從,「還有多少人?」
只見包千從皺著眉回答:「還有十數人至二十人吧!」
木有知本想說些什麼,可長廊兩端敵人奔來的聲響,已經接近到無須對方提醒,她也能隱約聽見。
長廊上的氣氛變得肅殺而凝滯,這回兒連木有知都覺得頗為頭疼。
就在這時,憨直的郭方嘴裡喊出一句:「簡姑娘可以使用那招掌法!」
木有知瞬間一愣,卻很快就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可她沒有搭理郭方,而是一把捉起包千從的衣袖,頭也不回將他拖往木門被撞壞的那間房內。
蜷縮在角落的侍女們見到有人進房,往房腳縮得更小了。
木有知也不管她們,逕自拖著包千從往房內唯一的窗口走去。
「簡姑娘!妳做什麼?」包千從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像是一隻掙扎求生的獵物,想擺脫獵戶的桎梏卻無果。
木有知一把將他拉到了窗邊,不顧房內其他驚慌又困惑的人,細聲細語對包千從說:「我們從這兒跳下去,晚點公子幫我從一樓摸回來找東西。」
對方聽罷露出一種木有知還沒見過的表情,既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嗤之以鼻。
包千從回頭看了窗外一眼,秦客樓一層本就比一般房屋的一層樓還高,而這裡是秦客樓的第三層。
「姑娘是想摔死小生?」
「我會用輕功把你拎下去,你乖乖的別亂動。」
「那……」包千從先是看了一眼木有知身後的其他人,卻欲言又止似地改口:「姑娘即便運使輕功,我們也無法安然落地呀!」
「妳的內息已經亂成一團了!」他老早就聽出木有知的呼吸聲變了。在她斬首那兩名敵人之後,還能如常說話,恐怕只是逞強。
「總比待在這兒等死要好!那個蒙面人……」
「他們來了!」
郭方此時大喊一聲,出於警覺木有知回頭一瞥,只見他站在門戶大開的房門口,手裡雖舉著刀,站姿卻滿是怯懦與絕望。
這時,包千從開口,語調在這緊急萬分的時刻,聽上去卻異常緩慢而穩重。
「如果有郭公子相助,妳能不能帶大家突破重圍?」
「公子,我現在沒心情說笑。」木有知的眼神變得凌厲,她很想不顧包千從的意願,將他一把捉下樓去。可誠如對方所言,以自己現在的情況,若是包千從掙扎,那二人恐怕會死於非命吧!
這時,房門口傳來白刃交鋒的聲響,郭方已經在和來敵交戰,做最後的垂死掙扎了。
他根本派不上用場。木有知早在和沈玉芊一同迎敵時就確定,無論這幫歹徒服用了什麼鬼東西,唯一能輕易殺死他們的人,恐怕只有自己。
可隨著內息逐漸失控,這件事對她而言也不再輕鬆了。
再這樣下去,豈不是要淪為那些為難自己、讓自己出席百寶筵的長老們茶餘飯後的笑話?
「我沒說笑。」包千從又一次打斷了木有知的思緒,他說話的方式,就像有求於人時一般謙和有禮。
「簡姑娘使的毒,能否借給郭公子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