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不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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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02
  這還是木有知在執行任務時,頭一次被人給認得。更準確來說,是在她沒計畫好的情況下被人認出來。

  幾乎同時,木有知也想通那人認得自己的理由:那一場和重劍癡許修嚴比試。

  過去她擅長、熟悉的任務,幾乎都是殺人越貨,而這些任務也從來不需要在這麼多人的場合拋頭露面──也因此,先前替沈玉芊出頭教訓重劍癡時,木有知竟不曾想自己正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我介紹。

  如今對百寶筵的賓客們而言,「簡芝寒」的大名恐怕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這倒也不是什麼麻煩事,畢竟那本就只是假身分。可讓木有知稍有芥蒂的,是站在她身後的包千從。

  ──這小子那麼敏銳,難說不會拿著這件事情來煩我。

  可木有知沒有機會細想,驚人的一幕就發生了──一把短槍自大開的客房房門竄出,筆直刺向持刀青年的腦袋。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包千從的呼喊自後方傳出,刀客瞬間反應過來,側身掄起長刀,格擋帶閃躲,勉強逃過死劫。

  可就是如此,他也沒完全倖免於難,短槍擦過刀客的臉龐,插進對面的客房房門,少許鮮血濺到地上。

  刀客見到這幕,立刻反應過來,舉起長刀大喝一聲,刀鋒燦出火炎狀的真氣,劈向槍的來向──他是焰刀派的弟子。

  可就在此時,一條腿自房門中彈出,不偏不倚踢中那焰刀弟子持刀的手。長刀竟就這麼被踢離了手,閃爍的焰色刀氣也瞬間熄滅。

  看到這幕,原先還在觀望的木有知忍不住嘆息──面對武器卡在牆內的對手還能反過來被繳械。這就是當世武林,和自己同輩的正派弟子的水準。

  她瞬間就踏出了步伐,踏到了能看清對手的距離。只見房門內站著一名中年大漢,身上穿的粗布衣滿布血跡。

  大漢才收回踢人的腿,伸手便抓向插在對面門板上的槍,正欲拔出武器時,忽然之間,他的手腕「唰──」地一聲濺出鮮血。

  大漢見狀,警覺地後跳入門。可已經太遲了,門前的木有知早已悄然逼近。一雙陰冷的杏眼瞧了大漢一瞬,接著左手一揮,取走了他的命。

  而一旁的焰刀弟子,自打刀被人踢走到大漢身亡,都只是愣在一旁、雙脣發顫,連自己怎麼撿回一命的都沒看清。

  反倒是數尺之外的包千從瞇著眼,什麼都看見了。

  這時,木有知低頭看向倒地的大漢,才發現大漢身上的血跡幾乎全是他自己受的傷。看來這焰刀派的青年雖然功夫有待修練,但也是使出渾身解數才撐到了現在。

  可惜那大漢就如今晚所有神秘殺手一般,大抵是服用了什麼怪藥,渾身是傷也不知退卻。

  「多……多謝姑娘。」似乎是這時,一旁的焰刀弟子終於是回過了神,支支吾吾向木有知道謝。

  她下巴輕輕一抬,面不改色應了一聲:「沒事。」

  「請問少俠大名?」與此同時,包千從也走來詢問,語氣平靜而謹慎,「怎會在房內被人襲擊?」

  經他一說,木有知才想:方才房門緊閉確實奇怪,為何這人會和殺手一齊被關在門內?

  「我……我叫郭方……」這個叫郭方的人相貌頗為憨厚,方才殺氣騰騰的模樣恐怕只是被持槍大漢逼出來的。他看上去現在才注意到包千從的存在,說話吞吞吐吐。

  「我和……姑娘們在裡面躲著,誰想那人竟從窗口跳了進來。我才……」

  他這番話斷斷續續,木有知和包千從都起皺眉頭,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什麼姑娘?你說清楚些!」

  「姑娘?郭公子是指?」

  語畢,兩人對望,又一齊回頭看向郭方。

  可憐的郭方還沒從剛才的劫難中緩過來,就被二人這般「逼問」,本就支支吾吾的他竟一時語塞、呆愣住了。

  三人面面相覷,木有知跟包千從只得又對看了一眼,這才由包千從打破了沉默。

  「小生進去看看。麻煩簡姑娘和郭公子幫忙把風了。」說完,他就踏進了客房之中。

  「嗯,公子自己小心。」木有知起先對這般分工有些困惑,但見到包千從筆直走向牆角的櫥櫃,也就反應過來──這人恐怕已經聽出房內的「姑娘們」究竟在哪了。

  她兩手抱胸,回頭直勾勾看向郭方,「郭公子,好好說話!究竟發生何事?」

  木有知的語氣不算客氣,但對方也因此才回過神,搔著頭答道:「百寶筵被人偷襲了,我師妹王晴……我怎麼也找不到我師妹,才……才會留在秦客樓裡頭。」

  郭方此言一出,木有知的表情稍稍改變了。可他並沒有察覺,只是繼續搔頭說話:「結果就碰上小南姑娘她們……我便一路護著她們躲藏至此……」

  郭方說到這裡,木有知也大致理清了清況。小南姑娘指的大概是方才主持百寶筵的侍女,既然如此所謂姑娘們便都是侍女了。

  她立即瞥了房內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三名侍女打扮的人推開櫥櫃走了出來,其中一人正是小南。

  可這些都不是木有知在意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剛從昏迷清醒、腦子不清楚,竟然沒有在見到郭方使出焰刀派的刀氣時反應過來──在浣城事發之初,襲擊自己的其中一人,不正是「焰刀派的王姑娘」嗎?

  既然如此,眼前的郭方很可能沒有看上去這般老實。

  「接著就……被簡姑娘救了。」

  郭方說完,仍沒有察覺氣氛不對勁,只是疑惑木有知怎麼毫無反應。二人相顧無言片刻,他便轉頭去撿自己方才被人踢飛的刀了。

  這時,木有知迅速瞥了房內一眼,見包千從正神情專注聽著侍女們說話,她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當郭方彎下腰,伸手要撿自己的刀時,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一股無形怪力定住,怎麼也碰不著地上的刀──有什麼東西隔著袖子拉住他的手。

  「郭公子,你是真的不知道令師妹去了哪裡嗎?」木有知說得輕聲細語。

  剎時,郭方只覺渾身發冷,他的額角冒出一滴汗。

  「簡……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他的動作定格在原處,並非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師妹說她身體不適,先行離席,我便沒再……」

  「此話當真?」

  語畢,郭方感覺自己手腕上的怪力握得更緊了。此刻這道看不見的力量和木有知的質問,竟比方才怎麼也殺不死的神秘人更讓他恐慌。

  「是真的……郭某對天發誓!請姑娘不要嚇唬我……」郭方本想大聲發誓,卻發現自己連提高聲量的勇氣也沒有。

  似乎過去數息,又彷彿過了一整晚,那道握住他手腕的無形怪力終於鬆了開來。郭方這才直起腰,同時驚覺木有知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側。

  「抱歉了郭公子!不瞞你說,我懷疑百寶筵內恐怕有臥底潛伏。為求謹慎,才會這般失禮,還請見諒。」她笑臉迎人,細細的眉輕輕皺著,看上去很是愧疚。

  郭方嚥了口口水,方才那壓迫人的一幕似乎只是自己神智不清做的白日夢。

  「哪裡的話……姑娘救了郭某。郭某自然不敢誤會姑娘的為人……」他仍是支吾其詞看著木有知,總覺得對方的笑容從容又神秘,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吸引力。

  憨直如郭方,哪裡知道木有知那抹笑容底下,正反覆臆測他剛才恐慌的模樣,是心機至深的演技,抑或是真的蠢到被師妹王姑娘蒙在鼓裡。

  她轉頭望向房內,包千從似乎正與小南聊得有來有往。木有知一雙杏眼微微瞇起,既然沒理由繼續逼迫郭方,木有知便轉而考慮要怎麼弄走這幾人。

  包千從這個奇怪的書生姑且不談,就連「習武之人」郭方都讓木有知懷疑能否自保,何況是那三名手無寸鐵的侍女?

  她自然不想多管他們的安危,可包千從怎麼看也不像是放得下心棄人而去。

  木有知幾乎可以想像這位八面玲瓏的公子,正在用巧舌如簧的辭令安撫三位受驚嚇的小姑娘了。

  可她有所不知的是,包千從實際上正在盡自己所能,替郭方和侍女們想出一個不需與自己和木有知同行,也能安然逃出浣城的法子。

  「小南姑娘,妳是說秦客樓後邊的山林小路,可以通往那條水路嗎?」

  「是呀公子!」小南看上去雖非毫無懼色,卻也屬實是三名侍女中最為鎮定的了,「那條小徑雖已無人使用,可我小的時候還會和玩伴們走那兒去戲水,不會錯的。」

  通過水路順流而下逃出浣城,是包千從提議的方法。

  在他放生老鼠以後回程的路上,看著浣城的燈火通明,發現城邊的林子之外,竟還有一條水路,就此留下深刻印象。

  「我從城外一路回來,浣城滿是喧嘩之聲,唯獨那條水路的方向沒有動靜。」包千從說著,唇角上揚、微微一笑,「大抵是歹徒沒料到林子後頭還有出路,從那兒走應該能夠順利逃離此地。」

  小南看著他,不曉得包千從為何能笑得如此不合時宜,卻又全然不讓人感覺不合時宜。

  「可是公子,就算我們安全逃到了水路,也不見得有船供我們順流而下,不是嗎?」她也對包千從回以微笑,可比起對方,小南這抹笑透露的更多是對前路茫茫的憂懼。

  誰知經她這般提問,包千從的笑容顯得更是心安了,「姑娘放心,水道旁還有兩三支小舟停靠,我回程的路上看見了。」

  「公子真了不起,耳力眼力都如此神奇。」小南聽罷不由得稱讚:「若我也能有這般本事該有多好!」

  「姑娘過獎,小生也沒別的……」包千從說到這兒突然頓住了。

  那對本事高超的耳朵,聽見了腳步聲──又有不速之客來了。

  不對,這些腳步的來向……莫非……!

  這時,他的身後傳來木有知的催促聲:「包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你和那位姑娘有什麼沒聊完的,留待之後再聊吧!」

  話音剛落,包千從轉過身來,臉上已不見半分笑意。他壓低音量說道:「又有人來了!」

  木有知聽了不住翻起白眼,不耐煩地說道:「看吧,誰讓你話多!還不快……」

  「簡姑娘……」包千從只是面色凝重地打斷她:「我們已經被人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