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 DE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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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02
【記憶殘篇I-VII】
最早的記憶,是兩歲那年的某一天,我伸長肥肥短短的右手,在一片橙黃燦亮的金色花海前,試圖摘取一片毛毛圓圓的油菜花瓣。
「啊呀──」印象中母親當時發出的叫聲,比後來我倆第一次目睹異族生物的全貌時還要響。
我的手被母親拍得痛極,嚎啕大哭的當下,還不忘一邊嚷嚷:「媽咪打人,媽咪壞壞!」
母親把我攬入懷中,輕柔地晃動幾下。她將一塊自製的果乾塞入我嘴裡,卻被我無情地吐在飽經汙染的土地上。
「植物環境修復法」──西元2035年,第一度廣域核災發生在佛羅里達州聖露西核電站。此後,政府下令大面積闢植可以吸收土壤內殘存的鍶、鈾、銫等放射線物質的桑樹林、黃花菜田、大豆田、油花菜田、蘿蔔田、向日葵花園等。
然而,效果不但不彰,植物吸收的放射性物質猶須費時費力處理。氣候劇變、戰火肆虐、食物短缺的影響,使得富含輻射汙染物的作物進入食物鏈,對人體和牲畜的健康造成潛在性威脅。
東洋有句古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一開始是用來形容品行高潔的人類,衍伸到近代,純粹剩下「只能觀賞,不能觸碰」的表面意思,恰可用來描述輻射管制區內的花木造景。
不過,現在已經很少見到色彩繽紛的花卉草木了,當年傑克遜維市種植的油菜花、州府塔拉赫西的桑樹、大奧蘭多的向日葵和波斯菊也都難以尋覓。
綠意徹底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異族生物崛起後,一望無際的透明色──膠膜化的世界。
綠色,成為我族實驗體的代表色,除此之外,一切均不復見。
【出院返家DAY 6】
展場內,幾位身穿薄膜防護衣的異族工作人員成天忙著灌膜,對,又是膜,膜是日常用度不可或缺的製品。牠們把水解後的液態遺體用膜封死,好確保殘留在其上的微生物、病毒、蛐蟲不會外溢。寵物們──我族也好、鳥獸、爬蟲以及植物也好,清一色都是用同樣的方式處理。我看到許多捧著飼育箱的飼主們換上防護衣,在工作人員的指示下親手為自家過世的寵物灌膜,或目送牠們被分解、急速乾燥、壓縮成透明方塊的過程。有些飼主會要求保留整座飼育箱,略去浸泡分解液這個過程,直接把黏膠注入箱內,製成標本,塑造出寵物仍在其中存活的假象。
幼崽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被牠們誤以為我是牠帶來要「安樂死」的。
有隻藍血青少年懷抱一座簡約樸素的透明飼育箱前來,箱寬數公尺,目測有我外出籠的二點五倍大。定睛細瞧,那裡面住著一男一女,黑髮黃膚,貌似亞裔人種,年紀大約落在二十五歲上下。男的倒臥在凹型膜床上,一動不動,興許已嚥氣多時,女的緊握住男的右手,反覆翻過手心手背,在上面落下綿綿密密的細吻。
「這可不好,萬一牠們認定遺體的病菌沾附到妳身上,搞不好就會把妳一併處理掉。」我想出聲,卻不知該怎樣才能讓相隔逾十公尺的她聽見。
我蹦蹦跳跳,用上全身氣勁搖晃箱子,試圖讓幼崽靠近藍血少女一些,可這小笨蛋絲毫未覺,牠或許對人體果凍的製造過程不感興趣。
抬頭上看,一抹水藍色膠狀物從藍血少女頂上的蕈傘氣孔緩緩滑落,液態膠水落在牠手上的飼育箱蓋上,一滴、兩滴、好多、好多。
難道是牠的眼淚?
藍血少女顫抖著兩條冰藍緞帶似的觸手,依依不捨地交出手中的箱子。等等!牠們要怎麼處理那名女性?她還是一條健康無恙的生命哪!
只見那名接手的工作人員從防護衣的一角伸出一條細管,刺穿飼育箱的膜壁,往內注入無色的不知名氣體。
三秒後,那女的失去意識,以伴侶的胸腹為枕沉沉睡去。從此,兩人將攜手走入美輪美奐、杜絕所有病苦的桃源之境。
原來,那位女性是自願赴死的,而藍血少女成全了他們。真是淒楚絕美的愛情故事,可惜沒有後世子孫能為其謳歌,既然如此,也只能由我動筆記下。
幸好,異族生物先以氟烷一類的氣體令該名女性昏厥,而不是直接把清醒的活體泡入分解液裡。試想,如是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進行全身分解,肯定任誰都會感到難以承受的巨大痛楚。
第三度廣域核爆發生後,我族新生代的基因序列再次被改寫,不僅大腦額葉和皮質過分萎縮,平均壽命更是剩不到四十年,其中,男性又比女性少了五至八歲,此女若不是自願取死,她恐怕還要再守寡十至十五年。
這對伴侶的遺體並沒有以標本的模式保存下來,液態的他們在被固化壓縮後,變成一只三十乘以三十公分的膠質立方柱。
「啊啊,想必,這就是我最後的歸屬了吧。」我不住出聲呢喃。原以為黑色膜室的展品會對我的身心造成莫大衝擊,但在實際見到加工處理過的「我族餘燼」後,反讓我卸下懸在心上許久的大石。
哪天,要是我走了,幼崽也會以這樣的方式與我告別嗎?想到這兒,眼角和鼻尖竟各自漾起一陣難以形容的酸楚,我搞不清這感受是那對伴侶引起的,還是自己無端傷春悲秋起來。
同時,我還想起被我草草下葬的母親。要是她沒能在異族生物來襲前死去,或許也會像那位女性一樣,在吸入麻醉氣體後,被送入分解液儲存槽內報廢掉,還與其他遺體集中在同一只大型容器裡,壓縮成單一顆巨大立方塊。
真要感謝幼崽沒有給我太多自嘆自憐的時間,我仍在倒數自己的餘年尚有多少時,牠便大幅挪開腳步,往藍色密室那方滑步而去。
幼崽在佔地兩百餘平方公尺的藍色膜牆前方約莫十餘公尺處止步,直覺告訴我,這裡跟黑色密室一樣,太過靠近,就要背負因誤會而導致喪命的風險。
我沒能從史密斯先生那邊得知任何有關藍色膜的情報,儘管危險,我仍然興致昂揚,希望能再接近一點,好完整錄下此行的見聞。
「放我出去,你們這群老二般的透明蘑菇!」
倏忽,一句音震天際的巨吼打膜內一隅傳了出來,循聲望去,那是一位虎背熊腰、塊頭粗獷的壯年男性。
難得一見的健康體態、剽悍勇猛的特質、輪廓分明的俊朗外貌……如把時間向前推移,回到三十年餘前,那時,一場大型核災都還沒發生、一場大戰都還沒開打、一隻異族生物都還沒著陸,這人肯定會是令許多適婚女性垂涎仰慕的對象。
該不會,這傢伙其實不是我族(TRIBE),而是舊時代倖存下來的人類(HUMAN)末裔吧?
他發聲時,相當注重每個母音的抑揚頓挫,尤其遇到字母R或Y時,都會賦予該單字非常濃厚的捲舌音,我猜此人若不是拉丁裔,就是西班牙裔。
如凝神細聽,就會發現這男子只是主奏,而非唯一的旋律,現場仍有許多細碎的低鳴,英格蘭腔的、非洲腔的、亞洲腔的,還有人說的並不是英文,而是咕嚕咕嚕的法文,還有把R、L、Z三個子音全攪在一起的日文。
「別跟牠們囉說!蘑菇們不懂英語,你喊破喉嚨也沒用!」一位跟他一樣有著蜷曲的深棕毛髮和鬢毛,看起來像同鄉的小夥子死拉住他的罩衫。
然而,這傢伙不只不為所動,還開始以雙拳輪流捶打牆壁。我想,他在宇宙大戰爆發前,可能是格鬥家或軍隊教官那一類的職業。
可能是考量到居住者性格凶暴、體型強健、年輕力壯,藍色膜室的圍牆較厚,材質除了膜,也混入若干石化原料和金屬纖維,有些部位呈藍灰色,有些則是黃綠色,故振動的傳導性遠不及先前那幾座密室。
要不然,以這男人和他周邊蘿蔔頭個個放聲叫嚷的態勢,至少也會掀起三級地震。
我把視線自男人身上挪開,觀察其他藍色居民們都在說些、幹些什麼。中文和日文我僅學了點皮毛,只能勉強辨聽出其中兩至三成,比起對話,他們的動作更讓我覺得有趣。
「你把那幾個面再刨薄一點!對,我有畫叉字號的那些,挖了一個多月,終於全被我挖出一把長尺的深度。」
同樣是捲舌音,這位仁兄說的卻是中文,是不是道地的帝都口音我不清楚,但這事一點也不重要,重點在於他的動機。
「大哥,您說這兒是吧?」另名瘦弱的黃膚少年指著牆上的凹陷(從我所在的位置看過去並不明顯),拾起地上一塊不明突起物,可能是彎折的金屬片、硬化的膠膜或與我小刀相似的利刃,刮磨起膜壁上的凹痕。
仔細看去,正拿著東西往牆上磨磨蹭蹭的密室居民還不只這兩位。把牆壁削薄,想幹的事情不外乎兩種,一是打磨日常器物,二是逃跑。
為求保鮮,我也曾刨下薄薄兩片膜,合併成食物保鮮袋使用。這種時候,只要取需要的份量就好了,萬一做得太過,被飼主發現或抓個現行,還有可能被判定成心智不正常或有逃脫、反動意圖,而遭到退貨、食用或廢棄的命運。
幼崽靠近了些,沿著展示櫃繞行半圈,我這才發現牆上的坑坑疤疤還不只有這麼一處。漫天星星點點,幾乎都散布在我族成體呈站姿或坐姿時,彎舉上臂所能達及的高度。
再把視線聚焦回方才那對中國搭檔身上,大約在他們右方,相隔一隻手臂長的距離吧,一個把「爹斯、媽斯」掛在嘴上唸叨不停的日本人,同樣舉著石塊在敲打壁板。
他們行動時,周遭總有幾位屹立不動、幫忙把風的同夥,或看似漫無目的的走蕩,實則在一定範圍內不斷兜著圈子,一邊環顧四方的傢伙。
異族生物真心不懂這群人的心思嗎?還是牠們認為,即便成功越獄了也不打緊,牠們總有辦法在第一時間亡羊補牢,把離群的羔羊們一一捕捉回籠?
藍色居民吃準異族生物不懂地球人的語言,行動時雖多是小心翼翼,說起話來倒頗為肆無忌憚。沒過七八分鐘,我便聽到好幾種語言和腔調同時講著「成了」、「速即行動」、「先挑一名看起來最弱的來殺殺看」等疑似造反的語句。
我心知不妙,瞬間雞皮疙瘩爬滿全身,要說現場看起來最弱的異族生物,十之八九就是正捧著我的粉血幼崽。只不過,別的不提,這幼崽光體長就有我七倍以上,軀幹則有我族十幾個人合抱起來那麼寬,皮膚滑溜軟爛,可說是刀槍不入,又自帶衝擊吸收功能,要殺異族生物,有勇無謀只是莽夫之舉,除非能確實掌握到弱點,否則就不如不要盲進。地球本來就不是專為牠們設計的友善生存空間,天敵、罩門之類的生物或地域遲早會出現,只是我族猶未可知罷了。
「差不多了,等老大發出暗號。」一位鼻樑高挺的白膚年輕人說:「今天無論最後剩下多少人,活著的人都要負責回到研究所,去向史賓先生報告戰果!」
我心下一凜,除了驚畏外,亢奮的躁動因子也同時在血液裡奔騰不已。
除此之外……史賓?這名字怎麼聽起來如此耳熟,是同梯進入寵物店的同伴嗎?我搜索枯腸,但一時半刻間就是憶不起。
現場並沒有一呼百應,大家彼此交換眼神,懂語言的翻譯梗概給異族生物從他國搜刮進來的人們,能讓對方懂個十有六七,就算把意思帶到了。
眾人正待發難,突然間,一聲嘷長的哀鳴打斷所有人的思緒。循著聲音向上探,我看到異族生物在藍色密室上方鑿開一扇透明色的窗戶,方便牠們伸一隻觸手進去把亂源從密室裡頭提出來。
窗戶開得老高,我族無法在沒有繩、梯、牆沿突起物的輔助下攀爬向上。同鄉的乾癟小夥子在一旁哭著鼻子,試圖緊抱男子腳踝,那負責執行的異族生物看也不看他一眼,左右甩動幾下,就把人給抖落下去。
說到這個伸進一隻觸手把人提出籠子的畫面,在此前我貌似已目睹過一次,但就跟那個史賓一樣,我實在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只能是地下道、寵物店吧?要不……就是醫療院所。
聲如洪鐘的硬朗男子被捉出膜室之外,就在這個瞬間,我突然生出一種感覺:這男子應該是故意發出噪音的,為了引開異族目光,掩護夥伴的攻擊暨逃亡行動。
一位異族紅血男士提著男子進入一旁的小房間,掩上門扉。不久,裡頭傳出幾道「喀鏘」聲響和男子的哀鳴,不到一分鐘功夫,牠拎著幾袋用膜密封的肉色不明物質走出,交給另名已在藍色密室外等候多時的粉血男士。就是這名粉血男士指定了精壯結實的我族男性,作為今夜的晚餐。
用塑料保鮮的技術,不知是異族生物本來就有,還是從我族這裡偷了去,總之,牠們把略帶血色的新鮮肉品用膜真空包覆,並作為交易的商品。
眼見排隊等候交易的異族生物不只一名,本當因駭然無比而呈現一片空白的腦袋,竟變得無比豁然通透,霎時間,我明白了許多事。
──黑色膜是葬儀社,藍色膜才是屠宰場。我以前把死亡和被製成食用肉品當作同一回事來看待,但這其實是不對的,從經濟價值、損己利敵、減碳節能等方面來思考,這兩者根本無法等量齊觀。
而且,這裡不只是展覽館,還是客製寵物訂製所、寵物義肢工藝廠、寵物殯儀館、現宰肉品交易市場,料想待會到了粉色密室,也會是相同的模式──異族訪客可隨興揀選喜愛的寵物商品,交給工作人員清潔殺菌、烙碼、包裝,再附贈一只透明飼育箱或幾顆可勉強充作飼料的拐瓜劣棗。
異族生物的交易方式很是獨特,以我的理解,那是一種「知識、資訊、情報的複製與共享」,也因此,並不是每一位異族生物都有資格購入牠們所想要的商品,交易能否達成,端看個人所能提供的知識、資訊、情報對賣方而言有否價值。當然,也有人養膩了自家的寵物,帶來這裡報廢處理或肢解食用,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請回想異族生物把觸手貼上膠質解說碑,並從其中獲取資訊的模式,交易的方法也類似於這樣。透過蹼趾間的接觸,細小的信息光點從一位異族生物的蕈傘部位緩緩向手臂、指尖游移,進入另一方的指尖、手臂,再緩緩上行至大腦。
現場也有幾位換不到喜愛商品的買家,或喜愛的商品早一步被其他客人揀走,而與其他來者和工作人員發生衝突的奧客。空氣砲橫空發送,此起彼伏,好不熱鬧,驚得幼崽急退急閃,跌跌撞撞之間,恰巧撞入自家正好路過的藍血女士懷裡。
「寶貝別慌,乖,快到粉色膜那邊參觀,這裡讓為娘的來處理就好。」這是我幫她設想的台詞。
藍血女士舉起雙臂,十四根指頭在空中快速點畫,似在交流訊息,也像在傳送展場路線圖給粉血幼崽。
語畢,她用一發輕柔的空氣砲推動自家孩子下盤,使幼崽望後滑行數十公尺。而後,從容而華麗的拂過身去,牠要去協助疏通衝突,那塊鑲在胸前的金色標識,肯定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藍血女士還未來得及靠近掀起爭端的兩方,我便聽得幾聲細微的「咔嚓」自密室四周傳來,隨後,是一聲響亮而壯烈的「乒乓」。
膜牆破了一個橢圓形的洞,恰足一兩位我族成體通過。
估計那名中國人是位技師,在牆上隨意敲打幾下,便能知道牆壁哪處有安入金屬或石灰、砂土,哪處是純粹的膠膜,哪處較厚,哪處又最是薄脆。
他不是第一個衝出重圍的人,那名同鄉被殺的年輕人跑在最前面,其後是發聲的白種小夥子。
大夥出籠,便一股腦兒地往我們這方逼近。果然!他們一開始選中的目標就是這隻幼崽。
藍血女士護子心切,忙擋駕到我倆之前。
清淺的水藍一秒變成夜空的深藍,女士氣極,幾柱高熱的白煙在她頭頂的蕈傘開口處蒸騰。
「各位小心,別追小的啦!集中攻擊這隻母的!」白膚男子大叫。
中國佬和日本仔哇啦嗚啦地翻譯他的話,跑得遠的人們聞言,一一旋身繞了回去。
令我始終想不明白的奇景發生了。
所有人一擁而上,企圖攀住藍血女士的兩足。我可以理解攻擊下身,是因為兩族身高的極大差異,可是,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義?
藍血女士彎下身子,甩動雙手,像驅趕蒼蠅般地揮撥、拍打自己的下肢,許多異族生物見狀,也放下手邊的事務前來協助。
同伴的受傷、倒臥甚或死亡,都阻止不了這群瘋狂的群眾。我族烈士們前仆後繼,打死不退,箱內的我只能貼著牆壁乾著急,阻止也好、應援也好,什麼也無法辦到。
隱然間,我好像看見許多人手上端了只盛水用的膜杯,往藍血女士身下抹了一把結晶狀的東西。
畫面嘎然而止,幼崽被另名工作人員帶開了。至此,我的迷惘和疑惑,恐怕再也無人能提供解答。
粉色密室的景況被我猜得八九不離十,跟先前待過的寵物店差距不大,同樣走挑選、清潔、消毒、烙碼、裝籠的流程。
只不過當時是兩人同住一只暫放籠,現在是十人共擠一間長型的暫時放置櫃。
無論幼崽或我,都無心瀏覽當前的展品,牠心繫藍血女士的安危,而我思考著反動人士們的動機、手段、目的和下場。
我倆各懷心事,就這麼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到後來,我連自己和幼崽是怎麼離開、怎麼搭車、牠又是在何時把的寵物箱的生活機能區給裝回來的……竟一點兒也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