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我會盯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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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02
「提歐隊長!請您住手!」
穗羽制止的喊聲傳入兩人耳裡,卻沒有誰為此停下動作。久川左躲右閃、後撤避開斬擊,專注於捕捉長劍襲來的軌跡,男人的劍不算快,他卻能從長劍斬落帶動的氣流變化中,清晰感受到這一劍一式裡帶有的力度。
最重要的是,從男人的眼神裡,久川看出他是真心想殺了自己。
他們離大廳有段不受打擾的距離,走廊不算窄,足夠男人做出揮砍一類需要空間施展的招式,但也稱不上寬,想要繞開男人前往另一邊,只靠躲避是不可能的。
另一邊的穗羽神情焦急,卻沒有能有效阻止男人的方法,擁有武器,但並未抽出長劍來強硬制止,或許是不願攻擊同伴;往走廊朝外側的玻璃窗往外瞥,也沒看見任何人在。
神子將刺刀還給他,或許正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險險避掉接連襲來的橫斬與直劈,依舊鎮定的久川卻未抽出武器,旋身以極小幅度躲避刺擊的同時,右手握拳便朝男人臉上回以一擊。
男人及時後仰,那一拳沒能打中,久川也不貪招,抽身便退出了長劍的攻擊範圍。
「哈,你這傢伙還挺靈活的啊?」
地面平整,從窗外照進來的光並不刺眼、方向不好利用。但特別的是,偏殿的窗戶並不透風,而是鑲著一片片能透光的玻璃。
──在來到常日城的第一天,久川曾試著輕敲過旅店的窗戶,被裡拉警告這和普羅爾少見的玻璃容器相同,力道過大容易碎掉,還叫他不要隨便亂來以免出事。
前方,男人抹了把臉,一甩長劍後便是一記自下而上的斜斬揮來。久川來不及細想,往右側閃避的動作就像刻在身體裡的本能,利刃追著他劃至盡頭,男人手腕一翻、刀刃朝下切出一道圓弧,從側過身子的久川眼前一劃而過。
反應再慢上一點,擦過身前的劍切開的就會是他。這是場只要閃躲不及就完了的戰鬥,但這樣艱困的局面,從久川踏上戰場至今早遇過不知多少次,凶險的戰局只會讓他更加專注而已。
躲開攻擊的久川沒有閃避到底的打算,即使躲的勉強,他所做的也不是拉開距離,而是趁隙逼上前,趁著過近的距離阻礙男人長劍發揮的此刻,大力將男人撞的往後跌退了步。
僅此一步,反應了男人優異的體格。他飛快穩住被撞退的身子,倉促間探出的左臂攔向了矮身想繞過他的青年,孰料青年就像早有準備,衝勢一頓,長腿就已經朝他掃了過來。
硬扛這一腳的男人扭身回以一記刺擊,悶聲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一同響起,男人刺出的一劍掠過久川身旁,沒能命中,卻是擊碎了後方窗戶的大片玻璃。
碎片炸開,順勢壓低身形一滾的久川俐落跳起。男人擊碎窗戶的舉動是他有意引導,在預料之內,但玻璃碎裂後噴濺的程度卻超出預想。大片碎玻璃落下時兩人心裡都是一驚,提歐離得遠,意外僅讓他產生一瞬分神,離的近的久川免不了受到波及,但他沒理後肩上不算嚴重的傷,當提歐反應過來並抽回劍時,久川已經飛快退往了穗羽的方向。
傷勢不算嚴重,而這樣的代價比起暴露刺刀的存在,已經算是輕微的了。久川很清楚男人不是他空手就能打贏的,時間拉長,吃虧的一定是他。
在旁觀戰的穗羽下意識迎上前,孰料閃過她身旁的久川卻驟然探出手,「唰」的一聲,她腰間的長劍已經出鞘。少女一愣,抽走長劍的久川在她身側擺好架式,劍尖直指向前方皺著眉頭的男人。
久川沒主動攻擊,僅是掂量著手中長劍的重量與手感,然而在不悅咂舌的男人提劍邁開步伐的同時,直到剛才都還不知所措的少女忽然衝上前,雙手大張、強硬地橫擋在了雙方之間。
「請你們兩位都住手!」
穗羽左右來回望著兩人,神情焦急而隱含憤怒,早想阻止的她只想著先攔在兩人中間再說,再放任下去一定會出大事的!
「提歐隊長,您這樣做會讓神子大人困擾的!」
男人是衛兵隊的隊長、她哥哥的好友,更重要的是,他也是神子大人的忠實追隨者。此刻唯一能阻止他的,穗羽想來想去,也就只有神子大人了。
「嗤。」提歐哼了聲,看在神子的份上還是放棄了攻擊。他俐落將劍插回劍鞘,話語卻依然充滿敵意,「神子大人就是太過溫柔,像這種冒犯的卑劣之徒,就該被切下四肢,扔到荒郊野外去餵魔物才是。」
只可惜那時人不是他押送的,神子大人交代了副隊長去辦,否則他一定先打斷這傢伙幾根骨頭才扔進牢裡。
久川表情未變,彷彿毫不在乎。提歐半瞇起眼,有那麼一瞬穗羽以為他又會發起攻擊,但最終他只是冷冷一笑。
「城外人,我會盯著你。」提歐如此警告,話裡的壓迫感足以讓人明白他絕對說到做到,「你最好記住,你現在能站在這裡都是神子大人的寬容,膽敢辜負神子大人的信任,你就等著被切碎丟出城吧。」
留下警告,高大的男人轉頭就走,完全不擔心地將後背留給手持長劍的城外人,甚至他也樂見於青年主動攻擊他,到時候他怎麼還手,穗羽再提神子大人也沒有用了。
但他這點期待註定只能以失望收場,久川根本沒有反擊的意思,見他走遠,就把「借」來的長劍還給了穗羽。
……怎麼就那麼被搶走武器了呢?接回長劍的穗羽心情複雜的將劍插回劍鞘。
「咳,隊長只是比較……直接了點。」輕咳了聲,有些尷尬的穗羽勉強替男人解釋了句,她有些心虛的挪開視線,但想到神子大人將這傢伙託付給自己,穗羽又默默把視線挪了回來,「……所以,你沒事吧?」
穗羽邊問,視線飄向了久川後肩被飛濺的玻璃波及的傷,從傷口滲出的血慢慢染紅了衣服,青年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回應,「沒事。」
「這哪裡叫沒事……我的房間有藥,走吧。」
穗羽的語氣放軟了些,或許她自己也沒有察覺。望了長廊彼端一眼,她邁開步伐,同時示意久川跟上她。
至於那片碎窗戶,隊長應該會叫人來收拾吧?
各懷心思的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相比原先只是在前頭領路,穗羽的腳步放慢了些,像是有意在等久川跟上。
稍微落後穗羽一步,久川其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不在乎。剛才那男人的行為無疑是一種提醒,導致久川此刻甚至有些慶幸。
里拉他們先離開了也好,像這樣的暴力找碴他有足夠實力應付,但若換成交易隊伍的人,恐怕在最一開始就會吃虧。
接下來肯定還會遇見那個男人,他得多留心才行。
不過,還他武器,又說了那樣的話,神子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了嗎?
在長廊的盡頭拐過轉角,映入眼簾的是兩排緊閉的房門。穗羽在左側第一間房間門前停下,回頭向久川解釋,「住在偏殿這邊的人不多,房間有一半是空的,我住這裡,神子大人讓人整理了對面的房間給你。」
她邊說邊走往對面,推開並未上鎖的房門,「基本用具都放在裡面了,你隨便用,缺什麼直接找我。神子大人說你可以花點時間整理自己,更換的衣物放在床上,我去拿藥,等等過來。」
興致高昂的神子大人昨晚親自跑來打點這些,顯然對久川的事相當上心。穗羽回想著昨晚,既然神子大人如此在意,那她理應要幫著打點妥當,至於提歐隊長攻擊久川的事,她還糾結著該不該告訴神子大人。
……算了,晚點再說。
把久川趕進房間裡,穗羽轉頭進了自己房間。她從當上神子的隨身護衛後就搬來了偏殿,神子大人對她很好,連帶能獲得的資源都不差,穗羽取下櫃子上放有醫療用品的木盒,上次使用還是最近的事,剩餘的量應該夠用了。
當穗羽抱著醫療用品出來時,卻見剛才分別的高大男人倚著牆立在她門外。這不是罕見事,但想到提歐隊長不久前做了什麼,穗羽實在沒法不多想。
「……隊長,您找我?」她小心翼翼地問。
「別緊張,我沒要找那傢伙,不然我就直接進去了。」手一攤,提歐不以為意地道,「我只是喊人去收拾碎玻璃,順便過來看看而已。」
「您的順便也繞得太遠。」衛兵隊長可不住偏殿這裡,穗羽瞥了眼男人腰肩只剩一把的劍,「您本來是去送明天儀式上要用的劍,對吧?」
「是啊。」提歐蹙了下眉。畢竟只是一把劍,神子大人交辦的事他還是會完成的,只不過剛才去送劍時,神子大人笑著跟他打了招呼,那眼神不知為何看的他有些心虛。
呸,說什麼呢,那可是神子大人,而且他有把劍上沾染的痕跡擦乾淨才送去,肯定是他多想了。
「等等,隊長,您剛才用的不是儀式用的劍吧?」
「啊?那種小事不重要啦。」
「怎麼會不重要!」反射性喊道,意識到自己太大聲的穗羽連忙降低音量,「您怎麼能拿儀式用的劍……要是壞了怎麼辦?」
「又沒壞,少大驚小怪。」提歐沒好氣的道,「難不成妳希望我用我的劍?哎唷,沒想到穗羽這麼希望我砍了他啊?」
衛兵隊長的劍和儀式劍用途不同,劍刃的鋒利度、材質與戰鬥中的順手程度自然天差地別,甚至可以說如果提歐剛才拿的是他自己的劍,結果就會是另一種樣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穗羽立刻澄清。她當然懂兩把劍的差別,但她根本不願看見任何一方受傷,她所希望的,就只是達成神子大人的願想而已。
「所以您為什麼要攻擊他?神子大人收他當護衛,就是希望重建我們兩邊之間的信任,您這樣做,只是在給神子大人添麻煩而已!」
她壓低音量質疑,有些顧忌地瞥了對面房門一眼,像是擔心被裡面的人聽見。但提歐就沒她這麼多心思,他懶懶地靠回牆邊,語氣輕蔑,「妳真相信他不會耍花樣?啊,當然,我是有那麼一點相信的,畢竟普羅爾還需要神子大人的拯救,他是該討好神子大人。」
「我相信神子大人的判斷……」
穗羽蹙起眉,她無法完全接受提歐的說法,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男人的下一句話更是讓她啞口無言。
「但妳也看見了,那傢伙夠強、有膽識,真怪不得神降之日時妳攔不住他。」堵了穗羽辯駁的心思,提歐在她的沉默中又道:「把危險的傢伙帶在身邊卻不拴著,這是神子大人的仁慈,而我們該做的,就是確保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提歐咧開嘴笑,挑釁般的眼神望向對面房間關著的門,「這幾天我會跟著你們,他最好安分一點,否則下一次,就不會只是小小的『意外』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