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犯案/為掠奪品騰出空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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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02

那是稍稍遠離市中心,距離大學約莫十分鐘車程的郊區公寓。

雖然屋齡有十五年以上,也處在交通略顯不便的郊區,但生活機能並不因此有任何缺失,便利商店稍微走個一分鐘的路就到的了,在小巷中甚至還擺著數攤看起來很晚才歇業的小吃車台,這樣的屋子一旦傳出放租的消息,想必在學生間會非常搶手吧。

而夏華教授似乎專將這間屋子租給經濟困難的學生,除了水電必須由學生自付外,一學期租金參照著學校宿舍的價碼,但考慮到公寓讓學生可使用的空間完全將學校宿舍比下去,租到這間屋子的學生可謂三生有福。

所以,現在站在公寓門前的夏文祈無法理解。

如果悅書大名是自己爸爸的學生,為什麼會做出這一系列的惡行。

「大門沒怎麼動過,沒出入過的痕跡。」一旁的陽朔偉一面掏出大門鑰匙,同時眉頭深鎖的喃喃自語:「假的嗎?還是說只是對外宣稱地址,其實沒有住人?但又有多少人知道這地方……」

「……可是,我覺得這地址可信度很高。」青年接連的自問也令夏文祈開始捏起冷汗來:「出版社建議我來這見悅書大名,而且其他曾調查過的徵信社人員似乎也來這裡找過的樣子。」

「但若真是這樣的話,至少會被徵信社記錄下來才對……以防萬一,妳還是先在外面守著就好。」

雖然接受夏文祈的說法,但陽朔偉似乎覺得這是無稽之談,輕輕搖頭後便乾脆的解鎖大門,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般走進公寓,打開裡面的照明。

會讓少女待在外面的理由,一方面是因為不知道有這間公寓的人進去也找不到什麼線索,另一方面則不想讓教授的遺女受到任何可能的危險。隱約感受到這些考量的夏文祈沒有任性要求進去,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在大門前探頭探腦。

「沒什麼人在生活的樣子。」室內的陽朔偉環顧四週,但遍目均是灰塵四散的傢具與未經整理的舊書物:「流理臺與床鋪都沒被使用過……看來只是這裡的地址被報上而已,悅書大名大概定期回來回收信件吧。」

不應該會是這樣才對。夏文祈看向一旁早已被廣告單塞到滿出來的信箱,細想若只是作為方便使用的地址,當時就不該被沈編輯認為是可以向當事人見面的地點。

「話說回來文祈,妳怎麼找出這地方與悅書大名有關?」

「嗚……」說起來還沒與陽大哥提起這件事:「直接找了出版社後,編輯告訴我的。」

「可是,這方式其他徵信社也用過吧,能調查的東西都調查完了才對。」

「……咦?」

陽朔偉這句話,應該是在描述不可置疑的事實。

可是進入少女耳裡,卻令她稍稍起了雞皮疙瘩。

「仔細想一想,如果教授的學生經過教授同意,試著改編那則試驗性的神話,這一切都能說得通吧。」

「陽大哥……」夏文祈不禁意的退離大門一步,她很難形容此般異樣的感受,但她能篤定現在再次提及此事是千百個不合適:「你剛剛,說認真的嗎?」

「我們兩人辦不到,所以才委託其他人幫忙不是嗎?我們找過的線索,其他人也找過才對。」陽朔偉的腳步聲慢慢接近大門,卻依然用著過去與少女攀談的柔和聲音說:「夏教授對窮學生會伸出援手,也沒向其他人透漏過這則故事,那他經過教授同意才改編成小說,這樣想才正常吧。」

「……你不應該,在現在,說出這種話才對啊。」

雖然陽大哥一直默默支持自己,但夏文祈清楚,他本身對搜索這件事一向抱持著反對的意見,所以夏文祈已經知道要是自己毫無節制地調查,有朝一日他也必然會改以其他積極的方式反對。

可就算總有一天會發生,那也絕對不該會是現在,那些說詞不應該再被拉出來強調一遍。

至今為止早已失敗無數次,而直到進屋前,陽朔偉還保持著贊同自己想法的態度搜索,因此他絕對不會因為多一次未有收穫的調查而改變態度,更別說是以毫無變化的音色,說著與那些承辦員一樣的無情語句。

恰到好處卻毫無道理的轉變,強硬破壞了本應順利進行的事態。

簡直,與自己爸爸突兀的死亡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也是次機會,文祈,妳應該放下會虛耗你光陰的過去,這也是教授的意思,不是嗎?」

接連的話語,如同冬天晌午的太陽,於冰冷中從衣物縫隙間流露出的溫暖,嘗試融化著少女執著的心。

夏文祈輕抹自己的眼角,模糊的視線捕捉到出了公寓的陽大哥。

「爸爸的話,確實會這樣勸我吧。」

「他就是這樣的人呢。」

「但是……所以……」夏文祈嚥了口口水:「爸爸的心意,絕對不會和那隻咬著你肩膀的怪物告訴你的一模一樣啊!」

喉嚨為嘶吼聲感到疼痛。

但心更痛。

夏文祈頭也不回,連電梯也不想等,直接從一旁的樓梯,三階併作兩階,發狂似的往樓下衝。

「文……文祈,妳要去哪?」

最後一個支持自己的人,已經消失了。

若能塑造出擁有習性的生物魔識,那對方預先放在公寓中,讓牠專門攻擊來訪的調查人員,藉此改變對方心意放棄搜索,也是一種手段吧。

現在夏文祈總算知道那地點並不是用來會面的場所,而是一個專門解決犯人自身麻煩的地方。可事到如今,謎底有無揭曉已經無關緊要了。

這次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過巨大,甚至感覺現在自己奔跑遠離怪物的腳步比腳踏車的踏板還要沉重。

「咩咿咿……」

這次出現的漆黑魔識的外型是像是山羊一般的生物,那明明應該是屬於被肉食動物捕食的草食動物卻發出嗜血的輕鳴低吼,同時它似乎正享受獵物從自己逃走的樂趣,不疾不徐沿著夏文祈的腳步逼近。

夏文祈心裡很清楚,既然連一丁點的糟糕情緒都能拓展成自盡的程度,一旦受到攻擊,曾有過放棄念頭的自己絕對沒辦法維持初心,會變得不再執著於爸爸的事情。

「不要。」

別這樣。

夏文祈忍住淚水,心靈的廢土上好不容易重新萌發出的決心綠芽,怎麼能在快要查明犯人的此等狀況下,被那這種醜陋的生物與方便的力量隨意踐踏呢。

不能!絕對不能!

就算要跑斷脛骨,也一定要擺脫魔識。

可是,當少女顛簸的走出樓梯間,朝公寓大門外定眼一看時,那隻山羊早一步到地面上,好整以暇地等待著自己到來。

「……跑開,也沒用啊。」

魔識雖然是代表著文字與說服的力量,但本質上單單只是一般人看不到的幻想,並不是實有實在的生物,只要稍稍想一下便知道單倚賴現實的距離與身體能力是多麼的不切實際。

不,若說不切實際,自己也是一樣。

明明有了方形徵信社這樣的門路可以解決,卻不聽勸說硬要單獨與陽大哥會面,導致往後將不會有人再去懷疑自己爸爸自盡的始末。

衝動的情緒劫持住自身的冷靜,做出沒效率與不合理的舉動。

夏文祈微微閉上雙眼,後悔自己所下的莽撞決定。

「咩咿啊啊啊……」

而回應這份錯誤決定的,正是那現在正驅使著羊蹄衝向少女,令人著魔的邪惡意識。

但是。

「碰!」

虛幻的生物沒有碰觸到微微顫抖的夏文祈。

非但如此,少女感受到輕微的風壓微微吹拂著自己的身軀。

「果然有時候還是偷偷觀察委託人的生活,才是破案的關鍵啊。」

「咦?」先是不自覺輕聲囈語,夏文祈聽到熟悉的聲音後睜開雙眼看向前方:「芷……芷妹妹?」

「本來我覺得這次的魔識專門挑文祈周圍的人下手,但看樣子若是本人的話也不介意直接使用呢。」飄動著柔順的白髮,額頭上兩片藍色髮夾奪目量人,站在前方的正是方芷:「真是抱歉,我和天仁偷偷跟在你們兩人後面呢。」

「嗚……沒事……不……但是……」

在危急時刻被救下,夏文祈自然是抱有感激。

但現在的狀況讓她摸不著頭緒,固然眼前的方芷為何會突然現身也是一個疑惑,她像是完全不介意自己會被魔識控制一般,輕巧的向前張自己左手掌心,展開一到淡淡的薄幕。

而單單僅就如此,居然就擋下了橫衝直撞的漆黑山羊。

「嗯,這隻山羊形狀的魔識是衝著文祈來,就是說對方已經打算要強硬說服妳了啊。」方芷稍稍觀察了黑羊的鬃毛,些許不屑笑道:「可是既然能被我擋下的話,表示我在文祈的心中已經佔有一席之地了呢,這份相信的心情,會變成拯救妳的關鍵喔。」

「相……信……?」

意思是,因為自己相信這名女孩,所以她才能替自己擋下魔識嗎?

「畢竟只要帶著善意揭開魔識的面紗,信任很容易就建立起來吧。」

「周先生?」什麼時後來的?夏文祈輕聲驚呼。

「本來是沒有打算去探妳的隱私,這次可真的是芷小姐叫我跟蹤的喔。」姍姍來遲的正是周天仁,然而此時卻不見他往常的微笑,而是帶有慍氣輕微斥責:「擅自放棄約定,沒有任何對魔識的防護,單身直接到嫌疑現場有多危險,妳不應該不知道才對吧。」

「唔……我……」夏文祈語塞,雖然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但在兩人面前卻顯得毫無建樹,冒出歉意使他不禁偏頭放低聲音道:「對不起。」

「那並不是因為芷小姐的力量而擋下來的。」

「……咦?」

「那隻山羊是將要把妳說服的,話語的力量。也就是說如果你被襲擊的話,將來與犯人一對一對話時,話語的力量必定會使妳改變心意,下場就和那群調查員沒有兩樣。」周天仁走上前,站在委託人面前的同時與白髮少女並肩而立:「不過那並不是對方的專利,就算不用魔識,如同對方會影響妳的心,我們的言語也會影響妳。」

「妳們……影響我嗎?」剛剛方芷似乎也提到信任的心情,夏文祈眼見自己暫時安全下來後,稍稍用自己身為書香世家對文字的感觸想了想,才勉強做出結論:「因為我現在還相信你們的言行,會幫我解決懸案的承諾……所以襲擊我的魔識才會被妳們擋下來……的意思嗎?」

「嗯,比方說,對方在即將要說服妳的時候,我跟天仁衝進來說一句『這傢伙是變態跟蹤狂性犯罪者』的話,妳就算沒辦法抗拒對方的花言巧語也至少會遲疑吧……不過這也需要我們被妳信任,說的話願意被妳聽進去才辦的到喔。」

因此那隻衝向自己的山羊,才會被方芷單手擋下來嗎?

夏文祈了解來龍去脈,但隨後卻泛起了一絲愧疚之心。

明明剛相遇時說的那麼漂亮,像是把所有事情都交給對方似的,實際上卻是自己擅自毀約而跑到現場,雖然從魔識被擋住的結果而言自己是信任著方形徵信社,但既然雙方僵持不下的話,不就代表自己還不夠坦然面對他們嗎?

痛定後必須思痛,這次不能讓其他感情對自己縱容了。

少女重重甩了甩自己的腦袋,拍打自己臉頰的力氣甚至大到讓皮肉微微泛起難以消除的紅腫。

「謝謝你,美麗的委託人。」

隨後,方芷左手化掌為爪,輕輕向前方的怪獸一捏。

「咩嘎啊啊啊……」

只有三人才聽得見的動物慘叫嘶吼鳴聲。

蘊含在小巧手心中的龐大信任,僅是那份沉甸的重量,便把誰也沒辦法處理的黑色魔識徹底擊潰,消散於黃昏夜色中。

「匿名起來鬼鬼祟祟用魔識的攻擊已經失敗了,」重新踏穩腳步表示著自己的完全勝利,方芷輕輕拍下手掌上的灰塵,神氣地宣告:「那現在你要怎麼做呢,要試著用其他方式說服我們嗎?待在某處看著的,變態跟蹤狂性犯罪者先生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