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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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4-30
愛申今天久違的起了個大早,跟上禮拜的情況有些相似但實際上不同,不同之處在於「目的」。
上次是為了要給學校老師好印象才想著要早點起床,但今天是自己主動起床的。沒有鬧鐘、尿意、鳥鳴聲……等不可抗力因素侵擾。
感覺跟平常很不一樣。久違的主動起床後,愛申又自己做了早餐來吃。有荷包蛋、細麵條跟幾塊薄肉排,麵條上淋著口味偏甜的肉醬。到目前為止都很棒是個幸福的早晨。
哧溜哧溜的將麵條吸進嘴巴裡後咀嚼,肉醬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嗯,好吃──不好吃才怪。肉醬是超市買來的商品,如果味道有問題應該要投訴才對。再來是沾上蛋黃的肉排,愛申的嘴巴裡不停發出「咂、咂、咂」的聲音,聽起來很享受著食物。肉、蛋、麵都很好吃,除了好吃之外也想不到其他形容詞了。
將空碗盤端進廚房後,愛申晚了一點才出來。現在是連「家人一號」都還沒起床的時間。前幾個禮拜的自己想必這時候都在睡覺,只能說家裡的床真的太舒服了。愛申隨便拿起書包後就離開家裡,今天帶的東西不多所以很輕。
在山上的生活往往需要依賴電子產品,像是時間的掌握。只要愛申不拿手機出來看就沒辦法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但大自然是能夠給出答案的,即便它與電子產品完全相反。只要用心觀察,就能利用周遭的景色來辨明時間,越往下走看到的畫面會越清晰。所以愛申知道離開家裡後到現在大概才五分鐘左右。
突然想到了有件事情要做,他把書包倒揹在身體前面,一邊走一邊檢查今天放在裡面的東西有沒有少。(數學、還有第一節的公民……公民課有課本嗎?好像沒有,那就算了。)
從早上起床後直到現在愛申還沒說過一句話,吃早餐的時候也只是發出咀嚼聲而已。原因有很多,當然跟今天有數學課這件事有關,但除此之外,今天也是要跟螢西道歉的日子。
心情會鬱悶也是沒辦法的事,要面對「爛老師」跟「那個女的」。「爛老師」也就算了,最令人無法接受的事情是要去跟「那個女的」道歉這件事,不可能,門都沒有!就算有愛申也會徒手拆下來。
討厭死了,非常非常非常討厭,討厭到光是想到她就不開心。為什麼我要跟她道歉不可?因為這是老師說的啊!他叫學生做什麼學生就得乖乖照做(這很正常不是嗎?),學生一有不願意就會挨罵。
想說的話都在心裡說完了。檢查完該帶的東西都帶齊後,愛申繼續朝著學校邁進。他希望今天帶到的東西都能派上用場。
「我起來我起來了我起來了!」
像是要撞破蓋子般,阿強帶著慌張從鐵盒裡爬了出來,當牠發覺房間的主人不在時已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了。
「那傢伙走都不用講一聲的嗎!」
阿強會這麼生氣不是沒有原因的,今天對牠來說是願望成真之日,而且愛申平時根本不會那麼早起來。一聲不響的離開怕不是又要像上次一樣不想履行約定了,牠害怕結果又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
因為有這個可能,所以阿強才會急急忙忙的起床,(鐵盒是阿強的床也是家。)沒有了人類的掩護,阿強要把愛申家當自己家逛都得等到晚上才行。但牠當然不可能等到晚上才出去,那時候都放學了。
所以現在就要出去,離開愛申家,去他所在的學校──城間高中──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只是想著目的地並不會瞬間就到那裡,一切都得靠自己。但現在阿強牠走不了,因為「家人2號」已經開始進行她的每日工作了。
通過這點,牠原本還在想愛申走多遠了。但現在至少可以確定有一定距離,不然「家人2號」不會那麼早起床。
跟最初的早晨一模一樣,她做著自己的事情。從冰箱裡拿食材出來,打開瓦斯,猛然竄出的火焰照常被鍋子蓋住。一切都很普通,很正常。這就是她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吧。切菜這件事也是,左手按著菜根、右手拿刀,俐落的把菜切成段。看見此景的阿強便放心地走向大門。
因為是在地板觀察,阿強並沒有注意到「家人2號」右手沒有拿著切菜的工具卻還是做出切菜的動作。
「好無聊喔……」
愛申還有很多抱怨的話想大聲說出來,抱怨的對象不是人類是這堂公民課本身。上這個課到底有什麼用?完全沒用,這堂課所有知識連派上用場的機會都沒有,就只是讓老師照本宣科賺薪水而已。
有了!我想到了公民課的用處在哪,就是可以睡覺。準確來說是公民老師的用處,雖然這麼說有點壞。
愛申打算做個不一樣的自己,今天就好。今天,也就是禮拜三,早上前兩節都是名為公民訓練的課程。愛申正趴在桌子上休息,現在可是上課時間,這麼做沒事嗎?
當那上了年紀的聲音喊著:「後面的同學不要再睡了。」時,就代表了並不是沒事。
經過了半節課,老師終於開始抓上課睡覺的學生。都一把年紀了還在當老師,真是有教育熱忱。
該怎麼說呢,公民老師實在是好過頭了。愛申一點都不在意老師的提醒,因為老師他非常好,剛才的提醒真的就只是單純的「提醒」而已。並沒有講完後發現學生不起來而大發雷霆,也沒有因此增加作業或是考試難度。
老師的「提醒」出現過幾次後就消失了,跟預想的一樣。愛申並沒有起來聽課而是繼續休息。只能說公民老師是個好老人也是個老好人。
兩節課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下課鐘聲一響,運動的運動;聊天的聊天。總之,班上的學生都非常快進入下課的環境中,在鐘聲響完的剎那,孟向猛地轉頭想找愛申聊天。
看到那張樂觀的臉龐,愛申就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所謂的「之前」就是指昨天。
當孟向瞬間轉過來時,愛申也以同樣的速度起身。轉頭跟起身都是一氣呵成。非常明顯是在閃躲著自己,孟向看到愛申離開教室前的背影,完全搞不清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犬太剛好目睹了完整的情況。
「他在生氣?」孟向問。
犬太聳肩表示出不知道的表情,他也搞不清為什麼愛申要躲著孟向。
愛申往廁所的方向走去。孟向為了搞清楚他在想什麼於是對犬太提議:「走!我們去看他在幹嘛。」
與其說是想知道愛申故意躲自己的答案,更應該說是突然其來的興致,不然上課再問也可以。
剛出去沒多久,兩人便面對面碰到愛申。
正常來說要看到已經離開教室的愛申,也應該只能看到背而已。為何他是面對著孟向的呢?總不可能剛出去就想回來,所以可以撇除掉回教室這點。既然如此,這大概就是沒有答案的問題──其實是有的,回到三十秒前,那時候愛申滿懷著不悅與尷尬還有不想與他人交流(特別是對那兩個人)的心情走出教室。
(又來了……一臉沒事的想找我聊天,怎麼可能讓你趁心如意。)
總之,是成功避免了面對面的情況發生,幸好我速度夠快。那現在要去哪裡?只想著要出去卻沒想好目的地,而且我看起來好像是要去廁所的樣子。
那就去吧?
於是愛申有了目的地。因為是同個方向,愛申很快的就走到了廁所。他極其自然地走進去,也極其自然的發現一件事。
「小便斗不見……不對!」
眼前的景象實在太不對勁了,所以愛申停下腳步。他發現自己不該來這的,但人實際上已經進去了──進去女廁裡。
剛才的感覺太過於自然以至於不小心走錯了,重走重走。然後剛走出女廁的愛申便與剛走出教室的孟向、犬太相遇了。
「啊……啊、痾。一起?」
「隨便。」
愛申的回應過於冷淡。要不是本人在旁邊,孟向還以為站在前面的是犬太。
因為距離最近,犬太是第一個進廁所的人。這次確定是男廁沒錯,有五個小便斗存在,是完美的數量。要是這次還走錯的話那就是三個人一起走錯了,對愛申來說那會是第二次的尷尬。
犬太徑直走向最後一間小便斗,原本愛申也想去那上的。不過沒關係,廁所只有三個人,第一間小便斗也能上。
在愛申重新選好上廁所的位置時,孟向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小便斗,並不是愛申選好的第一間,如果是第一間倒還好,「如果」是的話。
(你在幹嘛啊喂……!)
孟向直接走向「第二個」小便斗,不是「第三個」也不是「第四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身為男生卻不知道廁所禮儀。如果說今天超過三人上廁所那也就算了,可偏偏你卻在這麼剛好的人數卻要做出這種極度不合理的事!
愛申被孟向的舉動嚇到了。男生之間本該存在的默契怎麼消失了?旁邊不應該有人在的才對,這樣才是對的!可孟向.放真他卻破壞了這個默契,破壞了廁所禮儀。應當處死。
愛申不想上廁所了。而且他本來就不想上廁所的,只是因為自己鋼材的舉動很像是要去廁所才來的。不只如此,愛申連跟他們交流都不想。
「欸,他走了喔?」孟向問正在洗手的犬太。雖然沒上但愛申也是洗完了手才離開的。
「剛剛走的。」
「他今天心情好像很糟的樣子。」
「應該吧。」
愛申離開了教學大樓。因為還是下課時間的關係沒有回到教室,要是回去了又會看到那兩個人,還是等快上課的時候再回去吧,至少不用看到他們的臉。
城間高中的操場很大與其他高中相比是大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愛申的煩惱也是如此,他在操場上一圈又一圈的走著,煩惱隨著圈數增加。
至今為止發生過的事情數不勝數,先從「那個女的」開始好了。她喜歡犬太這件事不用說,但為什麼她要找我幫忙?是把我當成朋友還是傭人嗎?幸好我沒有真的幫她,不然我一定後悔死。
一想到螢西的事情,愛申就會無意識的變得偏激些,甚至會因為沒幫到對方這種小事而感到高興,他也有想過說不定人家完全不在乎,但還是很開心,因為實際上自己並沒有幫到她。只要不幫她就夠了。她不是我的朋友,我討厭她,那幹嘛還要幫她呢?她要跳樓的話我倒是很願意幫。
雖說怒火遠不及對螢西的一半但那個可惡的恣萍也在討厭名單裡。至於會用「可惡」來形容她的原因,是因為沒想到昨天她來找我聊天居然是為了套我的話,死也不會再跟她說話了,絕對不會!
昨天聽到恣萍在全班面前說出自己的名子時,愛申可嚇得不輕。剛開始是震驚後來變為憤怒,沒想到她找愛申聊天是有目的的。不過,仔細想想後其實並不會感到很意外,那兩個女生一個比一個還心機,有點噁心呢哈哈。
一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愛申還是會忍不住笑出來。看到螢西哭哭啼啼的模樣還有小跟班幫主人發洩情緒的行為……該怎麼說,就是很舒壓的感覺。「你們也有今天啊!」像這樣。
女生的部分就到這裡為止,我想想還有誰……喔有一堆,那個不時在課堂上找我麻煩的數學老師新過。愛申對他的感想沒怎麼變過,其實就是在不爽他找自己麻煩這件事而已。除此之外,還有背叛他的那兩個傢伙──毛犬太跟孟向.放真兩人。虧我這麼信任你們,結果我出事時連看都不願意看。明明就是你自己先跑過來說要跟我當朋友的……是你們先出現的!
「煩死了。」
愛與恨同時存在就是這麼麻煩。
愛申還想與犬太他們當朋友,這是無庸置疑的想法。但是愛申沒辦法忽略之前發生過的事。
是你們先拋棄我的,難道你們真的相信恣萍說的話嗎?我在你們眼裡是那種會把蟑螂放到螢西抽屜的人嗎……哼!你們這些「朋友」一句話都沒說,就只是待在那裡聽著他們用謊言攻擊我。
(每次都是我每次都是我每次都是我每次都是我每次都是我!你們應該要幫我的啊!犬太還有孟向你也是,是朋友就要互相幫忙的吧?你們沒遇過不代表我不會幫啊。)
愛申感到不開心,非常不開心。只是走操場也能走到火氣大也算是不簡單,這都要多虧你們啊,毛犬太、孟向.放真、新過、螢西、鞏關.恣萍……全都是你們的錯。
「唉────。」愛申發出長嘆。
不知道走了幾圈的操場,腦袋在不停的運作之下終於迎來了休息。
「你怎麼啦?在這愁眉苦臉的。」熟悉的機械音在草叢中出現,是阿強。
蟑螂總是在愛申不開心時出現,這次也是。
「是你喔。跑來這裡幹嘛,你不是怕人類?」
愛申不經意地問到了被排在出現機率第二名的問題,阿強本來想說出更深奧的回答像是:「比起人類我更怕無法成為人類……」之類的但阿強沒有說出來,牠覺得現在的氛圍不適合嚴肅話題──牠漸漸學會察顏觀色了。
「哪有什麼問題。」
「喔,好,掰掰。」
「喂!你掰什麼掰,應該還有什麼事要說吧,很重要很重要的那件事。」
阿強的認真語氣讓愛申很想笑。
「應該沒有吧……唉,我知道啦,等一下再告訴你。」
「現在不行嗎?先讓我做做準備什麼的。」
「不用做準備,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那我就不做準備了。既然你有想法就趕快告訴我,又不是不幫你。」
「這個嘛……」
愛申覺得不是「幫」與「不幫」的問題。說到底,阿強至今為止真正有幫到忙的也只有禮拜一那件事而已,而且最後還讓愛申出糗。(雖然沒人在乎)
遲遲不回答問題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還沒想到。
還沒想到,所以回答不出來。
可是昨天都那樣說了,總不可能現在才坦白:「我還不知道要讓你做什麼事,下次再說。」吧?牠一定會生氣。其實被阿強罵並不會怎樣,蟑螂的詞彙力也就如此而已。只是我不想當說話不算話的人。並不是在暗示誰喔,我跟阿強應該算是朋友的關係吧?
說到「朋友」,愛申先確認個事情。
「阿強,我們算是朋友嗎?」
「你覺得是嗎?」
「是吧,你都睡在我房間好幾天了。」
「那就是囉。」
既然都對朋友許下了承諾,不履行實在是說不過去。可是就是「想不到」,不是想不到理由,是想不到要讓阿強幫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對了阿強,你知道朋友之間都怎麼相處的嗎?」
「不知道,我沒有那個興趣。今天就能成為人類囉嘻嘻。」
機械笑聲聽起來真的很奇怪。
「那個阿強,我是有說過今天會讓你幫我,我……我沒有騙你,是真的會答應你的,絕對會。」愛申忽然覺得要讓朋友信賴自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只是我現在還想不到要讓你做什麼事,但我們可是朋友喔。」
「所以呢,那又怎麼樣?」
「所以你要體諒一下朋友吧,說了等一下會告訴你,那就是等一下會告訴你。」
愛申很努力的試著說服阿強。
「你的『等一下』是指多久?」
「阿強啊,朋友之間是不會問這麼詳細的喔。」
因為是朋友,還有人類也保證了今天會答應自己,阿強才不追問下去。
「……那好吧,晚一點再來談這件事。」
響徹校園的上課鐘聲在此時出現,鐘聲並沒有幫到愛申。不管在何處,阿強都能靠著自身體型優勢跟愛申交流。
「啊,要上課了。」
愛申聽到鐘聲後便不再繞著操場,而是直接切西瓜走回教室。
「那我想到了再跟你說。」
「愛申你最好記住是『今天』喔!」
「好~」
好個頭,完全沒有頭緒。
愛申馬上就後悔了。我在想什麼,為什麼要裝做沒問題一派輕鬆的回應牠……。
「做你最會做的事情就好。」所以阿強最會做的事情是什麼?說來慚愧,即便是「朋友」的關係,愛申也搞不清阿強最會做的事情是什麼。
昨天的我好像有比較多的想法,真想問昨天的我啊。
等一下上課的時候再慢慢想吧。
愛申今天沒有跟朋友們一起去食堂。說實話,他連能不能繼續把他們當做朋友都不確定。
所以他現在是一個人的狀態,坐在禮堂頂樓的空曠水泥地上吃著從食堂買來的麵包。
「這時候犬太應該再找我吧哈哈。」
並不是因為自己孤單到引人發笑的地步才笑的,是在笑某人在食堂裡努力尋找自己蹤跡的模樣。
但是嘲笑別人就跟螢西一樣,於是愛申不笑了。咬了一口鬆軟麵包後咀嚼起來,味道一點都沒變。無論是跟他們吃還是自己吃都沒有差別。
禮堂是全校有重大活動或集會時才會用到的地方,一般很少會有人來這裡,特別是頂樓。
自從認識孟向跟犬太之後,愛申已經很久沒來這裡了,久到自己都快差點忘記了還有這個地方。在食堂吃飯會因為人多的關係而難以下嚥,在教室吃也不行,每次都會有其他班級的人來這找人聊天、操場很熱不喜歡。綜合各種因素,如果要一個人吃飯而且不會被他人打擾。那麼除了這裡──禮堂頂樓,愛申也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但是,再好的地方也都有缺點。頂樓的大門都是上鎖的狀態,沒有鑰匙可進不來。所以愛申他是違反校規進來的,要是被發現就糟了。不過正因為今天想做個不一樣的自己還有想一個人吃飯,愛申才會來這的。大概沒人知道可以從沒上鎖的窗戶爬進來吧。
「那個好吃嗎?」
「味道應該比螞蟻差一點。怎樣,你要?那給你一小塊。」
蟑螂餵食秀。
這樣的表演有人會想付錢看嗎?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為什麼吃麵包也能發出那種聲音……)
「我就說他不敢再找你麻煩了。你看,剛剛不就什麼事都沒發生嗎?吧唧吧唧。」
「你先吃完再說話。」
不得不承認阿強之前教訓新過的行為可能有效果。剛才的數學課,愛申久違的沒被叫到名子也沒被點名做題目。
「確實……剛才兩節數學課他都沒叫我。」
到了有點不可思議的地步,愛申以為今天又要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子好幾遍。
「你之前是怎麼罵他的?」
「我叫他不要找你麻煩,然後一直說他是爛老師。」
「哈哈『爛老師』形容得挺貼切的嘛。」
「對吧對吧。」
聽見愛申肯定自己的努力,阿強很開心,感覺自己又離夢想更進一步了。
自己可是有在履行「約定」,阿強很在意這點。因為關係到能否取得人類的答應。
「我想那個叫新過的以後也不會這麼做了吧,都是多虧了我喔。」
「嗯嗯嗯。」
愛申敷衍的點點頭。
跟剛才的肯定不一樣,愛申假裝很認同自己的說法。
「我是真的有叫他不準再找你麻煩喔!」
「知道啦。而且我今天也是有備而來的,就算他找我麻煩也沒再怕,只是他沒這麼做就是了。」
愛申胸有成竹的說。
「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麼新過他會聽你的話。」
「什麼意思?我喊得那麼大聲,你也有聽到吧。」
阿強當時確實是非常認真在幫忙—大吼大叫。
「不對,問題就在這裡,你喊得是很大聲可是為什麼其他人都沒反應?」
愛申將垃圾塞進口袋。
「在你附近的人應該都會聽到一隻蟑螂在說話吧?還是……只有我能聽到你的聲音?」
越是將想法明瞭的說出來,心裡就越是混亂。
「才沒有。」阿強反駁。
「那個時候很吵,他們聽不到很正常。如果他們沒辦法看到我的身影,沒辦法聽見我的聲音,那我幹嘛還要特地躲在下面跟你講話?我就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才躲著。」
有道理。
說實話,要是沒被說服,愛申大概會以為這一切都是幻覺。可阿強是真實存在的,能聽見牠的聲音也能看見牠的模樣。
太有道理了,所以只能選擇相信。
(我沒事相信一隻蟑螂是要幹嘛……)
「那好吧。喔還有我想到要你做什麼了,你去幫我嚇一個人就好。」
「誰?」
「一個女生,她留著金黃色長髮,坐在我的左前方。到時候會再跟你講。」
像是在交代任務的長官,愛申有條有理的說著螢西的特徵。
「知道了。是只要完成這件事情你就會答應借我身體對吧?」
「差不多是這樣。」
「為什麼不讓我做其他事情?」
阿強這麼說並不是想要拒絕這樁委託,只是好奇問問而已。如果愛申只限定牠只能做這件事不幫就算了,那麼阿強一定會乖乖閉上嘴。
「那你最會做的事情是什麼?」
愛申將昨天說過的話改為疑問句,那時候滿腦子只想著要報仇才隨便說說的,結果自己也不知道阿強究竟最會做什麼事情。
「有很多,我之前就講過了啊。」
「是是是,軍事基地禁區跟銀行金庫嘛。還有?」
「還有一堆好不好,我很會躲,速度又快而且光是出現就能嚇到人類──還有我是殺不死的!」
「好好好,那些技能你留著用就好。你負責嚇人就夠了,最好嚇死那個女人。至於禁區啊、銀行金庫什麼的也都不用去。」
「本來就沒有要去。」
「……」
比起一開始與牠對峙的情況,阿強變得有人性許多。愛申擔心等事情都結束後,阿強到底要怎麼得到他的身體。會不會變成蟑螂幽靈附身到身體上?有可能喔。
熟悉的鐘聲再度響起。
等一下就要讓阿強幫我完成最後一件事了。我是不是應該讓牠多做幾件事才行……有點便宜牠了的感覺。
當今天所有事情都結束時。
都塵埃落定時。
也就是答應借身體給阿強之後,牠就會消失吧?就像那天晚上突然出現一樣。
不知為何,愛申總有這股感覺。
「上課了──!還有剛才新過老師請我要收作業,那個數學小老師你先收一下。」
愛申的班導師在剛上課時便把交代事項、維持班級秩序一併完成。
在學生收作業的空檔,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上「座位表」三個字。
又大又整齊漂亮的字體,不愧是當老師的人。
「喔對……二考完就要換了。」
愛申看到後才想起來。
「這節課我們要排下學期的座位。」
將班上的座位轉化成格子後,老師將格子大致的畫上黑板。負責填表格的也是老師。根據學生的學習狀況、態度、在校表現……分配合理的位置。
分配方式是將學生的座號填入格子裡,填入座號的流程由老師負責。
不用想,第一個肯定是她先選。
「班長先選。」
「我一樣坐這裡就好。」
權力使人腐敗,學校就是一個經典的例子。憑什麼班長可以先選座位?還是因為老師提出擔任幹部有各種優點才自願當班長的,根本沒資格先選才對吧。
不過,算了,她想坐哪就坐,與我無關。
與我有關的是那個女人。
昨天發生那件事情後,一早就有人來找她聊天,講一堆沒有意義的安慰話語,更別說還有男生藉機摸肩膀,有夠噁心……那種女人也喜歡?
愛申觀察入微,但這並非出自愛戀之情,只是想看她會不會又像昨天那樣哭出來而已。
說到目前為止最不可思議的事,那就是沒有人來找愛申。無論是問他事情經過、細節或是來罵他的也好,一個人都沒有。正因為一個人也沒有才不可思議,基於這個原因,不,不需要這個原因也能看出來,因為太明顯了。
螢西的桌子換成新的了。反觀自己的老舊桌子。雖說看起來保養得很好但跟新的桌子比起來還是新的比較好。
理所當然的想法。
「好了,這就是你們下次的座位。」
老師說。黑板上的所有格子已填入相對應的座號。愛申懶得看,反正開學的時候會再公布一次。
「那麼,昨天的事情想必你們都知道了。」
(來了……)
終於輪到自己了,昨天就被預告過的悔過書已經交了,接下來就是要道歉了。
「有人在螢西的抽屜裡放了一隻蟑螂屍體。鞏關同學說是愛申做的。」老師將手放在桌子上說道:「昨天放學後最後一個留下來的人是你吧?愛申。」
愛申只敢點頭做回應。這是無法反駁的事實。
不想被別人注視也是事實。還好大家都很聽話,沒有人在看自己。
「班長說蟑螂是快要放學的時候才出現的,也就是說在那之前螢西的抽屜都還是乾淨的。」
班長點頭表示認同。
「我昨天問你昨晚放學後在教室做了什麼事情?」這並非問題,老師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愛申回答。「我叫你說實話,然後你居然還找藉口說是外面的人幹的好事!」
(……)
愛申不敢說出「我才沒有。」這種話。不只是因為事實就像老師說的那樣,還有就是現在的氛圍絲毫不容許他做出任何反駁。他管不到心裡的想法,所以愛申只能在心中排解自己的委屈。
「總之呢,這件事情我昨天跟愛申討論好了。」
老師掃向底下的學生說道:「我收到了他昨天寫好的悔過書,還有……『愛申』。」
──站起來。
不需要完整的講出來愛申也知道那句「還有愛申」代表著什麼意思。
才不要──不要也不行。
我不會站起來的──你給我站起來。
愛申終究還是站起來了,他低著頭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心情是什麼。說不定也沒人在乎他的想法、他的心情。
是自願還是不甘願?沒人在乎。
螢西也轉頭了,他看著愛申。昨天的事情似乎還留在腦內,她的雙眼裡印著大大的失望兩字。這也難怪,她對這場惡作劇的兇手一直都沒表示自己的意見。
沒想到兇手竟然是附近的同學,肯定對他感到很失望吧,絕對是。
那另一邊呢?身為被看著的那方;被注視著的那方,愛申在想什麼?
──我絕對不會跟你這種人道歉。
「上。」他說。
蟑螂搖晃觸鬚回應人類。
「你應該有話要跟螢西同學說的吧,愛申。『道歉』。」
是昨天老師說過的,連同「悔過書」一起出現的要求。
「呃……那、那個螢西同學關於昨天的事情。」
愛申刻意停頓下來,等待預想中的畫面出現。
「有蟑螂嗚哇啊啊啊啊啊!」
恣萍最先看到,接著越來越多人看見蟑螂。跟那時候一樣,女生們將害怕化做聲音表達出來。
「不是我做的,我絕對不會跟你道歉。」隱藏在吵雜環境中的是非常小聲的「道歉」。
阿強的出現觸發了痛苦記憶,螢西沒有跟著尖叫而是一臉驚慌又快哭出來的模樣。
(這樣就對了,給我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呵呵。」
愛申露出久違的開心笑容。
「好了好了都安靜──!班長處理一下。」
同樣的狀況,卻與新過放任蟑螂肆意橫行的態度不同。他一邊維持班級秩序一邊交代學生善後環境,算是盡到了身為這個班級領導者的責任。
班長不慌不忙的將蟑螂掃進畚斗裡然後倒進垃圾桶,沒有花費太多力氣。
愛申都看在眼裡。還來不及悼念阿強的犧牲,他馬上就注意到,不,應該說他不得不注意到老師手上拿著的紙張。
那是原本以為是老師看過後就會丟掉的東西。
那是只寫給老師看的,因為那是他要的東西。
(喂……你拿那個要幹嘛?)
「這是昨天我叫愛申寫的一千字悔過書。過來。」
「……」
愛申緩緩走向前台,剛才還在吵鬧的環境在老師的管理之下變得安靜。
安靜的不像話。
(阿強你快點出來……再幫我一次,快點啊。)
「剛才沒聽到你的聲音,你現在再念一次,把悔過書上寫的內容念給螢西同學聽。」
「……」
「怎麼,你不想念嗎?」
當老師說出會害自己被當作叛逆學生的質問時,愛申才回過神來。他看著底下的同學,這些人也都在看自己。
「哦呃、沒有,我念。」
「我完成了!我完成了你交代我的最後一件事了愛申!……愛申?」
被掃進垃圾桶的蟑螂剛爬出來,卻發現愛申不在原本的座位上而是在最前面的講台。他怎麼會跑到那?比起這個問題,看到愛申露出那樣表情的阿強開始替他感到擔心。
這種感覺有過兩次,第一次是前天,第二次是昨天。沒錯,正是被殺死前以及昨晚看到他露出笑臉時的當下所感受到的「要傷害某人」的感覺。
愛申不斷壓抑著內心情緒,依循師長的命令念出昨晚通霄寫的悔過書。
「昨天四月二十六號禮拜一,我獨自留在學校……」愛申顫抖的說。「因為我的不慎及不注意……在此跟螢西同學道歉。」
愛申全程不敢抬頭面對底下的同學,他還有三個字沒講出來。
「還有呢?」
還有道歉,我知道的,是要我說對不起,一定要說的……不說也不行。
向「那個女人」道歉。
「對、對。」愛申吃力的發音。「不……不起。」
明明都說了不會道歉的,現在卻在做著不怎麼標準的彎腰鞠躬。
悔過書是愛申想了很久才寫出來的,內文做到了承認錯誤卻又將兇手模糊化的程度。愛申把錯歸類在自己「沒關上門而讓某些惡意人士對螢西惡作劇」這件事上。
這是愛申能做出的最大讓步。至少內心允許這些內容存在。
對於兇手脫罪般的懺悔,受害者有話要說。
「……愛申同學,你為什麼不承認是你做的?」
「喂愛申,就是你把蟑螂放到抽屜的吧,裝什麼無辜?還扯其他人下水幹嘛!」
小跟班在這種時候理所當然的跳出來幫主人說話。
「可、可是。」我該說什麼才好?不管說什麼都會被罵,就因為我不承認抽屜裡的蟑螂是我放的。「就不是我做的……」
愛申只能這麼說,除此之外,要是能罵回去他也想做。
愛申認為自己說的都是真實想法,但旁邊的成年人可不這麼認為。
最討厭聽到「藉口」的職業前三名絕對有老師的位置。聽到愛申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他很生氣,而且是發自內心而且大方展現在臉上的生氣。
「我昨天都已經那樣說過你了,為什麼還是講不聽?」
(就說不是我做的了,為什麼硬要讓我道歉。)
愛申也納悶為什麼老師現在才表示意見?明明早上就把悔過書交過去了。很明顯,除了是現在才看到之外沒有其他可能,絕對是為了在全班面前罵我而等到這個時候。
「………」
「夠了!既然你講不聽,那我只能跟你的家長講了。」
「呃、老師那、那個真的不行……」
就像卑微的僕人般,愛申乞求著主人大發慈悲,但主人們卻不想放過他。
「什麼都不行!?讓你好好道歉不行、正常出席不行、家庭訪問也不行,那要怎樣才行?你上學遲到倒是很行嘛。」
「………」
老師就在旁邊,愛申的聲音已經小到連螞蟻都快聽不到了。
賤命一條,比蟑螂還不如。如果這種情況要一直持續下去,那世界毀滅也無妨。倒不如說,「趕快毀滅吧」。
啊,有點厭煩了,這種感覺果然很糟糕呢。如果是阿強的話會怎麼做?牠一定會說不知道,因為沒遇過。
狗──錯了,是愛申,老師說他可以回去坐了,不是叫他原地坐下。
之前自己也是這麼叫阿強的,但牠是自願的,自願幫我忙、又聽我發牢騷。現在也是,自願走回去,如同剛才自願走來講台時一樣。
「………」
不行了,快受不了了。
愛申抓緊悔過書,靜靜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在愛申正要回去的同時,老師又叫了他的名子。
「還有啊,愛申。」
剛好停在螢西與空座位之間的走道上。今天又沒看到一之五的同學,她好像請假很久很久了。愛申不禁羨慕起對方,要是自己也不來學校就不會遇到這些事了。
原本是要轉頭的,看著對方說話或聽話才是禮貌的行為,好學生不可能不這麼做,更何況對方是老師。
「螢西的新桌子是用班費買的,你要付一半的費用。」
也不管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只是在履行告知的義務而已。
「哦……就這樣?」
愛申的語氣變得冷淡,少了點剛才的害怕。他改變想法不想再當好學生了。
「什麼叫『就這樣』?沒叫你付全額就不錯吧!那是用班費買的欸!」恣萍毫不客氣的說。
底下沒有人附和,但也沒有人阻止。只有螢西做出手勢要恣萍別再說下去。
不,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就不是好學生。
「我現在拿錢……」
我也不是故意不來學校的,只是不想看到你們而已。為什麼這種小事情也要哭天喊地假裝很嚴重呢?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才算嚴重哦。
愛申把書包拿到桌上後翻找著一把銀色的、沉重的、鋒利的,是早上特意從家裡帶來學校的。其實錢包一直都在口袋裡,而且裡面沒有多少錢,因為家裡很窮。
阿強還沒離開垃圾桶,牠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愛申,應該說人類想幹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說好的答應出借身體呢?
「老師,一半的費用是多少?」
「一百。」
找到「錢」後,愛申露出笑容。
愛申將書包裡的刀子亮出來的同時,老師是第一個發現並跑走的人。
他並沒有上去阻止愛申,也沒有大聲喝斥。一般來說校園發學生或校外人士持有武器的情況,肯定要先通知警衛或警察之類的人吧,但他跑向外面絕對不是要去做這些事。
是落跑、是逃跑,總之他狼狽的逃走了。
愛申握緊刀子,逕自走向螢西。可以命令他的人已經逃走了,就算還在那也只會變成第三目標而已。在老師露出驚訝表情並往外衝時,不少同學被這舉動嚇到紛紛站起來看向愛申。
孟向與犬太則不為所動,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已。
「喂,錢拿好。」
根本沒有時間可以防備,老師走出門外的當下,愛申已經來到螢西面前並刺傷她。目的正如剛才所說,是要讓名為螢西的女生──「死亡」。
「嗚──!」
螢西睜大了雙眼,散亂的瀏海已無法遮住那雙迷人的眼。清澈無暇的眼白比白紙還白,黑洞般的瞳孔就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多看一秒都是在犯險。
沒錯,這就是在犯險。就算會被判罪、抓去坐牢,這個「險」必須得犯。現在愛申所做的事情,皆出自本人之意志。
螢西被強大的力量撞倒在地板,壓在自己上面的是愛申,還有插在腹部的刀。
那把銀色的,裝載著痛苦與仇恨的刀就這麼被拔出來又插進去。
「哦哦哦啊啊啊啊啊!!愛申你在做什麼……快點住手!」
有的人跟隨老師的步伐逃離教室,有的人只顧著尖叫,全班陷入騷動;比蟑螂出現還大的騷動。連叫愛申停手的人是不是恣萍都不知道,太多聲音了。
「你給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垃圾女人趕快給我去死一死!你們好吵啊──」
無論螢西留下多少淚水,用多麼痛苦的眼神注視著他,愛申──兇手依然沒有要停下動作的想法。
「『全都給我不準動』!」
愛申是第一次在學校大吼。像是要把心中的怨恨、不滿、憤怒、委屈……一次發洩完般,拼盡全力的吼出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連教室外的人也是。
「……嗚、愛!」
螢西有話想講卻無法說出,在愛申的認知中已經被捅了十幾刀的人是不會有力氣說話的。可是螢西還是能發出聲音,所以他──繼續捅、繼續刺、繼續殺。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討厭你啊……螢西。」
每說一次「真的」,愛申就刺一次,最後一刀在刺進去後還特地轉了一圈才抽出來。
正常人絕對無法忍受的痛苦,螢西忍住了。為了不再被同學傷害,她選擇不再說話,只要安靜不動,就不會再被傷害了。愛申緩緩的將刀從人體上抽出來,確認螢西死亡後,繼續往「第二目標」前進。
「還有你,就是你一直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無人回應。在愛申叫大家「不準動」後,彷彿時間靜止,整個班級瞬間安靜下來。
「明明就是你把新過收學生賄賂的事情講出去的,為什麼是我要被針對?鞏關.恣萍!」
感覺還是很糟糕,現在只死了一個垃圾而已,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的垃圾。一個跑掉了沒關係,至少「妳們」還在這裡嘛。
「『說話啊』。」
恣萍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然後放開:「嗚……咳咳,愛、愛申你在幹嘛!?」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手握著刀子正在靠近自己。
一步一步朝著自己前進,很明顯是來找自己的。
「嗚嗚嗚嗚……愛申你到底想幹嘛!?你這樣是犯罪……我什麼都沒做嗚嗚嗚啊。」
「什麼都沒做的那個人是我啊!明明什麼事情都沒做,只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他們而已,為什麼我要替你揹鍋?說話啊!你不是很愛說話嗎?去跟新過說啊!」
恣萍被嚇哭了。如果說螢西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遇刺,那麼恣萍便是相反的情況──知道對方拿著武器的情況下沒有遇刺。
要說差別的話,只能是因為「跟班」這個身分。愛申對恣萍的怨恨終究沒有對螢西來的多。她瘋狂點頭,無論愛申要她做什麼都以點頭回應,看這樣子就算要她脫掉衣服也會答應吧。
在這種時候。
人命關天的時候,當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時任誰都會像恣萍一樣吧。愛申當然知道這只是求饒的行為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好痛哇!」
愛申用力抓起恣萍的頭髮,絲毫沒有對待女生時該有的溫柔。如果有的話螢西就不會死了。
「你頭髮再短一點也沒關係吧。」
他握著刀,粗魯的將她的頭髮割下來。畢竟不是專業的理髮師,恣萍的頭髮被搞得亂七八糟。
「喂──愛申!你好了嗎?」
愛申一開始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看著周遭的同學像木頭般的杵在原地後,才猛然想起阿強的存在。
「呦!」
少年露出遇到好事般的笑容。
與之前的笑容不同,現在的他就像是解放了一樣。是真心且純粹的笑容。
阿強對人類做的事情沒有興趣,牠知道愛申在幹嘛也知道他為什麼做出這種事。但是比起這些,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先做。
「那個,是不是該答應我了?就是身體的事情。」
「哦,知道了知道了,等一下在說嘛。你看這個!」
愛申說。他拽著恣萍的頭髮,將她拎起來想讓阿強看得更清楚。
「我跟你說喔,這個人很愛聊天呢,來學校整天就是在跟別人聊天。聊那個、聊這個的,就連我一個離她很遠的人都聽的到她在講什麼。」
「你以後還敢再吵嗎?啊?」
「嗚……吳誤五噁嗚嗚嗚嗚。」
恣萍的細嫩臉龐被手緊緊捏著,連「我不敢了」都說不清楚。
「哈哈哈你在講什麼東西啊,我聽不到哦。」
「嗚、嗚……咳咳嗚嗚嗚。」
「愛申你還沒玩好嗎?夠了吧。」
阿強離開垃圾桶。
「玩?」
「你只是用把她們當成玩具玩的行為去發洩而已。當然我也不是說你是錯的,我不在乎你殺了誰、殺了幾個人。而且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希望她們去死……」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愛申不懂。
阿強現在說這些話的用意何在,牠只是區區一隻蟑螂而已,愛申這麼想。但他並沒有要攻擊阿強的意思,因為發過誓了。
「你看她。」
即使沒有指名道姓,愛申也知道那個「她」是在說誰。
「……」
本該死去的螢西並沒有意外的復活,但也沒有「死去」。應該說她給人感覺像是死了,只是感覺而已。事實上她沒有出血,一滴血都沒有流過,就算被狠狠捅了十幾刀後,衣服、褲子、刀子上都沒有出現血跡。
「為、為什麼!?」
愛申放開抓著恣萍頭髮的左手。嘴裡喊著:「為什麼你沒有受到懲罰啊……」
煩死了,每次都這樣。
少年剛才露出的燦爛笑容,變成了悲傷表情。但是他沒有哭,從一開始就沒哭過。而且就算想哭最後也沒哭,也就是說他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這一切都是妳害的,要是沒有妳……要是沒有妳!」
愛申發狂般猛踹螢西肚子,每一腳都紮實的踢到肉上。
「我就不會過的這麼慘了。為什麼你不去死一死就好了,給我流血啊!」
因為去死的人是「自己」。
其實愛申早就知道了為什麼,因為這是事實。他無法反駁這個事實,只能靠著辱罵及攻擊對方去排解心中的憤恨。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我知道的啊,我知道的!」
當腦中的想法出現時,就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直以來的似曾相識感,其答案逐漸清晰。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光是蟑螂會講話這件事情就應該要懷疑的。
沒錯,應該要在一開始就懷疑的,在遇到阿強的時候。
「如果你幫助我的話,做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外面發生的所有事情。」
「『外面』發生的所有事情……」
愛申停止動作,呆呆的看著不遠處地板上的蟑螂。
「我問你喔,阿強。」
「我現在做的事情是不是都沒有意義?」
「我不知道『意義』這種東西是什麼,但你覺得怎樣就是怎樣吧。還有你也該答應借我身體了。」
阿強很在意這件事,畢竟牠是為此而來、為此而誕生的。
「啊,對了,對喔,我還要把身體借給你才行呢。」
「沒錯,所以──」
話被搶了,人類搶了蟑螂原本要說的話。
──所以你跟我上來一下。
「快點。」
「怎麼跟說好的不一樣?愛申你又騙我!」
阿強也生氣了,人類又再次騙了牠。
「我不要,除非你現在就答應我。」
「………」
「喂!你要去哪?」
愛申什麼都沒說就離開教室。他有把握阿強一定會追上來。
「你給我站住啊喂!」
如果不追上去,之前所做的努力都將白費。阿強對於人類的時間概念本來就不太清楚。說好的一年到現在剩多久了,是一個月?還是半年?無法確定,總之先追再說。阿強從距離自己最近的後門出去並剛好瞥見往樓梯走去的愛申。離開教室前,牠發現隨意橫躺在地板上像死人般的螢西一直盯著自己,感覺像是死了卻又擁有活人的顏色,白裡透紅的皮膚、晶瑩剔透的眼珠子、被捅了數十刀卻沒任何傷痕的身體……阿強對此沒有任何想法,完成願望比較重要。
「我到底在幹嘛……我是白癡吧?為什麼到現在才想起來。」
愛申抱怨著自己。越是接近四樓就越對自己感到生氣。他不斷吐出空氣後又吸入空氣,聽起來很喘,但實際上動作卻很俐落,看起來一點都不累。
他三步併兩步,像是要超越某人般,轉眼間已來到四樓。
一樣的女兒牆、教室、地板……除了能看見的景色比在三樓更多之外,沒有任何的變化。因為自己實際走上來才知道這裡是四樓,不是二樓也非三樓或五樓,是四樓。
自己,也就是我──愛申,透過樓梯走到了四樓這個樓層這件事是事實。
是「事實」讓愛申清醒的。舉例來說:螢西不會死的事實還有──自己在這裡死掉的事實。
對,都是「事實」。
那對在階梯底下搖晃的觸鬚,還真是長。
「喂!我已經完成你叫我做的事情了,是時候該兌現你的承諾了!」阿強剛踏上四樓便一口氣將要求大聲說出來。像是知道愛申在前面等牠。
牠的語氣絕對稱不上是好言相勸。
「你來了啊。」愛申說:「阿強,你知道我怎麼了嗎?」
「什麼怎麼了?」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了?快點回答我!」
「……」
「在那之前你先下來吧?很危險喔。」
「不要,我就想坐在這裡。」
「會掉下去的。」
坐在女兒牆上的愛申依舊不為所動。
「是嗎?那好吧。」
從他的行為來推測,大概都知道了吧。從城間高中到複築醫院這些「現實中」發生的事情,愛申大概都知道了。
「……」
「你不是想要我的身體嗎?」愛申說。
「之前談好的條件,你說會答應我的,現在又騙我!」
還要相信人類嗎?答案是:只能繼續相信。
「『騙』嗎?確實是這樣呢,我就是在騙你,騙你說幫完忙就會答應借身體給你。」
愛申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另人難以接受的話。
同時他也以極度真誠向阿強道歉。
「對不起。」
「我不會再騙你了。」他緊抓著旁邊的柱子。「只要你回答問題,我就答應借你身體。不管是要一天、一年甚至三千年都可以!所以告訴我吧──『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愛申這次是認真的。此時此刻,阿強光是看著人類的表情,就能理解這點。
不能放棄的願望、必須實現的願望就要變成現實了。只要眼前的人類答應,自己便能成為人類。
「……那好吧。」
在人類答應自己前,阿強先答應了人類。
「既然你都那樣說了,那我也沒什麼話好講,反正祂應該都聽到了。」
阿強剛剛說的「他」是指誰?應該不重要。話說回來,女生她們怎麼了?她們可能沒事,也沒有流血的樣子,要是有就好了啊。愛申打從心底希望如此,但這是不可能的。
隱隱約約的、漸漸的。
愛申察覺到了。在操場上自言自語的時候。結果到頭來是我要幫自己嗎……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阿強,我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你要聽嗎?」
只需要往後仰就夠了;放輕鬆然後任由重力控制自己就足夠了。愛申是這麼想的,實際上也是這麼做的。
看來不管是在哪裡,最後都會回到這裡。
「你聽好了,愛申。」阿強沒有拒絕人類的提議,也沒有接受。
為什麼跳樓的是我呢?對了,就是因為她們啊!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跟你其實是在『夢』裡,是你的夢!」
後仰的角度越來越大,最後愛申放開扶著柱子的手,也放開了讓自己生存的最後機會。
就像那天的自己一樣。
其實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只是想自殺而已。
人類即將墜落到地面,無情的地面將帶領他回到現實。但在那之前人類還在墜落;還在想著自己至今為止所做的事情。
人類並未掌握所有事情,因此這件事還是由阿強來說會比較好,況且為了達成自己的願望,牠本來就要講了。
要回顧一切,就必須從最初的那天開始講起。
那天晚上,窩在窗戶的蟑螂剛好看見了「他」。
也就是──阿。
「他」穿過算不上阻礙物的阻礙物,來到愛申旁邊。那熟睡中的少女經歷多少苦難沒有人知道,但是阿可以知道,只要「他」想。
只需看一眼便知道少女為何在這裡,她的經歷、委屈、憤怒……一切都知道。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完完全全不重要。看到愛申後,這次的決定有了著落──如果三秒之後她還沒醒來就要毀了這顆星球。
「『一』、『二』、『三』。」
這是阿來到地球後的第一句話。剛才不見的生物又折返回來了,牠出現在地板上。似乎在盯著阿看。
於是阿對蟑螂這一生物起了好奇心。
「呦,小東西,你怎麼還在這呀?」
阿不了解這個地球上的一切事物,但只侷限於剛才。現在的「他」明白了,是自面意義上的明白。明白了這個地球上的一切事物。
「欸欸過來一下、過來一下。」阿伸手做出手勢。「你好像聽不懂我說的話吧?」
明明人類能理解的,蟑螂卻不行。可蟑螂卻聽話的往前移動,然後「他」用兩根手指捏住觸鬚。
「來,這個是送你的禮物。」
「哇哦……謝謝。」
蟑螂像人類一樣開口說話了。
「你叫什麼?」
「不知道,我沒有名子。」
「這樣嗎,算了,那也不重要。」阿自顧自的說起自己的想法。「反正已經決定好『減少』了,聊個天也沒差。」
「『減少』是什麼意思?那你有名子嗎?」
蟑螂發問。
「我有喔,而且發音很簡單,叫做『阿』。你好。然後我已經決定好要毀了這個地球了。」
這難道是打招呼嗎?蟑螂知道打「招呼」的意思,但還是第一次遇到。
「你好……那個,為什麼你要毀了地球啊?」
「因為這是決定好的事情。我平常都是這麼做的。話說回來,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或是願望?不管是什麼願望我都可以幫你實現喔。」
阿這麼說著,然後得到了最純粹、直接、真實的回應。
「那你可以不要毀滅地球嗎?」
「嗯……這個嘛,有點難辦呢。」阿撓撓頭,然後「他」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不然,明天再來一次吧?一樣數三秒,如果她還是沒醒來就照我的方式做。」
「三秒很快嗎?」
「普普通通。」
牠接受了阿的提議。然後阿問蟑螂想做什麼事情、有什麼願望。像對毛犬太那樣,熱心的幫助自己以外的生物。
「我想成為人類。」
蟑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