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本章節 5843 字
更新於: 2023-04-30
現在應該是放學時間才對，不，現在真的就是放學時間。那為什麼我還在這裡？愛申頭上跳出一個大問號，相信教室裡除了不在場的螢西以外的人也都有。
「現在是要幹嘛？還不放我們回家？」愛申小聲問孟向，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
「不知道，你去問班長啊。」孟向說。
愛申不會去問，在班上最熟的人只有孟向跟犬太，而且班長還是親近螢西那派的女生。
（怎麼連那個很吵的也不在？）
愛申沒看到恣萍，第一個想法是她們不想留下來所以先跑走了。這種行為很符合愛申對她們的印象，他猜測提議要走的人絕對是螢西。
問號在班長進教室後便消失不見。
「等一下老師有事情要說，所以會晚點走。」她今天的聲音感覺特別兇。
隨後老師，也就是這個班級的導師走了進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普通，是個沒什麼記憶點的普通男性，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罵學生的那種人。還有兩個人也跟在老師後面，一個是牽著螢西的手進來的恣萍，另一個是看起來很傷心，不停發出啜泣聲的螢西。
「嘻嘻，呵。」愛申蠻開心的，看到螢西哭泣的模樣心裡就覺得舒坦。
討論聲突然像暴風雨降臨海洋上，議論紛紛的聲響波濤洶湧地襲擊著愛申。「螢西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她為什麼要哭啊？、發生什麼事了……！」
（呵、呵。有那麼嚴重嗎？不就是一個女生在哭而已，你們這些人是在認真什麼？）
愛申不以為意。
就連孟向問「她幹嘛哭？」他甚至想要回:「哈哈！誰管她啊。」但這種話要是講出來肯定會被白眼，所以愛申沒講，只是說了一句：「不知道。」
老師的表情異常嚴肅。也是呢，班上有女生在哭這種事，身為老師不能不管吧。這也導致愛申對螢西的討厭有一部份轉移到了老師身上。
「是誰在惡作劇？」
問完。台下除了班長，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再問一次，是誰惡作劇？」
犯人當眾自首的可能性很小，講出來的用意是想讓當事人有自覺而已。
「今天螢西來學校時，有人在她的抽屜裡放了一隻死掉的蟑螂。」
（蟑螂！？）
聽著老師又重複一次自己的遭遇，螢西的哭聲變得更大。恣萍不斷拍背安慰她，然後對著台下的同學喊:「是誰做的自己知道！老師，不能讓犯人就這麼跑了。」
（阿強不是沒死嗎……）
「昨天打掃時間，有誰掃到或看見蟑螂嗎？」老師繼續問學生。
無人回應，因為問錯方向了。打掃時間沒有人看見蟑螂，因為要到下午蟑螂才會出現。
班長舉手說:「昨天上數學課時有蟑螂跑進教室。」
「數學課？是新老師的課嗎？」班長回答是，還補充蟑螂是在快放學的時候出現。
「你們昨天放學的時候有看到誰把蟑螂放進螢西的抽屜嗎？」
無人回應。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在收拾書包或跟老師說再見，基本上沒有人會注意到這種事。
「是快放學的時候蟑螂才出現嘛？」老師向班長確認。
看到班長點頭後，老師再次問底下的學生，包含班長。
「昨天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是誰？」
是愛申……恣萍小聲地說。他看著第一排最後一個位置，坐在那的人其姓氏為愛，名為申。
「是愛申──！」恣萍這次的聲音全班都能聽見。「他跟我說過昨天在學校有事情，所以最晚走。」
不等當事人做出回應，老師接續著恣萍的話語。彷彿大隊接力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話要講，而最後一棒由愛申接下。
「愛申同學，請解釋一下你昨天在學校都做了什麼事情。」
不用說，當人們的注意力從老師身上離開移到愛申身上時，大家只看到一個非常緊張的男生在嘗試說話。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自己站了起來，明明老師沒叫他這麼做。
「我、我……沒有做什麼事，就只是比較晚走了、了、了一點。」
（不是，我在講什麼東西，這樣不就像是因為做虧心事被抓到而緊張嗎！）
「你昨天為什麼最晚走？」
「下課的時候我只是先出去洗手……回來就沒什麼人了……」
被一雙又一雙眼睛盯著，這好像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完全無法習慣過來。不要再看我了……不要再看我，拜託。犬、犬太、孟向你們兩個快幫我說話啊！
──跟昨天一樣，他們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
愛申覺得這兩人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樣無能。班上一堆人把自己當笑話看，你們明明就知道昨天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不幫我說話？快說啊！說:「犯人不是愛申」。這是你們應該做的，不是說好了要幫我嗎！？
愛申憤怒到了極點，如果早上時沒有跟他們和好，可能還不會這麼生氣。拿那什麼爛飲料，誰要喝啊。
沒有時間生氣了，留給愛申的只有同學跟老師的異樣視線。
「老師那、那個時候犬太跟放真也在教室，我只是比他們晚幾分鐘走而已。」
老師並沒有順著自己學生說的話去質問被提到的兩人，就算有，愛申也深信他絕對不會用「質問』的方式去問，只因為他是老師。
結果正如愛申所想，他讓恣萍繼續替螢西打抱不平，完全不去問那兩個人昨天的事情。
「牠整隻都爆開還流出汁來黏在抽屜裡，超級噁心的！」
配合著「噁心」這兩個字的出現，螢西也跟著哭出聲來。
（這是什麼新型的三人表演嗎？）
「愛申，關於螢西抽屜裡的那隻蟑螂，你有什麼想法？」
那種不屑的語氣，讓愛申感覺到老師想趕快結束整件事情。
（什麼鬼想法？我是要怎麼有想法？你要我講什麼你就直接講啊，就是要我說蟑螂是我放的嘛。我只是最後一個走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
「不知道……昨天我也有看到蟑螂。」愛申回答。
「然後呢？」老師再次問道。
「我把牠打跑……然後我就不知道了。」
一問三不知的回覆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愛申的感覺是對的，老師要結束這場鬧劇了。
「你跟我出去一下，剩下的人可以回去了。」說完後，他雙手交叉放在背後靜靜地走出前門。
（我才不要……）
即便有百萬個不願意，還是得像隻小狗般乖乖地出去。跨越門的當下，他低下頭瞥向學校裡唯二的朋友──你們真的有夠沒用。
愛申在心裡一邊咒罵昔日好友，一邊抗拒老師的命令。
跟在老師的後面走很是丟臉，尤其他還擺出那副嚴肅的姿勢。我又沒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跟你出來。兩人的目的地是行政大樓，全校老師都在那辦公。在前往行政大樓的過程中要經過操場，這時候就有很多學生也跟自己朝同個方向前進，因為校門口就在行政大樓的正中央。
大家都在聊天，不認識的人、同個年級的人、同班的人……只有愛申他跟著老師走。要是稍微站後面一點會好很多，至少看起來不像是被叫去訓話的學生。
「老師……那個螢西的事情不是我做的。」四周都有人在聊天，像這樣吵雜的環境很適合愛申說出內心想法。
他想了很久才敢說出口。
「我、我可以走嗎？」
「說實話。」
愛申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不，他明白，非常明白。
（說什麼實話，就不是我做的。）
「你老實回答，昨天留在教室幹嘛？」
「沒有幹嘛……我回來的時候教室人很少，收好書包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這是實話。
到目前為止自己說的都是事實──至少愛申是這麼認為的。把蟑螂放到螢西抽屜裡這件事確實有做，可是阿強牠好端端的沒事啊。
愛申認為既然阿強沒死，那螢西抽屜裡的蟑螂屍體就不是阿強。也就是說這是其他人幹得好事。所以罪惡感什麼的從未出現過，因為那是別人做的事，為什麼要由我來承擔責任？
「真的嗎。」
「真的。」
「你再想一想。」
「……」
（到底是要想什麼！？）
「應該是別人做的。」愛申想好了。「老師，螢西她、她在外面認識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學校裡也是。而且我聽說有很多男生在追求她，我覺得這件事可能是討厭她的人做的、或是校外人士進來惡作劇。」
老師對以上的發言沒特別表達意見，他反問:「你說校外人士進來，那你昨天走的時候有鎖門嗎？」
到了行政大樓，愛申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從大門走出去，而是走進右邊走廊的辦公室。每個位置上都有一台電腦，之前愛申來過這裡。記憶中被老師帶來辦公室不是第一次了。
關於螢西被惡作劇的整件事情最重要的點是「犯人」，大家都想知道犯人是誰。只因為愛申最後一個離開教室，他們就擅自把他當成犯人，這完全不合理。
老師剛才說的話給愛申很大的啟發。
「啊對！那個時候我走的太匆忙，所以忘記鎖門了。」
只要把「犯人」的嫌疑導向校外人士或是其他人，如此一來就能變清白了。老師要的是當事者，是做出把蟑螂放進螢西抽屜裡這種事情的人，但我──愛申只是忘記鎖門而已。
沒錯，我只是忘記鎖門而已。把蟑螂放進螢西抽屜的人不是我。
「為什麼你要鎖門？」
「欸？」老師的問題讓愛申感到驚訝，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們學校有夜間部你不知道嗎，欸奇怪你是轉學生嗎？」他故意用輕鬆語氣調侃自己的學生。
在愛申的記憶中，這人總是做出比新過還討人厭的事情。心裡開始後悔幹嘛為了給他好印象而特地早起上學。
「……」
「你剛剛說螢西她怎樣？學校外面怎樣？」
老師要求愛申再講一次他剛才說的話。
「嗯？喔，她外面認識很多人──重來。」
「她外面認識很多……」愛申這時才知道了老師的用意何在。那還要繼續嗎？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要繼續念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學校裡也是。」
「你在講什麼東西啊──！」老師突然對著愛申大吼。幸好沒有引來其他老師的側眼。
愛申被老師的舉動嚇到不敢亂動，雖然心裡早有預料。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表情趨近於不屑還帶著憤怒的語氣說。「你做錯事情還敢說同學壞話，真是不知好歹！」
（我沒有……）
「同學在外面做什麼事情、交哪個人當朋友還要你管嗎？」
「不、不用……」
「那你講這個是要幹嘛？」他看著自己的學生，對方卻不敢看他。「不要成天找藉口。」
他吐出一口氣語重心長的對愛申說:「為什麼要做這種惡作劇？你說實話吧。」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學生還是一樣的回答。
（你們根本不知道是誰做的，就因為那個女的說是我，你們就當作是我。）
熟悉的委屈感又滿出來了，一點都不意外。
當人類委屈到一個地步時就會生出恨意。
愛申不敢違抗老師、跟眾人唱反調，所以才會跟著他來辦公室。一路上還要接受旁人的側眼。生氣也只是生生悶氣而已，不然要跟老師吵架嗎？怎麼可能。而且經常遲到的人是愛申自己，要是他沒有遲到老師應該也不會對學生這麼凶。
愛申不想被當成像螢西那樣的人，所以他才盡可能的去成為一個好學生。
「這件事情很嚴重，我看還是去找你家長聊一下天吧。」
（！？）
「家庭訪問」是愛申的最厭惡的東西之一，這種垃圾制度根本不應該存在。
「不！不、不用了……！」
愛申抬起頭來，卻看到新過的臉，正確來說是他的五官被套在老師的臉上，但僅僅只有一瞬間而已。大概是害怕老師的心理作用導致的吧，兩個大人都是這副模樣，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唉──你們真麻煩啊。」變回原本樣子後，他的心態也到極限了。
老師不想再玩這種抓犯人的遊戲了，他對學生下達了最後通牒，示意只要做好，整件事情就能圓滿落幕。
「明天剛好有我的時間，兩節課嘛。你回去寫一千字的悔過書給我然後跟螢西道歉。」老師說。
「嗯……」學生別無選擇只能答應。
「好，可以回家了。」
愛申邁出不甘的步伐離開辦公室，討厭的人又多了。
會說話的蟑螂總在事情都結束後才出現，就像昨天與前天那樣。牠會突然出現在路邊然後叫著人類的名子──愛申。
「你心情很不好，我看得出來。」阿強跟在人類的後面。
「知道就好。」愛申停下腳步，「阿強你應該沒死吧？」
這是什麼意思？阿強原本正要回答問題，可人類的問題過於奇怪，不好好想一下不行。
「沒有喔我死掉了，我是一隻幽靈蟑。」這是阿強從人類身上學來的嘲諷方式。
「嗯，沒死就好。」愛申不打算接下阿強的惡意。
人類重新邁啟回家的步伐。昏暗天空，鳥鳴聲不斷，夜晚的山上給人種陰森森的感覺，愛申不喜歡，但有路燈在所以沒什麼問題。
少年還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放進女同學抽屜裡的蟑螂到底是誰放的……兇手說不定就在班上。
（會是我嗎？怎麼可能。）
「唉。」愛申面無表情，實則感慨萬千。
「怎麼啦？愛申同學，你看起來好像有煩惱喔，我阿強很樂意幫忙。啊，請記得是最後一次喔。」
阿強如果真的變成人類，大概會是很健談的那類人。
「你也知道煩惱是什麼喔。」
「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唉。」
這就是對牛彈琴……不，是對蟲談心。
「我之前不也聽你說過很多心事了，現在多講一個也沒差吧。」
（好像也是。）
「今天的事你看到了吧。」愛申不知道當時牠在不在場，「明明沒有人看到兇手是誰就說是我幹的。」
「他們沒說是你做的啊。」阿強說。
「你不懂，那個時候他們全部人都把我當成犯人啊！你看不出來嗎？」
「可是沒有人說你是犯人啊，他們不是要你解釋嗎？」
「………」
「解釋了啊，結果換來悔過書還要跟她道歉。」
一想起那個漂亮女同學的臉，愛申就不爽。他隨便踢起一塊路邊的石頭洩憤。
「不然這樣好了，悔過書跟道歉你選一個。」
阿強沒說明，就給了人類兩個選擇。牠痛快的說。
「什麼意思？那就道歉。道歉？」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我來幫你道歉吧，其實我很擅長道歉。」
（原來是在說這個。）
「你聽聽看這些能不能用：真是對不起、非常抱歉、是我錯了、我罪該萬死嗚嗚嗚！」
在阿強示範自己會的道歉詞彙時，愛申潑了一盆冷水下去。
「好好好夠了，我怎麼可能讓你一隻蟑螂去跟人道歉。還有是誰罪該萬死？」
「那我來幫你寫悔過書吧，其實我很擅長寫悔過書。」
小小蟑螂本領倒是挺大的。阿強吹的牛，愛申自然是一個都不信。
「都不用，明天有事情要請你幫忙。」
蟑螂興奮地將自己的觸鬚搖來搖去。終於要來了啊，明天就能得到人類的答應了！不過是要讓我做什麼事情呢？
「所以具體來說要做什麼？」阿強問。
「還沒想到，但我想你就做你最會做的事情吧。」
「沒問題。啊對了，這次你可別再對我亂來。」阿強特別強調。
那時是無法控制情緒才導致的錯誤，愛申不會再讓它發生第二次了。他懷著歉意，對前方的空氣淡淡說道:「下次不會了。」
愛申在心裡發誓，以後都不會再殺任何一隻蟑螂。
在背後；在下面；在柏油路上，蟑螂收到了人類的承諾。
到家了，是愛申家。明天阿強就能回去真正的家了。回憶起這段時間的生活，絕對是生命中目前為止最有趣的經歷。阿強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忘記這段經歷。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呀，不對，明天才是！嘿嘿。」
明天愛申就得答應我囉，換句話說明天我就能夠成為人類了。阿強難掩興奮之心，牠衝過人類跑在前面。要是翅膀還在，牠甚至還想表演空中翻滾三圈半的特技。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絕對不能反悔喔。」
「知道了、知道了。記住，是等你完成事情我才會答應。」
愛申板著臉說。今天發生的事情感覺似曾相識，就像是滿身泥濘地躺在床上般，令人渾身不舒服。
但是明天會變好的，明天我也可以像阿強一樣這麼快樂。愛申如此深信著，因為阿強會幫他的忙。雖然是一隻蟑螂，但牠可是隻能輕鬆進入戒備森嚴的銀行金庫還有軍事基地禁區的生物呢！
「明天說不定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不對，一定是！」
愛申沒注意到自己露出了笑容，阿強看到了。
人類的笑臉透露出一絲寒意，看不出來是在哭還是在笑。
「愛申你也很快樂嗎？」阿強問。
「嗯，當然。」
阿強背對愛申，周圍瀰漫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氛圍。跟上次人類打死自己之前是一模一樣的感覺，但剛剛人類保證過不會再傷害牠了，所以阿強放心地繼續走自己的路。
「那就好。」
「現在是要幹嘛？還不放我們回家？」愛申小聲問孟向，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
「不知道，你去問班長啊。」孟向說。
愛申不會去問，在班上最熟的人只有孟向跟犬太，而且班長還是親近螢西那派的女生。
（怎麼連那個很吵的也不在？）
愛申沒看到恣萍，第一個想法是她們不想留下來所以先跑走了。這種行為很符合愛申對她們的印象，他猜測提議要走的人絕對是螢西。
問號在班長進教室後便消失不見。
「等一下老師有事情要說，所以會晚點走。」她今天的聲音感覺特別兇。
隨後老師，也就是這個班級的導師走了進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普通，是個沒什麼記憶點的普通男性，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罵學生的那種人。還有兩個人也跟在老師後面，一個是牽著螢西的手進來的恣萍，另一個是看起來很傷心，不停發出啜泣聲的螢西。
「嘻嘻，呵。」愛申蠻開心的，看到螢西哭泣的模樣心裡就覺得舒坦。
討論聲突然像暴風雨降臨海洋上，議論紛紛的聲響波濤洶湧地襲擊著愛申。「螢西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她為什麼要哭啊？、發生什麼事了……！」
（呵、呵。有那麼嚴重嗎？不就是一個女生在哭而已，你們這些人是在認真什麼？）
愛申不以為意。
就連孟向問「她幹嘛哭？」他甚至想要回:「哈哈！誰管她啊。」但這種話要是講出來肯定會被白眼，所以愛申沒講，只是說了一句：「不知道。」
老師的表情異常嚴肅。也是呢，班上有女生在哭這種事，身為老師不能不管吧。這也導致愛申對螢西的討厭有一部份轉移到了老師身上。
「是誰在惡作劇？」
問完。台下除了班長，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再問一次，是誰惡作劇？」
犯人當眾自首的可能性很小，講出來的用意是想讓當事人有自覺而已。
「今天螢西來學校時，有人在她的抽屜裡放了一隻死掉的蟑螂。」
（蟑螂！？）
聽著老師又重複一次自己的遭遇，螢西的哭聲變得更大。恣萍不斷拍背安慰她，然後對著台下的同學喊:「是誰做的自己知道！老師，不能讓犯人就這麼跑了。」
（阿強不是沒死嗎……）
「昨天打掃時間，有誰掃到或看見蟑螂嗎？」老師繼續問學生。
無人回應，因為問錯方向了。打掃時間沒有人看見蟑螂，因為要到下午蟑螂才會出現。
班長舉手說:「昨天上數學課時有蟑螂跑進教室。」
「數學課？是新老師的課嗎？」班長回答是，還補充蟑螂是在快放學的時候出現。
「你們昨天放學的時候有看到誰把蟑螂放進螢西的抽屜嗎？」
無人回應。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在收拾書包或跟老師說再見，基本上沒有人會注意到這種事。
「是快放學的時候蟑螂才出現嘛？」老師向班長確認。
看到班長點頭後，老師再次問底下的學生，包含班長。
「昨天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是誰？」
是愛申……恣萍小聲地說。他看著第一排最後一個位置，坐在那的人其姓氏為愛，名為申。
「是愛申──！」恣萍這次的聲音全班都能聽見。「他跟我說過昨天在學校有事情，所以最晚走。」
不等當事人做出回應，老師接續著恣萍的話語。彷彿大隊接力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話要講，而最後一棒由愛申接下。
「愛申同學，請解釋一下你昨天在學校都做了什麼事情。」
不用說，當人們的注意力從老師身上離開移到愛申身上時，大家只看到一個非常緊張的男生在嘗試說話。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自己站了起來，明明老師沒叫他這麼做。
「我、我……沒有做什麼事，就只是比較晚走了、了、了一點。」
（不是，我在講什麼東西，這樣不就像是因為做虧心事被抓到而緊張嗎！）
「你昨天為什麼最晚走？」
「下課的時候我只是先出去洗手……回來就沒什麼人了……」
被一雙又一雙眼睛盯著，這好像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完全無法習慣過來。不要再看我了……不要再看我，拜託。犬、犬太、孟向你們兩個快幫我說話啊！
──跟昨天一樣，他們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
愛申覺得這兩人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樣無能。班上一堆人把自己當笑話看，你們明明就知道昨天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不幫我說話？快說啊！說:「犯人不是愛申」。這是你們應該做的，不是說好了要幫我嗎！？
愛申憤怒到了極點，如果早上時沒有跟他們和好，可能還不會這麼生氣。拿那什麼爛飲料，誰要喝啊。
沒有時間生氣了，留給愛申的只有同學跟老師的異樣視線。
「老師那、那個時候犬太跟放真也在教室，我只是比他們晚幾分鐘走而已。」
老師並沒有順著自己學生說的話去質問被提到的兩人，就算有，愛申也深信他絕對不會用「質問』的方式去問，只因為他是老師。
結果正如愛申所想，他讓恣萍繼續替螢西打抱不平，完全不去問那兩個人昨天的事情。
「牠整隻都爆開還流出汁來黏在抽屜裡，超級噁心的！」
配合著「噁心」這兩個字的出現，螢西也跟著哭出聲來。
（這是什麼新型的三人表演嗎？）
「愛申，關於螢西抽屜裡的那隻蟑螂，你有什麼想法？」
那種不屑的語氣，讓愛申感覺到老師想趕快結束整件事情。
（什麼鬼想法？我是要怎麼有想法？你要我講什麼你就直接講啊，就是要我說蟑螂是我放的嘛。我只是最後一個走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
「不知道……昨天我也有看到蟑螂。」愛申回答。
「然後呢？」老師再次問道。
「我把牠打跑……然後我就不知道了。」
一問三不知的回覆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愛申的感覺是對的，老師要結束這場鬧劇了。
「你跟我出去一下，剩下的人可以回去了。」說完後，他雙手交叉放在背後靜靜地走出前門。
（我才不要……）
即便有百萬個不願意，還是得像隻小狗般乖乖地出去。跨越門的當下，他低下頭瞥向學校裡唯二的朋友──你們真的有夠沒用。
愛申在心裡一邊咒罵昔日好友，一邊抗拒老師的命令。
跟在老師的後面走很是丟臉，尤其他還擺出那副嚴肅的姿勢。我又沒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跟你出來。兩人的目的地是行政大樓，全校老師都在那辦公。在前往行政大樓的過程中要經過操場，這時候就有很多學生也跟自己朝同個方向前進，因為校門口就在行政大樓的正中央。
大家都在聊天，不認識的人、同個年級的人、同班的人……只有愛申他跟著老師走。要是稍微站後面一點會好很多，至少看起來不像是被叫去訓話的學生。
「老師……那個螢西的事情不是我做的。」四周都有人在聊天，像這樣吵雜的環境很適合愛申說出內心想法。
他想了很久才敢說出口。
「我、我可以走嗎？」
「說實話。」
愛申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不，他明白，非常明白。
（說什麼實話，就不是我做的。）
「你老實回答，昨天留在教室幹嘛？」
「沒有幹嘛……我回來的時候教室人很少，收好書包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這是實話。
到目前為止自己說的都是事實──至少愛申是這麼認為的。把蟑螂放到螢西抽屜裡這件事確實有做，可是阿強牠好端端的沒事啊。
愛申認為既然阿強沒死，那螢西抽屜裡的蟑螂屍體就不是阿強。也就是說這是其他人幹得好事。所以罪惡感什麼的從未出現過，因為那是別人做的事，為什麼要由我來承擔責任？
「真的嗎。」
「真的。」
「你再想一想。」
「……」
（到底是要想什麼！？）
「應該是別人做的。」愛申想好了。「老師，螢西她、她在外面認識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學校裡也是。而且我聽說有很多男生在追求她，我覺得這件事可能是討厭她的人做的、或是校外人士進來惡作劇。」
老師對以上的發言沒特別表達意見，他反問:「你說校外人士進來，那你昨天走的時候有鎖門嗎？」
到了行政大樓，愛申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從大門走出去，而是走進右邊走廊的辦公室。每個位置上都有一台電腦，之前愛申來過這裡。記憶中被老師帶來辦公室不是第一次了。
關於螢西被惡作劇的整件事情最重要的點是「犯人」，大家都想知道犯人是誰。只因為愛申最後一個離開教室，他們就擅自把他當成犯人，這完全不合理。
老師剛才說的話給愛申很大的啟發。
「啊對！那個時候我走的太匆忙，所以忘記鎖門了。」
只要把「犯人」的嫌疑導向校外人士或是其他人，如此一來就能變清白了。老師要的是當事者，是做出把蟑螂放進螢西抽屜裡這種事情的人，但我──愛申只是忘記鎖門而已。
沒錯，我只是忘記鎖門而已。把蟑螂放進螢西抽屜的人不是我。
「為什麼你要鎖門？」
「欸？」老師的問題讓愛申感到驚訝，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們學校有夜間部你不知道嗎，欸奇怪你是轉學生嗎？」他故意用輕鬆語氣調侃自己的學生。
在愛申的記憶中，這人總是做出比新過還討人厭的事情。心裡開始後悔幹嘛為了給他好印象而特地早起上學。
「……」
「你剛剛說螢西她怎樣？學校外面怎樣？」
老師要求愛申再講一次他剛才說的話。
「嗯？喔，她外面認識很多人──重來。」
「她外面認識很多……」愛申這時才知道了老師的用意何在。那還要繼續嗎？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要繼續念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學校裡也是。」
「你在講什麼東西啊──！」老師突然對著愛申大吼。幸好沒有引來其他老師的側眼。
愛申被老師的舉動嚇到不敢亂動，雖然心裡早有預料。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表情趨近於不屑還帶著憤怒的語氣說。「你做錯事情還敢說同學壞話，真是不知好歹！」
（我沒有……）
「同學在外面做什麼事情、交哪個人當朋友還要你管嗎？」
「不、不用……」
「那你講這個是要幹嘛？」他看著自己的學生，對方卻不敢看他。「不要成天找藉口。」
他吐出一口氣語重心長的對愛申說:「為什麼要做這種惡作劇？你說實話吧。」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學生還是一樣的回答。
（你們根本不知道是誰做的，就因為那個女的說是我，你們就當作是我。）
熟悉的委屈感又滿出來了，一點都不意外。
當人類委屈到一個地步時就會生出恨意。
愛申不敢違抗老師、跟眾人唱反調，所以才會跟著他來辦公室。一路上還要接受旁人的側眼。生氣也只是生生悶氣而已，不然要跟老師吵架嗎？怎麼可能。而且經常遲到的人是愛申自己，要是他沒有遲到老師應該也不會對學生這麼凶。
愛申不想被當成像螢西那樣的人，所以他才盡可能的去成為一個好學生。
「這件事情很嚴重，我看還是去找你家長聊一下天吧。」
（！？）
「家庭訪問」是愛申的最厭惡的東西之一，這種垃圾制度根本不應該存在。
「不！不、不用了……！」
愛申抬起頭來，卻看到新過的臉，正確來說是他的五官被套在老師的臉上，但僅僅只有一瞬間而已。大概是害怕老師的心理作用導致的吧，兩個大人都是這副模樣，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唉──你們真麻煩啊。」變回原本樣子後，他的心態也到極限了。
老師不想再玩這種抓犯人的遊戲了，他對學生下達了最後通牒，示意只要做好，整件事情就能圓滿落幕。
「明天剛好有我的時間，兩節課嘛。你回去寫一千字的悔過書給我然後跟螢西道歉。」老師說。
「嗯……」學生別無選擇只能答應。
「好，可以回家了。」
愛申邁出不甘的步伐離開辦公室，討厭的人又多了。
會說話的蟑螂總在事情都結束後才出現，就像昨天與前天那樣。牠會突然出現在路邊然後叫著人類的名子──愛申。
「你心情很不好，我看得出來。」阿強跟在人類的後面。
「知道就好。」愛申停下腳步，「阿強你應該沒死吧？」
這是什麼意思？阿強原本正要回答問題，可人類的問題過於奇怪，不好好想一下不行。
「沒有喔我死掉了，我是一隻幽靈蟑。」這是阿強從人類身上學來的嘲諷方式。
「嗯，沒死就好。」愛申不打算接下阿強的惡意。
人類重新邁啟回家的步伐。昏暗天空，鳥鳴聲不斷，夜晚的山上給人種陰森森的感覺，愛申不喜歡，但有路燈在所以沒什麼問題。
少年還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放進女同學抽屜裡的蟑螂到底是誰放的……兇手說不定就在班上。
（會是我嗎？怎麼可能。）
「唉。」愛申面無表情，實則感慨萬千。
「怎麼啦？愛申同學，你看起來好像有煩惱喔，我阿強很樂意幫忙。啊，請記得是最後一次喔。」
阿強如果真的變成人類，大概會是很健談的那類人。
「你也知道煩惱是什麼喔。」
「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唉。」
這就是對牛彈琴……不，是對蟲談心。
「我之前不也聽你說過很多心事了，現在多講一個也沒差吧。」
（好像也是。）
「今天的事你看到了吧。」愛申不知道當時牠在不在場，「明明沒有人看到兇手是誰就說是我幹的。」
「他們沒說是你做的啊。」阿強說。
「你不懂，那個時候他們全部人都把我當成犯人啊！你看不出來嗎？」
「可是沒有人說你是犯人啊，他們不是要你解釋嗎？」
「………」
「解釋了啊，結果換來悔過書還要跟她道歉。」
一想起那個漂亮女同學的臉，愛申就不爽。他隨便踢起一塊路邊的石頭洩憤。
「不然這樣好了，悔過書跟道歉你選一個。」
阿強沒說明，就給了人類兩個選擇。牠痛快的說。
「什麼意思？那就道歉。道歉？」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我來幫你道歉吧，其實我很擅長道歉。」
（原來是在說這個。）
「你聽聽看這些能不能用：真是對不起、非常抱歉、是我錯了、我罪該萬死嗚嗚嗚！」
在阿強示範自己會的道歉詞彙時，愛申潑了一盆冷水下去。
「好好好夠了，我怎麼可能讓你一隻蟑螂去跟人道歉。還有是誰罪該萬死？」
「那我來幫你寫悔過書吧，其實我很擅長寫悔過書。」
小小蟑螂本領倒是挺大的。阿強吹的牛，愛申自然是一個都不信。
「都不用，明天有事情要請你幫忙。」
蟑螂興奮地將自己的觸鬚搖來搖去。終於要來了啊，明天就能得到人類的答應了！不過是要讓我做什麼事情呢？
「所以具體來說要做什麼？」阿強問。
「還沒想到，但我想你就做你最會做的事情吧。」
「沒問題。啊對了，這次你可別再對我亂來。」阿強特別強調。
那時是無法控制情緒才導致的錯誤，愛申不會再讓它發生第二次了。他懷著歉意，對前方的空氣淡淡說道:「下次不會了。」
愛申在心裡發誓，以後都不會再殺任何一隻蟑螂。
在背後；在下面；在柏油路上，蟑螂收到了人類的承諾。
到家了，是愛申家。明天阿強就能回去真正的家了。回憶起這段時間的生活，絕對是生命中目前為止最有趣的經歷。阿強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忘記這段經歷。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呀，不對，明天才是！嘿嘿。」
明天愛申就得答應我囉，換句話說明天我就能夠成為人類了。阿強難掩興奮之心，牠衝過人類跑在前面。要是翅膀還在，牠甚至還想表演空中翻滾三圈半的特技。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絕對不能反悔喔。」
「知道了、知道了。記住，是等你完成事情我才會答應。」
愛申板著臉說。今天發生的事情感覺似曾相識，就像是滿身泥濘地躺在床上般，令人渾身不舒服。
但是明天會變好的，明天我也可以像阿強一樣這麼快樂。愛申如此深信著，因為阿強會幫他的忙。雖然是一隻蟑螂，但牠可是隻能輕鬆進入戒備森嚴的銀行金庫還有軍事基地禁區的生物呢！
「明天說不定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不對，一定是！」
愛申沒注意到自己露出了笑容，阿強看到了。
人類的笑臉透露出一絲寒意，看不出來是在哭還是在笑。
「愛申你也很快樂嗎？」阿強問。
「嗯，當然。」
阿強背對愛申，周圍瀰漫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氛圍。跟上次人類打死自己之前是一模一樣的感覺，但剛剛人類保證過不會再傷害牠了，所以阿強放心地繼續走自己的路。
「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