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4

　　「約會？可不能欺騙女孩的感情喔。」唯學姊說。

　　周末，我在離學校一段距離的商店街，站在剛來此地也會覺得顯眼的圓形大時鐘下，等待祭一起去買魔法仗的合成材料，順便教她魔法。

　　現在才早上九點，人潮和天氣已經很灼熱，其中以冒粉紅色泡泡的情侶為多數。我能肯定，現場絕對沒人跟我一樣頭上冒出問號泡泡。

　　明明我約態度冷淡的祭在熱鬧的商店街碰面，為什麼反倒唯學姊先出現？她像擔心孩子遠行的母親，正梳理我的頭髮。

　　唯學姊戴著貝雷帽，將金髮盤在帽子下。如果她要隱藏身分減少辨識度，請把撐起衣服讓腹部無法曬到太陽的胸也綁起來。

　　今天奇怪的不單單這件事。我和祭住在同一個房間，完全可以一起出門，不過她非要我先來商店街。

　　不只如此。祭早上可沒做任何運動而流汗，頭髮也保持平常稍微毛躁的模樣，她卻特地洗一次澡，彷彿準備奪取無體味大賽的冠軍。

　　唯學姊似乎已經從梳理我的頭髮得到慰藉，滿足的塞四張大鈔給我：

　　「等一下先帶祭去服飾店……不是你視線中的那間內衣店，小色鬼。」

　　「才沒凝視內衣店……好，我看了一眼。妳到底是虐待祭的敵人？還是一位好姊姊？」

　　「祭的衣櫃內除制服以外，沒有日常生活的衣服吧？幫她選幾件好衣服，這些是軍資金。」

　　沒正面回話的唯學姊快步離開現場。壞人可不像她，會用實際行動關心自己虐待的人，導致很難分辨敵我。

　　唯學姊應該知道自己不被祭喜歡，卻仍暗中幫助，就像被孩子討厭的父母，仍悄悄動用關係幫助兒女事業。唯學姊散發著犧牲自己也要幫助祭的氛圍。

　　不過唯學姊弄錯一件事。祭衣櫃除制服及學校運動服，也掛著我沒穿過幾次送給她的排汗衫，因此不能說沒日常衣服。

　　那些排汗衫雖然不合身，動作一大就會露出肩膀，下擺長的能遮住大腿，但祭可沒嫌棄它。她總小心翼翼避免排汗衫被拉扯，彷彿穿著一件傳家鎧甲。

　　我敢說不用上學的今天，祭一定穿著日常的排汗衫出現。

　　「剛才的女人是……女友？」

　　祭瞇著眼出現，聲音冰冷，氣溫因此下降好幾度。莫非她發現唯學姊跟我談話，因此產生警覺。

　　不過這不算我最在意的事。她不只將營養不良而稍微泛黃的毛躁長髮梳直，更重要的，她穿著制服。

　　等等，她在宿舍都穿著制服，直到睡覺前才換上排汗衫。我的排汗衫就這麼惹人厭嗎？

　　我握緊唯學姊的軍資金，忍住替自己排汗衫哭泣的衝動，打算替她買衣服。

　　這時祭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冷淡彷彿不在乎，但手卻微微發抖，就像雨天被放在箱子拋棄的小貓：

　　「下次見到女友，我要誠實說你曾經闖進女性更衣室，目前女校就讀中，並且跟我住在同一間女生宿舍？」

　　「別這麼介紹家人吧！另外我沒有女友……哦，雖然妳沒笑出來，但我沒女友有那麼值得高興嗎？」

　　「不隻身體，沒想到心思也被看的一清二楚。我已經徹底被控制了？」

　　別說的那麼恐怖！感覺就像我監禁妳。

　　啊，一旁原本正在等人的男生，忽然拉開距離拿起手機。我多心了，對吧？

　　路人對於其他人的事，表現可非常冷漠，就像彼此間存在一道透明的牆壁。路人的電話已經撥通，肯定打算對遲到的人抱怨：

　　「不好意思，我在這裡看到可疑的人……監禁……誘拐……」

　　「……」

　　絕對多心了，但趕緊離開吧！我轉動眼珠，誘導祭的視線投向服飾店：

　　「買魔法仗合成材料前，先去買衣服。」

　　「你說，內衣店？」

　　「……」

　　誰再說祭和唯學姐不像姊妹，我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

　　

　　祭在服飾店試穿衣服。她手指拉著垂下的衣袖：

　　「這件衣服可以嗎？」。

　　一般說來，服飾店會存放款式稍舊的衣服當作促銷商品。目前祭試穿的促銷商品，外觀卻像上個朝代的服飾，袖口寬大可以塞入一顆排球。

　　再次確認一下店外掛的招牌，確定我們沒走進戲劇研究社。

　　在祭下定決心購買前，我拍著她肩膀阻止：

　　「哦，太復古了……候選衣服也是好幾年前墊肩的古老款式，那件紅色迷你裙也是。」

　　「書上提到這是最新流行款式，容易融入環境。」

　　「請張大眼看一下街道，妳穿這樣走出去只會成為焦點。」

　　家裡沒一本書跟服飾相關，祭多半在真宮家悄悄翻閱的吧。我彷彿能看到那本書，紙張已泛黃，出版日期二十年起跳，存放在乏人問津的倉庫中。

　　說這麼多，我對於女性服飾的概念也沒好到哪去，仍停留在上輩子的奴隸樣板——隨時會扯破的深灰色布料，具備能藏食物的暗袋。

　　這種時候只能求助店員給予正常的建議。

　　放眼望去，店內衣服偏向正常體型，店員卻總能找出適合祭嬌小身材的衣服。不過那件歌德蘿莉洋裝請不要當贈品塞過來。

　　選完衣服，祭從口袋拿出雙面都寫滿字的廢紙，並取出只剩小拇指長的鉛筆，抄寫店員對於流行款式的見解。

　　祭記憶力驚人，能將洗衣機說明書完整背下來。對於說話內容，似乎就無法發揮作用。

　　不過相比牢記能力：

　　「妳那張紙和鉛筆……」

　　「我沒有偷。我從垃圾桶撿出來同學不要的鉛筆，回收桶挑出可以用的紙張。」

　　恩，下一站去文具店。

　　

　　◇

　　

　　「我會一輩子好好使用。」祭說。

　　「不，損壞時請換新的。」

　　祭小心翼翼拿著全新的自動鉛筆和小型筆記本，就像掌心放著昂貴的紅色寶石。

　　如果這時不制止她打算供奉新文具的心態，自動鉛筆最終肯定充斥各種修補，甚至徒手握著筆芯繼續寫字。她剛來櫻白家，身上衣服就充滿各式補丁。

　　買完文具已經中午，這時間點除吃飯外，可不會挪去購買材料。我曾身為奴隸非常明白，肚子飢餓到胃痛的難受感覺。

　　高中年紀肯定來過家庭餐廳，要不至少知道進入餐廳要走正門。

　　但祭將家庭餐廳當成必須提著一箱錢才能進入的場所，遲遲在自動門外不肯踏進來。好不容易說服，她卻又拉著我到後門，等著購買打包扔出來的廚餘。

　　從抵達門口算起，我們順利坐在沒客滿的餐廳內，已經過了十分鐘左右。祭目前正看著菜單上數百項的食物。

　　先不提「香煎亞特蘭提斯排」或「炭烤冷粹排」到底屬於什麼食物，祭從頭到尾都沒向服務生詢問。

　　她肯定不願示弱，正設法依靠菜單上的設計和文字，推測出食物種類。

　　不過祭點餐後我才發現搞錯了。她依據價格選擇最便宜的蛋包飯，就像害怕被說貪得無厭。

　　雖然餐廳端上來的蛋包飯比臉頰大，但香氣並無特別突出。祭吃上一口，用手遮住自己的嘴：

　　「好吃！這樣我不就更想活下嗎？真理也吃一口。」

　　「不用餵，我自己夾。」

　　「不行。家庭餐廳攻略指南提過，一定要『啊』的餵食，直接吃會錯過隱藏的機會。」

　　恩，那本書一定在標題旁寫著一行小字『情侶篇』。

　　雖然我從不羨慕情侶，也不會對於餵食這類事情感到害臊。當我用嘴接過食物時，心中卻湧現一種彷彿泡著溫水的幸福感。

　　啊，祭終於發現餵食和情侶之間的真相嗎？她的視線正盯著……嗯？盯著我的咖哩飯。

　　祭口水快流出來，所以只能勺一大塊咖哩飯給她。當咖哩放到她嘴中瞬間，女店員從桌旁出現。

　　家庭餐廳的店員，除點餐外就不會再站在桌旁。這位女服務生眼睛紅腫，就像剛才被用電話通知分手，因此故意破壞氣氛好的客人。

　　她在桌上放一杯水：

　　「這是你點的白開水。」

　　「我們沒點這道飲料。」我說。

　　「我也沒點甜蜜的閃光……咳，水和飲料都是免費，我只是來告知這件事。」

　　「真的免費？可不能事後反悔！」祭說。

　　祭的氣勢讓服務生後退一步。我懂，只要時常餓肚子，對於免費又安全的食物，就會散發撐飽肚子也要吃光的野狼姿態。

　　在聽見女服務生保證免費的事實，祭幾乎同時從椅子上起身，朝飲料機走去。短時間祭應該不會回到座位上。

　　「真理學弟？今天真的好巧呢。」

　　這次換唯學姊出現在桌旁。她的打扮和早上不同，喜歡摸我的頭這點倒沒改變。

　　唯學姊跟女服務生一樣，將自己真正意圖隱藏起來。我喝一口水，打算讓事情簡單化：

　　「如果擔心祭，她在飲料機那。」

　　「這兩張電影票給你，祭小時候一直想去看。」

　　「還是留給妳弟弟吧。」

　　「他已經不能再看電影了。」

　　不能？我腦中描繪唯學姊的弟弟，近視太深戴著粗框眼鏡，因此不能再過度用眼。唯學姊將兩張電影票塞給我後離開餐廳

　　沒多久，祭步伐笨重，胃中像灌滿飲料隨時會嘔吐的回到座位。她的戰績讓服務生在飲料機上掛著「補充飲料中」的小牌子。

　　已經吃飽的人，看到食物都會產生一種嘔吐的感。祭直視自己的蛋包飯，毫無障礙繼續吃著，彷彿從未吃飽過因此不知道飽的感覺。

　　吃飽和看電影都屬於簡單的事情，祭卻從來沒這個機會。稍微繞路，也能完成今天合成魔法仗的目標吧？

　　我將電影票放在桌上：

　　「吃完飯先去看電影。好嗎？」

　　

　　◇

　　

　　假日商店街的電影院，即使快倒閉，至少也三個人以上消費。何況我們進去的店面，裝潢豪華，地板乾淨，屬於客人熱絡專門上映熱門片的店家。

　　但今天電影院內消費的觀眾，就我和祭，並且用先進音響設備播放著早已下片的十年前動畫。

　　不只如此，平常對客人採取放任態度的電影院服務員，看到票根後立刻畢恭畢敬帶路，販賣部還免費提供爆米花和飲料。唯學姊肯定安排這一切。

　　先不提真宮家能包下電影院的實力。在不到數小時間，完成這項工作的唯學姊，她對於祭的執著更讓人害怕。

　　別考慮這些了。如果再不快點買齊材料，那麼太陽就要落下了。

　　理論上只要魔力足夠多，那麼就可以拿一杯水鍊出黃金，也可以鍊出世界樹的樹枝。但只耗損一個指甲儲存的魔力，就必須用相近材料進行融合。

　　如果不存在世界樹，那麼就要改用比鑽石硬的秘銀。如果秘銀不存在，那麼就需要鋼、塑膠、羊皮……至少五十七種現代生產的材料。

　　我們拉著裝滿材料的推車，來到跨河的小橋下。

　　橋墩的灰色水泥牆上，畫著許多七彩塗鴉。放假時這些塗鴉客似乎也跟著休息，只剩水流聲和許多鵝卵石。

　　要合成魔法仗並非將材料放入鍋爐，再做些排列組合就能完成。這樣只會形成不可以吃的黑暗鍋。

　　合成需要掌控現場各式參數，例如溫度、濕氣等，並利用魔法將各種材料加工混合。從步驟看就像把食材變成蛋糕一樣。

　　唯一不同在於食材無論怎麼烹煮，重量變化不大。合成後能量會散失，因此反而會減輕，像這根配合祭體能合成出的魔法仗，大概只比鉛筆重一點。

　　可別小瞧這根一個手掌長的魔法仗。它可以讓完全沒學過魔法的初學者輕易引出魔力，比旋開氧氣罐用打火機製造火焰更加簡單。

　　或許超能力也存在類似技術，因此祭對於合成不感到驚訝。等一下她實際使用這根魔法仗，無表情的臉蛋肯定立刻上揚眉毛。

　　我自信的將魔法仗交到祭手中：

　　「拿著它對著河水，像念動力那樣嘗試操控水面。另外，水柱可能高到橋上，小心別被水濺濕。」

　　祭點頭，走到河旁，將魔法仗舉到胸前。她體內魔力順利溢出，並且迅速攀向河面，彷彿一輛大卡車衝向河中。

　　依照正常狀況，接下來將會湧起水柱。不過河面只噴濺白色小水花，就像用一片小樹葉投入水中，連祭原本的念動力效果都比大。

　　恩，其中肯定存在什麼錯誤。祭回過頭，魔法仗垂下就像失望的小狗尾巴：

　　「橋面等高的水柱？」

　　「別瞇起眼，我是能區分現實和幻想的孩子。看來只能改詠唱咒文。」

　　「這次現實的水柱會比小水花還大吧？」

　　「請相信我！」

　　要將魔力轉換成現象的魔法，就像在高溫下傾倒汽油直接轉換成火焰一樣，無須任何額外步驟。

　　不過要在高溫下自殺似扭開汽油罐燃燒，需要一定的勇氣。缺乏勇氣就只能依靠其他內心驅動，例如榮譽感，每個人對內心驅動的要求不同。

　　內心驅動對應回魔法就類似咒文的東西。高效的咒文也會因人而異。

　　至於適用那些咒文，最好的方式為使用魔法探測。

　　剛才已經使用指甲儲存的魔力進行合成，因此只能再使用二次儲存魔力及犧牲幸運度三次。

　　目前距離死亡詛咒終點剩下二個月，相比一開始魔力能使用十次，現在只剩下一半。

　　即使合成出魔法仗，當祭無法有效使用它，便不應該再投入魔力幫忙。

　　好比雨天前往電影院，抵達時才發現預先購買的門票遺失，那麼最好的選擇絕非再買一張新門票增加損失。

　　為成就偉業取得的萬物真理，正不停告誡放棄教導祭使用魔法。但自己卻早已犧牲幸運度換取魔力。

　　好吧，這下不使用魔力就變得浪費了。經過魔法探測，確認祭驅動魔力的類型屬於高度情緒，例如生氣、羞恥等……。

　　要一個人在日常忽然生氣很困難，更別提在冷汗直流的危機狀況下。因此引發羞恥感比較實在。

　　祭全神貫注，一直在等我念出咒文。

　　沒事的，為成就英雄，羞恥心早已置之度外。何況最近已經好幾次全裸示人。

　　我一手敲自己頭，做出像猴子抓癢的動作：

　　「我最愛全裸，嘿~~」

　　「……」

　　祭眼神降到冰點，彷彿連河水都跟著凝結。我自稱沒羞恥心，全身竟然發燙：

　　「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念！別一副世界末日的眼神，我也不想這樣啊。」

　　「所謂咒文就是念出你的興趣？」

　　「最好是啦！」

　　「……嘿~~」

　　祭紅著臉聲音短促，就像試圖遮掩自己的害羞而快速完成。下一瞬間河水像被拋下深水炸彈，在魔法控制下湧起比橋面高上兩倍的水柱。

　　在幸運度-S的作用下，垮下的水柱如暴雨，強制讓我們淋浴其中。

　　祭身上今天買的連身白色洋裝，被河水沾濕後透出下面黑色內衣。在家中我從沒看過這顏色的內衣，難道剛才買衣服時順便購買？

　　恩，怎麼一道令人發寒的視線？

　　祭臉頰紅潤像高溫鐵板，語氣卻和視線一樣冷，彷彿宣示自己才不會驚慌失措：

　　「預謀讓我配合你裸體的興趣？」

　　「沒人會預謀讓魚打在自己身上吧！我現在可是一身魚腥味。」

　　身上一隻小魚，連續用尾鰭耍巴掌。這次幫忙又付出代價，但視做幫助妹妹勉強能接受。

　　喂，這條魚還要打臉頰多久？我將牠扔回河中，對著因魚腥味而稍微拉開距離的祭說明：

　　「依據魔力量，妳可以移動五次書本大小的物體，剛才威力的現象只能勉強使用一次。嗯？妳——」

　　「我沒魚腥味，也不會用魔法讓人全裸。」祭說。

　　「——我不是擔心這些事！妳剛才溢出學校內偶爾見到的大蛇氣息。」

　　「大蛇並不在學校內。」

　　咦？祭知道些什麼嗎？但無論怎麼問，她都裝作沒聽見，全神貫注練習移動鵝卵石，彷彿選擇獨自面對難題。

　　莫非我弄錯關於死亡詛咒的未來預視。如果大蛇不在學校裡，那麼最終我會死在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