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迴─SIEBEN─ 殘影─AFTERIMAGE─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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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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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愛德華在安納黎的一角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的同時,路易斯也在自己的家裡,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

  他每天都會跟奈特花一個早上的時候練劍,下午則用來完成領主需要處理的公務,以及學習一個領主需要知道的知識。起初他還以為一切會容易上手,但開始處理後才發現原來領主並不容易當。生產、經濟、稅務、等,都是領主要管理的事,威芬娜海姆郡是全國最大的郡,單是各地方上交,關於過往一年的農業報告,就已經夠他看上一星期。而且郡內又包含安納黎的東邊國境,管理此郡的齊格飛家要擔當起守護邊境的責任,要管的事自然又多一堆了。

  路易斯的父親一直沒有把這些事告訴他,他是坐上公爵之位後才經彼得森慢慢知道,並學習這一切的知識。在學院他有學過類似的管理知識,但那些都是理論,跟實際操作起來是截然不同的。

  就這樣,他的每一天都十分忙碌,有時他不禁懷疑,到底自己是一位舞者,還是一位公爵?再這樣下去被公務埋沒,他哪會有時間專心練習,並在祭典中勝出?

  其實他大可以把所有公務都交給彼得森處理,但一想到如果自己兼顧到兩邊,父親也許稱許自己,就硬著頭皮撐下去了。

  但強撐總會迎來超負荷的一天。今天他實在不行了,全身肌肉都因為運動而酸痛,昨晚又因為有些關於邊境防衛的公文資料未看完而弄到午夜才睡,而且又睡不好,結果今天整天打不起精神,下午過後就一直躺在桌上,毫無要工作的意向。

  「路易斯大人,有您的信件,是安凡琳女公爵的。」正當他快要睡著之際,彼得森走進書房,打擾了他的休息。

  「我不是說了,今天很累,甚麼都不想看嗎……甚麼?是布倫希爾德小姐的?」本來躺坐在椅上,全身乏力的路易斯一聽到「安凡琳女公爵」六隻字,就立刻激動地彈起來,瞬間變得精神抖擻。「快點拿來!」

  彼得森早已習慣這種情形,甚麼都沒有說,乖乖地遞上信件和開信刀。

  金髮少年恨不得開信刀可以更鋒利,那麼他就可以更快看到信的內容了。一打開信紙,果然是布倫希爾德小姐的親筆信。他高興不已,差點想高聲歡呼。

  「是關於訂婚的事嗎?」彼得森用一個問題,試圖把主人的視線引回到正經事上。

  「嗯!她說時間和地點都沒有問題,所以我們可以如期在下個月在我們家辦訂婚典禮了。」路易斯越說越興奮,完全沒有理會彼得森的表情漸變擔憂。

  他一直暗中希望訂婚的事可以拖到祭典之後,怎知就連溫蒂娜家也希望快點成事,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有後著,或者有謀算。整場對弈中唯一覺得訂婚一事沒有惡意的,大概就只有眼前的主人了。

  他有時候真的不明白,路易斯為什麼如此深愛一個明知是敵方的人?一般人在這種生存遊戲的期間搞訂婚,無非是定盟約的一種手法,或者是假裝藉訂婚令敵人放下戒心,方便接近對方,從而達成自己的目的。但路易斯卻不同,他是出於真心才提出婚約。少年不明白,他們二人幾乎沒有見過面,為何路易斯會對她一往情深?

  「布倫希爾德小姐還說希望增進感情,想在訂婚典禮前再約我去安凡琳見面……」

  「很明顯背後一定是在計劃甚麼吧!」彼得森越想越急躁,結果聽到路易斯的話後一時控制不住,爆發了。說完後,他才發現自己闖了大禍。

  「彼得森,發生甚麼事了?」作為當主,或者主人,這本應是發怒的場面,但路易斯只是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彼得森動那麼大的脾氣。

  「呃,對不起,路易斯大人,讓您見笑了。」彼得森立刻低頭道歉。「但恕我直言,明明您在之前的信中曾經邀請對方到威芬娜海姆郡來,但對方卻反而邀請您去她們的郡,背後一定是有甚麼不可告人的事,所以一定要慎重考慮。」

  嘴上說慎重考慮,但他其實不想路易斯去。

  「應該不是甚麼大事吧,或者是未婚的精靈族不能輕易離開領地之類的?你看,溫蒂娜一族不是有了名的不愛出席公開場合的嗎?我也只在十多年前的某次舞會上遇過他們……」

  「甚麼?」彼得森十分驚訝,他從未聽過精靈族會出席舞會。他們有了名不愛出席公眾場合,給人深居簡出的印象,幾十年來去過的舞會寥寥無幾,近十年的甚至幾乎一個都沒有。

  「對啊,」路易斯卻對彼得森的驚訝反應感到不以為然,彷彿不是甚麼大事似的。「我也是在那場舞會中第一次遇上布倫希爾德小姐。」

  「是嗎……誒?」彼得森又再嚇一跳。

  「需要這麼驚訝嗎?」

  「不只上一代的安凡琳公爵出席了,還帶了自己的繼承人嗎?」褐髮隨從覺得這一切都太驚奇了。

  「嗯,」此時,路易斯抓了抓頭髮:「雖然前安凡琳公爵應該不知道我們見面的事,畢竟她是瞞著母親跑出來的。」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彼得森越聽越頭痛,突如其來的發展令他反應不過來。

  「就是說,當時的布倫希爾德小姐是瞞著她母親跑到舞會玩的。」說著說著,路易斯開始回憶起這一段他從未跟任何人提及過的珍重回憶。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

  當時路易斯只有七歲,兩位哥哥依然健在,某天父親突然要在城堡舉辦一個家族舞會,說會有一位神秘嘉賓出席──事後他才知道,原來那位「神秘嘉賓」就是當時的安凡琳公爵,漢娜‧瑪格麗特‧E.‧溫蒂娜。她出現,是為了證明和齊格飛家的友好關係,而她出席舞會這件事並沒有太多人知情。

  身為家族的三子,上有兩位哥哥,當時的路易斯完全沒有被認為有繼位的希望,因此他沒有被邀請去參加舞會,只被父親命令要在沒賓客見到的地方玩耍。納悶的他不忿被差別對待,妒忌兩個哥哥可以去玩,只有自己一人要獨自悶著,因此想潛入舞會會場探個究竟,然後在舞廳附近的樓梯上偶然看到一個瑟縮的藍色身影。

  「你在這麼做甚麼?」他悄悄走到身影的背後,並小聲問。身影聽畢,立刻嚇到整個人彈起來,並差點掉下樓梯,要路易斯拉著她才沒有後腦撞地。

  「你是誰?」七歲的路易斯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她那把如水一般蔚藍的頭髮猶如天空的顏色,又像一躍而下的瀑布,令人目不轉睛,十分神奇。

  「我、我不能說……」女孩戰戰兢兢地說。她看了看後方,再看了看路易斯,就像是被發現了做壞事,正等待被處罰的小孩一樣。

  路易斯看了看,樓梯的下方就是舞廳的入口,那麼這位女孩應該是其中一位賓客的女兒吧?難道是溜出來玩,不想被父母發現?

  「你也是溜出來玩的?那正好,我也一樣!」男孩對她露出如陽光般燦爛的微笑,「不如我們一起玩吧?」

  「為什麼?」相對於路易斯的熱情,女孩只感到困惑。

  「因為你的頭髮很美,我想跟你玩!而且我熟悉這裡,你的父母一定不會找到你的!」說完,未等女孩反應過來,路易斯就一把拉起她,跑到樓梯另一端的走廊。

  「慢、慢著!」跑到一半,女孩拉著他停了下來,低著頭問:「真的、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當然!我可以打保證!」

  路易斯早就忘了為什麼當時會一股腦兒想邀請這位女孩一起玩,大概是被她的髮色吸引,希望與她親近吧。二人之後把威芬娜海姆城堡當成迷宮一樣玩耍,起初女孩仍是戰戰兢兢,生怕會被發現,但受到路易斯的主動和笑容感染,她慢慢放下心防,愉快地跟他追逐。最後路易斯還順應女孩的希望,跑到城堡的花園的大水池裡玩水。

  「你竟然懂得操縱水!很厲害啊!」望著女孩手掌心上浮著的小水球,當時的路易斯完全沒想過她是水精靈,懂得操縱水是很正常的事,只是誠懇地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可不只這麼簡單啊,」女孩一揮把水球擲到路易斯的臉上去,弄得他整塊臉都濕透了。「哈哈,你的頭髮!」

  「你竟然這樣對我!」路易斯不服氣,立刻俯身潑水到女孩身上,卻被她閃到噴泉後避開了。「躲著也沒用,讓你瞧瞧我的厲害!」

  「才不會這麼容易!」再次避開路易斯的潑水攻擊後,女孩對他做了一個鬼臉,並再做出一個水球,俐落地擲向他的臉

  「哈哈哈哈,你看你的臉!」她笑得開懷,跟初遇時那個害羞怕事的女孩彷彿就像兩個人。路易斯每次回想起她當時的笑容,都覺得那是比天上繁星都要閃耀的寶物。

  「你給我等著!」

  二人童叟無欺的玩耍一直持續,直到遠方的鐘聲響起──舞會完結了。

  「啊!」鐘聲一響,女孩的臉上的笑容瞬間被恐怖掩蓋。「我得回去了,不然會被發覺。」

  路易斯低頭一看,二人都全身濕透,看來他也要快點回房梳洗,不然被父親見到又是一頓臭罵的了

  「但你全身濕透了,要不要先換件衣服再走?」

  「不用了,我是躲在媽媽的影子出來的,只要她見不到我,就沒事的。」

  「……甚麼?」影子?當時的路易斯以為自己聽錯了甚麼。正當他想追問時,鐘聲又再響起,已經不能再耽誤了。

  「看來我也得走了,你懂得回去嗎?」路易斯問。

  「……嗯,大概,沒問題的。」

  正當路易斯轉身要跑回房時,女孩突然叫住他:「我叫布倫希爾德,你呢?」

  「我叫路易斯,路易斯‧齊格飛!」

  但當路易斯轉身後,已經不見女孩的縱影。

   


  路易斯一直不知道女孩的身份,直到某天聽到二哥談到溫蒂娜家的女兒時,才依照名字和樣貌描述,得知她是水精靈家的女兒。

  對別人來說,這可能只是一段普通的兒時相遇;但對他來說,這是他少有的跟別人家孩子暢玩的經驗,尤其是跟女孩子的。她的笑容、那開朗的性格,在他心中猶如未曾見過的明星。他在之前,在之後也未曾遇上如此吸引的女孩,想跟她再次見面的思念經過時間的沈澱,慢慢轉化成愛,再藉著起始儀式的舞會一下子升到最高點。

  「我們那時候玩得那麼高興,連我自己也記得那麼清楚,而且是瞞著母親走出來的,為什麼她好像甚麼都不記得的呢?」對彼得森講述完這段回憶後,路易斯自言自語道。

  「可能是發生了一些事吧?」彼得森安慰道。聽完主子的故事,彼得森總算明白為何他會對她一往情深了。但回憶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

  只希望對方也抱有同樣的情感。

  「那麼我們開始準備邀請宴客的事吧。彼得森,三天內完成賓客名單,可以嗎?我們只剩下不夠三星期的時間準備了。」

  路易斯說得輕鬆,但彼得森卻想到別的事:「這、這不用先問過歌蘭大人嗎?」

  「現在我才是當主!而且這是我的婚事,如果他真的想管,現在應該早就在這裡吧!」

  的確,彼得森沒法反駁,如果歌蘭真的在意,就不會一直對兒子訂婚,甚至當上領主後的生活不聞不問了。

  「但完全不知會他真的可以嗎?要是他氣得從首都趕回家……」

  「到、到時的事到時再算!」

  要是他回家,奈特的事也會穿幫,到時的事我可不管啊,彼得森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