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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迴─SIEBEN─ 殘影─AFTERIMAGE─ (06)
本章節 2337 字
更新於: 2018-10-15
6
「我到底都說了甚麼……」
午夜，夏絲妲獨自躺在樹林裡某間石屋的屋頂上，雙手手臂遮著雙眼，不住地嘆氣，少有地在內疚。
愛德華知道夏絲妲喜歡在晚上外出，但他從來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的確，她經常會在林裡散步，但更常的是躺在這間石屋的屋頂上渡過一晚。獨來獨往的女劍士素來喜歡躺在自家的木屋頂上看著夜空思考，但自從家裡多了兩位年輕住客後，她因為不願意被他們發現自己這個習慣，也不想被他們聽見自己思考時的自言自語，剛好在林中發現了這間無人知道的小石屋，因此把它選作晚上靜思的選址，並幾乎每晚都過來。
每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間，就算是夏絲妲也不例外。
冬夜寒風嘯嘯，天上的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高速飄浮著，來自北方的劍士似乎對這種寒冷不以為然，只裹著一件大衣躺在夜空下。從黃昏開始她就沒開過口，因此現時心裡積聚了太多想說的話句，腦裡堆積了太多思緒，她覺得自己要是再不開口，就要受不住了。
「啊……」可是想說的、所想的太多了，所有內容都纏繞在一起，結果脫口而出的就只有愧疚的嘆息。
她不想把事情弄至那個局面的，也討厭在少年面前暴露自己的那一面，但那時實在沒法控制。
從決定把愛德華帶到自己的家的那一刻開始，夏絲妲就知道少年將會侵入自己的領域，但她未曾想過，這位少年竟然會侵入的那麼深。認知到這一事實的那刻，她感覺很噁心。
這位瀟灑不羈的女士總是喜歡踏進別人的領域，但卻從未讓別人踏進過她的領域，愛德華是一個例外，艾溫是另一個例外。
艾溫。夏絲妲又想起那個金黃色的背影，頓時勾起今午的回憶，以及那天雪夜下的事。想到此，她不禁嘆了一口氣。
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沒法擺脫嗎，她心想。
她衷心希望愛德華不要發現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艾溫」其實是指曾經跟他提過的「天鵝騎士」──艾溫‧約書亞‧司提芬‧威爾斯，現任皇家直屬騎士團團長安德烈的兄長，曾經的北鵝郡郡主。但她有個預感，這個直覺敏銳的少年應該很快會察覺的。
而艾溫，就是那道金黃色背影的主人。
夏絲妲又不住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麼要到現在才明白呢，那一晚之所以會如此憤怒，就是因為她在愛德華身上看到艾溫的影子。
艾溫也是為追求「強大」而前進的人，跟愛德華相似，他也是同時追求著精神和肉體強大的人，其所追求的，是精神和肉體上的極致，即是在思想、品行，以及武力上都比任何人都強。他的確做到了，其別稱「騎士之最」、「天鵝之王」就是最佳的證明。這跟在精神和肉體能力的的平衡點中追求最強的愛德華是多麼的相似，又多麼的不一樣。
為什麼她知道這麼清楚？夏絲妲低頭注視腰上的「荒野薔薇」，不禁「哈」一聲笑了。連她都分不清這是命運弄人，還是上天註定的玩笑。
當年，艾溫教她劍術；而今天，她正在指導愛德華走他想走的路。當日，艾溫狠狠否定了她的路；而今天，她也許在讓愛德華走上一條跟艾溫相似的路。
現在她總算明白當日在雪下為何自己會那麼憤怒了。當時愛德華的一番話，令她想起這個可恨的人，以致她一瞬間把愛德華當作成艾溫，從心底發洩自己對他的憤怒。但她冷言批評愛德華的目標，卻不是源於自己對艾溫的恨，這一點夏絲妲十分清楚。她是因為見過這條路的末路，才勸止愛德華的，但如果現在問她，當時的話有沒有包含對艾溫的恨意？她不敢說。
──「這只是虛無飄渺的夢想啊，莉璐琪卡，放棄它吧。」
紅髮女士的腦海再次浮現艾溫的聲音。他呼喚自己別名的聲音總是那麼的溫柔，就算說著令人意志消沉的話時依然如此。
哼，說甚麼追求最強，說甚麼虛無縹緲，你最後不又是輕易被人殺害了。虛無縹緲的，不是你麼。夏絲妲對天不屑地笑了一聲。
笑完，她又不禁嘲笑自己。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她本來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放下，怎知原來還一直記掛在心上，還得藉著一位少年來提醒自己，真是難看又諷刺。
但為何我會那麼在意？夏絲妲問自己。是因為造就我今天的人就是他嗎？
那些艾溫教她劍術的回憶頓時湧出。對，當日如果沒有他收留自己，今天這個世界就不會有「薔薇姬」，夏絲妲不得不同意。沒有他，她大概不會成為舞者，而可能早就凍死在街頭，或者被抓到不知哪裡受盡虐待。
但那又怎樣？也許自己對他曾經有過救命恩人的感動，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也許他曾經是自己的目標，但現在，他甚麼都不是。
──「在變得比任何人都要更強之前，我是絕不會停下的！」
這段曾經刺激到自己的記憶不再模糊，夏絲妲記得很清楚，那是屬於艾溫的吶喊。記憶裡的鮮紅是她自己──十年前的她，當時二人都握著劍，正在一個佈滿霜雪的山丘上對峙著，而當時艾溫正處於劣勢。
艾溫要成為最強，就算已經是全國最強的人，他仍不罷休──這種毫無盡頭的追求之路，正如自己曾經說過的，虛無縹緲。在無人能踏足的山頂上獨自站著，到底會得到甚麼？只有孑然一身的孤獨，現在的她最清楚。
但這一切真的毫無意義嗎？現在她的身邊就有一個最好的例子。這少年每天都在努力，無論他的目標是多麼的虛無縹緲，他為此所付出的努力將會在未來讓他獲得某些成果，可能是目標以外的意外得著。因此，她沒法把他的努力定斷為「無意義」。
唉，夏絲妲的胸口被無奈的心情壓得透不過氣。這個矛盾，到底可以怎樣解決？
──「莉璐琪卡，放棄這個目標吧，你不值得為它而努力。」
艾溫的話再次在她的耳邊縈迴。
這合「天鵝之王」曾經想成為最強，而自己就是那個要超越他的人──但都是過去的事了，今天的她已經拋棄了這個目標。她清楚知道自己想尋找怎麼樣的答案，有意義與否，都不到別人來評價，只要她知道「它」並不是虛無縹緲就可以了。
她坐起來，握緊「荒野薔薇」的劍柄，紫黑雙瞳此刻流露的，是堅定和冷酷。
我會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繼續前進。一切已成過去，艾溫‧威爾斯，你無法，也沒有資格評價我。
「我到底都說了甚麼……」
午夜，夏絲妲獨自躺在樹林裡某間石屋的屋頂上，雙手手臂遮著雙眼，不住地嘆氣，少有地在內疚。
愛德華知道夏絲妲喜歡在晚上外出，但他從來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的確，她經常會在林裡散步，但更常的是躺在這間石屋的屋頂上渡過一晚。獨來獨往的女劍士素來喜歡躺在自家的木屋頂上看著夜空思考，但自從家裡多了兩位年輕住客後，她因為不願意被他們發現自己這個習慣，也不想被他們聽見自己思考時的自言自語，剛好在林中發現了這間無人知道的小石屋，因此把它選作晚上靜思的選址，並幾乎每晚都過來。
每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間，就算是夏絲妲也不例外。
冬夜寒風嘯嘯，天上的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高速飄浮著，來自北方的劍士似乎對這種寒冷不以為然，只裹著一件大衣躺在夜空下。從黃昏開始她就沒開過口，因此現時心裡積聚了太多想說的話句，腦裡堆積了太多思緒，她覺得自己要是再不開口，就要受不住了。
「啊……」可是想說的、所想的太多了，所有內容都纏繞在一起，結果脫口而出的就只有愧疚的嘆息。
她不想把事情弄至那個局面的，也討厭在少年面前暴露自己的那一面，但那時實在沒法控制。
從決定把愛德華帶到自己的家的那一刻開始，夏絲妲就知道少年將會侵入自己的領域，但她未曾想過，這位少年竟然會侵入的那麼深。認知到這一事實的那刻，她感覺很噁心。
這位瀟灑不羈的女士總是喜歡踏進別人的領域，但卻從未讓別人踏進過她的領域，愛德華是一個例外，艾溫是另一個例外。
艾溫。夏絲妲又想起那個金黃色的背影，頓時勾起今午的回憶，以及那天雪夜下的事。想到此，她不禁嘆了一口氣。
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沒法擺脫嗎，她心想。
她衷心希望愛德華不要發現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艾溫」其實是指曾經跟他提過的「天鵝騎士」──艾溫‧約書亞‧司提芬‧威爾斯，現任皇家直屬騎士團團長安德烈的兄長，曾經的北鵝郡郡主。但她有個預感，這個直覺敏銳的少年應該很快會察覺的。
而艾溫，就是那道金黃色背影的主人。
夏絲妲又不住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麼要到現在才明白呢，那一晚之所以會如此憤怒，就是因為她在愛德華身上看到艾溫的影子。
艾溫也是為追求「強大」而前進的人，跟愛德華相似，他也是同時追求著精神和肉體強大的人，其所追求的，是精神和肉體上的極致，即是在思想、品行，以及武力上都比任何人都強。他的確做到了，其別稱「騎士之最」、「天鵝之王」就是最佳的證明。這跟在精神和肉體能力的的平衡點中追求最強的愛德華是多麼的相似，又多麼的不一樣。
為什麼她知道這麼清楚？夏絲妲低頭注視腰上的「荒野薔薇」，不禁「哈」一聲笑了。連她都分不清這是命運弄人，還是上天註定的玩笑。
當年，艾溫教她劍術；而今天，她正在指導愛德華走他想走的路。當日，艾溫狠狠否定了她的路；而今天，她也許在讓愛德華走上一條跟艾溫相似的路。
現在她總算明白當日在雪下為何自己會那麼憤怒了。當時愛德華的一番話，令她想起這個可恨的人，以致她一瞬間把愛德華當作成艾溫，從心底發洩自己對他的憤怒。但她冷言批評愛德華的目標，卻不是源於自己對艾溫的恨，這一點夏絲妲十分清楚。她是因為見過這條路的末路，才勸止愛德華的，但如果現在問她，當時的話有沒有包含對艾溫的恨意？她不敢說。
──「這只是虛無飄渺的夢想啊，莉璐琪卡，放棄它吧。」
紅髮女士的腦海再次浮現艾溫的聲音。他呼喚自己別名的聲音總是那麼的溫柔，就算說著令人意志消沉的話時依然如此。
哼，說甚麼追求最強，說甚麼虛無縹緲，你最後不又是輕易被人殺害了。虛無縹緲的，不是你麼。夏絲妲對天不屑地笑了一聲。
笑完，她又不禁嘲笑自己。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她本來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放下，怎知原來還一直記掛在心上，還得藉著一位少年來提醒自己，真是難看又諷刺。
但為何我會那麼在意？夏絲妲問自己。是因為造就我今天的人就是他嗎？
那些艾溫教她劍術的回憶頓時湧出。對，當日如果沒有他收留自己，今天這個世界就不會有「薔薇姬」，夏絲妲不得不同意。沒有他，她大概不會成為舞者，而可能早就凍死在街頭，或者被抓到不知哪裡受盡虐待。
但那又怎樣？也許自己對他曾經有過救命恩人的感動，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也許他曾經是自己的目標，但現在，他甚麼都不是。
──「在變得比任何人都要更強之前，我是絕不會停下的！」
這段曾經刺激到自己的記憶不再模糊，夏絲妲記得很清楚，那是屬於艾溫的吶喊。記憶裡的鮮紅是她自己──十年前的她，當時二人都握著劍，正在一個佈滿霜雪的山丘上對峙著，而當時艾溫正處於劣勢。
艾溫要成為最強，就算已經是全國最強的人，他仍不罷休──這種毫無盡頭的追求之路，正如自己曾經說過的，虛無縹緲。在無人能踏足的山頂上獨自站著，到底會得到甚麼？只有孑然一身的孤獨，現在的她最清楚。
但這一切真的毫無意義嗎？現在她的身邊就有一個最好的例子。這少年每天都在努力，無論他的目標是多麼的虛無縹緲，他為此所付出的努力將會在未來讓他獲得某些成果，可能是目標以外的意外得著。因此，她沒法把他的努力定斷為「無意義」。
唉，夏絲妲的胸口被無奈的心情壓得透不過氣。這個矛盾，到底可以怎樣解決？
──「莉璐琪卡，放棄這個目標吧，你不值得為它而努力。」
艾溫的話再次在她的耳邊縈迴。
這合「天鵝之王」曾經想成為最強，而自己就是那個要超越他的人──但都是過去的事了，今天的她已經拋棄了這個目標。她清楚知道自己想尋找怎麼樣的答案，有意義與否，都不到別人來評價，只要她知道「它」並不是虛無縹緲就可以了。
她坐起來，握緊「荒野薔薇」的劍柄，紫黑雙瞳此刻流露的，是堅定和冷酷。
我會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繼續前進。一切已成過去，艾溫‧威爾斯，你無法，也沒有資格評價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