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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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周路平又想起了文革初期的姐姐。給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這天是毛主席在天安門廣場第一次接見紅衛兵的日子。雖然事情已經過去第六個年頭兒了，但是在周路平看來，還如昨天一般清晰可見、清晰可聞。這天下午，正在睡著午覺的周路平，忽然被街上一輛由遠而近、隆隆作響的大卡車給吵醒了。車上的大喇叭里一個女人尖聲狂喊著：「廣大工農兵同志們，無產階級革命派的戰友們，現在報告大家一個振奮人心的特大喜訊：今天上午，我們的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在天安門廣場，親切接見了廣大革命群眾和紅衛兵小將……」大喇叭一遍一遍的喊著，卡車徐徐的開遠了。周路平困意未消，他惱怒的想：「早晨電台都做實況轉播了，用得著你們滿街亂嚷嚷！」

他困的難受，正發著愣的時候，周路英和桂秋忽然從外面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周路平下意識的一軲轆從床上爬起來，倆人的打扮嚇了周路平一跳。驚的他張大嘴巴、瞪著雙眼，半晌說不出話。周路平看見她們都變成了齊耳短髮，原來倆人又粗又長又黑又亮的大辮子不見了。兩個人的左臂上都戴著三四寸寬的紅綢子袖標，上面還有金黃色的「紅衛兵」三個大字。桂秋穿的是一身學生藍，周路英穿的是不知從哪兒找來的軍裝。只見她臂戴紅袖標，身著國防綠，腰扎武裝帶，腳登解放鞋。一米六五的身高，炯炯有神的雙目，胖瘦適中的身體，英氣四射的神態，好一絲颯爽雄姿風範，真箇是巾幗不讓鬚眉！周路英和桂秋看著周路平那被驚呆了的樣子，倆人仰天大笑。等周路平回過神來，桂秋指著袖標上的「紅衛兵」三個大字問：「路平，你認識這三個字嗎？」周路平說：「認識，是『紅衛兵』。」桂秋驚異的問：「你還真認識字呀？」周路英說：「他上學以後，我教過他一些字兒，後來我爸怕對他眼睛不好，就不讓我教了。」桂秋說：「路平，你好好兒看看，這是毛主席的筆體。」周路平扶著桂秋的胳膊，仔細的看了半天，說：「慪，毛主席的字兒寫得真好。」仨人都笑了。桂秋問：「你剛認得幾個字兒呀，又知道好不好的了？」周路平說：「毛主席的字兒還能不好？」仨人又是一陣大笑。桂秋笑著問：「路平，你說我好看還是你姐好看？」周路平又打量了一下兩個人：「還是桂秋姐漂亮。」周路英問：「我怎麼啦？」周路平說：「你太厲害，穿上這身軍裝，你的眼神兒都變的怕人了，就是你臉上的酒窩兒都像兩隻瞪著的大眼睛了。」英秋聽了大笑。桂秋說：「路平，你真厲害，你的這話是看出來的還是想出來的呀？」周路平說：「當然是看出來的了。」英秋大笑。周路英得意的說：「你小孩子懂個什麼，我就是要讓那些包括『黑五類』在內的一小撮兒階級敵人看了之後，人人膽顫、各個兒心經！」周路平問：「什麼事『黑五類』呀？」周路英說：「『黑五類』就是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和右派一類的階級敵人。你剛看見這身軍裝就覺得厲害了，我真正讓人覺得厲害的東西還在後頭呢。現在我給你念念由我代表我們學校全體紅衛兵給毛主席寫的決心書，你就會感覺你姐我更厲害了。」周路英從衣袋李拿出決心書，對周路平說：「路平，你好好聽聽你姐我寫的怎麼樣，然後再給我提提意見。」說完，周路英對著周路平就高聲而的念了起來。

決心書

最最敬愛的偉大的導師、英明的領袖、天才的統帥、光輝的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今天上午在天安門廣場接受您老人家親切接見的時候，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親眼目睹了您老人家的偉岸形象和革命風采，我們的心情無比驕傲、無比自豪、無比興奮、無比激動，就是用盡所有的大地森林做筆，用完所有的海洋之水做墨，用凈所有的長空面積做紙，也書寫不進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對您老人家的無限忠於、無限熱愛、無限信仰、無限崇拜的無產階級革命深情。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是您老人家親手把億萬世世代代受苦受難的中國人民從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的殘酷重壓之下解放了出來；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是您老人家親自帶領著站起來的億萬中國人民客服了種種艱難險阻，走上了社會主義的康庄大道；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是您老人家為了反帝防修，使我們社會主義的紅色江山千秋萬代永不變色，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中華大地上，親手點燃了這場史無前例、光芒萬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您老人家對我們的革命恩情，我們世世代代永遠不忘。我們一定要把您老人家的光輝思想和最新最高指示，堅決宣傳再口頭上，永遠牢記在頭腦中，充分融化在血液里，完全落實到行動處。不論時光過往多久，哪怕是千秋萬代；也不論我們走到何處，縱然是海角天涯；更不論是多麼動心的誘惑，就算是天堂美景；還不論是如何大的重壓，即便是十八層地獄，我們心明眼亮的廣大紅衛兵戰士也能堅定不移、毫不動搖，一定要永遠前進在您老人家親手指引的無產階級革命大路上，世世代代絕不回頭！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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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當時我們就暗暗下定了決心：今生今世，我們一定要永遠忠於您老人家，永遠忠於您老人家的光輝思想，永遠忠於您老人家的革命路線。海枯石爛，誓死不變！什麼人要是膽敢反對您老人家，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一定要和他們堅決血戰到底！把他們堅決、徹底、乾淨、全部的打翻在地，再踏上億萬隻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頭可段、血可流，誓死捍衛您老人家的革命忠心絕不丟！

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當前頭等重要的任務就是：要用您老人家的光輝思想和最高指示全面武裝我們自己的頭腦，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場由您老人家親手發動的史無前例、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去。為此，我們要堅持認認真真的學習好、運用好您老人家《給清華附中紅衛兵的一封信》，認認真真的學習好、運用好您老人家《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認認真真的學習好、運用好《中共中央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也就是「十六條兒」。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要以百倍的熱情、千倍的決心、萬倍的幹勁，堅決掃盡一切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徹底砸爛一個腐朽、墮落、黑暗的舊世界；堅決從根本上樹立起無產階級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風俗、新習慣，從根本上建立起一個新鮮向上的光明的新世界。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清醒的看到，當前的這場史無前例、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一場向封資修發起的全面的鬥爭。不論在前進的道路上遇到何種困難，我們用您老人家光輝思想全面武裝起來的廣大紅衛兵戰士要始終站在對敵鬥爭的最前列，始終站在對敵鬥爭的風口浪尖而上，始終當好革命的急先鋒、紅尖兵，有進無退，永不迷航。

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對於自己有幸生活在偉大的毛澤東時代，感到無比幸福、無比自豪、無比驕傲、無比豪邁。我們毛澤東時代的廣大紅衛兵戰士向人民、向時代莊嚴宣告：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一定要堅決捍衛偉大領袖毛主席；堅決捍衛毛澤東思想；堅決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堅決捍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是這場史無前例、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親自見證者和親身參加者。我們親眼見證了這場史無前例、光芒萬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焰是如何從局部地區的星星之火，燃城全國範圍的遼源之式的。我們還是這場史無前例、波蘭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親身參加者。曾記得，我們不知多少次不辭辛苦的向廣大革命群眾宣傳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曾記得，我們不知多少次無比耐心的向廣大革命群眾宣講這場史無前例、波蘭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重大現實意義和深遠歷史意義；曾記得，我們不知多少次無所畏懼的衝上街頭，親身參加了破四舊、立四新的革命行動，以雷霆萬鈞之力，摧枯拉朽之勢，蕩滌所有污泥濁水，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對於我們廣大的紅衛兵戰士的革命行動，人民會作證、時代會作證、歷史會作證。他們會證明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沒有辜負您老人家對我們的無限信任、殷切希望、諄諄教導和全力支持。

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一定要堅決遵照您老人家親自發出的：「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要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最新最高指示，在您老人家親手發動的這場史無前例、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廣闊天地里經風雨、見世面，把我們自己鍛煉成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最可靠的接班人。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您老人家是我們的紅司令，我們是您老人家的紅闖將，您老人家指向哪裡，我們廣大紅衛兵小將就堅決打向哪裡。說的好不如做得好，就請您老人家檢驗我們今後的革命行動吧！「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幹誰干！」您老人家在本世紀初發出的時代最強音，已經穿透歷史的時空，正在我們耳畔反覆縈繞。您老人家早就用您那最敏銳先覺的革命洞察力非常明確的指出：「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旭，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根據這個道理，於是就反抗、就鬥爭、就干社會主義。」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有您老人家親自為我們提出的無產階級革命理論，有您老人家親身為我們引導著革命杭城，有您老人家親手為我們指引著革命路線，無論我們這一代打著「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大旗的紅闖將，在今後的革命征程中，遇到什麼樣的陰風鬼火、暗礁險灘，我們都能所向披靡無往不勝！我們廣大的紅衛兵戰士完全堅信：當前這場由您老人家親手發動的、有包括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在內的億萬革命人民親身參加的史無前例、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最終勝利，一定要實現，也一定能夠實現！十月革命的偉大導師列寧曾經說過：『革命是被壓迫者和被剝削者的盛大節日。』當前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當代中國無產階級和億萬革命群眾最盛大的節日。革命的人民大眾開心之日，就是一小撮兒階級敵人難受之時。讓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和一切反動派在廣大革命群眾的盛大節日面前發抖吧！一切帝修反分子最終失去的是無可挽回的舊日天堂；而我們無產階級贏得的將是整個紅彤彤的新世界。且看明日之神州，竟是誰家之天下！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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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廣大紅衛兵戰士鄭重兒莊嚴的向您老人家宣誓：我們一定要永遠用您老人家的光輝思想武裝自己的頭腦；永遠前進在您老人家親手指引的革命大路上；永遠緊跟您老人家親自製定的革命戰略部署；把您老人家親手發動的這場史無前例、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堅絕進行到底，不獲全勝絕不收兵。

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勝利萬歲！史無前例、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萬歲！

雙反路中學全體紅衛兵戰士，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

周路英問：「路平，怎麼樣？」周路平說：「挺好的。」周路英問：「怎麼好？」周路平說：「我說不出怎麼不好就是挺好的。」周路平的話逗的周路英和桂秋仰天大笑。周路平問：「哪兒是雙反路呀？」周路英說：「咱們這條街從現在開始就叫雙反路了，這是我校紅衛兵全體通過的決定，意思是我們永遠走在反帝反修的革命大陸上，世世代代永不回頭。周路平問：「你們說的算術兒嗎？」周路英說：「現在是紅衛兵說了算的時代，憑什麼不算數兒呀！再說我們也做過調查研究，離咱們這兒不太遠的『石駙馬大街』，這個街名兒，從明朝宣德年間開始叫起，到如今已經叫了五百多年了，現在還不是就憑當地的紅衛兵隨便的一句閑話就給改成『新文化街』了嗎。我們年級里就有在那兒住的紅衛兵，這是他們親口跟我說的。五百多年呀！在這麼漫長的歷史性時間裡，北京這個明清兩代的帝王之都，得經歷過多少風風雨雨、大起大落的歷史事件啊。儘管如此，也沒能把『石駙馬大街』這個街名兒怎麼樣了。可是，到了紅衛兵手裡，還不是說改就給改了嗎。這種無產階級革命膽略，也只有當代中國的紅衛兵才有，這種大無畏的革命氣魄，也只有當代中國的紅衛兵才敢為天下先。這就是破四舊、立四新。當紅衛兵就必須有這麼一股天不怕、地不怕、敢闖敢幹、敢做敢當，敢冒天下之大部委的革命英雄氣概。而且我敢大膽預言：『新文化街』這個街名兒，從此就永久使用下去了，無論再過多久，也絕不會有人膽敢把它再改回到『石駙馬大街』了。桂秋，你還記得去年咱們在送小路平報考盲校的路上你說過的話嗎？」桂秋說：「怎麼不記得？當時我說：『但願機緣湊巧，你將來也能碰上個時勢造英雄的大好時代。』你當時是怎麼說的？」周路英說：「我說：『借你的吉言，要是果然如此，我一定不辜負大好時光，拉著你一塊兒轟轟烈烈的大幹一場！』真沒想到，還真讓你給說中了。這個時代還真的來到咱們身邊兒了，那就讓我們真正不辜負大好時代賦予我們的歷史使命，勇敢的擔當起這幅重擔，挺身向前，拉起手來，乘著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冬風，遵照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諄諄教導，瞄準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轟轟烈烈的大幹一場吧！有道是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為此，首先我要從我做起。現在我非常鄭重的向你們莊嚴宣布：從現在起，我改名叫周路革了，過去的名子已經是歷史了，就讓它同舊時代一起永去不返吧。」桂秋和周路平一聽周路英這話，都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大聲喊叫：「周路英、桂秋，我們來了。」隨著喊叫聲，像一陣風似的，刮進來一男兩女三個紅衛兵。周路平見家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就往外走。周路英問：「上哪兒去？」周路平說：「我到街上玩兒會兒去。」「不行，街上那麼亂，你滿處瘋跑什麼去？到裡屋好好兒的聽收音機去。」

周路平打開了收音機，慢慢的轉動著選台的旋鈕。他聽見的第一個電台播放的是新編的毛主席語錄歌曲，再一個電台是毛主席接見紅衛兵的新聞，又一個電台播送的是「十六條」，下一個電台是批判文章。他鬆開了選台旋鈕，把音量放到了想聽就能聽，不聽也不覺吵的程度，躺到了床上。他一會兒聽聽收音機，一會兒聽聽外屋紅衛兵們的亂嚷嚷，一會兒又胡思亂想著什麼，一時也不知該幹些什麼好，只盼著外屋那些紅衛兵快點兒走人。這時，收音機里傳出了手風琴的聲音。周路平想：「手風琴這東西真好啊，一琴在手，就像有了小樂隊一樣，將來我要是有了錢，一定得買一架手風琴好好兒拉拉，好好兒過過癮。」他正胡思亂想著呢，就聽收音機里的男女生跟著手風琴慷慨激昂的唱到：

「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千好萬好不如社會主義好；河深海深不如階級友愛深。毛澤東思想是革命的寶，誰要是反對它，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周路平聽完了這手歌兒想：「現在的新歌兒怎麼出的這麼快這麼多呀？」他正想著呢，就聽見從遠處的大街上傳來了一陣中學生隊伍的大聲歌唱：「拿起筆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革命群眾齊上陣，文化革命放光芒。拿起筆做刀槍，刀山火海我敢闖。誰要敢擋革命路，就叫他把鐵拳嘗。我們就是熱愛黨，黨是我的親爹娘。誰要敢說黨不好，馬上叫他見閻王。」周路平聽到這兒一樂：「我的媽呀！誰把這幫人惹火兒了？他們要找誰玩兒命去呀？」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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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屋那幾個剛進來的紅衛兵大聲抱怨道：「我們真慘，想了那麼多法子爭取去天安門都不管用。你們見到毛主席了嗎？看的清楚么？」周路英說：「我們不但看見了毛主席，而且看的還特別清楚，因為我們去的特別早，站的位置非常好。我們到天安門廣場時，還不到深夜一點呢。我們就席地而坐，盼著天快點兒亮。一輪朝陽剛露出東方地平線時，人群忽然快速涌動起來。如大海突涌波浪，似群山迅速前移！狂歡之聲像山呼海嘯，揮舞的手臂若林海波蘭！千萬個喉嚨里呼喚出了一個時代最強音：『毛主席萬歲！』這時，我們看見毛主席向我們走來。他老人家穿一身草綠色的軍裝，軍帽上的紅星閃閃發光。他老人家走過金水橋，一直走進了我們當中。他老人家和周圍的人不停的握著手，還不段的向人們招手致意。我們揮動著紅寶書，狂歡跳躍。眼裡涌動著熱淚，拼著命的大聲喊著：『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當時我們的眼裡心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個人。我們激動的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意在何時，幾乎要失去主觀知覺了！我們透過淚眼，模模糊糊的看見，一個女紅衛兵給毛主席戴上了紅衛兵袖標。毛主席好像在她手上寫了字，還和她說了話。我們離的遠，看不清毛主席寫的什麼字，也沒聽見說的什麼話。這時，離我們不遠處的一個女紅衛兵，因為過分激動，一下子就暈倒在別人身上了。好幾個人立刻扶住了她。咱們就等著明天看報吧，報上准有毛主席給這位紅衛兵寫的和說的最新最高指示。」剛進來的紅衛兵們，激動的看著周路英由於過分亢奮而閃亮的雙眸和脹紅的兩頰問：「毛主席他老人家看見你們了嗎？」桂秋興奮的接過話說：「我們離毛主席他老人家那麼近，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定看見我們了，我還清楚的看見毛主席他老人家朝我們直笑呢。」一個身材高挑、眼睛很大的女紅衛兵說：「你們別動，讓我們好好看看你們倆被毛主席他老人家看過的眼睛，也讓我們好好分享分享你們被毛主席他老人家看過後的幸福心情！」周路英笑著說：「黃子玲，你想的夠新鮮。」說完，她和桂秋移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任憑他們用各種眼光兒，從不同角度反覆不停的看著。過了一會兒，周路英問：「差不多了吧？」大家都大笑了起來。

一個中等身材，白皙皮膚的男紅衛兵大聲說：「周路英，昨天咱們說好了的，你們從天安門一回來，就由你代表咱們學校全體紅衛兵給毛主席他老人家寫一份決心書，你寫完了沒有？我們就等著把它抄成大字報和油印成傳單了。」周路英拿出了決心書交給他，那人馬上看了起來。周路英說：「首先我向你們聲明：本人從現在起，正式改名叫周路革了，以前的名字永不再用了。」那個身材高挑、眼睛很大的女紅衛兵黃子玲說：「你真行啊，革命都革到自己名字上了，了不起。」另一個身材不高、眼睛挺亮的女紅衛兵甄若仙也說：「你事事都搶先，讓我們怎麼辦呀？」大家都笑了。周路英說：「革命就是要從現在做起，從我做起嗎。這個《決心書》我剛寫完，只看了一遍，我還沒來得及推敲潤色呢，你們就來了，還真快，連我改稿的時間都不給留。」黃子玲說：「幹革命就是要只爭朝夕嗎。」

那個身材不高、眼睛很亮的女紅衛兵甄若仙，一邊兒大聲說著，一邊兒雙手不停的筆畫著：「就是嗎。革命造反形勢發展逼人，看來我們已經落後了。昨天下午，我回家的時候，走到我們家街口，下了我一跳。有八九個連男帶女的中學生，正威風凜凜的站在那兒，互相手舞足蹈、趾高氣揚的說著什麼呢。她們臂帶紅衛兵袖標，腰扎板兒帶，手拿大剪子，身旁放著凳子，腳下扔著斧子。我以為是劫道的呢，就問她們幹什麼的，她們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我想看看她們到底要幹嗎，就在遠處看著她們。那條街口上人特別多，楠來的、北往的，人流一直不斷。過一會兒，我看見她們攔住兩個飛機頭，二話不說，把人往凳子上一摁，就用剪子三下五除二，把那兩個飛機頭攪成了陰陽頭，而且攪的都是左半邊兒。那兩個陰陽頭哭喪著臉走了以後，我過去跟她們說：那倆人的頭也確實該攪，你看她們那模樣，頭梳的又蓬鬆又高聳的，哪兒還有一丁點兒勞動人民的樣子呀？你們攪的怎麼都是左半邊兒呀？一個高個子、留著齊耳短髮、長得很壯實的女紅衛兵說：『至少要讓她們記住兩點：第一，這個革命行動是革命左派乾的；第二，要讓她們永遠當革命左派。』我聽了點了點頭，又誇了她們幾句就要走開。我剛要邁腿，有兩個女紅衛兵又攔住了一個穿著簇新連衣長裙的姑娘，這時又上來一個女紅衛兵，連話都不說一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幾剪子，把這個姑娘的連衣長裙攪成了短裙。這姑娘當場就被嚇哭了，捂著臉飛快的跑了。她干這活兒的時候，又利索、又快當，簡直就跟個老裁縫似得，八成兒她父母里就有當裁縫的。這活兒要是讓我干，不定得用多長時間，得攪多少剪子呢。我轉過身還沒走幾步呢，就聽見身後一陣大亂。我忙回頭一看，只見那幾個男男女女的紅衛兵正駕著一個中年男人往凳子上摁呢。她們動作真麻利，還沒等那個男人坐穩呢，他的兩隻火箭皮鞋就被扒了下來。剛才跟我說話的那個高個子、留著齊耳短髮、長得很壯實的女紅衛兵，一步跨了過來。拿著斧子，往下一噸，把寒光閃閃的斧子舉過頭頂，沖著那雙皮鞋，狠命的往下一掄，一起一落，兩下子，就把一雙又黑又亮又尖兒的火箭皮鞋的尖兒給剁掉了。活兒乾的那叫乾脆呀，比我媽籠火時劈劈柴還利落呢。那個紅衛兵剁鞋尖兒時，愣是把柏油馬路也給剁倆大坑，這姐妹兒的手可真有勁兒。我看她手上的勁兒，比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里游擊隊員跳雙刀舞時耍大刀的勁兒還大呢。現在的革命形勢發展的可真快，人的變化也真大，我要不是親身經歷的話，怎麼也不信。一兩個月以前，咱們這些女孩子還是溫文爾雅的女中學生呢；現在怎麼說變就一下子變成了無所畏懼、敢闖敢幹的無產階級革命女將了呢？不但如此，而且干起革命來非常勇猛，簡直是……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什麼不讓什麼眉的？」周路英說：「那叫巾幗不讓鬚眉。」「對對，就是巾幗不讓鬚眉。路英，啊不，路革，你真行，肚子里的墨水兒就是多，就是比一般人強！」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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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英忙搶過話說：「甄若仙，誰說我們落後了？我們現在不是一直在行動著嗎？你好好兒的數數，最近我們都有過哪些滅資興無、破舊立新的革命行動呀？比如：向廣大群眾宣傳戰無不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毛澤東思想；給廣大群眾講解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重大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影響；改換了本條大街上所有單位的牌匾名稱；阻止人們穿著奇裝異服；禁止商店出售中高檔奢侈品；只准飯店、餐館兒賣工農兵才吃得起的大眾飯菜；還改了我們這兒好幾條大街的名稱，其中這些大街上所有車站的名稱也都被我們給無產階級革命化了。由於新革命化的車站名稱太多，我們的革命行動又太快，弄的公共汽車售票員們一時都無法記住新革命化的地名了。公共汽車到了這些地方，售票員們只好先下車，看清新的地名，把它們抄在小本子上，回到車上，向乘客們解釋清楚后，不熟悉地形兒的乘客們才敢下車。最好玩兒的是，有個車站的名子在改動時，紅衛兵們發生了爭執。雙方誰也說不服誰，他們就把那個車站牌子用油漆給刷成了紅色。後來聽說，這個沒有名兒的車站被售票員們叫成了『一片紅』車站。這還不夠嗎？這還叫落後嗎？」聽到這裡，大家爆發出非常歡快的大笑。周路英接著說：「通過我們紅衛兵這些大無畏的革命造反行動，我們附近大街的面貌已經是今非昔比，煥然一新了。以上我所列舉的累累碩果，就是我們革命造反行動取得諸多勝利的最有力的證明。」

那個中等身材、白皙皮膚的男紅衛兵說：「周路革，你說的這個問題我待會兒再說，我先回答甄若仙的問題。甄若仙，你說的這個變化是挺快、挺大、也挺多的，不過想來也沒什麼不可理解的。我們這些人，從小道現在，不是一直都受著幼兒園阿姨，小學、中學老師的諄諄教導的嗎？他們和從校外請來的革命前輩、戰鬥英雄們，不是一直都在跟我們講著如下的革命道理的嗎：『你們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從小兒就在蜜罐兒里泡大的孩子。你們今天的好日子是無數革命先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啊！你們現在要好好兒學習，將來長大以後，也要為後人創造更好的生活。為此，你們就要從小兒聽黨的話，聽毛主席的話。黨叫你們幹啥，你們就要幹啥；毛主席叫你們幹啥，你們就要幹啥。在這樣做的時候，一定要不講條件，絕對服從。因為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兒；公家的事兒再小，也是大事。』我們這些人不是一直都在毛澤東思想哺育下茁壯成長起來的嗎。所以我們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要首先想想，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怎樣說的，我們又是怎樣做的？現在，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說了嗎：『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要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為了尊從毛主席這項最高指示，我們就是要全身心的、毫無保留的投身到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我們的一切就要符合參加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所有要求。這樣，我們才有了現在這麼大、這麼多、這麼快的變化。如此看來，我們的這些變化不是再正常不過，不是再正義不過了嗎。毛主席的話是我們一切革命行動的指南。無論在什麼時候，也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們都要無條件的聽毛主席的話。只要毛主席他老人家一聲令下，叫咱幹啥咱就幹啥，哪怕明知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絕無怨言、萬死不辭。要是真有這種機會，我閆世龍保證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定第一個拼著命往前沖。

「在這方面，我們要向林彪同志好好兒學習。林飆同志跟著毛主席他老人家走南闖北的幹了好幾十年革命，對毛主席他老人家了解的最多，把毛主席著作學的最好，對毛澤東思想理解的最深，對毛主席也最忠誠，跟毛主席也最緊。我不知道你們在天安門受檢閱的時候，看見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排列次序沒有？我剛剛聽說今天毛主席在天安門接見革命群眾和紅衛兵時，陪同接見的中央首長的排名次序發生了很大變化。林彪同志排名第二，而且只有林彪同志被稱為黨的副主席，原來黨的副主席：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就都榜上無名了。劉少奇的排名位置已經從第二位降到了第八位，如此一來，可能有人要問了：『劉少奇還是不是國家主席呀？』看來，在新近閉幕的黨的八戒十一中全會上，除了做出了關於文化大革命的決定以外，還做出了組織人事上的變動。這說明了什麼？這充分說明了：林彪同志已經是中國共產黨里，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僅次於毛主席的第二號重要人物了。這可是一人之下，數萬萬人之上的重權高位呀！這還說明了：林彪同志是受到毛主席無限信賴的、唯一的親密戰友。林彪同志在《毛主席語錄再版前言》里，對毛主席和毛澤東思想做出了本時代世界上最高的評價。他說：『毛澤東同志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今年一月二十五日，好些報紙刊登了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的報告《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堅決執行突出政治的五項原則》。報告引用林彪同志的話說：『毛澤東思想是當代馬克思主義的頂峰，最高最活的馬列主義。』又說：『毛主席的書是全軍各項工作的最高指示，毛主席的話，水平最高，威信最高，力量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對我軍來說，最好的武器不是飛機，不是大炮，不是坦克，不是原子彈，最好的武器是毛澤東思想。』如果林彪同志對毛主席了解的不多，毛主席著作學的不好，對毛澤東思想理解的不深，對毛主席不夠忠誠，跟毛主席不夠緊，是絕對做不出如此重肯而最高的評價的，他本人也絕對不會受到毛主席如此信賴、如此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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