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紙鶴(2)

高二的時候顧盼自願報名了學校圖書館的志工，並不是為了把志工的經歷放在大學推甄的資料裡，單純是因為喜歡圖書館的氛圍，還有它的位置。

顧盼推著堆滿書的小推車經過圖書館三樓那一整排玻璃窗時還是忍不住往窗外偷瞄，從這裡能看見隔壁的籃球場，是整個學校裡唯一能從高處俯瞰球場的地方，雖然圖書館和球場中間還隔了一條車道，但顧盼還是能清楚地看見許多少年正在場上揮灑汗水。

只是他想看的那個人如今並不在場上。

時值六月，高三的學長姐們都準備要畢業，已經有學校的學生開始享受人生，還沒有學校的學生則正在為指考衝刺，籃球隊的學長們自然也不例外，因此顧盼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在球場上看見過謝祁了。

今天好像也沒有來學校，去哪裡了呢？

和朋友去吃飯？

也可能開始打工了？

不管去哪，肯定不會來圖書館，那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從來沒有踏進過圖書館的樣子。顧盼想著，自己無聲地笑了，看著球場的眼神卻有些落寞。

學長要畢業了啊……

顧盼嘆了口氣，這才收回視線，將小推車推到書櫃前，先將下排的書一一歸回原位，再拉過梯子，邊拿著書邊慢慢爬上去放上排的書。

高層的書比較少人借，把書放回去的時候，櫃子上的灰塵飛揚起來，但顧盼並不在意，不過幾個來回後他有些累了，索性坐在梯子上偷看書。

除去圖書館的位置能清楚看見球場外，他本身就很喜歡圖書館，因為圖書館很安靜，卻充滿了各種想法和故事，當時的他並不擅長和別人溝通，但閱讀的時候，他卻能透過文字，和作者無聲的交流，對他來說，這是最舒服的溝通方式。

「請問你知道哪裡有摺紙書嗎？」顧盼正看書看得出神，旁邊突然有人問道。

顧盼無意識地看過去，就看見那個「看起來從來沒踏進過圖書館的人」站在梯子旁，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有些困擾的樣子。

「學……」顧盼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手上拿著的書沒拿穩，頓時啪地掉了下去，顧盼又急又慌地低頭去看，原本踩著梯子的右腳卻猛地踩空，梯子一晃，顧盼整個人便失去平衡地要摔下來。

「小心！」

對方趕緊伸手扶住梯子，好在梯子不高，顧盼又趕緊扶住書架，才沒有為了還書而把自己摔斷腿。

見顧盼穩住身體，謝祁才鬆了口氣：「好險！」

顧盼一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只知道愣愣地道了句「謝謝」。

因為梯子只比謝祁略矮了一點，所以剛剛謝祁伸手來扶的時候，一手抓住了鐵梯，另一隻手卻在慌亂中按住了顧盼踩在梯子上的小腿，溫熱的觸感從接觸的皮膚上傳來，顧盼頓時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臉上也像有一把火在燒，熱騰騰地，手心裡全是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和學長說話了！

沒有黑暗遮蔽、沒有奇怪的女裝，第一次以自己的模樣面對面地和學長說話。

謝祁倒是完全沒注意到顧盼的緊張，見顧盼坐穩了便鬆開手：「抱歉啊！我剛剛嚇到你了，害你差點摔倒。」

顧盼心跳快得像失控了一樣，艱難地吞嚥了一下，才能找回一點說話的能力：「沒、沒關係……是我不小心……」

謝祁從地上撿起顧盼掉的那本書遞給顧盼：「你是圖書志工嗎？」

「對。」顧盼點點頭，謝祁也跟著點點頭，眼睛一邊四處打量周遭的書，顧盼想起對方剛剛的問話，於是鼓起勇氣問道：「你、你在找書嗎？」

「對。」謝祁的視線又回到顧盼身上，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我想找教人摺紙鶴的書。」

「那種書應該不會放在這裡，這裡是史地區，放的都是歷史或地理書。」

「還有分區？」謝祁微微瞪大眼睛，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

顧盼隨手把手上的書塞回書櫃裡，有些手腳發軟地扶著梯子下來。「我、我可以帶你去找摺紙書。」

「真的嗎？」謝祁一聽，眼睛立刻就亮了：「謝謝！」少年的眼睛又大又亮，開心地笑著，顧盼只看一眼就覺得心臟快跳停了，只好趕緊往後排的書架走，好迴避他的視線。

「應該在這裡。」顧盼熟門熟路地帶著他走過一排排的書架，來到專門放手作書的地方，指著書架的最下層，說道：「這幾本應該都有教。」

「謝啦！」謝祁迫不及待地蹲下身，隨便抽了一本書出來看，果然是一本專門教人摺紙的書，但他翻了幾頁，卻似乎沒有看到他想要的內容，英氣的眉毛跟著皺了起來：「好像沒有在教摺紙鶴的……嗯？這個好像也不錯……」

「沒有嗎？」顧盼跟著蹲下去，湊過去一看，就發現書上正翻到教人用紙摺愛
心的一頁，顧盼遲疑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道：「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謝祁一聽，二話不說就把書雙手奉上，顧盼接過來，先翻到目錄頁，馬上便找到有一章是在教摺紙鶴的，他一邊對了一下頁數，一邊說道：「在八十五頁。」

「哪裡？」謝祁好奇道。

顧盼已經快速地翻到八十五頁：「這裡……」一抬頭，顧盼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也湊過來看書，兩個人的腦袋離得極近，顧盼不禁秉住呼吸，深怕自己的呼吸驚擾了對方。

「真的有耶！」謝祁驚喜地接過顧盼手上的書，看了兩眼卻又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兀自嘀咕著有點難，過了好一會兒，他轉過頭才發現顧盼還抱著膝蓋蹲在旁邊傻傻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確認是不是找到了想找的書，於是便道：「這就是我想找的，謝謝你幫我找到書。」

顧盼這才回過神來，反應過來自己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肯定很奇怪，只好強壓下不捨道：「不、不客氣，有找到你需要的書就好。」他又看了謝祁一眼，才又開口：「那我就先、先走了，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再來找我。」

謝祁笑著跟他說謝謝，顧盼才依依不捨地走了，一邊飄飄然，一邊花了比平常多兩倍的時間才把小推車上的書全部還完，要離開前他偷偷地去到放摺紙書的書櫃那看了一眼，有些失落卻又毫不意外地發現謝祁已經走了，雖然如此，能好好地和謝祁說上話，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