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立案/口頭遠比書面契約有效(二)

「……咦？」

窗戶外面有人？

但這裡可是公寓六樓啊。

聽到方形圄認真無比的言語，第一時之間雖沒能馬上理解在說什麼，但夏文祈的眼光已然慢慢朝窗外飄出去。

不看則已，視線察覺到異狀後，美麗的委託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本應除了都市水泥叢林以外空無一物的風景，此時在天空中居然有兩道身影，身姿載浮載沉，視線緊盯著三人所在的這座公寓。

「雖然從委託中的蹊蹺就看的出來，果然，抽到大獎了呢。」彷若期待著這案件如此發展一般，方形圄磨拳擦掌，興奮的神情藏也藏不住：「芷，該運動了，這次可不能只在家裡看書了喔。」

「也罷，我很是中意這次美麗的委託人。不過，你的距離會不會太近了呢？」

「太近？」方形圄先是看了看兩女後，隨後手指比向自己：「我嗎？」

「窗外那兩隻『魔識』也發現到我們注意到了，可是我記得上次發生這種狀況時……」

框啷！

「啊啊啊啊啊傢俱啊啊啊啊……」

「就會像這樣不客氣的直接破窗飛進來，果然又變這慘狀了呢。」

方芷一面說著，一面用自己比夏文祈弱小的軀體，毫不畏懼擋在夏文祈面前，顯然早已對此司空見慣。

不過正因為有人擋在前面，夏文祈才有辦法忍住喉頭下的尖叫聲，並從慌亂的心神中抽出些許勇氣，瞥一眼闖入公寓的不速之客。

是人類闖進來嗎？不，襲來的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長著翅膀的人形生物，雖然四肢沒有像奇幻故事中常見的翼人帶有爪子與厚皮膚，但其青黑色的皮膚與猙獰的面容，早已在在顯露出其不善的來意。

「那到底……是甚麼？」夏文祈仍然無法置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事物，聽剛剛方形圄所說，這兩個生物早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跟蹤自己，而自己竟毫無知覺：「我現在是在夢中還沒醒來嗎？還是我現在，根本不是待在真實世界嗎？」

「這種理解也沒錯呢，」方芷輕撥自己的長髮，淡淡說道：「那是被稱為『魔識』的幻影，正常來說是看不到的。」

「魔……識？」

「若要說最近妳身邊會發生那些不合理的怪事，那都是這些怪物的傑作。被盯上的話，再怎麼委託其他人都找不出真相。」

夏文祈頓時啞然，腦袋滿是疑問，唯一確定的是她知道到自己的視野像是被加了片玻璃色紙般產生徹底的色變，不知不覺間自己踏入了少數人才得以被知悉的世界。

為什麼自己這時候能看見呢？這問題就先擱一旁，但本以為自己遇上的是還能用邏輯推理來解釋的詭譎離奇懸案，其根本原由居然是受不科學的超自然力量影響嗎？

這樣不知道內情的人，任誰都拿它沒辦法，只能無力的受其宰割吧！

「『吼啊啊啊！』」

前方被喚作魔識的生物先是大聲咆哮，接著張開其血盆大口，各自撲向方形圄及方芷。須臾之間只聽一聲「砰咚」，發出像是空心木頭被打擊後冒出的悶聲，兩只魔識的嘴齒咬上了從方形圄手中不知何時冒出的兩片象白色棒狀物，同時吸吮著上面的水份與自己的唾液。

「沒感情與知性的野獸們，可別弄髒我親愛的妹妹與美麗委託人的衣裳啊。」

喃喃自語一番後，方形圄手握的長棍朝左前方大力揮動，兩隻害獸重重撞上牆壁。

剛才輕浮的個性就像自始至終不曾存在般，方形圄狠甩棍棒，在短短數秒間性情丕變，宛若退去名為感情的皮膚，散發出寒冰冷冽的兇意與狂亂躁動的狠性。

那份會讓委託得到不尋常結果的詭異氣氛，現在更加濃烈。

「芷！」

「好哦，看樣子這次是專門針對文祈周遭的人襲擊呢。」不知不覺已經改口用兩個字稱呼委託人了，女孩心領神會，輕撥自己白髮後，馬上牽起夏文祈的手：「事不宜遲，我們倆就先出去找人。」

「啊……等等，我現在還……」眼見即將開始下一波械鬥，方芷卻完全不擔心自己的哥哥，強硬地拉著夏文祈出門，頓時令她無所適從：「留妳哥哥他一人行嗎？」

「形圄的體力活我們幫不上忙，何況事情也不是把那兩個魔識除掉就能解決的。」

「可是…」

「比起那個，這是個機會。」

「嗚！」

夏文祈又發出一聲可愛的叫聲，卻是兩人在下樓梯的同時，方芷暫時回身轉頭，其嬌小的食指輕輕點了點夏文祈的嘴唇。

「趁形圄拖著的時候得直搗黃龍把整件委託解決掉，我們兩人的工作就是這麼回事。」

解決？

意思是，找出那可能只停留於自身的妄想中，從未能證實存在的主使者嗎？

「……辦的到嗎？」夏文祈呆若木雞說道：「你們真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折磨我的痛苦，解決掉嗎？」

「我們可是一流的徵信社，」嬌小的女孩則回應：「要怎麼比喻呢……是呢，用剛剛的輕小說來描述的話，一則案件故事要花一本小說十二萬字解決的徵信社是最不入流的，我們這裡只需要半本六萬字就夠了。」

明明是個沒有規模與名氣的徵信社，居然對誰也沒能解決的委託懸案發下解決的豪語。

對少女的承諾，夏文祈依舊躊躇。

剛開始時的確只覺得是間名不見經傳的徵信社，但現在內心卻不自覺的，對未曾期待的兩人產生了希望。

「所以事到如今，不會在此時反悔，不正式委託我們了吧。」

「嗚！」話語正好戳中少女尷尬之處：「抱歉……雖然不是不相信，但我似乎還是……有一點猶豫。」

「沒關係沒關係，畢竟沒做出點像樣的成果，名義上社長又是那副德性呢……不過我們已經很久沒像樣的委託，為求生存這一面倒是可以信任我們喔，未來一個月的伙食就靠妳了。」

恐怕，不管是喜是悲，這已經是真真正正的最後機會。

因此，只要在這段時間內就夠了，不能拖住這兩人的後腿，就算是精神頹靡不振也必須要忍下去。

少女輕輕甩了甩頭，提振自己的精神。

「我才是，接下來要拜託你們了。」

「不錯不錯，總算能舔到時隔三個月的草莓冰桶了呢！」

顛簸走下五層階梯沒有花很長時間，在少女們談話之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大樓玄關。

「果然是這樣！」

一踏上一樓地板，只見在玄關正前方停著一台敞著後座車門的黑色轎車，一名穿著黑衣，帶有不同於野獸般兇猛性質的「跟蹤狂性犯罪者」正猛烈的向方芷招手：「芷小姐！這裡這裡。還有夏妹妹也過來啦。」

「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天仁。」對方不是其他人，正是這徵信社中的最後零點五人周天仁，方芷見狀後直接用力把身後夏文祈扯到前方推上車，隨後入座關門，語氣難掩高興地微揚：「你可真是算的越來越準了。」

「看著你們幹這麼多次，精明的社會人已經掌握到該在甚麼時候登場會比較適合了呢……不過這次不是三人一起，而是僅有兩朵美麗的鮮花共伴出遊還是挺意外的。」

「別老說肉麻的話，另外在聲色場所騙女人用的那套說話方式別再用了，會嚇著文祈的。」

「哎……那勉強算三個月的工作履歷，別說得像是幹了十年老鴇似的。」

「形圄的嘴巴就是這樣被你帶壞……」方芷一面說著一面開啟手機的地圖，隨後遞給前座的周天仁：「先去這最可疑的地點，開車。」

「是！是！芷小姐真不留情面呢。」

從後視鏡能看到周天仁面帶微笑，一面打著方向盤與排檔器。

明明是已經三十左右的壯年人，卻依舊做著大公司的新進員工，夏文祈剛與這名跟蹤狂性犯罪者接觸時還只當他是個容易被忽略的一般成人，但在短短幾句話中，卻流露出藏也藏不住，遠比一般人還要深厚的閱歷。

會放下身段，像玩家家酒似的當兩兄妹的司機，這也是因為自己所感受到兩人的詭異之處而造成的嗎？

還是說……

「……這個跟蹤狂之所以會這麼安分，是因為被你們用剛剛提到的『魔識』控制嗎？」

「哇！居然現在還死念著跟蹤狂不放……芷小姐妳幫我解釋一下，那其實是你們拜託的好嗎？」

「好喔，如實以報。」

清咳一聲後，方芷對夏文祈正色說道：

「我們只請天仁給我們一些賴以為生的委託，但如果有其他騷擾到妳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性格使然了。」

「又若無其事地切割關係，希望妳的溫柔也能替拉客的我想想啊。」周天仁稍稍抱怨後，接著無奈地對夏文祈說：「大公司解決不了的委託多的是和魔識有關，不這樣做的話，大多數的委託人會直接放棄呢。」

「……是這樣啊。」

直到被點出來後，夏文祈這才緩緩發覺。

堵在女高中生家門前，自顧自對少女身家調查……種種行徑隨便拿出來都足以吃上數條罪名，但如果沒有像周天仁那般舉動，即便真有方形徵信社這般解決問題的希望在，自己也絕不會遇見她們，而是進入數十年的自我封閉吧。

那乍看不合適的舉動，毫無疑問的銜接了自己唯一希望。

「可是這次也太快了，是怎樣的對話能在不到一小時內，就把包括突破夏妹妹心防在內的難關解決掉啊？」

「小說。」

「喔？嗯……」只需一點提示便足矣，稍微沉思了些許後，周天仁點了點頭釋懷：「應該不是『源氏機人與他的廢柴技工』，所以是『萬神封印』嗎？最近市面上有問題的小說就只有那兩本了，但無論是哪本書都一樣吧。」

「……『源氏機人與他的廢柴技工』？」

後者無疑是本次與夏文祈有關的小說，但前者她卻也略有耳聞。

那似乎是主打著機器人與技師的人機愛情，用著『嘿！無論是支架還是愛情都給我爆破吧！』這種口號為招牌，在半年前以五卷完結的小說，作為該書作者的出道系列作，其銷量與評價在國內有著不俗的成績。

對夏文祈而言，爸爸家中的典藏足以陪他度過求學的閒暇時間，如果不是萬神封印這本書的關係，她絲毫不會去接觸輕小說文學，更別說去調查其他類似的出版品。

會知道這本書，理由其實非常簡單。

「從出道作開始就這樣的話……『悅書大名』已經不是第一次盜用其他人的作品嗎？」

「……依照芷小姐先前的說法，只能判斷兩本書的狀況雷同，」代替方芷發言，周天仁微微收斂笑臉道：「既然已經知道『萬神封印』這邊與抄襲有關的話，同作者『源氏機人』的狀況也不會好到那裡去吧。」

「但……但是，雖然不清楚產業那裏是怎麼運作的，但怎麼可能會放任一名專門抄襲的小說家發行小說？編輯之類的會擋下來才對，出版後原本的作者發現的話也會抗議吧。」

「一般人依照常理來想的話就會在此停止了吧，頂多加個不知道從哪裡生來的證據搪塞搪塞。」方芷先是肯定著夏文祈的想法，同時懷著自信說到：「但既然委託人確實有困難，這些簡陋的證據就成不了放棄的理由。」

「芷妹妹……」

這麼回想一下，這家徵信社似乎沒做出一次認真推理的行為，可同時這群人胡說八道的內容卻深深取得自己的信任。

不，或許在一開始看到兩隻幻想生物襲擊的樣子，自己被迫見識到潛藏的理由後，也稍稍被沾染了些許這間徵信社異常的氣氛吧。

夏文祈開始發覺自己在接受的同時，思緒也漸漸被帶往奇怪的方向了。

「那麼回到文祈剛剛的疑惑吧。」毫不拖泥帶水，方芷輕輕偏頭，任由銀白色秀髮輕輕垂下，伴著沉靜中帶著一點俏皮的淡笑說道：「若要說為甚麼會有這名專精於『抄襲的小說家』，果然還是必須談談會控制心靈的怪物『魔識』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