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2

　　不在？離開教室前並未看到胖胖。教室中胖胖屬於少數站在我這的同學。

　　這樣也好。如果胖胖待在教室，就要面臨選擇沉默或在一堆要將我刺死的目光中挺身而出。

　　當我來到離校前會經過的最後一個走廊，胖胖正一手撐著牆壁站在那。換作偶像劇，他這姿勢肯定會讓女主角頭上冒出花朵。

　　不過胖胖肥胖身材和稍微橫著長的臉頰，配上校舍外烏雲密布所構成的圖像……。一般拍到這張靜態照，肯定會上網請求將胖胖刪除只留下風景。

　　胖胖像看透我的心思，嗤之以鼻笑著。然而他的目光不存在一絲笑意，反而像等待告解的神父：

　　「這次也是偶然？」

　　「你相信？」

　　「人只會相信自己所相信。當初班費消失，班上同學說我偷錢、肥胖像貪財的豬，只有你站在我這，所以這次換我相信你。」

　　「沒有那麼偉大，我只是將真理攤在眼前，知道班費消失和你無關。」

　　那時偷聽同學關於班費消失時間及存放地點的私語，讓原本如無數絲線的無限解很快就只剩下一條唯一解。班費從頭到尾都沒被偷走。

　　管理班費的女同學在體育課換衣服時，由於害怕錢被盯上，所以用衣服包緊錢包放在朋友櫃子內。

　　不過她朋友並不知情，發現櫃子多出衣物便將它移到另一側沒貼名字的空櫃子，但其實那個空櫃子屬於胖胖的。

　　至於胖胖沒放東西進去，單純被告知體育課時櫃子會換新。結果體育課結束，班費不翼而飛同學就怪罪到胖胖身上。

　　嘲諷、辱罵，連應該要調查真相的女班導都懷疑胖胖。當天上課紙團不時飛向他，午餐被刻意撞翻，放學更被團團圍住要求交出遺失的班費。

　　胖胖情緒激動拍著牆壁，彷彿回放著那天放學，他的新櫃子被踹凹的聲響。許久，他眼睛直視著我：

　　「我永遠記得你當眾指出班費位置，讓信誓旦旦的同學臉上無光。她們到現還恨著你，剛才在班上肯定也等你的笑話。」

　　「……畢竟當時不小心跌倒，把一位來助陣的女同學裙子脫下。」

　　為找到被置換的衣櫃，我使用探測魔法確認。結果幸運度-S下，腳踢到桌角往前倒，雙手恰好把帥氣卻穿著可愛草莓內褲的女同學裙子脫下。

　　一般被當眾強扒裙子，誰都不會給好臉色吧？

　　不過帥氣女同學氣度完全不同，事後從未找我麻煩，反倒班上同學趁機將焦點轉到這件事上，絕口不提誣陷胖胖的作為。

　　對於我被描繪故意強扒裙子的事，胖胖用力搖頭：

　　「那不過是偶然，你的手好像撞到牆，就這麼必然將對方裙子脫下……我一直想問，你是超能力者？怎麼找到被搬走的櫃子？怎麼解決其他怪事？」

　　「說出來你會相信？」

　　胖胖眼神堅定點頭，彷彿說什麼他都會無條件相信。我用指關節敲著牆壁，咚咚，下定決心：

　　「我是魔法師。」

　　「魔法？」

　　現場氣氛沉默一陣子後，胖胖突然用自己粗厚的手掌遮住半邊臉龐：

　　「你手上沒纏繃帶，也沒隱藏奇怪的封印。莫非你屬於邪神專生類型的中二……的轉生者。」

　　「你根本完全不相信我吧！」

　　「呵呵~~」

　　發出笑聲的胖胖臉上應該會露出得意。他卻癟嘴，含著自己鹹鹹的淚水：

　　「不要愛上我喔。」

　　「你要先性轉並減掉一身贅肉才可能啦！」

　　胖胖轉身背對我，只剩下他的啜泣仍與我交流。胖胖被誣陷時，都未曾瞧見他流出眼淚，所以此刻我也裝作沒聽見，不再回頭的走出校園。

　　幫助人卻難堪付出停學代價，我知道這種結局註定不算英雄，無法被傳頌。但我曾經幫助許多人的學校，目送離開的人數，一位。

　　恩，這世界爆炸吧！

　　

　　◇

　　

　　地面已經泛起下雨前的臭酸味，太陽也被烏雲所壟罩。不過回家必經的小公園，許多孩子仍在裡面嬉戲，吃著商店買的小零食。

　　平常我並不會特別注意公園，但入口處一位瘦弱的女生讓我難以忽視。

　　她全身披著可能從河濱撿來的藍白防水布，下面穿著一件單薄充斥補丁的衣物，身體縮成一團，吞著口水盯著公園內小女孩手上的棒棒糖。

　　不過真正讓我在意的事並非女生比乞丐更慘的打扮，或她瘦到可以從領口看到肋骨形狀。我在女校拯救差點被剪刀劃傷的浴巾女，竟然會出現在眼前。

　　浴巾女……現在應該改名為防水布女，她為什麼會在這？雖然她在學校被短髮女欺負，但那間學校畢竟屬於名門，學生不會落魄到流落街頭才對。

　　莫非防水布女無法忍受欺負而逃學？但那天她無視惡言的忍耐度，以及反抗短髮女故意推擠的自尊，沒理由會害怕上學。

　　那麼只剩下家庭因素……。不，我不能再深入探討下去。

　　獲得死亡詛咒後，我曾利用魔法透視過未來。

　　雖然犧牲幸運度換得的魔力，不足以窺見未來全貌和事件發生順序，但至少見到五個重大事件的畫面：

　　被學校停學。

　　和防水布女上同一間學校。

　　全身血倒在操場上。

　　在女澡堂被女生包圍。

　　被壓在建築物的瓦礫堆，接著心臟被大蛇幻化成人的魔物掏出而死亡。

　　目前第一件事已經發生。如果現在和防水布女牽扯，恐怕後續我會因為某些因素沒解除詛咒，最後被迫張開雙臂迎來第五點的死亡結局。

　　即使烏雲密布，防水布女仍對我的影子產生反應。她猶如將被捕食的獵物迅速回頭，咕嚕，在我們視線相交瞬間她肚子先發出飢餓的叫聲。

　　正常這時候肯定會感到尷尬。但防水布女雙眼瞪來，彷彿準備豁出性命：

　　「闖進更衣室的變態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

　　「妳不會去搶小女孩的糖果吧？」

　　「糖果？喔，妳說他們手上的食物。我只盯著他們丟塑膠桶的瞬間。」

　　先不提防水布女不知道糖果，暗示家中給她的食物種類很少的事實。即使飢餓狀態下，她也只選擇別人丟棄的食物。

　　公園內的小孩不會被防水布女襲擊，這結論就足以讓人安心。她眼神也恨不得我趕緊離開，好繼續在入口處盯梢食物落地的瞬間。

　　所以我可以當作沒看見防水布女，直接回家吧？這屬於雙贏的局面，將真理攤在眼前的最佳選擇結果。

　　我默默離開公園。不會被捲入死亡命運身體應該會很輕鬆，但我卻感覺腳步異常沉重，手不由得伸進褲子口袋摸著紫色錢袋。

　　成就偉業的英雄，如果從沒對我伸出援手……。英雄不會在這時坐視不管的離開吧？獲得真理的我，只能將真理攤在眼前卻什麼都不做嗎？

　　好吧，買肉包給防水布女應該沒問題，就像當初英雄給我一袋錢幣一樣，除此之外不會在付出任何代價。沒錯吧？

　　

　　◇

　　

　　抱著附近超商購買的十顆肉包回公園入口。在那防水布女的目光已經從公園內嬉戲的孩子，轉到附近正吃著骨頭的野狗。

　　曾經身為奴隸的經驗，即使骨頭填不飽肚子也會將它吞下肚，以得到一絲飽足感。都市人很難理解吧。

　　然而出現在都市的防水布女似乎也明白骨頭味道，她像看著家常菜一般流出口水。我提著肉包走到防水布女面前：

　　「我剛才買太多肉包吃不完，這些全部給妳。」

　　「反正你肯定是真宮家的打手，在肉包內下毒、放入蒼蠅屍體或狗食，只想看我的反應取樂，對吧？變態先生。」

　　防水布女生活在什麼環境？生命彷彿時常受到威脅。

　　對於防水布女的敵對口氣，一般人或許會覺得不值得付出。但寧願挨餓也不屈服自己心目中的敵人，這難道不算偉大嗎？因此根本沒必要生氣。

　　我將裝袋的肉包放在地上：

　　「這些肉包真的太多，還是丟掉好了。」

　　防水布女將地上裝袋的肉包擁入懷中，並取出一個肉包咬下：

　　「地上的肉包是我撿到的！跟變態先生是不是真宮家無關。我能獨自生活，絕不會回去，也不會簡單接受死亡命運。」

　　剎那她缺乏營養凹陷的臉頰被肉包塞滿鼓起，比公園內嬉戲的小孩還要可愛。這樣也算幫上忙了。我揮手離開：

　　「保重。」

　　「……！」

　　防水布女張大眼露出吃驚模樣，看著都害怕她會被肉包噎死。或許在這麼一瞬間，防水布女明白我並非她的敵人，但這已經不重要，我們不會再產生關連。

　　我在避免死亡命運和防水布女溫飽間取得平衡，所以可以毫無愧疚。明明如此，腳底卻像被黏在地板，無法再多挪動一步。

　　因為前世奴隸的回憶正從腦海中溢出。那時的飢餓感挖空我現在的胃，彷彿我從未被英雄拯救，如今的一切都如夢幻。

　　難道成就偉業的英雄不知道挑戰奴役我們的主人可能死亡嗎？

　　要成就偉業的我，又怎麼能在這時候害怕死亡詛咒呢？

　　而且只要不跟防水布女一起上學，就能規避其他命運吧……。

　　就這麼一次，被趕出校園之後的最後一次現身幫忙。我回到防水布女面前：

　　「跟我一起回家吧。」

　　「果然變態先生想將我帶回真宮家！」

　　「不是，我跟真宮家沒關係。等等，別走……」

　　「放開，別抓我的手！」

　　這時我的肩膀被輕拍。那個人頭髮泛白，蓄著白色八字鬍，如果不看這些白色特徵，光從體型觀察，會以為他仍四十歲左右。

　　他實際年齡六十二歲，名字叫櫻白社。簡單說，我的爺爺兼監護人：

　　「你在誘拐小女孩嗎？」

　　「不，她看起來無家可歸，三餐也沒吃飽，所以打算帶回家收留。爺爺會相信我吧？」

　　爺爺摸摸自己的白色鬍子。十五年前他這動作代表著準備用嚴厲卻正確的話爆發情緒。

　　現在爺爺已經好久沒大聲說話。原因絕非我透過萬物真理讓爺爺公司產生商業利益之後，應該要在更早之前，我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時候。

　　現在爺爺摸著白鬍子代表著思考或……。

　　「我當然相信自己的孫子。」

　　爺爺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真理，我相信你會在監獄裡改過自新。您好，警察局嗎？我要報案……」

　　「這個最好叫相信啦！」

　　「我當然相信。我只是想講講報警台詞，順便看看你慌張的反應。小女孩，一起回家吧。」

　　爺爺向防水布女伸出手：

　　「要來我們家嗎？家裡很大，包吃包住。」

　　「你是真宮家的人嗎？」

　　「不，我只是相信孫子的眼光。」

　　「……」

　　「要不然……各位，我要收留這位女孩！我的名字叫櫻白社！」

　　爺爺大喊，公園內的孩子、路人及附近住家紛紛轉頭。爺爺不遮掩自己的臉，被拿出手機拍照也無所謂：

　　「這樣小女孩妳出事我也脫不了關係吧？走吧，一起回家。」

　　「真的不會將我送回真宮家？」

　　「那麼我再大喊聲明。我櫻白社……」

　　「我知道了！」

　　原來厚臉皮真能解決問題。能放下公司老闆身分，實踐厚臉皮的爺爺也很厲害。

　　「對了，我今天提早回來是因為接到學校通知你被停學——」

　　爺爺望著我，視線不包含毒辣的責備，更像在玩猜謎的好奇孩子：

　　「——能說說什麼原因嗎？我可不敢相信校長會開除作業和考試從未低於滿分，總是挽救許多致命事件的你。」

　　啊，說來話長。總之幫助人，結果沒成就偉業卻付出代價，世界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