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上請三思

武丁的雙眸黑沉沉，抬眼時，閃著凌厲的精光。
他淡淡的說：「發兵吧！準備攻打沚方。」
侯雀首先驚住了，似乎難以相信，王上因為這樣的事件要攻打方國？
或者說，就算要攻打，也應該是威脅最大的土方才是，怎麼是沚方？
侯雀：「王上，攻打沚方是否不妥？畢竟還沒有查到重要證據。」
武丁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著甘盤說道：「先請巫官，占卜此次戰事會否順利！」
甘盤手剛抬起來，準備領命，侯雀就急著喊：「王上請三思啊……」

武丁笑了，「急什麼，還要等占卜結果呢！方才太傅說的對，不能讓潛在的危機繼續發酵，
本王也不管他們的勾結有什麼意圖，發兵，是為了震懾，想來這也是太傅沒說出來的想法，是嗎？」
傅說躬身揖禮，「王上英明睿智。」
侯雀這才恍然大悟，右拳擊了一下左手心，
「我明白了，攻打沚方也能同時震懾其他方國，想要為害我大商，自己可得先惦惦斤兩。」
接著又諂媚的補了一句：「王上果然英明，還非常睿智。」
武丁扯了扯嘴角，「行了，下去準備吧，這回，由你親自領兵，給西北方那些方國，狠狠敲一記警鐘。」
侯雀躬身揖禮，「臣領命，臣必不負王命。」
他志氣昂揚的轉身離開，才走了兩步，又立刻回頭。
「呃，王上，不是要等占卜結果，才決定是否發兵嗎？現在就要立刻準備嗎？」
甘盤在一旁笑瞇瞇的說道：「請放心，占卜結果肯定是上上大吉。」
一頭霧水的侯雀，還想再問，卻見一向老成持重的甘盤，竟然對他眨了眨眼。
武丁開口說道：「正如卿士所言，發兵沚方是勢在必行，天神必會護佑大商，卦象肯定大吉，
你放心去準備相關事宜，三日後，即刻動身。」
侯雀看著王上的篤定，那一點猶疑立刻消失了。
「臣遵命。」

沒錯，大商向來敬鬼神、遵天命，凡事都要占卜，從天意而行。
但是別忘了，占卜的最終解釋權，在商王手裡。
雖有巫官，然而商王才是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大巫。
此意並不是說身為一國之王，可以依自己的意思釋卜，不遵從天神的指示，而是指，想要達成一件事情，有多種執行方式。
例如發兵沚方。
若是占卜卦象為大吉，自然依原訂計劃進行，打他個措手不及。
若是占卜卦象不吉，則改方制策，依然發兵，卻不一定要攻打，像是兵臨城下圍困即可，
本來目的就是震懾西北方的諸方國，並不是要滅了沚方。
若是占卜卦象為大凶，那就不一定要真的發兵，但可以把「準備攻打」的消息散佈出去，給對方一個警告。
甘盤身為內務大臣，百官之首，自然非常明白這樣的道理。
是以才會篤定的說：「占卜結果肯定是上上大吉。」
因為他已經看出來，王上不會容許土方坐大，但在還沒深入佈署之前，也不會輕易對土方用兵，
那麼，如何砍斷土方和其他方國之間的同盟，就是首要之急。
所以，發兵是一定要發的，只是怎麼「發」而已。

武丁又特地交代：「出兵沚方之事，須悄悄進行。」
侯雀頓了頓，小心問道：「王上可是有其他用意？」
武丁：「此戰必須大勝，不能讓沚方有任何準備，打他個措手不及，逼他非降不可，這才是對四海諸方國的一記有力警告。」
立時，侯雀抖擻了精神，躬身一揖。
「臣明白了，相信此戰之後，任何想要挑釁大商的方國，都會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武丁抬眼朝殿外望去。
何只是掂量掂量？
先祖打下來的山河，他不只要守住，更要令大商昇平繁盛，無人敢欺。
他要一步一步，令四海皆知，大商是泰山磐石、龍騰虎踞。
他炯炯精光的眼神，一如殿外日陽之閃亮，遮也遮不住，是他的雄心萬丈。

☆☆☆☆☆☆
三日後，武丁召見群臣，不在議事殿，而是在主殿。
眾臣一接獲召見的王令，立時像接到恩賜一般，急急的趕來。
因為許許多多小臣們，已經許久不曾見到商王了，只有那些要臣們，才能有幸見到武丁。

有個傳言在大商全國流傳不已：武丁繼位，三年不言，政事決於冢宰，以觀國風。
傳言是真是假？
身為卿士的甘盤，瞥了瞥殿中激動的小臣中，再抬眉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武丁。
沒錯，王上知人善任、堅毅且仁德，但同時，王上也腹黑而深沉。
三年不言，把政事都交給負責宮務的冢宰去處理，此事不假。
但是呢，三年不言是「不在主殿聽其他小臣們的進言」，卻依然在議事殿和諸重臣共商國事。
而冢宰負責的，其實只是傳遞訊息罷了，真正的決策者，依然是王上。

何以故？
大商在位者歷經二十幾任更迭之後，慢慢的，後面的幾位大王已經沒什麼作為，
大商的國勢逐漸下滑，這也使得四海的諸小方國逐漸壯大。
到了武丁即位之時，整個國家走向衰微，在風雨中搖晃，其他方國屢屢顯露野心，
不只是時不時騷擾邊境，更有甚者，想要吞掉大商。
因而「三年不言」，不上朝，為的是趁此機會暗中觀察諸小臣的能耐。
能用留用，不能用者棄之，勾結方國意圖不軌者，殺之。

這不，三年一過，才上朝了幾次，王上已經撤換了十來位小臣。
就不知，今日，將被「光榮引退」的小臣，又要如何的哀嚎喊冤呢？
甘盤查看了武丁的神色後，白眉向左移，精銳的目光看向對面坐立不安的幾位小臣，
唇角微彎，瞭然於胸，神態慈然，而後斂眉收目如入定狀。

眾小臣面面相覷，已經行過禮，大家也入座了，忐忑猜測著王上今日召見群臣的用意，
王上卻一言不發，主殿裡一派靜默，靜的有些讓人心慌。
眾小臣抬眼悄悄看了看王上，又移眼望向甘盤，發現他白眉白髮閉眼的樣子竟似老僧入定，
只好又偷偷移眼向傅說，就連太傅也氣定神閒坐著，雙手自然垂落腿上，安然的很。
於是大家安心了，這卿士和太傅都一副平靜模樣，可見沒有什麼嚴重要事。

武丁在做什麼？桌几上有一個小布包，他似乎透過這布包看透了裡面的東西。
好一會兒，武丁才開口：
「榮多，上前來。」
那名喚作榮多的小臣，在這長久的靜默中忽然聽見王上喊了自己的名字，他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