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老闆娘(2)

顧盼最終還是坐上了謝祁的車後座。

因為剛剛和陸燈的班導師發生衝突，謝祁說希望顧盼來店裡，和小燈一起商量之後該怎麼做，因此顧盼便答應跟著謝祁回店裡。

他以前沒坐過重機，坐上去才發現重機的後座特別高，稍稍有些往前傾，讓人不得不貼著前面的人。顧盼一開始還有些害羞，試圖和謝祁拉開一點距離，但很快就被謝祁發現了，謝祁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就有些使壞地加大了催油門的力度，機車猛地往前衝，謝祁馬上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緊緊抱住，這才滿意地稍稍放慢了速度。

兩人回到店裡時，一樓店面的燈並沒有開，謝祁想著陸燈可能在三樓房間裡，於是上樓找了一輪，卻發現陸燈根本不在家，但書包卻在房間裡，看起來是先回過家後來又出去的樣子。

謝祁打了幾通陸燈的手機，卻都無人接聽，謝祁想可能是陸仁義來帶他出去吃飯了，於是立刻打去質問陸仁義為什麼帶走孩子卻沒說，陸仁義聽了卻一頭霧水，說自己還在公司加班，根本沒見過陸燈。

這下三個大人都慌了，陸仁義在電話那邊著急地問發生了什麼事，謝祁只好把今天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陸仁義在電話那頭邊聽邊罵髒話，在旁邊的顧盼都能聽到他大吼著要把林姿倩千刀萬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陸燈，謝祁非常敷衍地隨便安撫了一下陸仁義，說陸燈可能只是肚子餓出去買晚餐很快就回來，讓他不要瞎操心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陸燈平時的晚餐都是謝祁幫他準備好的，鮮少有機會吃外食，偶爾吃外食買的也都是那幾間店，因此兩人便分頭去平日陸燈會去的那幾家店找人，卻都沒找到人，兩人又找了附近的超商、便利商店、書局，甚至又折回學校找了一趟，依然不見陸燈蹤影，再回到店裡時，已經快晚上八點，陸仁義都緊急下班趕來店裡了，陸燈卻還沒有回來。

因為陸燈從來沒有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搞失蹤，陸仁義急得要報警，被顧盼勉強攔住，說他先問問看學生，搞不好和同學或朋友出去了。

於是他又把Line上有加好友的學生全部問了一遍，可惜學生大多回覆沒看到陸燈，於是三人只好又分頭出去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在這期間謝祁和陸仁義幾乎要打爆陸燈的手機，但手機的主人卻依然沒有接通電話。

就在三人決定真的要報警前，顧盼收到了來自張旻柏的消息，說自己下午被顧盼訓話後，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因此約了陸燈在他們以前常去的圖書館前碰面，親口為他最近的疏遠而向陸燈道歉，同時也告訴陸燈自己已經有女朋友的消息。

三人得到消息便打算去圖書館找人，但又擔心他們都離開，萬一陸燈回來了又沒有人知道，因此便留陸仁義在店裡等，由比較熟悉圖書館周邊的謝祁和顧盼去找人。

謝祁一路上把車開得飛快，原本需要十五分鐘的車程，他開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圖書館的旁邊還連接著一大片的公園，不確定陸燈可能在哪裡，因此停好車後兩人先直奔圖書館正門，但依然沒有看到陸燈，於是兩人只好又分開來找。

公園佔地廣大，卻不是每個地方都設有路燈，晚上走在裡面的小路上黑影幢幢，每個地方感覺下一秒都能變成命案現場。

可能因為這樣的關係，附近居民也不太會在晚上來公園裡，因此一路上謝祁連半個人都沒遇到，耳邊只有偶爾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此外便是一片寂靜。

他拿著手機當手電筒仔仔細細地找，深怕錯過了哪個角落，一邊擔心陸燈，一邊想起接到大姊和姊夫去世消息的那天，只覺得那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感覺又再度襲來。

就在這時，他隱隱聽見前面兒童遊樂區似乎有人交談的聲音，他趕緊跑過去，就看見顧盼和陸燈一人坐在一匹搖搖馬上，正背對著他在說話。

「……他告訴我你們下午約在這裡見面，所以我們才知道要來這裡找你，老闆現在還在公園裡到處找你呢！」顧盼說。

「我們是約在圖書館前面。」陸燈說，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情緒，但好歹讓謝祁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我知道。」顧盼點點頭，並沒有多問，似乎是在等陸燈自己開口。

陸燈沉默了一陣，突然又道：「他說他跟呂書萱在一起了，老師你還記得她嗎？」

「記得，她每次都考你們班的第一名。」

「對啊，她真的很厲害……」

「老師，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喜歡我了。」陸燈的聲音帶著一點哽咽乘著夜風飄來，「我只是很羨慕他，可以當個正常人。」

「小燈，」顧盼叫喚了一聲，卻沒有接著往下說，於是陸燈便轉過頭看他，顧盼這才看著他的眼睛道：「你還記得我剛去你們店裡工作的時候，把番茄醬當成了甜辣醬來加嗎？」

似乎是想到了當時顧盼的窘況，陸燈雙眼含著眼淚微微勾了勾嘴角：「記得。」

「所以你應該知道，大人也會犯錯，即使是老師，平常總在告訴你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但其實老師也有可能是錯的。有些人看世界的眼光總是很狹隘，他們沒有辦法去接納不一樣的事物，但那不代表不一樣就是不對的或不正常的。」顧盼說。

「可是，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跟別人都不一樣呢？」陸燈啞著聲音問。「我不想要這樣，我想要跟大家一樣就好。」

顧盼頓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慢慢走到陸燈身邊蹲下，與陸燈平視：「小燈，你不是一個人。」

陸燈不解地看向他。

顧盼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用非常平淡的語氣道：「老師也喜歡男人啊！」

陸燈的眼睛瞬間瞪大了，一直在後面默默聽著兩人對話的謝祁也瞪大了眼睛，但驚訝以外，卻有一種隱密的欣喜緩緩浮上心頭，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釐清這份心情，就聽到顧盼接著說：「不過我是在高中的時候才發現的就是了。」

陸燈似乎一時消化不過來，有些愣愣地看著他，「老師……那時候喜歡上了誰嗎？」

「對啊，是我高中時的一個學長。」他似乎是想起了他口中的那個人，因此俊秀的臉上露出了思戀的表情：「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那你們有在一起嗎？」陸燈問。

「沒有呢。」顧盼微微一笑，表情溫和，卻又不無遺憾。

是那個喜歡打籃球的人！

謝祁瞬間就想起那次打完球後，顧盼提起的那個人，當時他還以為是個學姊，回去想了老半天也沒猜到可能是誰，結果原來是個學長。

而且，雖然顧盼那次提到那個人時，謝祁就隱隱有感覺到了，但這次再提到那個人，謝祁便更加確定了，顧盼對那個人還餘情未了，從顧盼的眼神、他的表情，謝祁都能感受到──顧盼仍然喜歡他。

糟透了。

這個念頭浮上腦海時，謝祁才意識到，自己面對顧盼時，那麼多奇奇怪怪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和心思是來源於什麼。

他可能喜歡顧盼。

但顧盼有喜歡的人了，雖然看起來只是沒有結果的單戀。

和自己的姪子同一天失戀，簡直糟透了！

更糟的是，還沒有人來溫柔安慰他！謝祁忍不住抱著腦袋在心裡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