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邪神篇》第六章：龍哥。

　　　　《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第六章：龍哥。




　　老舊的茶行內連連發出爆響。

　　諸如怒吼、重摔，和雜物散落一地的聲響。噪音傳到了外頭，水泥與紅磚所建的停車場內，伴隨著一輛廂型車的熄火和開門聲響起，車裡的人們也接二連三地下車。

　　「王大海，你先進去知會龍哥，我們隨後入內。」開口的矮小男子頂著一頭瓜皮髮型。他的外型瘦弱，但眼神和氣勢絕不一般。

　　——而如今，他終於得到能夠與自身氣質相襯的權勢和頭銜——只要他能夠度過茶行裡，那個引起噪音的人的那一關。

　　「好的，祈鳴哥。」王大海俐落地應道。他輕微低著的九分頭上刻畫著閃電狀的造型，卻掩飾不了其中顯而易見的刀疤。外型是標準的惡煞。

　　正當王大海正要轉身進入茶行內時，他身後的矮小男人——孫祈鳴，用他無法忽視的音量朝他叫喚道。

　　王大海略一回頭，眼簾內映入了他無法置若罔聞的眼神。

　　「把永神花忘了，然後當我的第二把手吧。」孫祈鳴站得很隨意，但周圍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認真的，也不敢有任何意見。

　　「先過了龍哥那關再說吧！」王大海爽朗地笑著，而孫祈鳴也回以微笑。

　　只要不是天生神經大條、欠缺野性的人物，理應都將感到一場硬仗即將到來。

　　王大海與孫祈鳴有同樣的預感，而茶行內，那個引起噪音的人物則越來越暴躁。

　　＊

　　「你說完了嗎？」渾身刺青的高壯男子正眼都沒看向他辦公桌前的人物。他的雙腿放在做工精美，用材卻十分堅實而昂貴的辦公桌上。

　　「是的。」低頭報告的王大海回道。

　　「叫他進來。」高壯男子用雙腳來回推、拉著辦公桌，他身下的真皮老闆椅隨之發出「嘎滋、嘎滋」的聲響。

　　王大海將辦公室的門拉開，只見門外的小弟排排站著，但只有孫祈鳴單獨走進了辦公室。

　　映入孫祈鳴眼簾的景色是——向辦公桌裡的人物低頭的王大海，以及佔地近乎三十坪的大型辦公室，辦公室四周還有數個神情緊張，正在撿拾或清掃滿地損壞物品的小弟們。

　　「第六代『處刑人』孫祈鳴，恭喜你上任。」高壯男子隨手抄起一瓶洋酒，然後猛地擲往孫祈鳴身後的牆上。「然後，『贖過宮』以後不歡迎我們『鍛塵會』的人員處理事情，是操他媽的怎麼一回事？」應聲爆裂的酒水染濕了孫祈鳴的衣襬，但他連閃都不敢閃。

　　「龍哥，對不起。」孫祈鳴頭低的比王大海更低。「我今天會嘗試再與廟主談談，如果談不攏，我會馬上找好新的點。」

　　「那就好，但我今天生氣的點不只是這件事，而是我們藏貨的地點又被襲擊了，你可以幫我處理好嗎？」龍哥從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小疊的資料，然後示意孫祈鳴接過它。「我還是很喜歡你的，這是你將功補過的機會。用你的實力來證明你比上一代還能幹吧。」

　　孫祈鳴面露吃驚神色，像是不敢相信龍哥會這麼輕易放過這件事——但他還是先接過了那份資料。

　　「龍哥……我……」

　　龍哥伸手示意孫祈鳴別說了，然後插話道：「我知道這件事不全然是你的錯，怎麼可能你剛上任就搞出這種飛機？大海已經跟我說過了，這件事跟永神花脫離不了關係吧？幹！那個咬布袋的老鼠！」龍哥隨地啐了一口，然後站了起身。

　　「我本覺得神花那傢伙是個能幹的小子，但以我們做黑社會的標準來說，他的原則真的太多了，離開『鍛塵會』也好。」龍哥咧開那滿口金牙的笑嘴，然後拍了拍孫祈鳴的肩膀。「其實我一直都更欣賞做事不擇手段的人。」

　　「真的嗎？」孫祈鳴面露欣喜神色。

　　「騙人有錢拿的話，我就不說真話啦。」龍哥又拍了拍孫祈鳴的肩膀，海派的講話風格讓龍哥看起來真的比較喜歡孫祈鳴一樣。「資料上的事情我已經確定好了，你要帶多少人我都沒意見，手段不拘，這兩天就處理好，知道嗎？」　

　　「好！」孫祈鳴臉上勾勒出燦爛微笑。受到肯定的他，看起來十分地高興。

　　龍哥向孫祈鳴略一擺手以後，接著示意在周圍打掃的人也跟著孫祈鳴出去。

　　孫祈鳴頭也不回的關上門。「弟兄們！我們走！」門外傳來孫祈鳴整隊的聲響，不一會兒，茶行外的停車場便駛離了數台的廂型車。

　　王大海將辦公室門內的門簾拉起，向外一看後，笑道：「龍哥，全都走了。」

　　「是嗎。」龍哥從辦公椅旁的酒櫃中，拿出一瓶來自法國的昂貴紅酒。「那我就在此祝賀你，終於脫離了孫祈鳴的控制。」龍哥熟練地開瓶以後，為自己與王大海各斟了半杯酒。

　　「那群笨蛋還以為貨真的被抄了，呵呵。」王大海將一只高腳椅拉向辦公桌，便自動地坐了下來。此時，與其說兩人的關係是上對下，不如說更像是一對熟識的老友。「乾杯。」王大海舉杯，兩只酒杯輕輕一撞，兩人便默契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那傢伙鋒芒太露了，無論滿足這個人多少，總有一天也會把上位者幹掉的。雖然辦事是真的有一套，但是誰想要這種小弟在自己的手底下做事啊？」龍哥又遞給王大海一支香菸，不一會兒，菸味便瀰漫了整個辦公室。「歷代的『處刑者』都很愚蠢，幾年前，不是有個叫做趙什麼的傻蛋嗎？特別照顧永神花的那個。」

　　「您說的是第四代『處刑人——趙閎霆』嗎？」

　　「喔對。那個時候，我們鍛塵會的會長兼贖過宮的廟主——劉越城。他老人家正要考慮退休，只差向趙閎霆交辦完事項，還叫我全力輔佐他。」龍哥又將雙腳放在了桌上，整個上半身向後仰去並呼出口中殘菸。「幹！人一老，就忘記了是誰跟在他身邊最久的！還好最後還是被我搞下來了。」

　　「鋒芒太露真的是不聰明啊。」王大海彈了彈菸灰後，又吸了一口。「果然我是跟對人了，才有這麼多好處可以拿。你知道剛剛孫祈鳴還叫我當他的第二把手嗎？哈哈哈哈！誰要給一個死人打下手啊？」王大海笑得很輕蔑，神情與龍哥可謂是別無二致。

　　「反觀永神花就聰明的多，知道自己不適合就很識相的離開了。」龍哥語畢，他的神情忽地變得有些感慨。「說起來，永神花這傢伙很受大家青睞啊，好控制又淡泊名利，讓他來管人我蠻放心的。」

　　龍哥像是想到什麼似地，他坐起身子，然後神情興奮地靠近王大海說道：「嘿！等孫祈鳴今天被我們處理掉時，我們找個理由把永神花找回來輔佐你如何？」

　　「這樣我們太容易被懷疑了，讓他重回『處刑人』的位子，我在輔佐他的時候暗收回扣就好了，反正他也不會懷疑我。」

　　「哈！聰明！」龍哥聽完，豪爽地伸出手欲與王大海握手。「合作愉快！有錢一起賺！」

　　王大海也乾脆地握住那隻手。兩人對在僅有彼此的辦公室內相談甚歡這點，一直以來便十分默契。

　　彷彿針對組織內部成員的一切背叛與陷害，正一如既往地順利進行一般。

　　——只不過，這次兩人的談話間，多了其中一方沒有察覺到的變化。

　　——而另一方，也將很快地察覺到這份異樣。

　　只見王大海自腰間抽出了一件黑不溜丟的儀器，然後將之放在嘴邊。「你們都聽到了嗎？『吳進龍』是這麼說的。」語畢，王大海收緊了與龍哥——「吳進龍」握手的力道。

　　吳進龍當即愣住，接著面目變得鐵青。

　　吳進龍大力甩開王大海的手，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反過來背叛我？是嗎？」

　　「對不起，龍哥。我也有我的苦衷的。」王大海嘴上說著對不起，但他的語氣卻絲毫沒有半點緊張和愧疚。

　　「為什麼？對講機的對面有誰？你不怕你的事跡敗露，你也混不下去嗎？」吳進龍瞪大雙眼，他用力收緊拳頭，卻仍止不住地顫抖著。

　　王大海笑著答道：「在同一個音頻上的弟兄們都聽得到，大約是我們分堂的全部人。」接著，他像是想到什麼似地，連忙補充：「啊！請不要為我擔心，大家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只不過我跟大家說：『我是為了背叛你才與你聯手的』，也謝謝你今天終於給了機會。」

　　王大海擺出那副彷彿寫著「合作愉快」的笑臉，吳進龍對這表情本是在熟悉不過，但此時這張臉看在吳進龍的眼中卻格外地虛偽。

　　「你這……」吳進龍的眼眸霎時間充滿了怒火。他猛地站了起身，還隨手抄起了方才喝到一半的酒瓶。「——該死的背叛者啊！」吳進龍猛一抬手，高舉著的酒瓶眼看就要往王大海的頭頂上砸去。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打開——映入吳進龍眼簾內的人物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在外偷聽兩人對話的孫祈鳴！

　　伴隨著「磅！」地一聲爆響，刺鼻的煙硝味與破碎的玻璃與酒水一同亂散，吳進龍當即被嚇得蹲下，並以辦公桌作為躲避槍擊的掩體。

　　「孫祈鳴！你冷靜點！我們談談吧！」吳進龍高聲喊道。

　　「可以啊！」孫祈鳴還以更大的音量，同時又扣發了三聲槍擊，子彈全打到高掛在吳進龍身後的一塊老舊匾額上。「談完之後你一樣會死！交代完遺言以後就安心上路吧！」頗有歷史的匾額當即落地並碎成數瓣，在旁人看來，怕是一時間也難以辨讀上頭原先刻劃完整的「義薄雲天」這四個字。

　　「冷靜點！殺了我以後事情並不會得到解決的！」吳進龍一邊說，一邊從辦公桌底下拔起一塊白底紅字的防盜按鈕。「我剛才按了這個！求救信號會直接連絡警察署長！他跟我關係有多好，你應該也知道吧？」他將防盜按鈕放在桌上，然後很快地將手縮回，似乎很害怕孫祈鳴會開槍。

　　「所以我只能殺了你以後，盡快離開現場對吧？我懂了！」說完，孫祈鳴又準備扣動扳機。

　　「沒用的！警察已經包圍這一帶了！你要毫髮無傷地離開這裡，只剩下一個選擇，就是跟我一起走出去！」吳進龍高聲回道，好掩蓋住自己偷偷從抽屜內拿槍的音量。

　　——我聽你在放屁！正當孫祈鳴欲將此話脫口而出時，茶行的不遠處竟開始接連爆發槍響和警鳴聲。

　　隨後，茶行外頭的停車場竟發出此起彼落的慘叫聲——原來是照孫祈鳴計畫中，先前駛離茶行的弟兄們，已在不久前悄悄地駛回了茶行。本想計畫若有變故，還可以協助孫祈鳴壓制背叛者——吳進龍，想不到吳進龍還留有後手，甚至一收到吳進龍的求救警報，大批警力就能在短時間內包圍此處，更甚以大批火力壓制鍛塵會分堂。

　　「王八蛋！為什麼那些警察二話不說就開始朝我們開槍啊？」孫祈鳴頓時感到怒火中燒。此刻的他，恨不得早一秒鐘殺掉吳進龍也好。

　　然而，吳進龍並沒有回答孫祈鳴的問題。

　　「喂！人家在問你問題耶！」王大海踢了一下辦公桌，示意吳進龍回話。「幹！還說你跟警察署長有多好的交情，結果黑、白兩道都想幹掉你！」

　　「你說對了。」在吳進龍回答的霎時間，一聲爆響響徹整間茶行。王大海被炸開的整個後腦勺，充分地證明了吳進龍手中的那把銀白手槍火力有多麼地大。

　　「媽的！」孫祈鳴一手擋在額前，將朝他飛濺而來的腦漿擋去大半；一手朝辦公桌開槍，欲隔著辦公桌射殺躲在其中的吳進龍。

　　不料，年近五十的吳進龍，竟還保有當年為鍛塵會開疆拓土的大半身手。只見他高速自辦公桌底下竄出，接著一手抓著王大海的屍身作盾，一手持著火力強大的大型手槍瞄準孫祈鳴的身影連開數槍。

　　孫祈鳴到底是靠著硬實力繼承「處刑人」位子的男人，尤其他矮小的身材，此時竟成了他在大型辦公室內穿梭的優勢。他敏捷地連滾數圈，接著行動毫無滯礙地起身俯衝進一張神桌內。

　　「去死吧！」吳進龍移動腳步，槍孔當即對準那張神桌的下方。戲劇性地，他的雙眼此時竟被一道金光照射地睜不開眼，但這緊要關頭，豈有時間讓吳進龍慢慢瞄準？不得已，吳進龍只能硬著頭皮朝神桌下瘋狂射擊。

　　眼前的最後一幕是神桌底下猛地爆出的煙硝與火花。霎時間，吳進龍只感到名利與權勢，彷彿成為了很遙遠的事情。他再也無法在腦內構築出那種美好，而此時的自己竟也覺得那無關緊要。

　　吳進龍的眼簾一黑，接著倒地不起——由不得他的，永遠地無法再欺騙與背叛他人。

　　「啐！這老不死的！」孫祈鳴從神桌下爬出，然後快速地檢查了下全身——很幸運地，他沒有被擊中任何一槍。孫祈鳴很慶幸眼前倒下的背叛者，在人生的最後一場戰鬥中，選擇了一件笨重的武器與他對抗。

　　孫祈鳴在離開辦公室之前，他回首看去的最後一幕，瞥見了關公神像持著的那把——閃爍著金光的青龍偃月刀。

　　他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還是先前為祂擦亮武器的某人，陰錯陽差地救了孫祈鳴一命。

　　孫祈鳴露出招牌笑容，轉身扭開辦公室的門把，準備加入在外頭和警方人馬相互交火的弟兄們的行列。

　　＊

　　清風飛揚、花草芬芳。

　　幾隻麻雀停留在了一塊印有人形的草地上，那塊草地還留有餘溫，似乎在不久前，有個人就曾在那塊草地上躺著一樣。

　　「那個笨蛋……忘了自己已經不是黑道了嗎？」倚在一棵高樹下的奇裝男子——劉越蘭，正心神不定地嘀咕著：「洛芊娜……倘若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送妳去見佛祖！」語畢。劉越蘭發洩似地大腳一抬，將在地上聚集的一群麻雀嚇得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