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邪神篇》第五章:他的命運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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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3-26
    《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第五章:他的命運不允許。




  深夜的「贖過宮」內,幾盞微弱地佛光隱約照出了兩道身影——永神花與劉越蘭一齊坐在白天期間,供香客飲用茶水的木椅上。
  
  「所以,從你往樹梢上潑茶時,你便已察覺到邪神的存在了嗎?」永神花啜飲了一口冷茶,高雅的茶香如雲霧般沁入心脾,永神花頓時感覺精神許多。

  「對,但是照理來說應該要更早發現的。」劉越蘭翹起二郎腿,但他的語氣卻毫不隨意:「那塊紅布是來自正神廟的加持聖物,如果用那個玩意包覆住那樣邪物,也或許可以瞞過眾神的眼睛,帶到廟內。」劉越蘭輕輕敲了一下木桌。永神花相信他的憤怒程度絕對不只有這樣——他在忍耐。永神花心想。

  「但是你後來是怎麼發現的?」永神花問道。

  「我平時可以用好幾種方式注意到邪物的存在,諸如:『眼觀』、『感應』、『嗅聞』、『耳聽』,和『第六感』。」劉越蘭將雙手交疊在一起,神情越發嚴肅。「我最後是用『第六感』察覺到她的存在,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這代表她幾乎要瞞過了你?」永神花。

  「對。還有,幫助她瞞過我的人……或者說『神』,就是媽祖娘本神。」劉越蘭死死地盯著永神花,他的眼神透露著不容質疑的意志。

  ——你說什麼?永神花幾乎要把此話脫口而出,但他知道劉越蘭不可能說謊。於是,他改口問道:「那你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最後我原本想用法器令邪神灰飛煙滅,但最後媽祖娘的聲音阻止了我,所以我才僅將邪神的軀殼破壞掉。」劉越蘭提起茶壺,一手為永神花斟茶,一手將五指朝永神花比道:「有位階更大的神明希望透過邪神的力量,與少數幾個被選上的人傳遞訊息,其中一個就是你。」

  「所以媽祖娘才在邪神來的時候,任由邪神干涉『擲筊』結果,為的就是要考驗我嗎?」永神花問道。

  「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另一個被選上的人,就是孫祈鳴。」劉越蘭又輕輕地敲了一下木桌,動作雖然輕,但看在永神花的眼裡卻十分地沉重。

  「那被你破壞掉軀殼的邪神現在在哪裡?她要找我做什麼?」永神花。

  「她就在外面等你。」劉越蘭一邊說,一邊向外頭指道:「我一跟著出去,她就會被嚇跑,所以請你萬事小心。」

  「我從來沒見過那種東西呢。能習慣嗎?」永神花一邊說,一邊站起身。

  「能。但一開始會有點不舒服。」劉越蘭將兩個茶杯疊起,然後與茶壺一併拿到水槽邊沖洗。「有感知到任何危險的話,請隨時往宮內跑來,知道嗎?」劉越蘭雖背對著永神花在清洗茶具,但他對永神花的擔憂卻毫不矯作地傳達了出去。

  「再說吧。」永神花毫無遲疑地走了出去。隨著那無畏的步伐越來越遠,劉越蘭的擔憂也就越來越深。

  「可惜了,你天生就是當黑道的料啊。」劉越蘭喃喃自語道。他說這句話時只有一種意思,意指他離開「鍛塵會」一事,是一件可惜的事。

  ——我真切的希望我所謂的「可惜了」,不會變成兩種意思。

  *

  陰風陣陣。伸手幾乎要不見五指的茫茫樹影與皎潔的月光相互交錯,其中有一道人影不斷地穿梭在其中。

  越是陰寒的恐懼,越是令永神花的腳步快捷而夾帶著氣勢。哪怕他早已渾身顫慄不止,卻也咬緊牙關、逆風而行。

  面帶慍色的他,自問道:「你想要逃走嗎?」

  永神花對拋出疑問的自己嗤之以鼻。他冷笑了一聲,然後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永神花當即產生疑惑。他猛一轉身,先前陰寒但也空曠的景色已不復存在,原先因樹林鋪蓋而呈碎花般的月光也照耀不到他的周圍。

  ——或者說,周圍皆是一網無際的黑暗。

  濃稠、不潔、汙穢,且侵蝕人心。

  ——都離宮廟這麼遠了,還不出現嗎?永神花本想大聲回應這個空間,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就像是陷入了不能操控肉身的惡夢當中,彷彿遊離於現實與夢境一般,永神花自覺意識清晰,卻又無法動彈。

  ——眨眼的每一瞬,眼前皆是無盡的漆黑。

  恐懼感爬滿全身,但永神花沒有屈服。他的內心仍有一盞佛光支撐著他,只要內心的光是明亮的,外界的黑暗便不算什麼。

  但是,偏偏那盞佛光的不遠處,產生了一個逐漸變大的黑點。

  闔緊雙眼的永神花,努力將意識集中在那個黑點上,試圖用佛光將那個黑點抹去,但不僅毫無效果,那枚黑點還朝著永神花不斷地接近,且逐漸變得巨大。

  彷彿要將佛光盡數驅散一般,黑點形成了黑幕,且還在不斷靠近。此時,永神花赫然驚覺,自己不僅感受不到來自深夜的陰風吹拂,甚至連變得急促的呼吸都毫無聲響。

  如同穿越到一個剝奪五感的空間一般,只餘下自己、佛光,與來勢洶湧的黑暗。

  ——然而,狀況還沒有結束。

  永神花猛吞一口口水。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自黑幕間緩緩走來,外貌形似女子的身影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她垂著的頭毫無動靜,卻又彷彿隨時都會抬起一般。

  永神花本能地開始在心中吟詠「媽祖心咒」。不知道是不是心咒見效的緣故,眼前的那名女子倏然停下腳步,開始發出淒厲地尖叫,永神花仍沒有停止吟詠,不一會的功夫,那名女子竟就如煙一般的憑空消散在了原地。

  永神花沒有鬆懈,硬是吟詠到黑幕完全退散才完全停下。

  終於,眼前只餘下佛光以及自己。

  永神花終於停下了吟詠,正當永神花打算睜開雙眼時,一道低沉地嘶吼幾乎是同時出現在了背後。

  惡寒驟然升起,永神花同時驚覺自己的身體能夠動了,於是他張眼的同時便猛地轉身——一雙青筋暴突、如同爬滿無數蜈蚣的泛紫雙手狠狠地掐住了永神花。定睛一看,那雙手的主人竟是方才在永神花內心與他纏鬥的那個女人!

  女人抬起頭,她的雙目汩汩地流著鮮血,披散地亂髮毫無規律地劇烈飄揚,她的一口尖牙白裡泛青,氣勢更勝萬獸之上,彷彿積攢了無數怨恨和邪念在盡數釋放一般。

  「沒有神的幫助你什麼都不是!盡情害怕吧!我乃邪神『洛芊娜』向我屈服我就饒你一命!」洛芊娜發出的每字每句皆是暴吼,她的音色混雜著尖銳和渾厚,刺耳感與窒息感雙雙折磨著永神花。

  ——永神花從未體驗過這般惡意。

  縱使永神花絕非貪生怕死之人,但此時遇上這等兇神,就算是永神花也感受到了瀕死的恐懼。

  ——我還能做什麼?

  ——這是我最後一次自問嗎?

  永神花赫然想起,自己也曾經這般自問過。

  那是他還只是個某位大哥的跟班時所發生的事——自己的大哥為掩護己方逃跑時,竟在敵方人馬火力壓制我方的時刻,獨自駕駛汽車往敵方衝撞而去。只記得那時,沐浴在槍林彈雨中的汽車車尾燈,遠沒有上頭竄起的火球那般的炫目。

  那個與現在相似的黑夜,永神花當下理智地選擇了逃跑。

  但扼殺自己的情感總是有限度的。罪惡感使得永神花幾乎陷入瘋狂,甚至產生了自殺的想法。

  從那天之後,自殺的想法便永遠糾纏著永神花。

  ——閎霆哥,我現在還是覺得當時如果死的人是我,那就好了。

  思及此,永神花笑了——笑得慘白、瘋狂、無懼且恐怖。大有一種視死如歸,只求同歸於盡的意志在。

  而這股意志,在傳達出去時,邪神已然切身體會。

  ——因為永神花竟也將雙手伸出,且死死地掐緊著邪神——「洛芊娜」的脖子!

  ——這次我不會再逃了!閎霆哥!相見的時刻到了!

  *

  陰風驟停,詭異和陰森感就彷彿是見到了什麼似地,彷彿世間萬惡都要為之讓路一般。

  這種形容發生在此人身上絕不誇大,事實上他不久前,還僅潑了一杯熱茶,就令一只邪神不得不逃離一座廟宇,在那隻邪神再三確認此人似乎真的無法用正常手段察覺到自己以後,她才又悄悄溜進廟堂。  
  
  他就是「贖過宮」宮廟,現任廟主——劉越蘭。

  劉越蘭盯著倒在地上,進而陷入昏迷的永神花,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撿回了一條命啊。」

  「嘻,是啊。我已經手下留情了。」流著兩行血淚的洛芊娜高高坐在枝頭上,對著樹下的劉越蘭著急地說道:「等等!放下你手中的劍!有話好說。」

  「我不是在說『他』撿回了一條命,而是妳。」劉越蘭放下手中寶劍,倚在坐著洛芊娜的那棵樹下,續說道:「如果永神花死了,就算媽祖阻止我,我還是會收拾妳的——而且收拾地一乾二淨。」洛芊娜往下看去。此時的她只感背對著自己的劉越蘭,也彷彿能夠看到自己一般,她踢了踢腳,卻完全沒有輕舉妄動的意思在。

  「放心吧,永神花就是對的人。」洛芊娜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把梳子,竟宛如普通少女一般優雅地梳理著亂髮。

  「什麼意思?那孫祈鳴呢?」劉越蘭。

  「孫祈鳴也很有骨氣,但最後為了活命還是屈服了。」洛芊娜輕輕往臉上一拭,兩行血淚竟消散地不著痕跡,甚至皮膚還漸漸浮現出如活人一般紅潤、水嫩的跡象在。「所以我又給他了一項考驗,讓他在方才的處刑當中,證明自己是『對的人』。」

  「所以呢?是哪尊神明委託妳做什麼?為什麼找上孫祈鳴和永神花?」

  「嘻嘻,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做的這些是『眾神』的共同意思,當然,也包括『冥府之神』哦~」變成少女姿態的洛芊娜縱身一躍,竟毫無聲響、輕飄飄地落在了劉越蘭的身旁。「世間越來越亂,眾神本不想管,但太上老君那傢伙竟然說:『再不插手人間俗世,人類終將走向滅亡。』嘻,明明相比千年之前,已經幾乎不管人間俗事了,事到如今才想要東管西管,不覺得很可笑嗎?」洛芊娜笑瞇瞇地盯著劉越蘭,彷彿再觀察劉越蘭的表情。

  「碰到我就讓妳消失。」劉越蘭看都沒有看向洛芊娜,卻渾身殺氣騰騰。

  「這可不行哦~我可是目前位階最大的『神使鬼差』。」洛芊娜搖了搖食指,輕輕地笑。「嘻,以你的『靈力』來說,應該知道我不是在說謊吧?」

  「我就長話短說吧,請妳去找別人。」劉越蘭語畢,先是沉默了數秒,接著續說道:「不然就由我來。」

  「那可不行,這項任務不能由『神明的代言人』來做。」洛芊娜又搖了搖手指。

  「為什麼?」

  「因為『神明的代言人』已看破了世間俗世,是離俗事最遠,也最依賴神明意見的軟腳蝦~」洛芊娜笑瞇瞇的臉蛋忽然一僵,然後她後退了數步,連忙說道:「等等等等等!把劍放下!」

  「所以才找上了『黑道』?」劉越蘭惡狠狠地盯著洛芊娜,抓緊地寶劍彷彿隨時會出鞘。「為什麼我不行?給我說清楚。」

  洛芊娜害怕得躲到樹後面,她露出半顆頭,一臉委屈地對著劉越蘭說:「如果有人帶著無法解決的煩惱來廟裡問事,你會怎麼回應香客?」

  「當然是全力開導信眾,奉勸他們放下執念。」劉越蘭毫不遲疑地答道。

  「但是事情仍無法得到解決。」洛芊娜續問道:「你敢殺人嗎?」

  「我……」

  「你敢擄人嗎?你敢打人嗎?你敢進行『處刑』嗎?你敢執行『死刑』嗎?撇除掉你超渡過的邪靈、妖魔,你甚至連槍都沒開過,對吧?」

  劉越蘭從沒想過自己會被邪靈教訓,他一時語塞,竟對洛芊娜的疑問毫無頭緒。

  ——沒錯……那些事情,「神明的代言人」都不能做,我們的使命可不是殺生。

  但劉越蘭仍沒有放棄辯駁。他以強硬的口氣說道:「但是永神花已經不做黑道了,這是『媽祖娘』親自答應他的事情。」

  「你說的對,放棄做黑道,是神明親口允諾他的事情。」洛芊娜從樹後面走出來,然後輕輕地跪坐在永神花身旁。「——除非他的命運不允許。」洛芊娜輕輕地撫摸著永神花的臉龐,然後身軀逐漸變得透明。

  「給我慢著!」劉越蘭的寶劍已然出鞘,但是斬殺目標早已消逝無蹤——或者說,寄生在了永神花的體內。

  天色漸亮,臉色恢復紅潤的永神花彷彿隨時都會甦醒一般,原先留在他脖子上的手印也已然消失。

  「永神花將背負著新興的罪過,且那份罪業,將遠遠凌駕於俗稱的『七罪』之上,待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覺醒之時,世間將掀起一陣史詩風暴!」洛芊娜透過某種方式將這份意志高聲宣揚道。

  劉越蘭面目呆滯。他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慄著,不知是因為擔憂、懊惱、氣憤,還是期待。

  劉越蘭長嘆一口氣,心想——「或者是,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