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邪神篇》第四章：不好的東西。

　　　　《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第四章：不好的東西。




　　發燙的茶壺傾斜，烏龍茶水以宜人的弧度注入茶杯。

　　但是斟茶的劉越蘭卻臉色凝重，甚至於可以從他斟茶的過程中，感覺到他的內心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神花，你有感覺到什麼嗎？」劉越蘭放下茶壺，深鎖的眉頭卻沒有隨之鬆開。

　　「也許有，但我不在乎。」永神花。

　　劉越蘭抓著茶杯站起身，那發燙的杯口仍不斷地冒著白煙。他走向永神花，永神花原以為劉越蘭想倒茶給他喝，但劉越蘭卻與永神花擦身而過，接著從眾人之中穿過，直到走向一顆榕樹前。

　　劉越藍仰起頭，緊盯著樹梢的眼神從嚴肅轉變為兇狠，接著，他將平舉在胸前的熱茶猛地往樹梢上一撒，散花般的水珠當即打溼枝頭，熱氣消散的霎那間，永神花隱約看到了其中一支較粗的樹梢，上頭像是有隻飛鳥自樹上飛離一般，無形間竟猛地彈了一下，樹梢頓時上下擺動。

　　其他人似乎是沒有察覺到這一異狀，只是面露狐疑的神情看著原路返回茶桌的劉越蘭。

　　只是當劉越蘭再次經過永神花身旁時，劉越蘭小聲地在永神花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有不好的東西介入了，你要小心。

　　這回換永神花的眉頭深鎖。他心想——如果事情是自己心裡所想的那樣，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

　　「雖然這件事是由我來做主，但組織內還是有組織內的規矩。」孫祈鳴推了一下自己的圓眼鏡，但他兇惡的眼神卻沒辦法讓人感受到斯文。「我記得這位小姐是叫做『游曉安』對吧？請問游小姐對這個老頭的處置有什麼意見嗎？」

　　「總之先讓他站起來吧，你們這些人做事情沒輕沒重的，竟然讓一個老人家坐在地上。」游曉安上前想要攙扶老警衛，老警衛雖是接受她的好意卻也顯得有些尷尬——畢竟除了剛到現場的游曉安以外，大家都知道是老警衛自己要賴在地上不起身的。

　　「謝謝妳呀，小姐。」老警衛尷尬地笑了笑，身上早已看不出方才的無賴氣息。

「別會錯意了，我們所有的員工都還是很討厭你……」游曉安轉頭瞥了下永神花。她的眼神交雜著感恩和責備。「——但一碼歸一碼，雖然你們大哥很有心要處理好這件事，但對一個老人家動粗未免也……」游曉安說到一半才感到有些緊張，就像是突然才意會到周圍的人幾乎都是幫派份子似地。

「我已經不是他們的大哥了，我不是想推卸責任……總而言之，我們會聽取妳的意見，但不會改變我們最終以神明的決定為準的前提，妳看這樣行嗎？」永神花。

　　「可以，我想要放了這個警衛。」游曉安說得斬釘截鐵，她天真的眼眸透露出無畏。「就算會對你們帶來困擾也一樣！他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我相信他再也不敢做壞事了！」游曉安雙手擺在胸前，看起來很怯弱的模樣，話卻說得很用力。

　　「喂！我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是這個老頭一直在神明面前說謊，媽祖才不想放過他的！」孫祈鳴走到廟堂的門前，從握實的拳頭中伸出拇指並向內一指。「有話在裏頭慢慢說吧！雖然妳什麼都沒辦法改變的。」孫祈鳴轉身的霎那間露出了輕蔑的微笑，這一幕看在游曉安的眼裡令她有些吃驚，甚至感到一絲害怕。

　　——這個男人，彷彿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絲毫的愧疚。游曉安忽地感到一陣悚然。

　　「別擔心，我們把原諒此人的心意好好地傳達給神明，事情就解決了。」永神花的舉止透露出關心，這令游曉安又一次感到吃驚。

　　——雖然這個男人是個黑道份子——至少曾經是。但他的氣場和那個名叫孫祈鳴的矮子也未免差太多了吧？游曉安不禁再次感嘆。這是她先前與永神花策畫來此地時，便一直有的感觸。

　　游曉安不再多想。她與眾人一同移動身子往廟內走去。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還在外頭泡茶的劉越蘭，突然猛地握碎了手中的陶瓷茶杯。

　　他站起身。在原地躊躇的劉越蘭頓時陷入了思緒的浪潮當中。

　　——我有不祥的預感。劉越蘭心想。

　　＊

　　廟堂之上，媽祖神像前的一行人在目睹數次的擲筊以後，竟不由地陷入寂靜當中。

　　但這份寂靜也僅只限於表面上。目睹數次擲茭結果不佳的永神花，一時間感到頭暈目眩。他對媽祖娘的信任，正在與其給予殘酷的「怒筊」結果相互撕扯著。

　　永神花冷汗遍佈全身。直到老警衛再次擲筊，而永神花又再次目睹「怒筊」降臨，他竟扶著額、臉色煞白地向後跌坐。

　　「神花大哥！」昔日受永神花許多照顧的手下見狀，竟都不約而同地想上前攙扶永神花。

　　「別過去！他已經不是你們的大哥了！」孫祈鳴喝止道。他的語氣嚴厲且霸氣，在這聲喝止下，那群小弟竟都怔在原地，面面相覷。

　　「怎麼可能……為什麼？」永神花的眼神中閃爍著疑惑。他呆滯著，不明白為什麼媽祖會連連給出怒筊。「根本就從來……沒有發生這種事情過……」永神花不是第一次為「受刑對象」求得原諒，這次他甚至將受害者代表請到了現場，他根本想不通為什麼媽祖娘不給予聖筊，原諒仍跪坐在地上的老警衛。

　　——不是不夠誠實、不是不夠虔誠、不是不夠相信、不是不夠誠意，那究竟是缺少了什麼？

　　「我已經承諾會站在受害者們這邊，幫助受害者向工廠求償，甚至願意揭露我知道的一切黑幕了耶！」老警衛仍跪坐在跪墊上。他不解地看著地面上的一對怒筊，內心已完全喪失了相信下一次就會得到聖筊的可能。

　　「媽祖娘娘我真的已經原諒他了！請不要讓這些衝動的年輕人懲罰這個老人家好不好？」游曉安見到老警衛和永神花絕望的神情，竟兩腳跪在實地上，欲向身前的媽祖神像嗑頭。

　　「別這樣！」永神花猛地衝上前，用手掌擋在了實地上，接住了游曉安的額頭。「妳會受傷的！做錯事情的不是妳，還剩下一次，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好嗎？」

　　「哼，再擲一百次也是一樣，外人的意見根本就不重要，錯的事情不會變成對的。」孫祈鳴雙手抱胸。他無意地望了望他斜背在腰旁的休閒包，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想拿出裡面的「刑具」來好好懲罰處刑對象。

　　正當老警衛、游曉安、永神花三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廟堂的正後方出現了一道身影。

　　孫祈鳴首先注意到這個人。他細目一看，隨即面露出不悅地神色。

　　「太無禮了，竟然從這邊進來裡面。」孫祈鳴仍沒有放下抱胸的手。他續說道：「明明在外面喝著茶就行了，穿成這樣是要幹嘛？」

　　眾人聽言，隨即轉過身往正後方看去。映入眼簾的是穿著一襲黃衣道袍的男子，他頂著方正的黑帽，上頭繡有跟道袍兩側一樣的太極標章，道袍內隱約可以看到那襲老氣的馬褂，但此時，此人全身的衣著與他面露出的肅殺神情，竟自然而然地發散著一陣強烈地正氣。

　　此人正是「贖過宮」宮廟，現任廟主——劉越蘭。

　　除了這一襲裝扮，更令眾人訝異的還是劉越蘭竟是從龍、虎門的中間——俗稱「神道」的地方走入廟內！

　　神道自始便是為「神明出入」所建，此景看在對神性格外敏感的永神花眼裡，他竟深覺劉越蘭的舉止和行動並無不妥之處，雖然他也說不出為什麼。

　　「蘭哥，你到底想要幹嘛？」孫祈鳴面露不耐。他雖用「哥」來尊稱劉越蘭，態度卻顯得十分隨意。

　　劉越蘭沒有理會孫祈鳴，只是逕自從袖中掏出一件銅製法器——手搖鈴，接著開始晃動手中的法器。

　　「嘿，你還會玩把戲呀？」孫祈鳴帶著看戲的心情對劉越蘭說著。突然間，他臉色突變，他下意識的往自己的斜背包摸去，然後面露出驚恐神色。

　　永神花也注意到了——孫祈鳴的側背包彷彿在隨著連串的鈴聲而產生反應。

　　隨著劉越蘭手中的搖鈴頻率越強，孫祈鳴的側背包也震動地越厲害，終於到了所有人都注意到異樣的程度了。

　　「幹！為什麼！」孫祈鳴神色慌張。此時，他竟想將側背包轉入身後不讓眾人注意到。

　　但此舉逃不過劉越蘭的眼睛。伴隨著劉越蘭的大手一揮，他另一手的衣袖間竟高速閃出一道鋒芒，衣袖內的寶劍劃破空氣，伴隨著一陣短促地激鳴消逝，孫祈鳴的斜背包也隨之裂出一道長縫，裡頭一個被紅布包裹著的長型硬物也隨之滾落地面。

　　「糟！」孫祈鳴俯身欲撿起地面上的東西，但他還來不及彎下腰，他的喉間竟被劉越蘭的寶劍直直地抵著。

　　「嘿……我怎麼記得道家的劍是用於守護之物，而不是殺生？」孫祈鳴下意識地向後仰去，但劉越蘭卻也毫不猶豫地也向前一步。

　　「落伍的規矩我從來不聽，能拿來用的東西，我就會拿來用。」劉越蘭的眼睛向地面那包紅布袋看去，神色不禁變得凝重。

　　「既然如此……那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想法不是嗎？」孫祈鳴。

　　「能明白，但你太超過了，這已經超越了能打破的範疇。」劉越蘭將劍抽回，然後自己俯身將地上那塊紅布袋打開，他拉緊袋尾用力一抽，裡頭的東西也隨之暴露在眾人眼前。

　　「你個混帳王八蛋，你自己說說看這是什麼鬼東西？」劉越蘭的語氣流露出憤怒，他手中的寶劍直指著地面上的東西質問道。

　　永神花定睛一看，竟忍不住摀著嘴發出一陣作嘔聲。

　　地上的東西是一尊流著血淚的女鬼邪神像！

　　「……」孫祈鳴不敢言語。他知道不必說明，大家也知道他幹了什麼事情。

　　——孫祈鳴竟為求處刑過程順利，請來邪神試圖影響媽祖娘的決定！

　　劉越蘭將心頭怒氣轉為行動。他大腳猛一剁地，竟硬生生地將地上那尊邪神像踩得粉碎！

　　「滾出去。以後禁止你在這個地方徵求媽祖的開示，當然，處刑相關的也不準。」劉越蘭狠狠地瞪著孫祈鳴，接著舉劍遙指著孫祈鳴的眉目。「你自己想辦法去跟『龍哥』交代，這種鳥事只要再發生一次，我就剁了你的手。」

　　聽完劉越蘭的警告，孫祈鳴眼裡寄宿著桀驁不羈的靈魂仍是毫無動搖，那雙眼彷彿不覺得自己有絲毫地錯誤，反而是錯都在別人身上似地。

　　「明白了。」孫祈鳴對這結果雖感到不滿，但還是回答地很乾脆。「兄弟們，我們走！」孫祈鳴不畏地將眼前的寶劍撥開，然後大步朝外走去。

　　「大哥！那我們以後要進行處刑，要在哪裡徵求神明的意見啊？」一名跟在孫祈鳴身後的小弟問道。

　　「笨蛋，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跟龍哥交代的事情比較要緊。」孫祈鳴走出門外後，他先是停在了原地幾秒，最終，他轉身對著永神花喊道：「神花哥，我真的太想超越你了。對不起。」孫祈鳴收斂起三分的不羈，然後深深地向永神花鞠了個躬。

　　等到孫祈鳴抬起身子時，他才面露出一貫地戲謔的微笑，這是他的招牌笑容。

　　而此時，永神花仍不覺得自己昔日的第二把手——孫祈鳴的本性是壞的。

　　孫祈鳴轉身離去的霎那間，兩人的眼中皆閃動著悲傷。「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顧，再會啦！」孫祈鳴隨興地揮了揮手。誰也不知道他故作灑脫的背後，曾經藏著多麼大的努力和野心。

　　永神花本還想追出門外，卻被劉越蘭一手攔住。「你還有正事沒做完吧？」

　　永神花、游曉安和老警衛聽言，先是相互對視，然後看向彎腰撿起地上那對筊的劉越蘭。

　　「還剩一次對吧？」劉越蘭語畢。只見他輕描淡寫地將筊往地上一拋，連結果都還沒看，就轉身往擺著掃具的角落走去。「地板就由我來掃吧！老頭子和小姑娘們可以回家啦！路上小心啊，有空再來廟裡走走嘿。」

　　「這是？」老警衛面露詫異神色。他趴在地上反覆地看著那對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地。隨後他發出欣喜的歡笑：「是聖筊啊！這次真的是聖筊呀！之前怎麼一直不出來啊！唉呦！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老警衛跪在地上開心得連拜了好幾次媽祖，卻被游曉安無情地吐槽：「是『媽祖娘娘』才對吧？」游曉安看了地上的聖筊，心裡也終於感到安心。「所、以、說！你回去真的要好好反省喔！以後不可以再幫工廠做壞事了！」游曉安趁著那群凶神惡煞離開以後，開始煞有其事地向老警衛訓話。

　　「不敢了、不敢了！」

　　廟堂內一時間瀰漫著歡笑地氣息，但永神花和劉越蘭相互一對視，他們都注意到彼此的眼神仍存有一絲的不安。

　　——因為他們的心裡明白，事情仍遠遠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