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邪神篇》第三章：處刑人。

　　　　《你靈魂深處的第八種罪》第三章：處刑人。




　　「還剩下七次，我會幫你替媽祖求情的，但請你拿出真誠的心來面對神明。」永神花轉身走向點香器，拿起香又點燃了一炷。「趕緊擲出聖筊然後回家吧。」

　　「好、好……謝謝大哥……」老警衛將廟裡的筊緊握在手中搓揉，彷彿能灌注心意在其中一般。

　　「不要叫我大哥，你也不是我的小弟。」永神花走進香爐時，看了老警衛一眼。「你不用硬幣擲啦？」

　　「是啊，我在想還是要用廟裡的東西比較有誠意。」老警衛笑了笑。

　　誰知這一笑，就令永神花感到了一絲古怪。

　　——就常理來說，這不是才剛受到劇烈驚嚇的人所做出的正常反應。永神花一邊想，一邊將香插進香爐。

　　接著，永神花開始集中精神。闔眼的永神花感到一陣強光在他的身前湧動而閃爍，它不像海浪，那麼地壓迫而澎拜，反而是溫柔地沖刷著永神花的軀體。

　　他對這種體驗是十分熟悉的，每當這種時刻降臨，他便覺神明給予了他淨化，而從不認為只是心理作用。

　　於是，永神花道出了發自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即使這個老警衛如此冥頑不靈，也請媽祖娘娘網開一面、原諒此人，我相信他爾後會真心悔過的。

　　——這是我身為組織「鍛塵會」之第五代處刑人的最後一個願望——請賜給他一個聖筊。

　　——要不然……

　　永神花的神色凝重，一旁的孫祈鳴眉頭一挑，倒是顯得神色自若。

　　——神花哥，你已經快沒有時間了。來吧！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招吧。孫祈鳴嘴角上揚，似是一點都不在乎老警衛的生死。

　　終於，永神花將香插進香爐，合掌一拜之後便退到一旁去。

　　「請繼續擲筊吧。」永神花。

　　老警衛沒有應答，只是將筊高舉過頭晃了晃，像在進行什麼古怪儀式般，接著頻頻做出拋擲弧度較大的誇張動作，永神花瞇緊雙眼，甚至感覺的到他有些緊張。

　　終於，老警衛作勢將筊向上用力一拋，登時吸引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往高空看去，然而，筊的落地聲卻快的出奇，原來是老警衛根本沒有將筊向上拋去，而是藉動作結束以後，將筊悄悄地往神桌下拋去。

　　——但是，結果如何便只有往神桌底下看去才會知道。

　　老警衛當即彎下腰往神桌下看去，「啊！有了！聖筊啊！大哥你幫我講話真的有用啊！」老警衛站起來表現地十分雀躍，他指著神桌底下。「你們快看！」

　　「好，我看。」永神花向神桌走去。

　　「臭老頭！小把戲這麼多做什麼？」孫祈鳴一邊咒罵著，一邊也往神桌下看去。

　　正當兩人都彎下腰往神桌下看去時，廟堂內卻升起一陣驚呼。

　　「幹！那老頭跑出去了！」

　　「快追上他！」

　　正當小弟們回過神，正要拔腿往外追回老警衛時，老警衛竟猛地往地上重重摔了一跤。

　　「啊啊啊啊啊！」老警衛發出慘叫。他狼狽地想要站起身子，卻感到自己的膝窩一陣熱辣，他向自己的腳上摸去，手中竟染上一片濕漉。「啊啊啊大哥們饒命啊！別殺我！我流了好多血啊！」

　　「冷靜點，那只是一顆橘子而已。」永神花向外走來，並轉了轉手腕。原來是他早已察覺到老警衛的古怪，自永神花彎下腰欲檢查神桌下的筊時，便悄悄地從神桌上抄起一顆橘子，而當身後傳來驚呼聲時，他便猛一回身，順勢將手中橘子往老警衛的膝窩擲出，而橘子也當即爆開、果汁濺濕了他的褲子，老警衛才會誤以為自己挨了顆子彈。

　　「兩個凸面朝上，那算哪門子的聖筊？」永神花拋出疑問。事實上也不必言語，老警衛心裡頭也知道那是陰筊。

　　「幹！還不都要怪你們欺負我這個老人家！媽的！一直不放人走！那算什麼狗屁媽祖？」老警衛心一橫，便任由怒氣無保留地肆意釋放。他咆哮著，坐在地上像個耍賴的孩子。

　　然而，永神花可不買帳。他掄起巴掌就往老警衛的臉上大力招呼。

　　伴隨著「啪」地一聲巨響，老警衛頓時感到眼冒金星，他索性大字型的躺在地上，高聲喊道：「隨你們處置好了！你們想幹嘛就幹嘛！」

　　「住口！已經沒有時間了！趕快站起身子滾進來！」永神花抓緊老警衛的手臂往廟內拖去，老警衛竟如一坨爛布般任由永神花讓他在地上拖曳。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要誠實以對。」劉越蘭在不遠處的石桌上斟著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騙吃騙喝的假廟主！你什麼都不懂就在那邊滿嘴狗屁！幹！臭小鬼一個！」挨了打以後的老警衛仍是滿嘴的不屑和不敬。他心想，反正臉皮也已經丟盡，我又何必費盡心力地想該如何配合這些人。

　　此時，老警衛眼前的畫面倏地朝天空轉去，伴隨著「叩」地一聲，他感到自己的後腦無預警地倒在了地上。

　　老警衛吃痛著。正當他又打算破口大罵時，他瞥見站立著的永神花，雖然由上自下的看著他，但老警衛卻不覺得羞辱，反而感到一陣困惑。

　　——永神花正咬著牙，以一副微妙的神情盯著自己。

　　他困惑，為何你身為組織內的處刑人，臉上卻流露出悲憫；他不解，為何你身為黑社會的大哥，眼神會閃爍著哀傷；他不懂，為何你身為神明的代言人，緊咬著的唇齒卻藏不住不甘。

　　見到永神花這副模樣，老警衛雖是神情恍惚，竟也不自覺地坐起身子。

　　「什麼都不懂的人是你……」永神花一手掩著面目，一手揪緊胸口，身子一轉，竟小聲地啜泣起來。「——這是我的最後一天，你不懂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你到底……」老警衛試著想說點什麼，但永神花卻突然邁開腳步往廟裡衝去，不一會兒，他手上抓著筊便衝了出來。

　　「快點！還剩下幾分鐘！把你該做的都做了！」永神花情緒激動的將那對筊塞到老警衛的手中。老警衛雖是一陣呆愣，卻也是將筊抓到了手中。

　　此時，原本在一旁啜飲熱茶的劉越蘭卻開口說道：「永老大。媽祖娘在裡面，你在外面是要向誰問事？」

　　「那就快點移動身子進去！」

　　「來不及了。」

　　「哈？」永神花向身旁瞥去，發現是手中抓著手機朝自己亮去的孫祈鳴。他對自己說道：「來不及了，已經過十二點了。」

　　——手機螢幕上確實地顯示著十二點零一分。

　　孫祈鳴深吸一口氣。他闔眼。然後隨著揚起的微笑，張開那雙充斥著桀驁的雙眼。

　　「組織『鍛陳會』的『處刑人』，現已是我第六代接班人——『孫祈鳴』的位子了。」孫祈鳴雖是慢悠悠地宣言道，語句間卻充滿著不可撼動的氣魄在。

　　永神花當即察覺到此人氣場上的改變。他表面上看起來面不改色，內心裡卻涼了半截。

　　——孫祈鳴……我曾經的第二把手，此時眼中已完全沒有了服從。

　　交接歸交接，兄弟終歸還是兄弟。永神花還沒有放棄嘗試與孫祈鳴交涉：「太慚愧了，居然露出這種醜態……」永神花對著孫祈鳴低頭道：「——現在還得狼狽地拜託現任『處刑人』再給身為前任的我一點時間，完成我未完成的事情。」

　　「神花哥……別為難我了。」孫祈鳴念在兄弟一場，沒有當即表現出不耐。但此時的他，也完全沒有打算要將處理老警衛的事情讓出去。

　　「拜託了！再讓我多說幾句！我能把事情處理好的！」永神花仍沒有把頭抬起來。他激昂的情緒讓人不由得受到這股使命感的感染，這使得孫祈鳴也不禁感到佩服。

　　正當孫祈鳴陷入沉思時，原先在一旁坐著喝茶的劉越蘭卻不知何時，走近了兩人身旁。

　　永神花和孫祈鳴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他便一手搶過老警衛手中的那對筊，然後放到孫祈鳴手裡。

　　「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啊？交接好的事情能這樣換來換去嗎？現在該如何處理這位老先生的『過錯』是由現任『處刑人』來決定。」劉越蘭猛一擺手，他身著的馬褂衣袖像是在強調什麼似地，發出俐落地破空聲。「拜託你們不要讓我很難跟爺爺交代好不好？他已經退休了，我不想再讓他對『又有人打破規矩』而操心。」劉越蘭將雙手放入身後，然後轉身面向坐在地上的老警衛。

　　老警衛抬頭看向劉越蘭，他這才開始仔細地端詳這位年輕廟主的容貌。

　　此人年紀雖輕，卻長著一對慈眉和善目。他的中式穿著和旁分髮型雖然老土，卻更凸顯出他仍未脫去的稚嫩外表。

　　但就是這麼一位氣質特殊——也或許稱得上是氣質出眾的年輕人，對待老警衛的用字遣詞也開始變得尖銳：「愚蠢之人。」

　　老警衛聽聞，他本想發怒，但他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這不是因為出於恐懼，而是羞愧。老警衛自己明白。

　　——這個人曾經提醒過我要誠實。

　　——不只是此人，就連永神花都提醒過我。

　　老警衛低下頭。本應宜人的涼風吹得他渾身惡寒不斷。冷靜下來以後，他終於開始回憶方才自己的表現。

　　——我究竟……為什麼會落得這個下場？老警衛感到繁亂的思緒湧現，他索性腦袋放空，什麼都不去想。

　　此時，他的身前映入了一道人影。「還沒有結束。」這是永神花的聲音。老警衛沒有抬起頭，但他心裡卻有一刻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神花哥。」孫祈鳴活動了一下肩頸，銳利的眼神最終與永神花的眼神相視。「請你讓開。」

　　「你說說看，『鍛塵會』處刑人之守則的第一條是什麼？」永神花的眼神沒有退讓。

　　「你已經不是『鍛塵會』的成員了，從今日起開始生效。」孫祈鳴終於表現出不耐。他輕嘆一口氣後續說道：「是你選擇要離開的，你忘記了嗎？」

　　永神花沒有回答孫祈鳴的問題，而是逕自說道：「處刑人之守則第一條，『若受害者現身處刑現場，應當尊重並將受害者的意願納入處刑參考。』」

　　孫祈鳴冷哼一聲，但心裡隨即感到一陣古怪，而他心裡還來不及思索出答案時，眾人身後的石階梯竟罕見的在深夜時段傳來人向上走來的腳步聲，而這個腳步聲，也同時解答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孫祈鳴猛一轉頭，一名身著粉紅外套的年輕女子竟氣喘吁吁地向眾人走來。她的眼神堅定，這說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即使面對一幫黑道份子，她因長途跋涉而紅通的臉蛋也沒有因此被嚇得煞白，甚至氣息間也感受不到恐懼。

　　孫祈鳴怒瞪了那名女子一眼，開口說道：「你把平民捲入我的『處刑』當中啊？是想影響我的決定嗎？」孫祈鳴的疑問是針對永神花而出，但他頭也沒有回的續說道：「組織成員全體通用的守則第十條，『身為組織內部成員，不得刻意將平民捲入組織內部之任何作業當中。』」

　　「我已經不是組織裡的成員了。」永神花幾乎是立即答覆。

　　一旁的劉越蘭忍不住發笑，「嘿嘿，還有這一手啊。」劉越蘭隨即被孫祈鳴狠狠一瞪，他只得故作無辜地看向別處。

　　「來吧，孫祈鳴，執行你的『處刑』吧。」永神花兩手向外攤開，並高聲宣揚道：「看看是你的『處刑』更得神明的青睞，還是她的『心意』更能感動上天。」永神花兩條臂膀上的蓮花和玫瑰，此時在孫祈鳴的眼裡彷彿無限向外長出。

　　孫祈鳴咬著牙。雖是冷汗直流，但他還是展露出了意味著應戰的微笑。

　　——來吧！神花哥！我會證明你的公正行事對處刑是一點幫助也沒有的！

　　陰風陣陣拂過眾人，老警衛的命運也即將步入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