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愛情迷陣

一隻手輕輕落到我顫抖的肩膀上。
這是如柳絮般虛無飄渺，有如錯覺般的碰觸。
「我在這裡，妳不是一個人。」中提琴般悅耳的聲音如涓涓細流注入心中，安撫那受到打擊的心靈。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蘭斯洛特就是害我失去這些美好生活的元兇，為什麼他安慰得了我？
蘭斯洛特在我身旁坐下，仰望著灰暗的天空。「這一切最後都會過去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安慰我？」我不解地問他。
「不是只有妳失去過重要的東西。」蘭斯洛特簡短的回答我。
……又是黛莉安娜吧？從蘭斯洛特如此在乎的樣子來看，連我都看得出來黛莉安娜一定是他的前女友。
「蘭斯洛特，我們回淵族領地吧。」我覺得我的心需要療傷，而待在人界只會讓傷口越來越深。
「那妳的七天假期呢？」蘭斯洛特有些訝異地眨眨眼。
「不需要了。」我絕望的搖搖頭。「人界已經不需要我的存在了。」
「這樣啊。」蘭斯洛特拍拍褲子，優雅地站起身。「最近的轉運平台在中央車站，我們需要搭幾站的地鐵。」
我拖著腳步回旅店退房，然後提著沉重的行李上了地鐵。
地鐵有些空蕩，車廂內沒幾個人。火車規律的喀啦聲讓睡意悄悄襲來，我將頭靠著堅硬的塑膠椅背嘗試入睡。蘭斯洛特很罕見地拍拍他的大腿，示意我可以枕著睡。但我有些猶豫的看著他，不敢有動作。
「我不會吃掉妳的。」蘭斯洛特不悅的哼道，似乎覺得我糟蹋了他的好意。
在側著身躺下後，我感覺到蘭斯洛特保護性的把手放到我的手臂上。這貼心的舉動讓一絲不知名的暖意在心底化開，我悄悄的露出了微笑。也許我們真的能破冰為友也說不定。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感受到一股不知名的顫慄。我睡眼惺忪地抬起頭，但蘭斯洛特輕捏我。「噓，不要動。」
寒意加重，然後一雙晶亮的皮鞋映入眼簾。「喲，真難得看你帶人類寵物出來玩啊。」
「肖，走開。」蘭斯洛特緊抓著我的手臂。「我不想在電車上開戰。」
下一秒，我的眼前驟然出現一雙令人畏懼的黑眸。那眸子就像黑洞，任何光線都無法穿透。被蘭斯洛特稱為肖的男子咧嘴一笑。「挺香的呢。」
一顆拳頭直接揍上肖俊逸白皙的臉。
「哎喲！」出乎我的意料，肖並沒有像當時的街頭少年一樣飛出去。相反的，他只是後退了幾步後又嘻皮笑臉的湊向我。「喂，妳叫什麼名字？和阿蘭是什麼關係？」
「我們的站到了，再見。」蘭斯洛特一把推開他，迅速帶我下車。
「哇，這麼剛好，原來我們的目的地都是中央車站啊。」肖語氣愉快的跟在我們後面。
刷！一把熟悉的玻璃劍架上肖的頸部。「立刻給我消失。」
肖雙手高舉，露出討好的笑容。「喂喂別那麼認真嘛，我走就是了。」
我目送他一溜煙衝出票閘口。
「我去買特殊通道的票，妳在這裡看行李。」經過剛才肖的摧殘後，蘭斯洛特的好脾氣都已經被消耗殆盡了。「有什麼事就大聲叫我，我就在前面排隊。」
蘭斯洛特才剛走，肖便立刻從旁邊冒出。「喲呼，我又回來了！」
「蘭斯洛……」肖以非人的速度堵住我的嘴。
「喂喂別這麼不近人情嘛，妳知不知道蘭斯洛特不是人類？」肖神秘兮兮的微笑，順手撥撥瀏海把右眼蓋住。
我白了他一眼。「我當然知道他是吸血鬼啊。」
「哎喲，不簡單哦，妳到底和他是什麼關係？」肖又自顧自的接了下去。「啊，沒關係，妳不需要說，等我吸光妳的血後我就知道了。」
下一個瞬間，我立刻往蘭斯洛特的方向逃跑，但肖的動作更快。他把我按到柱子上，露出森白的牙齒。「好東西當然要由我來享受，蘭斯洛特那傢伙才不配擁有。」
我全力掙扎，但肖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使我動彈不得。
摀在嘴上的手掌使我無法尖叫求救，四周的行人好像未曾見到我們一樣，神色自若地走過。
我眼睜睜的讓肖的獠牙刺入自己的頸部。
全身有如被火焰紋身，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以極快的速度抽出。我在心中呼喚蘭斯洛特的名字，只希望他能趕快來救我。就在我意識模糊之際，肖突然滿臉厭惡的退開。
「呸！蘭斯洛特這傢伙就然給妳下了刻印？」我看著我的鮮血自他的嘴角淌下，最後在地上綻放出一朵朵艷麗的血花。
我雙腿癱軟，無力回答他的問題。就在此時，蘭斯洛特的手按上的肖的肩。「你膽敢對我的人下手？」
肖無辜的眨眨眼，一邊嘗試往旁邊挪動。「我又不知道她是你的人，我以為你和我一樣都是來人界覓食的。」
「滾。」蘭斯洛特輕鬆地拎起肖，把他扔到五公尺外，而旁邊的行人則若無其事的閃過那塊路障。
「你都這麼粗魯，難怪沒什麼女人緣！」肖從地上爬起，在扔了這句話後便立刻倉皇逃命。
「蘭斯洛特……肖到底是誰？」雖然全身虛脫，我依然抵著柱子撐住。
「先等一下。」蘭斯洛特湊近我受傷的脖子，奇異的薄荷香味讓人聞了很舒服。溫暖的電流從傷口處擴散開來，我能感受到傷口隨著他的舔舐而癒合。
我愣愣的看他移開身子，遞給我一方手帕。「把血擦一擦，這裡離轉運平台很近。」
我一時還處在呆愣狀態，待他已經提著行李走了有些距離後才急急追上。「那個……你和肖是什麼關係？他也是吸血鬼嗎？」
「敵人關係，離他遠一點。」蘭斯洛特頭也不回的拋給我一句。
「淵族也會有敵人哦……」我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你們的世界還真是複雜耶。」
蘭斯洛特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要回我話，只是一昧地往前走。
我其實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他，例如：刻印是什麼？肖又為什麼會對我如此感興趣？我嘆了口氣，把疑問收回心底。
蘭斯洛特帶著我來到一扇位於角落的安全門，迅速用白色磁卡揮了一下。白色磁卡碎裂成灰，而門則在喀拉聲後開啟。「妳先進去吧。」
門內是一個純白的空間，我看著蘭斯洛特在我身後鎖上門。「平台會在一分鐘後啟動。」
雖然空間內的景象沒變，但我明顯的感受到強烈的暈眩感。我必須抓住蘭斯洛特的手臂才能阻止自己跌倒。四周的白轉變顏色，變成一種混雜著灰與白的色調。視線恢復後，兩人已又重新出現在美麗的星空下。
蘭斯洛特冷淡的鬆開我的手。「我們沒有那麼親。」
不知道為什麼，數日來對他的不滿全在這一刻爆發。「你這算什麼？每次都這樣對我忽冷忽熱，當我是玩具嗎？」
不等他回答，我便憤怒的衝離他，搭上電梯。
夠了，真是夠了。
每次我想和他破冰，嘗試喜歡上他，他就會親手毀了這一切。
電梯抵達五十樓，站在門口待命的依然是以利沙。「克莉絲汀小姐，您不是在人界度假嗎……？」
「歐文。」我努力平復自己急促的呼吸。「我要找歐文。」
「沒問題，這邊走。」以利沙立刻轉為專業模式。
歐文坐在一個漂亮的噴水池旁，在看到我半崩潰的表情後訝異地站起身。「克莉絲汀？」
我想也沒想便撲進他懷中。
歐文沒有推開我，只是溫柔的輕拍我的背。「發生什麼事了？」
「蘭斯洛特。」一說出這四個字，歐文似乎就心領神會了。
「你們依然還是處不來嗎？」歐文的懷抱很溫暖，和蘭斯洛特的冰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總是下意識在抗拒我，根本不給雙方破冰的機會。」我對歐文大吐苦水。「和他相處真的好難。」
「也許他只是不擅長和女生相處……吧。」歐文的身體驟然僵住。
「克莉絲汀。」那是足以將太陽冰凍起來的寒氣。
我故作鎮定的鬆開歐文。「怎樣？」
「原來妳一直以來都背著我和其他人在一起。」他的表情很平靜，但我知道在那表面的偽裝下是波濤洶湧的憤怒。
「反正你也不要我，不是嗎？」我理直氣壯地反駁，努力忽略心中的罪惡感。
蘭斯洛特倏地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拉離歐文。然後我被他以非人的力量抱起，帶往電梯。「放我下來！你要帶我去哪裡！」
無論我如何尖叫，他都充耳不聞。
一進到蘭斯洛特的房間，我便被他強壓到床上。我霎時停止了尖叫，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他。
「看著我的眼睛。」
那來自極北異地的深藍瞬間佔據了我空白的心思。
如午夜妖精般閃耀著危險的光芒，但又讓人忍不住想永遠沉溺於其中。
「不要……」離我遠一點，不然我怕我又會重啟這段沒有結果的愛戀。
「克莉絲汀˙威爾森，妳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過？」他艱難地吐出這句話，彷彿每個字都榨乾了他的力量。
怎麼可能沒有？他的每一個貼心舉動、每一個及時的拯救都深深地烙印在我心底，但他的每一次傷害也都深深地貫穿了我。
白玫瑰，如此美麗，但又如此的危險。
心中千頭萬緒，但講出最終答案時的那刻又令我痛徹心扉。「……沒有。」
結束吧。請讓一切都結束吧。
他抽開身，無一絲遲疑。
「你要去哪裡？」我無神的望著那直挺的背影，心中不斷在淌血。
「退婚。」
「那克拉米蒂亞……？」
「無所謂，我不要娶一個心中沒有我的女人。」
我無奈苦笑。
罷了，就這樣吧。拉不下臉的兩人，最終還是分開會比較好吧。
我癱回床上，等待自己被貶回五十樓的命運。
§
我被門開啟的喀拉聲吵醒。
是士兵來了吧？真沒想到我也會有這一天。
「克莉絲汀小姐，請您醒醒。」我睜開眼，看見莉莉絲站在床邊。「宴會就要開始了，請讓我為您梳洗。」
「咦？」我一時沒會意過來。
「今晚有克拉米蒂亞公主的生日宴會，您必須和蘭斯洛特殿下一同出席。」莉莉絲恭敬的解釋。
「他不是把我退掉了嗎？」我吃力地爬起身。
莉莉絲訝異地眨眨眼。「我們並沒有收到這部分的消息，何況就是他吩咐我們來幫您梳洗的。」
我想蘭斯洛特應該是要在宴會上公布他和克拉米蒂亞的婚事吧。
既然都做了，那就要讓一切都做到完美。
「莉莉絲。」我叫喚她的名字。
「奴婢在。」
「幫我打扮。」我露出微笑。「要豔冠群芳。」
就算要退場，我也要光鮮亮麗的退場。
§
我穿了一件藏青色澤的長裙。
它的顏色就和蘭斯洛特眼眸的顏色一模一樣，又致命又迷人。
我撥撥披散到腰際的褐髮，確保它們光滑完美。
「克莉絲汀小姐，這邊請。」莉莉絲引導我進入準備室。
不出我所料，蘭斯洛特站在裡面等我。
我等待他張大嘴巴，並跪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結果沒有。哼，算了。
「母親暫時不會公開退婚的事，她想讓我們再嘗試相處一晚。」蘭斯洛特直接切入重點。「不過我認為結果並不會改變。」
我懶得回他，只是瞥了他一眼。
「該換我們出場了。」蘭斯洛特公事化的挽起我的手，從預備小門走出去。
兩人在瘋狂的歡呼及拍手聲中走出。
我們在檯子旁就定位後，今日的主角才終於現身。
克拉米蒂亞身穿一件昂貴的黑色蓬蓬裙，頭髮用金色王冠形狀的髮圈束成馬尾。她一微笑，我便看到許多鮮花被不斷地拋向她。
真是位令人忌妒的女孩子啊，一出生便備受寵溺。
「歡迎各位來到今晚的公主生日晚宴，希望大家都能玩得盡興。」索烈妲王后公式化的宣布宴會開始。
廚師們推著一塊巨無霸大蛋糕進入會場，上面插了三根數字蠟燭，依序寫著一四三。還好蠟燭並不是一根一根插，不然我想可能得插上好幾個小時呢。
熱鬧的搖滾樂從古老的喇叭中傳出，十分的不和諧。我猜這歌又是那崇尚人界的公主點的。
歌曲結束後，曲風便立即變回優雅的宮廷樂。我想大概是索烈妲王后無法接受吧，我記得就是她請蘭斯洛特將克拉米蒂亞的人界衣服沒收的。
「妳會跳舞嗎？」蘭斯洛特突然問我。
我點頭。「會一點點。」
兩人開始在舞池中隨著音樂搖擺，並在他人眼中裝作是一對恩愛的情侶。
「王子殿下，能否借幾步說話？」一位穿著素淨的女人打斷了兩人共舞。
「什麼事？」蘭斯洛特鬆開我的手，不信任的瞪視著對方。
「是這樣的……」我突然察覺女人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讓人十分熟悉……我想起來了！這眼神和奈絲當時要殺賽琳娜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沒有時間警告了，我全力將蘭斯洛特推開，眼角立刻閃過一抹銀光。
劇痛自腹部爆開，一把鋒利的銀刃深深沒入我的肚子。
身體無力的跪下，耳邊響起吵雜的喧囂聲。
蘭斯洛特只花了幾秒鐘便用配劍制伏了刺客。「把她關起來，晚點拷問。」
被士兵架出去的女人猖狂的大笑：「蘭斯洛特，你終究還是會死在我們手下。保護你的女人會一個個的陸續死去，而你則必須承擔永久的悲傷及罪名！」
「把她抬出去。」冰涼的手把我帶入同樣冰冷卻令人異常安心的懷中。「快叫醫療師過來！」
「蘭斯……洛特……」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但我還是努力睜著眼。因為我想把那帥氣迷人的模樣記在心底。這樣就算我到了天堂，我還是能清楚地記著他吧……
「不要說話！醫療師到底在哪裡！」蘭斯洛特第一次失去冷靜，不斷地嘶吼著。
蘭斯洛特……終究還是對我有感情的吧。
「克莉絲汀，求求妳不要死。」蘭斯洛特的眼中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苦痛。「我不能失去妳……」
我想給他一個安心的微笑，無奈意識就在這時斷了線，落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