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害怕(4)

陸仁義的車是休旅車，比起謝祁的小車真的大上不少，顧盼平日甚少開車，外面又正下著細雨，因此顧盼開得極慢，好在超市距離不遠，不到十分鐘就到了。

因為還要買店裡需要的東西，因此兩人便在超市裡分開行動，不過店裡要買的東西並不多，顧盼很快挑完，便走向賣零食飲料的貨架打算去找陸燈，卻看見兩個少年在和他說話。

顧盼以前教過陸燈他們班，因此自然一眼就認出來，另外兩個少年是他們班的學生，幾個月沒見到他們，顧盼很高興，正想上前，卻隱約聽見其中一個學生對陸燈道：「……家政課又沒人跟你一組，你幹嘛還來買東西啊？」

陸燈冷冷看他一眼：「我買我自己可以煮的東西。」

那個少年聽了立刻嗤笑：「好可憐喔！沒人要跟你一組，誰叫你那麼娘，哈哈。」

陸燈一聽，立刻瞪向他，但還沒說話，一個高大的人影已經走到他們身邊，幾個少年抬頭一看，便看見顧盼正冷著臉看他們，那兩個學生見顧盼在瞪他們，不知是否有聽到剛才他們的對話，於是嚇得不敢說話。

「好久不見，看到我都不會打招呼了嗎？」顧盼語調和緩，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嚴。

那兩個學生聽了立刻道：「老師好！」、「老師好久不見！」

「來買東西嗎？」顧盼問。

「對。」

「你們剛剛……」顧盼才說到一半，突然被陸燈打斷。

「老師，你可以幫我看看這個什麼時候過期嗎？」陸燈隨手抓了一包棉花糖，問道。

那兩個學生見狀，便抓住機會道：「老師，我們買完東西，就先走囉！」說完還不忘又道：「老師，你有空要回來看我們喔！」

「嗯。」顧盼和他們點點頭，那兩個學生便飛快地跑走了，這排貨架邊便只剩下陸燈和顧盼兩人。

「他們剛剛……」

顧盼剛開了話頭，陸燈便接道：「是開玩笑的。」

顧盼聽了狠狠皺了皺眉。

他最知道學生之間的這種「玩笑」意味著什麼了。

「說人家娘一點都不好笑。」顧盼說。

陸燈便沉默了。

顧盼又問：「你家政課沒有人一組嗎？」

「老師讓我們自由分組，就……剛好大家都找到組別了……」陸燈想了想，又道：「不是只有我自己一組，林雨賢也自己一組。」

顧盼閉了閉眼，覺得有點頭痛。

他知道林雨賢這個學生之前在他們班就是總被孤立的學生，正因為知道他們班小團體的狀況特別嚴重，因此之前顧盼很少在他們班安排分組活動，就算真的排了，也都會用抽籤分組，不會讓他們自己分組。

不過，他記得之前他們班有被排擠狀況的只有那個孩子，陸燈雖然不是班上的核心人物，但也是有幾個朋友的，為什麼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卻也變成了被排擠的對象呢？

顧盼心裡不解，卻又不好直接問當事人，只好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們這樣老師都沒有說什麼嗎？」

「老師說可以自己一組。」

顧盼聽了簡直無語到極點，努力耐著性子又問：「但家政課不是要打成績嗎？你們這樣成績怎麼辦？」

「我可以煮簡單一點的，不用別人幫忙。」

顧盼這下是徹底沒轍了，見陸燈態度很堅決的樣子，顧盼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嘆了口氣：「你要的東西都買好了嗎？」

「嗯。」陸燈點點頭。

顧盼看他手上只拿了吐司、巧克力醬和棉花糖，便問：「要做烤棉花糖吐司？」

「嗯。」陸燈又點點頭。

「那可以留一個帶回來給老師吃嗎？」

陸燈原本還有些悶悶不樂，聽了便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師你之前不是跟我們說你在戒糖嗎？」

「早就破戒了。」顧盼吐吐舌頭。

陸燈只是笑，沒再說話，跟著顧盼結了帳回到車上，快到店裡時他才又開口。

「老師，可以不要告訴舅舅和小叔叔嗎？」

顧盼知道他指的是剛才的事，「小燈，老師覺得舅舅和小叔叔應該要知道這件事。可以告訴老師你為什麼不想要他們知道嗎？」

「……我不想他們擔心。」

「隱瞞並不能讓他們不擔心你，更何況他們有權利也有義務知道你在學校的狀況。」

陸燈沉默了一下，又說「……但是我確實是……和一般的男孩子不太一樣……」

「一般的男孩子是什麼樣子？」顧盼溫聲問：「像你舅舅一樣，長得又高又帥，力氣又大，又會打籃球，這樣嗎？」

陸燈點點頭。

「但你舅舅看到蟑螂可是會尖叫喔？」

陸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偷偷抬眼看了顧盼一眼：「小叔叔也會。」

顧盼也笑了：「那他們兩個這樣是很MAN嗎？還是很娘？半MAN半娘？」

陸燈忍不住笑得更厲害了。

「即使他們兩位看到蟑螂會尖叫，但老師還是覺得他們兩位都非常帥氣喔！」顧盼摸摸他的頭：「小燈遇到過長得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嗎？」

「沒有。」

「我也沒有。」顧盼說。「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大家連外表都不一樣，又怎麼可能要求大家都活成某一種模樣呢？這是不合理，也沒必要的，老師覺得小燈就是小燈的模樣就很好了。」

陸燈雙眼濕潤地看著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最後只憋出一句：「……老師，你為什麼不繼續教我們班啦？」

顧盼聞言嘆了口氣。

期末的最後一堂國文課，他只告訴他們原本的國文老師，也就是小燈現在的班導師請完育嬰假要回來了，所以自己就沒有要繼續教他們班了，他沒有向學生明說自己生病的事，因此學生都以為他是因為重感冒一直好不了所以才聲音沙啞，得知他接下來不留任，學生都很不捨，但也知道沒有辦法，畢竟他們沒有選擇老師的權利。

「你知道原因的啊。」顧盼只能拍拍他的頭，無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