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信(5)

陸燈在第一個鬧鐘響起時掙扎著摸到床頭的手機關掉，想照慣例地再睡五分鐘，卻感覺額頭上似乎有什麼東西。

意識在再度睡著的邊緣徘徊，右手摸索著好不容易抓到那東西一看，是一張便條紙，上面只寫了短短幾句話。

【希望小燈早點睡覺，不要總是熬夜，會長不高。】

什麼東西？

陸燈看著那幾行字，意識漸漸清醒後才反應過來那是陸仁義的字跡。

什麼時候貼的？趁他睡著之後？

陸燈一頭霧水，但拜這紙條所賜，他的睡意已經跑了一半，於是又伸手去拿手機，一拿過來才發現手機背面不知何時也被貼了張便條紙。

【希望小燈不要一起床就滑手機，對眼睛不好。】

什麼鬼？！

完全搞不懂陸仁義要幹嘛，無意間一瞥，才發現他的枕頭旁邊也有一張便利貼。

【希望小燈每晚都睡得很好，不要做惡夢，長得比舅舅還要高。】

希望他長得比舅舅高？

舅舅可是有一八五耶！這也太難了吧？

這下徹底沒了睡意，陸燈認命地翻身下床，這才發現陸仁義那個神經病不知何時幾乎在他房裡貼滿了便利貼。

他在地上撿到幾張不知道從哪裡飛下來的便利貼：【希望小燈沒事多和小叔叔傳line。】、【希望小燈以後不要像小叔叔一樣當工程師，真的會禿頭。】、【希望小燈以後和小叔叔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不要要求看恐怖片。】

要換制服前，他看見衣櫃門上貼的是【秋天了，希望小燈早上要穿外套再出門。】

浴室門上也貼了一張。【希望小燈委屈的時候，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對小叔叔撒嬌。】

陸燈無視了浴室門前的那一張，進到浴室洗漱才發現鏡子上也貼了一張：【不過還是希望小燈永遠都不要受委屈，這樣的話就算小燈以後都是小傲嬌，不對小叔叔撒嬌也沒關係。】

陸燈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睛，洗完臉、刷完牙以後，好好地把手擦乾了，才把那張便利貼撕下來。

準備得差不多了，他才來到書桌前打算收好書包要去上學，果不其然在放在桌上的聯絡簿上又看到一張便利貼。

【希望小燈知道，對小叔叔來說，和小燈一起度過的每個日子都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神經病。

陸燈一邊想，一邊抹掉眼淚，把這張便條紙連同其他張一起好好收進抽屜裡，這才收拾了書包下樓。

一打開樓梯最下面連接店面的小門，一股食物的香氣便撲鼻而來，陸燈知道那是謝祁為他準備的早餐。

謝祁不管前一天工作到多晚，早上也一定會起來幫他準備早餐，不一定都是謝祁親手煮的，有時候他懶得弄也會用買的，不過今天食物的香氣很濃郁，應該是謝祁自己開伙。

陸燈這樣想著，沒想到卻在桌子前發現兩個趴著的背影，他困惑地湊過去看，才發現一個是謝祁，另一個人竟是顧盼，兩個人都睡得正熟，桌上有兩個已經用完餐的空盤，還有一個保溫盒，他知道那是要給他的早餐，下面還墊了一張紙。

陸燈輕手輕腳地過去打開餐盒，裡頭裝著一份培根蛋吐司，熱氣把透明保溫盒的蓋子氤氳了一層霧氣，然後他發現下面墊的那張紙上寫了字。

【給小燈：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麼來的，所以想跟你說一下。

「燈」這個名字是大姐知道自己懷孕時就取好的，她說因為這孩子就是她生命裡的一盞燈，點亮了她人生中所有的勇氣和希望，我那時候聽了只覺得挺有道理的，但並不是真的很明白這話裡的深意，因為那時候我才十六歲，全身多的是多到溢出來的勇氣和希望，對我來說，夢想和未來都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後來我受了傷，夢想也跟著消失了，我像沒有目的地的船茫然漂泊在海上，不知道要航向哪裡，但是大姐和姐夫每天都會打電話或傳訊息關心我，像海上的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不厭其煩地照亮海上的船隻，讓我知道沒有目的地也沒關係，先試著往前行就好。

那場車禍不只帶走了他們，也帶走了我的太陽，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再繼續活下去。

還好大姐把她的「燈」留給了我。

小燈因為是大姐和姐夫的孩子，所以遺傳了他們所有的溫柔體貼和善解人意，但是我希望你永遠記得，自己是帶著很多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沒有拖了誰的後腿，也沒有阻礙了誰得到幸福，希望小燈永遠記得，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是你點亮了我人生的所有勇氣和希望，往後，也要帶著這樣的自信堂堂正正地生活。

舅舅 謝祁留】

沒有了客人來來往往的喧囂，早晨的「謝老闆臭豆腐」安靜祥和，只有小孩一邊吃早餐一邊吸鼻子的抽泣聲，桌邊趴著的大人也跟著紅了眼眶，只能悄聲無息地用手臂把自己的臉遮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