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信(4)

訊息剛發出去謝祁就想收回了。

哪有凌晨五點約人去打球的？

昨天生意很好，又工作到很晚，他自己是因為煩惱小燈的事才睡不著，但顧盼肯定很累了，只是中途醒來看見他發的訊息所以陪他聊了一會兒，現在肯定想再回去睡回籠覺，結果他現在發了這麼一條莫名其妙的邀請，以顧盼那樣溫順的個性，看到他發的訊息，就算不想去可能也會不知道怎麼拒絕。

不想讓顧盼為難，謝祁正想收回訊息，就看見對面幾乎是在他發出訊息的下一秒就回了一個「好」字。

謝祁有些驚訝。

他以為顧盼不會想去，沒想到他卻那麼爽快地答應了，不禁感到有些開心。

【好，我開車去接你。】他回道。

謝祁的店和顧盼家距離並不遠，因此半小時後他便接了人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看起來像半個廢墟的土地，他向顧盼解釋這裡原本是學校預定地，因此有整地、鋪了水泥，也在兩邊各放了一個籃球架，但後來學校好像又不蓋了，因此這邊便廢棄了，慢慢雜草叢生，才變得有點像廢墟。

「不過，附近的人有時候也會來這裡打球，所以也不算真的廢墟啦！」謝祁一邊拍著籃球，一邊說道。「還好嗎？你看起來一副下一秒就要猝死的樣子。」謝祁嘴上調侃，但心裡其實覺得有些抱歉，又有些溫暖。

顧盼果然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感覺只要閉上眼下一秒都能站著睡著，但他還是二話不說地答應出來陪他打球、排解沮喪的情緒，用這樣無聲的溫柔支持著他，自從他出社會後，除了家人外，已經沒有人會再這樣細緻地照顧他的感受，這不禁讓他的心中起了莫名的悸動。

而顧盼聽了則忍不住害羞地壓了壓自己的帽沿。

嚴重睡眠不足，讓他本就偏白的膚色變得更加慘白，早起水腫加上黑眼圈讓他起床站在鏡子前時都被自己嚇了一跳，只好戴上鴨舌帽想稍稍掩蓋自己的臉色，不過想當然是沒有什麼效果。

雖然真的很累，但看到謝祁的邀約時顧盼想都沒想直接就同意了，在等謝祁來接的時候他心跳都要飆上時速一百八了，緊張地上了車卻在看見謝祁的瞬間皺了眉頭。

學長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一夜沒睡黑眼圈和鬍渣都跑出來了，今天晚上還要照常開店嗎？身體會累壞的……

一路上顧盼都在擔心，盤算著怎麼說服人今天休息一天，沒想到自己還沒說他，反而先被調侃了，忍不住瞅了謝祁眼下的烏青回道：「老闆的黑眼圈看起來跟畫了煙燻妝似的。」

謝祁聽了一愣。

顧盼在他面前要嘛害羞，要嘛畢恭畢敬的，難得有這樣孩子氣回嘴的時候，他忍不住笑了，手一拍把球傳給了顧盼：「你會打球嗎？」

顧盼一手接過謝祁傳過來的球，才終於想起要和謝祁打球的事，而且還是一對一，手心不禁開始冒汗，籃球一下一下反彈打在自己的手心上，心臟又開始狂奔起來。

「會，不過打得肯定沒有老闆好。」顧盼把球又傳了回去。

謝祁接住，接著用左手運球：「那我讓你吧！我只用左手投球，別說我欺負你。」畢竟曾是要成為職業球員的人，雖然現在身體條件大不如前了，但謝祁對自己的球技還是有一定信心的，加上顧盼似乎是因為早上剛睡醒，還沒換上他一貫溫柔有禮的模樣，有些呆萌呆萌的，反應特別真實，因此謝祁便忍不住要逗他。

果然顧盼聽了便微微皺起眉頭，有些嗔怪地瞅他一眼，謝祁一看便樂了，忍不住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左手一抬，手中的球便順著拋物線飛了出去。

球往籃框飛去，顧盼的頭也跟著轉向籃框，心裡卻很篤定謝祁肯定能投中，因為他知道謝祁雖然是右撇子，但高中時曾經很中二地要搞什麼二刀流，所以其實左手也有練投籃，雖說準度自然還是沒有右手好，但命中率也不低，剛剛說要讓他、只用左手的話分明就是在騙人，不過他自然不可能拆穿謝祁就是了。

果然，飛出去的籃球「唰」地一聲，完美地進到籃框裡。

「一比零。」

顧盼轉過頭，就見謝祁正得意地對著他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好幼稚。他想。

但是好帥。

球落到地上，顧盼截住球，謝祁便過來防守，張開雙臂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顧盼看著謝祁灼熱的目光，想著原來實際和謝祁打球和在場邊看他比賽完全不一樣。

兩人就這樣打到晨光大亮，渾身大汗淋漓才停下，最後當然是以謝祁的大比分獲勝結束，久違的激烈運動、睡眠不足加上心情激動讓顧盼覺得整個人都暈忽忽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暈倒。

比賽結束顧盼就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出門的時候只顧著緊張，連毛巾也沒帶，現在只能拿衣領擦汗，正喘著氣平復劇烈的呼吸，一個冰冰的東西突然湊到臉上，把顧盼冰得縮了一下，轉頭一看才發現是謝祁遞給他一瓶冰水。

「謝謝老闆。」顧盼接過水，小口小口地慢慢喝起來。

謝祁在他身邊坐下：「你籃球打得不錯嘛！」

才剛輸球的人苦笑道：「老闆是在羞辱我嗎？」

謝祁樂呵呵道：「當然不是。」喝了口水又說：「只是我原本感覺你不太像是喜歡運動的樣子。」

「因為我是國文系的嗎？」

「不是。」謝祁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這種印象，卻看見顧盼白皙的臉頰因為劇烈運動而染上粉色，漂亮的眼睛直看著他，水汪汪地像一汪泉水，整個人的輪廓在晨光映照下顯得朦朧而柔美，讓謝祁沒來由地想起在風中紛飛的泡泡，清澈、透明又美麗，一時不禁看得有些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要回答。

「……可能因為你很白吧？」

「什麼啊？又不是所有喜歡運動的人都要曬得像炸過頭的地瓜薯條一樣。」顧盼忍不住笑道。

謝祁也笑了，「這是什麼比喻啊？」

「不過，我以前確實是不太喜歡運動。」

「後來喜歡了？」

「後來……」顧盼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和謝祁對視：「後來高中的時候就、就想打籃球了……」

這個轉折太過奇怪，謝祁一聽就知道有古怪，調侃道：「後來覺得打籃球很帥，想吸引女生？」

「……我、我喜歡的人很喜歡打籃球，所以……」在本人面前提起那隱密的心事，顧盼覺得臉頰熱得要冒煙了，如今想起那段往事，只覺得又苦澀又甜蜜：「我肢體不太協調，從小就經常摔倒，所以也不太喜歡運動，但是他畢業以後，我、我很思念他，總覺得打籃球的時候，好像能和他變得靠近一點，所以就開始打球，後來便慢慢也喜歡打球了。」

「喜歡打籃球的學姊？誰啊？搞不好我認識！」謝祁好奇道。

顧盼看著謝祁的臉，喉結滾了幾下硬是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害羞地低下頭：「老闆、你、你應該不認識啦！」

謝祁又接著問了對方的長相、年級，顧盼卻只是紅著臉說不出話，謝祁見他提起喜歡的人滿臉羞澀的樣子，明顯就是餘情未了，突然就覺得興味索然，於是便不再逗他，只說要載顧盼回店裡弄點早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