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劇的誕生（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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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轉變成了白晝──神聖之光就是強烈到讓人產生如此的錯覺。

    自天頂擊落的，是宛若海嘯般吞噬一切的純粹光芒。

    ──第七級光魔法‧聖光審判。

    人族能掌握的魔法極限，是五級。然而此刻，顛覆這個嘗試的「奇蹟」正顯現於此，並毫不吝惜地發揮出摧枯拉朽的驚人力量。熾熱飽滿的能量不斷高漲，掀起飛沙走石還有風壓，眨眼間撲滅了附近焚燒的草木，周遭旁人光是維持原地站著不動都感到艱辛。

    「賽亞！」依稀聽到少女心急如焚的吶喊，但旋即被光柱發出的鳴動蓋過。

    目標直指一人。

    只靠一人無法施放，必須由至少五位對光魔法有一定造詣的優秀魔法吟唱人齊心協力，藉助事前書寫完成的術法結界式，滿足以上條件才得以成功施展的殲滅性神聖術。跨越個體極限，規格外的破壞力，勢必能直接結束現在展開來的餘興插曲。

    這是計畫中用來強行壓制、馴服遺產上殘留的魔王靈魂的，對付魔族有拔群效果的最強王牌。

    術式展開的當下，強大的光魔法能量便會生成堅固的結界將內部封死，並迅速削弱、剝奪內部存在的生命力，直到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回歸永恆的寂靜為止。

    熾烈的白光不住閃爍，將結界內的魔王贗品完全吞沒在光芒中。光與闇相生相剋，神聖術對魔族有著更強大的傷害力，僅憑現在剛復活並不完整的魔王力量，是難以承受的致命。

    伊凡諾頓在三百年前一度被封印。三百年後的今年，歷史即將重演。

    「笑死人了。」安多哈爾忍不住發笑。

    現在在這裡的，不過是披著魔王外衣的愚笨野獸，狐假虎威。空有一身蠻力，卻毫無智慧。這種敵人根本沒什麼可怕的，就如同現在的結果，被自己逮住、永不翻身。

    安多哈爾笑瞇了眼睛，他幾乎能料想到此刻強光籠罩的結界內正發生什麼。聖光審判將會把魔王贗品的力量不斷地抽離，讓他難看地伏倒在地。

    伸著脖子，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哀求著被寬恕。安多哈爾看過無數次弱者討饒的神情，怎樣都看不膩。那些原本倔強、看似堅定不疑的身心，最終都經歷不了近乎永恆的折磨而崩壞，所有的堅持在那個時候都會蕩然無存。

    品嘗弱者的絕望，是身為強者的特權。不完整的狀態下復活的魔王，很明顯就是弱者。更悲慘的，就是把希望投注在沒有機會的人身上。

    安多哈爾非常確信，魔王將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並對於附身在如此沒用的小鬼身上這件事情追悔莫及。很快，祂將深刻地體悟到該聽從誰的意志。

    剩下的，就是把鎧甲給摘下來，讓真正有資格的人妥善運用這力量。

    可以看見結界的光芒稍弱了幾分，算算時間，魔法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安多哈爾如此下決定後，迅速下達吩咐：「大家靠前。等魔法一結束，在魔王贗品最脆弱的時候合力把祂解決掉。」

    騎士們提起劍與盾，慢慢朝結界外側走近，等候著給予誤入牢籠的愚蠢獵物致命一擊。

    即使在這個時候，安多哈爾始終維持著足夠的謹慎，沒有絲毫大意與鬆懈，依然打算依靠人數上的優勢，將風險壓到最低。他的決定絕對不能算錯。

    但他仍然錯估了。

    本該固若金湯的結界壁壘浮現一道沒仔細看是不會察覺的裂痕，然後在下一秒如鏡面般粉碎，化作凌亂的光之碎片。

    倏地，白光內竄出一隻穿戴烏黑鐵甲的手腕，出其不意地穿破光之屏障伸出，直接扼住了最為靠近結界的騎士脖子。一拉一帶之間，那抹漆黑的半個身影再次映入眾人眼簾。

    在遭受強力光魔法持續炮轟下，大量濃稠到錯以為是液體的黑煙從那存在身上不停冒出。穿戴的鎧甲呈現嚴重的毀損，露出了底下的部分。生命像完全從這肉身抽離一樣，賽亞‧希卡夫原本充滿活力的亮褐色頭髮此時已失去任何光澤，反倒接近烏鴉的不祥色彩；肌膚失去了溫度與彈性，蒼白又消瘦如同枯骨。雙眼凹陷，眼皮泛著無生氣的紫黑，乾癟的嘴唇亦然。

    一目了然的重傷，寄宿黑暗力量的鎧甲此刻殘破不堪，甚至讓寄宿的容器暴露在外。現在，絕對是魔王贗品最虛弱的時刻。要解決他這是最佳的時機。

    然而，所有人都被這搖搖欲墜的黑色身影所散發的壓力所震懾。恍若黑暗直接接觸，一股寒意流竄全身。與人互不相容、視人如無物、超脫人的理解範疇，無窮無盡的死亡深淵……難以想像單單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失去行動力。

    行將就木的死屍，唯獨那雙由棕轉為血紅的眼眸漾出的殺意是千真萬確。被抓住的騎士就這麼與之在極近距離下對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凝視了過去。

    這股龐大的壓迫感直接牽動了在場所有人最深層的恐懼心理，無論如何鍛鍊自制力，都失去了數秒鐘的自由。

    就連最具自制力與冷靜的安多哈爾，時間也為之空白了足足兩秒。等到時間重新在身上運轉，頓時湧現了有生以來最強烈的危機感。那是一種預感，沒有根據地，卻清晰得可怕。安多哈爾的腦內閃過了這麼一個景象：自己慘死倒在血泊之中。

    趕緊殺了他！

    「快！動──」安多哈爾失去了從容，焦躁地張開嘴，迫切地希望眼前的不祥存在立刻死去。

    但還是慢了。

   勒住騎士頸項的手發出詭異的紫黑的光芒。魔法，已經在其餘人被剝奪時間的那幾秒內完成了詠唱。

    「死吧。」乾癟的嘴唇一張一闔，沙啞低沉的話語簡單明瞭，沸騰的殺意化作言語吐出。

    一縷紫黑色的煙從騎士發動魔法的掌心中冒出，並飛快地鑽入騎士盔甲的縫隙，沿著布料滑入，再經由人體的孔洞進入體內。

    第一秒鐘，騎士驚懼地垂下頭審視自己的身體，情緒很快又轉為困惑，因為他感覺不到任何不適。   

    第二秒鐘，異狀在體內浮現，但也來不及了。騎士驚駭地猛然抬起頭。方才侵入體內的黑煙正在啃食著他的生命。

    第三秒鐘，聖輝騎士的白銀鎧甲下，只剩下一具乾癟的僵硬屍骸。

    鬆開手，落地。金屬摔落地面的獨特聲響泛起絕望的漣漪，在眾人心中迴盪。

    掠奪騎士的生命力，黑暗的化身一握拳，生命的能量迴流至施術者本身。漆黑的瘴氣慢慢從殘缺的鎧甲中生成，並一點一滴包覆、填補整身鎧甲，重新將內裡脆弱的人類肉身封藏在最深處，用無止盡的黑一層一層包覆。

    無視傷害強行突破，並用最短的時間奪去一人的生命力來把受到的傷害修復。大膽的決斷獲得符合風險的優渥獎勵，那就是原先受到的傷害，如今已修復大半。

    「該笑的人，是我不是你。」

    黑暗之王始終居高臨下，高不可攀地睥睨著生靈。本來以為勝券在握地當下，彷彿遙遠了起來，虛無又飄渺到成了空談。

    賽亞‧希卡夫咧開嘴在面甲後面露冷笑，欣賞著安多哈爾失去從容的慘白面容。

    贗品？大錯特錯，他完全沒有搞懂。自己不只是繼承力量這麼單純，而是連同祂的意念、祂的靈魂、祂的智慧，形同一體般融合。

    站在這裡的，無庸置疑就是魔王本尊。即使力量和全盛期相差甚遠，也絲毫不影響這個事實。

    原本在此地的火光全數熄滅，整片大地的光源只剩下零星灑落的月光。神聖術的光芒終於徹底消失了，一切回歸於黑暗。這深沉的黑將會掩蓋這片大地上的血跡與屍體，讓人短暫地忘記不久前發生的屠殺。

    然而下一場屠殺要開始了，從現在開始。

    於是，他──他們開口了：

     「那麼，輪到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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