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劇的誕生（9）

   


    難以想像的充實感。

    穿上這身鎧甲後，賽亞‧希卡夫感覺到自身的狀態躍昇到過去難以企及的層次，本來瀕死的重傷完全復原，就連疲勞都一掃而空。

    與鎧甲合為一體，完美契合有如第二層肌膚。與寄宿在鎧甲內的意志共享著一切感知，祂的聲音在腦中傾訴，如和藹可親的導師般教誨著。

    ──賜予死敵永遠的毀滅。

    以前弱小的自己，只能被他人恣意欺凌，任人踐踏。但現在不同了，我不再是那個沒用的自己。瞧，這兩個死透的屍體就是證明。

    他從半毀的馬車裡走出，金屬靴踏上濕濡的泥濘土地，冷眼望著前方凌亂的景象。

    殘敗的家園、逝去的親友、漆黑的夜空、焚燒的草原、腥紅的慘劇……

    這些，都無關緊要。他目光只追逐著那些傲慢、可恨的騎士們。

    「……我要把你們全都殺光，一個活口也不留。」

    他透過面甲發出低沉沙啞的嗓音，這聲音已經和賽亞原先的嗓音判若兩人。那聲調裡兼具了狂暴與冷靜兩種本不該共存的情緒，連同無盡的憤怒與憎恨，像是要咬碎牙齒般低吼。

   他那蘊含無比殺意的聲音震懾了所有人。邪惡、強大，如鐵般冷酷，鳥群驚慌振翅飛離，魚群驚恐地鑽入河底深處。一切生靈，畏懼般退下。

    對於事態意料外的發展，安多哈爾驚訝但不失冷靜，瞇起眼睛瞪著那團漆黑的存在。片刻的沉默後，像是理解般緩緩吐露字句：「……魔王遺產。」

    不過是排除法，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能。

    自己等人的終極目標，如今正出現在眼前。不過和預料的不同，魔王伊凡諾頓那可怕的部分力量如今正依附在一個人身上，而那人正打算用這新獲得的力量進行反撲。

    眼前的存在，很危險。

    「別自亂陣腳，要做的事是一樣的。」安多哈爾絲毫不帶先前那種戲謔揶揄的語調，極為冰冷的發話。既是說給部下們，也是說給自己聽。

    沒有錯，雖然出乎預料，但自己等人始終處於上風。那就是敵人只有隻身一人，對方走出遮蔽物放棄了處在暗處的優勢，在這沒有障礙物的林道間，這無疑是致命的失策。    

    「在這殺了你，一樣就能得到遺產。」審視著局勢，緊盯著對方一舉一動，安多哈爾毫無感情地宣告，從腰間抽出刺劍，發出森白寒光。

    在場所有的聖輝騎士，都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恢復應有的沉著。嚴厲的訓練使他們得以在任何情況下快速冷靜，排除所有雜念，回歸任務本身。

    消滅所有妨礙任務的存在，要做的事沒有絲毫不同。

    即使得到了遺產，終歸是不完整的力量，不是最初的姿態。加上憑依的對象不過是乳臭未乾的小鬼，根本是暴殄天物。他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就能駕馭那份力量。

    敵人，只此一人。而這裡有著共計十五名王國最強的聖輝騎士。

    「合力誅殺這個魔王的贗品，把鎧甲給我摘下來！」

    ──贗品。

    這個字眼，尖銳地刺入全身封藏在鎧甲裏頭的賽亞耳膜。一陣激昂的情緒頓時翻騰，讓他更加握緊手中的劍，也益加索求讓劍上餵飽鮮血。

     賽亞很篤定，在體內亂竄的沸騰殺意與衝動，只有虐殺這些人渣才得以宣洩。於是，他向前邁出意欲屠殺的步伐。

    以這一步視為信號，悽慘的月光再度被黑雲所吞噬，光明黑暗交替的那一刻，一切都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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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對於一切突然的發展，少女兀自垂淚。

    因惡意而變樣的過去與現在，明天的黎明尚未昇起。不但沒有，另一股黑暗覆蓋了本就不見天日的蒼穹，讓一切更加無法捉摸。

    聖輝騎士團將劍鋒所指移向了他處，明明危險暫時避過了，卻沒有人為此感到高興。

    淚眼婆娑，眼光持續追逐那抹漆黑的不祥存在。

    心繫的少年雖然沒有死，卻在命運之路上走進徹底失控的歧路。那個聲調是如此冷酷，溢於言表的除了仇恨還是仇恨。他是為了保護重視的人所以需要力量？還是為了得到力量而迷失自我？

    自他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的目光一次都沒有看向優思格村的大家，一次也沒有。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有能共享憂愁與歡笑，維持一輩子友誼的朋友。

    有希望一直在一起，對我無比溫柔的親人。

    還有了……喜歡的人。不久前才立下了約定，要攜手相伴到最後。

    本該是平凡的、小小的幸福，直到幾天前，我都以為能夠持續下去。然而，現實卻像是可笑的沙漏，在幸福滿了以後，便倒轉流逝……

    現在或許還沒有，但魔王伊凡諾頓的意志遲早會取而代之。到時候，名為賽亞‧希卡夫的少年……自己所愛的那個他，會到哪裡去呢？

    「為什麼……為什麼要穿上它？賽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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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騎士間榮耀的對決，而是獵殺。

    既是獵人，亦是獵物。

    這裡早沒有人，所有人皆淪為野獸，憑藉獸性展開血腥的殺戮。

    正面的兩名騎士提著雙手大劍與單手劍盾衝了上來，賽亞同時注意到有好幾人開始魔法的詠唱。每一人都帶著明確的殺意，衝著自己而來。

    賽亞在面甲後冷冷看著一切，舉起手中的劍，準備讓試圖冒犯之人付出代價。

    這些騎士的動作絕對稱得上俐落矯健，本來的自己只能堪堪招架，並在與其他人聯手的情況下僥倖取勝。但現在不同了，自己能夠清楚看清對方的動作、攻擊的去向，清晰到誤以為擁有預知能力的程度。

    這就是遺產帶給自己的力量，一下就超越過去自己積累的努力。封印這力量？真是浪費。

    確信自己的選擇無比正確的賽亞，手指迅速輕靈地扭轉變換握法，讓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詭譎的閃電軌道，從直刺中途變招成下刺擊，越過了騎士架在前面的大盾，直接摧敵首腦！

    戴著頭盔的頭顱被刺穿，一直穿刺到劃開下顎，噴濺出大量血沫。身體的主人隨之停下一切動作，軟倒跪地。賽亞用力扭轉長劍，將劍拔了出來，騎士的頭顱呈放射狀破裂，扭曲碎裂在頭盔之中。

    另一名騎士隨後衝至，趁賽亞的武器暫時卡在同伴屍體內的空檔發動致命一擊。動作間沒有一絲猶豫，沒有因為同伴在面前死亡而產生僵硬，相反地雙手掄劍，完美盡用大劍本身的重量與長度，裂帛之音破空斬下，是要連同伴的身體一帶斬裂的剛猛霸道。

    賽亞卻在那劍尖即將相觸的前一刻消失，微微彎曲膝蓋並扭轉腰際，用最小的動作讓劈砍以些微差距掠過自己的身軀。緊接著尾隨而上，利用旋轉的力道甩出長劍，如長鞭般深深擊打中因為出招過猛而無法立時回防的騎士胸膛。

    將鎧甲如紙片般撕裂，切開底下的血肉與筋骨，劃開一到巨大的裂縫，讓包裹在其中的赤紅果肉大量湧出。

    騎士的濃稠鮮血沾染在賽亞那漆黑不祥的甲冑上，猶如散落在黑曜石上的紅石榴。

    一道凌厲的冰尖長柱以長矛的姿態飛射而來，賽亞長劍一掃，將冰槍直接打碎，濺出無數的冰之碎片。

    賽亞抬起讓人膽碎的目光，正欲往那位施放冰魔法的騎士位置移動，身後又緊接著射來好幾道遠程攻擊魔法。

    「鱉腳。」賽亞嗤之以鼻，鎧甲裡的存在告訴自己這些魔法構成不了足夠的威脅。

    火焰彈、冰之長矛、雷霆一擊這類直接攻擊性質的魔法自不用說，泥沼術、體能弱化這種間接妨礙魔法也不斷朝自己施展。雖然賽亞成功一一將攻擊破解，卻被絆在原地，無法有更進一步的行動，就這樣被封死在固定的位置。

    一直到都沒有騎士採取近身交戰，賽亞才總算發現了異常。獲得了過去無法想像的力量，讓賽亞得意忘形，進而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腳底下，半徑約莫五米的圓環結界，不知何時已經張設完成，發出充填好魔法能量的白色光芒，彷彿沉寂的太陽提前昇起，將漆黑的森林林道染成了白色。

    白光映在安多哈爾的面容上使其更加蒼白，更加不像是個人。計謀完全照著預想在走，順利得讓人忍不住想笑：「對付魔族，果然還是要用神聖術吧？」

    無關乎個人戰鬥能力，這是雙方經驗的差距。

    為了鎮壓遺產的黑暗氣息所準備的高階光魔法結界卷軸，就用在這裡了。

    無須鎧甲發出警告，賽亞也能察覺到其中蘊含的危險。

    但已經晚了。

    魔法陣發動，莊嚴的白光炫目。賽亞‧希卡夫抬起他殺紅了眼的目光……

    光柱直落，身形消失於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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