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表白了

離開教學樓後，刑知書還在想著宋同學所說的白痕。
柯肅衡見他一路沉默，不由得問，「想什麼？」
「我沒收集模型，模型的腳有白痕是什麼？」
柯肅衡投去讚賞的目光，「我還以為你被那個女學生帶跑注意力了，原來你有發現。」
「發現什麼？」刑知書不解，「我以為他是止痛藥吃多了，導致什麼慢性頭痛，影響智力，說話才不清不楚的。」
柯肅衡：「……」
青年的邏輯其實挺順的，他無法反駁。柯肅衡深吸一口氣，解釋，「還記得女學生說他不知道模型有壞掉嗎？但他有看見白痕，卻裝作不知情，甚至可以懷疑他是惡意去弄壞的。」
「怎麼說？」
「出現白痕了，得是多用力去折模型的手腳，那幾乎是裂開的狀態，品質好的模型我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毀壞，要折許多下才能把痕跡折出來。」
「喔，竟然是這樣。」刑知書搖了搖頭，「他最後說漏嘴了，看來止痛藥還是吃太多吧。」
柯肅衡抽了抽嘴角。
走出校園後，二人在路口分開，各自去停車點。
半路上，刑知書突然發現手機忘了交換回來，便折返去找柯肅衡，沒多久，對方背影就出現在眼前，正當他想開口時，卻發現對方正在講電話，用的是……自己的手機。
柯肅衡聽到手機鈴聲時就意識到忘了歸還，舉起手機正想去找人，卻瞥見上面來電顯示是「畢颯」。
柯肅衡當即就接通了，語氣很是不善，「怎麼，有事？」
「誒？我找知書。」
「找他幹嘛？」
「約他晚上吃飯……你把電話給他。」
「他沒空。」
「那他什麼時候有空？現在不能聽電話？」
「都沒空，你不用再打來。」
「為什麼？你誰啊你，我找我的……」
柯肅衡冷冷道，「我是他男友。」
「啥？？？啥男友？？？」畢颯叫道，「不過三個月沒聯絡，他綠我？？？」
「你還是好好珍惜去夜店玩的時光，別覬覦不屬於你的。」
說完，柯肅衡便掛斷電話，還順手把對方拉黑了，心滿意足做好這一切後，他正要去找他的小呆質數，怎知一回頭，人就站在他背後。
刑知書只是靜靜看著柯肅衡，表情帶上迷茫。
想起剛剛還自稱男友，對上青年這會兒的眼神，柯肅衡竟感到一絲侷促，他乾咳道，「你從哪句話開始聽見的？」
刑知書想了想，「他沒空？」
得，最後的僥倖破滅，柯肅衡並不是會逃避的性子，便破罐破摔，「雖然剛才是權宜措施，防止那個渣男糾纏你，但也是我的心願。」
「心……願？」
「嗯，」柯肅衡上前，把手機還給青年，一字一頓道，「我喜歡你，知書，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是在，」刑知書平緩的嗓音透出寒意，「可憐我？」
「在想什麼，」雖然青年面色如常，柯肅衡卻感覺青年似乎隱隱在生氣，他屈指彈向青年額間，「你還不如說我是在圖你的美色。」
那股些微憤怒情緒彷彿隨著那一指而消失殆盡，刑知書不禁笑了，「好吧，我相信你不是同情。」
柯肅衡緊張問道，「那你……」
「我還沒辦法回應你，」刑知書目光飄遠，落在校園中來往的人群上，「不是走不出來，而是要走進去一段關係，我覺得很難。」
「是嗎。」被心上人拒絕多少有點難過，柯肅衡沒有表現出來，反正他也沒有那麼急躁，「那麼，至少允許我陪你？」
刑知書點頭。
「大學附近有一家很好喝的珍珠奶茶，想不想去？」
刑知書雖然不解男人為何突然這樣說，但他挺想喝的，於是答應。
這間飲料店是有提供內用座位的，可見幾個學生帶著平板筆電坐著打資料，刑知書以為他們只是來買飲料，卻沒想到男人是要進店坐坐。
「別拘謹，只是告白了，我沒有要做什麼。」
點了杯薄荷珍珠奶茶，刑知書隨著男人步入，在角落窗前的位置坐下。
「那個渣男，你別和他聯繫了，那天電話，我還聽見他疑似在夜店。」
「我沒想跟他繼續，他人不好。」刑知書搖頭。
「他要是還纏著，跟我說，幫你解決。」
「……用綁架的方式嗎？」
柯肅衡飲了口珍珠奶茶，微勾起唇，「我小時候，常被人排擠霸凌。」
刑知書十分不明白這話題怎麼銜接的，他原以為自己就夠社交障礙了，想不到還能遇見比他更不會聊天的人。出於禮貌，他還是點頭示意男人繼續講。
「我家……是跨國大企業集團，嵩漢知道吧？小時候我爸媽很忙，怕沒顧到我成長，除了保姆，還有捐錢給校方，老師對我就特別好，但是在同學眼裡，大概很不平衡？畢竟我沒什麼出色的表現，除了有錢。」
「你有錢還去綁架勒索？？」刑知書覺得世界觀崩塌，這難道是上流社會的小遊戲嗎？他窮苦凡人不懂。
「嗯，我跟你說為什麼，」柯肅衡低頭一笑，又喝了幾口奶茶，才道，「同學會故意在我旁邊聊天，說些仇富的話，譬如有錢人要什麼都有，所以公平的上帝就收走他們的感情，有錢人是無情的，他們不配擁有感情，也沒什麼人願意當我朋友……後來我會走過去反駁他們，他們會裝作很害怕，互相指責對方小心點別惹到我，等等人家霸總讓你爸媽失業……諸如此類。」
刑知書默默聽著。
「這些事情到高中就比較少一點，我也順利交到幾個哥們朋友，只是對我來說，那些曾經傷人的話就像影子一樣，不引人注意，卻一直存在。」
刑知書偏頭思考，「所以，畢颯是有錢人，你綁我是想證明有錢人也可以把感情看得比錢還重？」
原本以為會聽到青年猜測他報復，因此綁架長大後的那群屁孩，結果竟然是……腦迴路被對接上的快樂令柯肅衡指尖微微顫抖，他克制地嗯了聲。
「那你沒傷害過人質？」刑知書瞭然，「難怪你不把我滅口，也不摘我器官，更沒把我賣掉。」
「和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原諒我對你做過的事，只是希望你別再害怕，」柯肅衡小心翼翼道，似是怕嚇著面前這個懂得他苦處的青年，「抱歉，我以前針對的不是你，現在更不可能這樣對你。」
「我明白了。」片刻，刑知書問道，「所以，還沒被人懷疑過？」
「大概沒有？」柯肅衡聳聳肩，「我做事很乾淨，不會落端倪。」
「喔，難怪好像沒看過相關報導，我也沒追蹤訪問過這類的受害者。」
「你的直播，都是挑新聞版面上的？」
刑知書點頭，「畢竟上新聞的關注量大，一般網路上或是街坊巷弄的小事情，沒人想看，喔，除非跌宕起伏的感情糾紛。」
「我也幫你留意看看，對了，如果你遇到想追訪的新聞事件，需要找匿名的受害者，可以告訴我，我有人手可肉搜。」
刑知書一愣，眨巴雙眼，「價格……」
「不缺錢。」柯肅衡意有所指，「缺愛。」
刑知書間歇性失聰發作，略過後半句，他好奇問道，「你勒索來的贖金怎麼處置？」
「捐掉了。我公司不缺那丁點資金。」
「挺善良的。」
柯肅衡眼底浮現細碎的笑意，他從來只被人說冰冷、鐵血、無情，還是頭一遭被賦予善良一詞。
又聊了會天，二人便各自回去。
刑知書路過書店時，鬼使神差踏入店內，在暢銷書籍架上逡巡一番，而後挑中一本藍白封面的書，拿去結帳。
接下來的一個月，刑知書已經習慣柯肅衡時不時出現在他身旁了，要不是雄厚背景擺在那，他都要懷疑男人別有企圖了。
──好吧，也是有別樣企圖的。
男人敢幹出擄人勒索一事，也有人脈財力去化解麻煩，卻在追他這方面相當尊重，沒有強行逼他發生什麼不合意關係，就這點而言，柯肅衡是真不錯。
這一天，刑知書正在瀏覽新聞，手機提示音忽然響起。
衡：「知書，你什麼時候要出外拍直播？」
質數：「後天。」
衡：「我臨時要出差，大概三天。」
質數：「？」
衡：「延後兩天，嗯？我想陪你拍。」
刑知書本想說不用，但文字打出來後，看了幾秒，他又全部刪除。
衡：「聽我的，出差回來帶驚喜給你。」
質數：「喔，我和粉絲說一聲。」
柯肅衡滿意地發去一條語音訊息：「乖寶質數，保持聯絡。」
聽見那不曾被他人喊過的暱稱，刑知書覺得耳熱，一時不知道該回什麼。
看著已讀字樣，柯肅衡眼裡藏著若有若無的笑，把手機視窗切到電話上，他撥打已經輸入好的號碼，嘟嘟幾聲後，「喂，我需要請你幫我……」

在直播間開個簡短的日常閒聊播後，刑知書將離婚婦女二度就業的各家新聞整理好，預計下週出外訪問受害者，和柯肅衡一起。
晚上叫了外賣，刑知書才剛拆開筷子，就看到柯肅衡發來消息問他晚餐吃了沒有。
刑知書動作一頓，拍了張晚餐照片過去。
衡：「小籠湯包啊，挺好，我很愛。」
刑知書咬了口，回覆道：「湯汁不錯，下次一起吃。」
衡：「你配什麼醬？」
質數：「酸辣醬。」
衡：「還有酸辣湯，不會太膩嗎？」
質數：「我沒點呢，酸辣湯不喜歡，熱。既然都是配酸辣系，為何醬汁不直接選酸辣醬？醬油沾醋的吃法太多餘，店家連酸辣醬都沒有，我還是拿自己廚房有的來搭。」
柯肅衡低聲笑了，口味獨特有見解，是他熟知的可愛模樣。
約莫九點多，刑知書洗完澡出來，在床上廢沒多久，便接到柯肅衡來電。
「你在家嗎？」
「對。」
「晚了，早點洗澡，小心著涼。」
「剛洗好。」
「嗯我也是，剛剛到飯店房間，就去洗了澡，行李還沒打開。」
「挺遠的，累了吧，你先忙？」
柯肅衡輕輕道，「可是我想聽你說話。」
聞言，刑知書盤腿坐了起來，取來一本藍白封面的書，「那，我多說點？」
「好。」
「不要用別人的想法來懲罰自己，不是所有的傷害你都必須去承接。」
柯肅衡：「？」
「小時候的創傷，每個人多少都有，有些人會徹底痊癒，有些人要一輩子共存，然而對於過往的傷害，你還是有選擇的權利，譬如言語傷害，你不聽進去心裡就沒事……」
好端端地，說起心靈雞湯？而且這是什麼過期雞湯？柯肅衡卻覺得被暖流淌過心房各處，他的小呆質數在關心他呢，努力鋪陳了那麼多，字字句句彷彿都直擊他的心臟。
「這個章節我唸完了。」
柯肅衡：「？？」
心上人燉的雞湯，再餿都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