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反常

「誒對，李家琦他們剛剛在揪團買爆米花，我們都買了，看妳要不要買，還是我幫妳拿單子來看？」潘延婷將英文講義遞給林予昕，順口提及方才課堂上，她還有印象發生的事，「沒關係我晚點再去問她。」林予昕接過講義，翻開後停頓，眼神呆愣在歪七扭八的字跡上動也不動。

「就說我的筆記很嗨吧！」已經先打過預防針，不出她所料，對方果然一臉茫然。

林予昕和張皓軒華麗錯過下午第一節課，還是重要的主科，深怕遺漏任何會出現在未來大考上的細節，林予昕只得緊急和朋友借筆記亡羊補牢。

但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兩位朋友在這方面，一直以來都不太可靠。

潘延婷那逼近末段班的成績排名，顯然有跡可循，從她那潦草且雜亂無章的筆記清晰可見；至於謝臻，不要說筆記，聽課往往都憑藉一股心血來潮：認真聽的時候太過鑽研；沒在聽時，十幾頁都能空白得有如全新，連打發時間的塗鴉都沒有。

更別說兩位甚至老師教授到哪個段落，都能回答得不一致，彷彿根本不在同班上課。

林予昕又掃視過謝臻放在自己桌上的講義，嗯，和沒聽課的她差不多。

下課時間即將結束，林予昕仍在水深火熱中，尋覓一絲希望解決艱困。張皓軒則截然不同，從國中就有屢次經驗，翹課對他來說雖不算家常便飯，倒也遊刃有餘，回教室時慢悠悠的，被揶揄過後，滿不在乎地和朋友繼續打屁聊天。「那個──」林予昕幾次呼喊搭配肢體，輕輕揮動講義，想令張皓軒餘光瞥見自己，直到他捧腹大笑轉了個角度，「嗯？怎麼了？」

「你有要抄筆記嗎？」
「筆記？」
「上一節的筆記。」
「喔！妳要借筆記嗎？我幫妳借，欸劉辰翰──」林予昕還來不及多作解釋，劉辰翰已經和張皓軒對上視線，「怎樣？」

「筆記借一下。」
「吃屎。」
「借一下啦！林予昕要抄！」

劉辰翰頓了頓，交出講義和筆記本。

林予昕些許不好意思，但一翻開彷彿進入新世界。

「阿娘喂喔！這誰寫的也太漂亮了吧！」潘延婷好似現在才知道如何正確地做筆記，她的驚呼引來從教室後方意欲回座的謝臻，她停在林予昕右後側好奇細看，一時間造就小小的圍觀，令林予昕不太自在，而且她依舊不知從何下手。

字如其人斯文儒雅，端正工整，還補充了許多，看似經由融會貫通後的註解，過於完美。她要就這麼把別人的心血，原封不動移到自己的講義上嗎……

「妳寫完了？」
「嗯……還是還給你。」
「嗯？妳寫完再還我就好。」

即使一同出遊過，不算熟識的關係，讓林予昕即使得到主人許可，還是快馬加鞭，利用所有短暫的下課時間，將抄寫一字不漏完成，趕在晚自習第一節開始前歸還。

劉辰翰接過筆記本後似是有話想說，「……我還以為妳會跟謝臻借。」

「謝臻？」林予昕不太明白，但還是和他解釋，「嗯……她不一定每一科都有做筆記。」

是這樣嗎？劉辰翰身子微傾往謝臻座位的方向看，上學期末對方名字稀罕地出現在前五名，而且考贏了當時稍稍粗心的自己。

所有人被晚自習的鐘聲驅趕回座，「欸我傳最後一次喔，今天要把數量確定送出了。」團購的主要發起人揮舞紙張，將列滿所有品項的訂購單，從第一排第一位同學傳閱下去。

訂購單來到林予昕眼前，她才想起她忙到忘記詢問，及時把握現在研究。

但她刻意將單子扣留到下課，她轉身輕敲張皓軒的桌面，對方差一點懷抱外套倒頭就睡。

「你有要買爆米花嗎？」林予昕發現張皓軒不曉得是不是還沒填單。

「喔！我看一下……」張皓軒語調低沉，懶洋洋的，「焦糖的最經典，很好吃，我上次有買，然後……」上學期原班人馬也曾發起團購，但當時的她並沒那麼合群，以為是一群特定人員組成，潛規則對內的活動，所以她沒有購買。

不知為何，張皓軒嘴裡叨唸她沒參與的上次，聽進她心裡總有那麼點刺耳，那麼點不平衡。

轉眼間張皓軒已完成勾選，將單子還給林予昕，林予昕注意到張皓軒買到八種之多，對方以為沒他的事，打算進入夢鄉，「啊那個……」
「你有沒有什麼推薦的？」
「我之前沒買過……」

張皓軒本昏昏欲睡的雙眼霎時明亮起來。

「喔喔！那我跟妳講──」和林予昕鉅細靡遺說明每個品項，喜歡的口味會大力推薦，沒聽過的也會時不時呼喚在教室遊蕩的同學，或者不管不顧地打擾鄰座，正在閱讀課外書的劉辰翰。

林予昕入神參考張皓軒的介紹，考量到她和家人的需求後選購。

張皓軒單方面的推銷又告一段落。

「呃……你之前都是買了帶回家吃嗎？」
「嗯？對啊！」

林予昕有些失望。

張皓軒仔細思考了一下，「喔但我有隔天帶來吃過，好吃欸──」
「那要不要我們買一桶分？呃……」

對方明顯出乎意料的訝異，令林予昕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好……好啊！怎麼不好！那妳要什麼口味！我都可以喔！」

張皓軒的眼神更加閃閃發光了。

他們成功在下課結束前，將單子傳到張皓軒後方，離席的夏於天桌上。

「啊那……你英文課的筆記是不是沒有寫？」
「嗯……好像是？」
「我幫你寫……好嗎？」

晚自習第二節課，總習慣閉眼小憩的張皓軒精神奕奕。

難道他在某個神不知鬼不覺的瞬間，觸發了什麼嗎？他的視線追隨林予昕，她埋頭於兩份課業間，實在是受寵若驚。

如果不是她對於爭吵感到歉疚，而想補償什麼的話，就是他在作夢吧！

但再怎麼樣，夢持續了一個多禮拜，他要當真了喔！

打掃時間，張皓軒還不起身，窩在座位上邊吃零食邊沉思。

「欸打掃了啊！」夏於天雙手舉著掃把組催促他，「哭爸吃屁！我也要吃──」魔爪就要伸向袋裝──張皓軒敏捷閃過，「你去吃你的手工巧克力啦！這林予昕給我的。」在對方的傷口上踩踏完，還顯擺地拋了兩顆塊狀乾麵進嘴。

「你是咧幹！欸……」夏於天狀似語重心長，「最近林予昕──」
「怎樣？」

夏於天覺得無辜，自己又沒有要講什麼很嚴重的，對方卻宛若護短的野獸，張牙舞爪地警戒，「你很反常欸！」

「上課那麼認真還吵我睡覺……你是怎樣？上一次考輸我袂爽諾！」

「關你屁事！所以你要說林予昕怎樣？」

對於張皓軒的窮追猛打，夏於天疑惑地皺起眉，「什麼怎樣？我只是要說她最近很常找你，上學期也沒什麼看到你們在講話，這樣而已啦！想啥！」

講完，夏於天不想理會張皓軒的有異性沒人性，帶著打掃用具逕自走到外掃區。

張皓軒細心將餘下一點的零食封口放進抽屜，手插在口袋大搖大擺地步出教室。

廢話！他當然要認真啊！

林予昕已經好幾天，會在課堂上回過頭，向他詢問錯過的部分，抑或確認老師強調的重點、檢討的答案等等，有時一節課甚至好幾次。

他漸漸會期待課上的每個時刻，她什麼時候會轉身，而且他不能一問三不知，要很得心應手才行，所以他哪敢隨便打瞌睡，就算聽不懂、不會，就算吵人，也要幫忙問到會。

問他課業、留心他上課情形，還和他分享零食、或單純聊天，如果連旁人都察覺到她的頻繁，那就不是錯覺了吧！

可是這樣下去哪行？

他不得不萌生出危機意識。

她每次來找他，那隱約透露的滿面春風……

……

太可愛了。

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他就白痴，多說什麼都不常笑這種鬼話。

他才不要別人發現她的變化，誰都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像現在這樣和他敞開心扉耶！

「笑啥潲快掃啦！很噁欸！」

張皓軒自尋著奢侈又多餘的煩惱，神遊到夏於天很想揍他兩拳。

林予昕支援至垃圾場棄置黑色大型垃圾袋後，閒適漫步於偌大的校園，經過無數個不同年級打掃的學生，徐徐微風輕拂她的臉龐。

聽說福利社下星期會進雞排，她已經等不及屆時去買一份。

和張皓軒一起嚐鮮。

──

晚餐時間，林予昕結束用餐，佇立於教室門柱子旁發呆，張皓軒從遠處揮手，迎面朝她走來。

「謝臻是等一下過來嗎？」
「嗯，她去找人，等一下過來。」

欲和兩人會合的人影，出現在另一道橫向的走廊上，身邊確實地跟著一個人。

「他可以幫忙。」

「你……」張皓軒震驚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