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戀人以上，戀人未滿

張皓軒結論出他們勢必得再談話一次後，晃到晚自習第二節課才回教室，林予昕已經不意外地坐在座位上。

看著她的背影卻不能搭話的窘境，他意識到呃，坐得太近，如果吵架還是發生什麼……不好說的，好像會很尷尬。

他們沒再對話，直到隔天。

「早啊！……怎麼覺得妳好像哪裡不一樣？」潘延婷一邊咀嚼玉米蛋餅，一邊直盯林予昕把書包掛在桌面右側，找出筆袋後放在桌面前側。

林予昕前方座位的謝臻聞言，轉頭端詳，「是不是眼睛紅腫？」

「喔好像是欸！妳哭了喔？」
「沒有啦！昨天呃……太晚睡啦！」

「太晚睡眼睛會腫喔？」
隔壁同學的借問打斷了剛要回話的謝臻。

女生們的閒聊，張皓軒趴在桌上貌似補眠，他全聽了進去。

原來她昨天也有哭，他想。

上課鐘聲一響，他摸出教科書「啪」地放到書桌上後，右手來回在抽屜和桌緣游移，幾次做一點筆記後又觸碰手機，「皓軒你是有養寵物諾，手在那邊摸是在摸什麼。」
「沒有啊老師！」
「沒有就專心上課。」

附近的同學之間冒出幾聲噗哧。

張皓軒滿不在乎，他繼續斟酌該如何較好地邀約林予昕。

『叮咚──』
「誰在那邊給我傳簡訊還不關聲音的唅──」

幾個同學東張西望，但很快又埋首振筆疾書。歷史老師見怪不怪地沒停下粉筆，唰唰書寫黑板，響徹雲霄的通知聲是沒令老師太過責備，卻把訊息接收和傳送的兩人嚇壞。

──

張皓軒
『抱歉，昨天嚇到妳了』
『我覺得我們可能要再談一下』
『午休我會在昨天那個地方等妳』
『希望妳會來』

林予昕額頭抵著桌面看似假寐，枕在雙腿上的手緊握手機，止不住顫抖。

她好害怕。

她不敢去。

她不知道張皓軒會再和她說什麼。

會再如何告訴她：妳讓我很受傷。

妳傷害到我了。

她不想聽。

她不敢聽。

三十分鐘的午休時間，現在對她來說度秒如年。

她殷殷期盼時間快點過去。

她無心去設想：如果她失約，張皓軒會怎麼樣？

──

張皓軒站在榕樹旁，風拂過他身上的每寸輕薄，布緣滾滾擺動。

他盯著手機螢幕上，顯示她讀過訊息的標記。

他暗暗冀望時間能過得越慢越好。

──

也許她懇切的祈禱奏效，再五分鐘，午休就結束了。

他想，或許他們之間，也要結束了。

──

林予昕切換無聲通知的手機亮起了螢幕。

張皓軒
『如果妳決定不來』
『那我知道了』
『最後可能麻煩妳配合一下』
『慢慢疏遠，不要一下子』
『應該不會引起太多騷動』
『就能分手了』
『如果有怎樣我也會處理』
『座位的話我再看誰要跟我換』

最新的三排訊息沒有已讀。

張皓軒停下打字的拇指。

他是半抱持賭博的心態打出文字的，他在賭：也許林予昕不想失去他。

但原來，真的到最後了，她連看完都不願意。

他是該來思考：如何低調地分手。還是漸行漸遠吧……要不引起騷動的話，這樣應該是最好，但總覺得潘延婷她們不太好惹……真麻煩。

沒辦法，就已經這樣了。

徐徐的暖風中夾帶一股涼意，樹葉間的窸窣宛如低語；空曠無人的操場，頂著高掛於蒼穹上的日頭微光，很溫暖，也很寂寥。

這麼說來，如果兩個人在昨天就結束了，那跟出意外的那天，時間點是一樣的。

……

「唉。」

遠處傳來對當前的寧靜而言，過於喧囂的躍步聲，他往高中部走廊敞開的後門遠眺，林予昕從彼端跑來，上氣不接下氣。

──

林予昕畏畏縮縮地走到張皓軒面前，一路上頭始終低著。

不行，太害怕了。

我真的好害怕。

她十指交扣在前的雙手狠狠撕撓手背，發抖得很厲害。

甚至不由自主抽搭起來。

張皓軒看著她如此肉眼可見的膽怯。

如果真的那麼不情願，為什麼要來呢？

……

夠了，不管是什麼，都到此為止吧。

「算了……」林予昕因為他的先行開口嚇得哆嗦，「就當……」
「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吧。」

他兩手的衣袖被她雙手揪住，他試圖灑脫的表情被她的急迫眼神對上，「不要……」
「不要分手……」她扯得更緊了。

「……為什麼──」
她一個勁兒地猛搖頭。

「……」
「那妳為什麼哭呢？」

張皓軒微微曲膝和她平視，「可以告訴我嗎？」

他的嗓音很輕、很軟，低沉得很溫婉，像在哄嬰孩進入夢鄉。

「對不起……」

「妳說吧。」
「沒事。」
「我在聽。」

柔聲的安撫令她逐步潰堤，聲淚俱下，「我……嗚……」
「沒事、沒事喔……」
他小心把她被淚水沾溼的髮絲撥到耳後。

「我……我太害怕了……哼……我不想……哼……傷害你……」
「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
她的眼淚似成串斷線的珍珠，從她焦急於擦乾眼周的指尖，因承接不及而顆顆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

他即使無奈卻很是心疼。
「妳喜歡我嗎？」

她不知所措，驚愕得如此顯著。

「我……」

……

「我──」
「回答不出來就算了沒關係！」

「那妳討厭我嗎？」

她堅定地搖頭，不假思索。

「然後妳覺得，我因為妳是我第一個Alpha，所以喜歡妳，對嗎？」

她遲疑著要不要點頭，但他知道她的答案，只是明知故問。

「那就這樣吧！」
張皓軒拉近距離，與她近在咫尺。

「我因為妳是Alpha才喜歡妳，妳也認同了，所以──」
「Omega如果有什麼要求，Alpha都會答應對吧？」

她首肯後總覺得不太對，他稍俯的目光和她微仰的視線四目交接，「那妳要做好心理準備喔！」
「我這個Omega，很貪心。」

林予昕沒有意會到他的話中有話。

和她擦身而過就要離去，林予昕因為沒有獲得保證，焦慮地向他確認，「所以會分手嗎？」
「我不要分手……」

她很偶爾的坦率真的很令人淪陷，「不會分手，我們跟之前一樣，只是……」
「好像還是應該訂個期限……對不起啊！我沒什麼耐心……」

「就學期末吧！」
「要分手嗎？」她可憐兮兮地只敢拉住他一點點衣角。

現在絕對不是只有親她可以解決了。

「不知道耶……到時候再看看吧！」

走了幾步準備回去上已經曠掉的半節課，張皓軒見她沒馬上跟來，伸出手，「走吧！」

「啊我忘記妳不喜歡太高調──」
這次她回應了，手覆上他的掌心。

兩人一前一後牽著手走回教室。

所以學期末還是有可能……

……

但是，太好了……

隨著矛盾煙消雲散，林予昕暗暗破涕為笑，內心充滿她不知為何產生，明明無法描述，卻道不盡的喜悅。

張皓軒同時開始建構起屹立不搖的自信──
她絕對喜歡他。

一定是才看到分手二字，連訊息都沒點開就衝出來找他了。

「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

不過就是自卑蒙蔽了她的真心，讓她選擇裝睡不願清醒。

她現在已經不想分手了。

只要再讓她喜歡我喜歡到，沒有什麼比跟我真的在一起還要重要。

就行了吧！

雖然她沒講，她猶豫了。

雖然他沒有聽到答案，他沒有讓她講出答案。

……

反正他沒聽到答案……

……

對啦！

他就自欺欺人！

他就害怕聽到答案！

害怕自己，僅因她在最後一刻壓秒出現，就重拾期待，提高期待，太過期待，而忘乎所以。

結果她沒有喜歡他，然後被拒絕。

還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

所以他選擇這麼相信，他想這麼相信。

「不過妳說不討厭我是真的嗎？」張皓軒轉過身倒退步行，面對林予昕邊走邊問。

「嗯。」這次除了點頭多增添聲音肯定。

「但是為什麼妳跟我相處的時候……我都覺得……妳都不太笑？」
「很嚴肅，眉毛跟嘴巴都平平的這樣。」張皓軒用兩隻食指在自己的眉毛上比劃。

「妳是很緊張嗎還是什麼？」

張皓軒真心疑惑這件事。

「有……有嗎？」

林予昕也才後知後覺這件事。

「那我……」以後會多笑，她沒說出口。

張皓軒沒有非得等到她的解釋，腳步輕盈地迎著風，和林予昕再拉遠距離往前走去。張皓軒現在也沒那麼介懷林予昕這對他的與眾不同，反正他習慣了。

還有她要是因此之後變得很常笑的話──
他會受不了的，各方面。

林予昕自覺理由滿羞恥，所以也打算緘默。

要是在你面前只要開心就笑，一直傻笑的話──
看起來……不是會很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