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王城（上）
本章節 6369 字
更新於: 2023-02-17
在那之後，小宏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去費雷果德大陸了。
主要是因為月考要到了，他必須加緊讀書。那些數字啊、算式，英文單字跟例句總是在他闔上眼後像是繩索一樣綁住椪糖，身為一條蛇的引夢使只能啊啊大叫卻別無辦法，只得允諾讓男孩先以學習為重。
除此之外，媽媽回來後也因為他在學校打架的事情，用『愛的小手』好好地教訓了他一頓，但小宏也沒有表示什麼，因為他知道，只有自己好好念書、安安分分地做到乖孩子該做的事情，這樣媽媽才不會生氣。
但偶爾他還是會懷疑讀書的用意，雖然拿到好成績被老師稱讚很開心沒錯，但小宏不明白，為什麼大人似乎變得只看的懂數字，而不再喜歡其他東西了呢？
值得慶幸的事情是，奶奶決定留下來照顧小宏，雖然媽媽並不怎麼樂意，但男孩內心還是很高興的，家裡有了一個可以聽自己說話的大人，自己也不需要再跑到便利商店買飯糰吃了。
而原先的那場騷動也讓班上的小霸王們安分了好一段時間，雖然那個馬桶蓋女孩似乎還是心有餘悸，看到小宏會下意識躲開，至少到學期末前，小宏度過了一段還算平和的時光。（順道一提，除了數學分數只拿到91分，其他的科目小宏都成功拿到了95分以上）
小宏原本並沒有很喜歡暑假，你也知道的，他並不像其他同學家裡有電動玩具，或是可以出國到外地旅遊，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往圖書館跑，偶爾拿著悠遊卡自己到家裡附近的運動中心游泳，如此而已。但如今他得知了費雷果德大陸的秘密，甚至還交上了新朋友，暑假似乎也不那麼空虛無趣了。
結業式一結束，大部分的孩子都跟著父母去吃飯了，只有小宏一個人站在校門口，呆呆地望著藍天。
每一次去費雷果德都是夜晚，這是不是代表那裡的時間流動和台灣一樣呢？小宏不禁思考，說實在的，他也很想看看白天的費雷果德大陸，況且，森林裡面若是有了陽光，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被給水蛭咬了。
下定好了決心，小宏快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以往他都會在中午就開始營業的鹹酥雞攤前逗留一下（雖然沒有錢買，但是那個味道實在太香了！），或是用著口袋裡唯一的一個十元銅板買一個奶油車輪餅，但這一次小宏都沒有這麼做。他的心意已決，並且十分期待履行和亞黛露的承諾——雖然在費雷果德吃東西醒來後肚子都不會飽，但那些美妙的滋味卻早就牢牢地烙印在心中了，男孩也十分期待亞黛露說的那家冰淇淋店，除了小美牌的香草冰淇淋，還有許久以前媽媽難得給他買的一次『叭噗』冰淇淋以外，小宏都沒有吃過其他的冰品了。
於是回到家，小宏把書包隨意地丟在書桌旁，脫下襪子，興致勃勃地爬上床，但很快他就又想到午餐時奶奶肯定會叫自己去吃飯，於是只好再爬下床，走到廚房，問正在炒菜的奶奶說：「飯好了嗎？」
「快好啦，小宏，順便把這幾道菜也端出去，小心燙！」奶奶說。
男孩看著放在流理台的菜餚，那是一道油膩膩的三杯皮蛋茄子，還有一盤薑絲蛤蜊絲瓜。茄子軟糯糯的很好吃，配上九層塔跟皮蛋還有鹹鹹的醬汁，小宏並不討厭。只是，他並不喜歡薑絲辛辣的味道，每一次在飯菜裡吃到薑，都讓男孩覺得舌頭又澀又痛。
「啊你放暑假了，有要跟朋友去玩無？」奶奶一邊用筷子夾茄子放到小宏碗裡，一邊問。
「有啦！毋過毋是今天。」小宏回答，他很快地吃完飯菜，洗了一把臉，又一溜煙地躲回房間了。
小宏明白自己說謊了，他確實和朋友有約，只是不是現實生活中的朋友而已。
小宏已經抓到入睡的訣竅了，他先想像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然後再想像自己在仰式踢水，從一數到一百後會有一隻鯨魚把他吞掉，但通常在他數到一百之前，椪糖就會捲捲尾巴飛過來，像是熱氣球一樣把他給拖走。
白天的費雷果德和晚上截然不同（雖然隱隱約約地還是能看見那三個還在運行著的月亮），小宏瞇起眼睛，享受著風吹過臉龐的感覺，不一會兒，椪糖便按照著記憶，帶著小宏飄到了亞黛露的家。
女孩此時正在給庭園裡頭的香草、薄荷澆水，看到從天上慢慢飄下來的男孩，亞黛露先是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然後放下手中的澆水壺，「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當然啦！」小宏搔搔鼻子，此時眼尖的他發現女孩將他先前因為驚叫而掉出來的藍寶石做成了掛墜掛在自己的脖子上，這使他感到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我們一起去吃聖代的約定還有效嗎？」
女孩笑了，笑聲像是清脆的流水聲顫動鈴蘭花，「當然！不過你得先換掉衣服才可以，不然看起來實在太奇怪了！」
這個時候男孩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學校的運動服，白色的上衣搭配紅色短袖，再來就是紅色的褲子，和亞黛露他們樸素簡便的服裝比起來，實在是太顯眼了！小宏不禁羞紅了臉，自己真的不應該太急著來見亞黛露而不換衣服的，他也不希望自己想要履行約定的這份急切被女孩給看透，但好在亞黛露只是對他微笑，什麼也沒說。
女孩引領著他到她的臥房，這是小宏第一次進到女生的房間，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他覺得女孩子的房間就應該是佈滿粉紅色跟娃娃），亞黛露的房間是以褐色為主，一張單人床上罩著乾淨樸素的床單跟格菱紋棉被，然後是一個小小的衣櫃跟書桌，女孩的房間也堆滿了藥草，顯然亞黛露十分熱衷於幫忙她母親分擔家務。
亞黛露從衣櫃裡面抽出了她之前穿的那件茶色吊帶褲，然後再拿出了一件米色的上衣，「雖然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大，不過還是穿穿看吧。」
女孩讓小宏一個人在裡面換衣服，自己則到門外等待。
男孩在穿上衣服前不可避免地聞到了衣服上的氣味，那是一股淡淡地藥草香，混著薰衣草、薄荷跟迷迭香的氣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的味道。
「你好了沒有？」亞黛露的心音從門外透了過來，她的心音就跟她的笑聲一樣柔軟又清脆，但小宏很難想象她真的開口說中文的樣子，畢竟在他的印象中，外國人說中文總是帶著一個很重的強調，聲調也非常不穩，他知道自己說英文也沒辦法像是亞黛露那麼標準，所以他認為依靠心音的溝通方式真的非常方便，人們都不需要擔心語言不通了。
男孩慌忙地背上吊帶，打開門，「好了。」衣服並沒有亞黛露預想的那麼不合身，除了吊帶褲的褲管稍嫌長了一點之外，看起來相當不錯。女孩像個姐姐一樣替小宏調整肩帶（她確實比小宏還要大一點，還足足高了他半個頭），然後又說，「你去穿我的雨鞋吧！把褲管紮進鞋裡，就不怕被絆倒了！」
男孩照做了，期間他都沒有看見亞伯特，於是他抬起頭，看著正在用麻布幫他擦去雨鞋上污漬的女孩，問道，「妳媽媽呢？」
「一大早就去交貨啦！要晚上才會回來。」亞黛露表示，又歪過頭，「話說回來，你餓嗎？」
「不餓，」小宏說，「我吃過飯了。」
「你吃甚麼啊？我中午通常都是自己泡麥片粥跟煮一顆水煮蛋來吃，然後吃儲藏櫃裡面的醃肉跟火腿。」
「我吃了皮蛋茄子跟蛤蜊。」
「皮蛋是什麼？」
「呃……」小宏思考著皮蛋的樣貌，試圖解釋，「那是一種，放了很久，醃過的蛋，應該是鴨蛋吧，我想，表面是綠色的殼，撥開後是棕色果凍狀的，還有雪花般的結晶條紋，蛋黃變成墨綠色的，有很重的氣味。」
女孩想了想，拿出紙筆，要小宏把描述寫上去，雖然小宏會寫的字不那麼多，他還是用筆歪歪扭扭地在紙上寫了：皮蛋，綠色的殼（注音），像果凍。
亞黛露接過了男孩寫的字條，將它貼在臉上，「噢！」女孩吐吐舌頭，「噢！」
「那根本是臭掉的蛋嘛！發酵起司都沒這麼可怕！」真切地體會到皮蛋的亞黛露顯然很難接受那種味道，不過小宏覺得沒什麼關係，他第一次吃的時候也覺得皮蛋太臭了。
「你要跟著豆腐還有醬油膏一起吃啦，或是煮成粥……一般來說，除了老鼠以外，人也不會直接吃乳酪——？」
「我不管，現在我真的需要聖代好好彌補我的心靈了。」女孩又皺了皺鼻子，怕是那個氣味讓她此生難忘。
在離開之前，女孩神秘兮兮地從一個餅乾盒裡拿出一顆珍珠光澤的圓球，那大概是小宏的拳頭那麼大，很像是小宏讀中國古典故事裡面出現的夜明珠，只是發出來的光芒是粉紫夾雜天藍的幻彩而不是綠色的螢光，看起來頗有分量。
「那是什麼呀？」男孩問。
「錢呀！去吃聖代總不能不帶錢吧！」說著，女孩捧起圓球，拿出一根小小的錐子，往球體上一敲，那顆球體瞬間浮上了規則的裂痕，碎成了幾乎一模一樣大小的碎片。（若你仔細數，會是三十三片）
「我看看，媽媽說最近的零用錢可以給我十個小的，這樣應該夠我們兩個吃聖代了！」女孩輕輕地捏著碎片，一個個的把它放進自己的小錢包裡面，然後再把剩下來的碎片放回餅乾盒。
「你們的錢好酷！我們這邊的錢都是硬幣或紙鈔……」男孩不禁讚嘆。
「因為只有這種東西是人沒辦法仿造的嘛！神還是挺貼心的。」
「你們的錢是由神發行的嗎？」
「對呀，難道你們不是嗎？」
「老師說錢都是政府統一發行的。」
「哇，那你們的政府要負責神要管理的事，替他們工作肯定很辛苦。」
男孩並沒有回應女孩的感嘆，畢竟他對於政府的運作還是一知半解。
於是亞黛露就這樣牽著小宏的手，順著森林中的小路慢慢地走了出去，椪糖則是懶懶地趴在小宏的肩膀上。從森林移動到有房子的地方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遙遠，也許十分鐘，也許二十分鐘，男孩不禁懷疑牽著自己女孩是否其實正偷偷地施著移動加速的魔法，然而不等到他開口詢問，他已經被眼前的風景給吸引住了。
環繞著王城的樹林像是突入其然的被截斷，映入男孩眼簾的不再是蓊鬱的樹木，城堡的外圍環繞的是翠綠的農田，還有細碎的石子路，像是棋盤格一樣整齊劃一，搖曳的麥穗還透著水珠般的光澤，看起來大又飽滿多汁。
女孩看出了小宏心底的渴望，於是拉著小宏走進麥田內，隨手就摘了一束青麥穗給男孩。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男孩感到十分緊張。
「沒問題的，烏鴉會當我們的見證人，」亞黛露說著，指了指一旁擠在稻草人上的烏鴉，那隻烏鴉看起來十分慵懶，在看著兩個孩子的同時還打了一個呵欠。女孩從自己衣裙的口袋裏拿出了一片餅乾，畢恭畢敬地交給烏鴉，然後表示，「烏鴉神的使者，請原諒我們在此拿取了一株麥穗。」
那隻漆黑的大鳥先是用喙理了理自己的頸子，而後好不客氣地接過那塊餅乾，用爪子抓著，巴匝巴匝地吃了起來。
「這裡的田都是虔誠的人們栽種的，所以昆蟲跟雜草都沒辦法過來，」亞黛露說，從男孩手上的麥穗上播了幾顆麥粒，用手心摩挲去外皮，放進嘴裡嚼了起來，「我還是覺得烤過的麥子比較好吃。」女孩咂了咂嘴。
男孩看了看女孩，如法炮製地將麥粒放進嘴裡咀嚼，除了青草的氣息以外，那飽滿的麥粒還帶著乳白色的甜汁，以及麥子特有的香氣，這是小宏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味道，他不僅捂著臉頰，微笑了起來。
「小心喔！」女孩囑咐，輕輕地把男孩從田埂之間拉回道路上，然後，她又一改輕快的神情，板起臉孔嚴肅地告誡男孩，「進到王城裡面以後，你絕——對不可以開口說話，知道嗎！不然士兵跟暗影會把你抓起來的！」
小宏點點頭，他已經很熟悉用心聲溝通了，而且此時在亞黛露身旁，他認為自己有無比的勇氣，同樣還有對於女孩的信賴。
然而一進入到城內，裡面的一切和外城那種和煦的氛圍完全不一樣了，城裡的人們都板著臉孔，一句話也不說，雖然他們都穿著乾淨整齊的衣服，但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開心，他們做著自己的事兒，完全都不搭理兩個孩子。
那讓小宏感到有些害怕，這麼多的人熙來攘往，但只能聽得間走路以及衣服摩擦的聲響，這讓男孩感到非常奇怪，於是他不禁又握緊亞黛露的手，用心聲問女孩，「城裡面的人總是這樣嗎？」
「總是這樣的，但是我媽媽說，在二十幾年前不是這樣。」亞黛露回答，然後更用力握住男孩的手，「不要害怕，也不要看地上的影子。」
哪怕女孩如此說，小宏還是忍不住朝地面偷瞄了幾眼，在人們的影子之間，似乎有著半透明的果凍狀物質在穿梭，男孩倒抽了一口氣，不敢輕舉妄動，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霍爾的移動城堡》裡面的蘇菲。但這個想法又讓他感到不服氣，畢竟他可是個男孩子，怎麼可以這麼害怕呢，不過那些移動的生物確實讓小宏感到毛骨悚然，於是他決定不在逞強，一切按照亞黛露的意思來行動。
亞黛露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遇到士兵甚至還會跟他們點頭致意，但那些身材魁梧的年輕人只是冷冷地點點頭，然後拍了拍自己身上漆黑的披風及套裝，隨後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他們的臉色看起來像是冰塊，感覺比警察還要可怕，有一次，甚至有一個留著黑色長髮士兵跟小宏對上了眼，青年湖水綠的眼睛流露出疑問，仔細盯著小宏的臉打量，甚至還挑了挑眉，但好在他並沒有停下來盤查兩個孩子。
所幸亞黛露跟小宏的勇氣，他們終於穿過人群來到了王城的中心廣場，男孩感覺自己就像是走了永遠，但當看到廣場中心的噴泉時，眼睛又為之一亮。那是一尊宏偉的石像，雕刻著一個手持紅寶石的男人，小宏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大的寶石（裡面甚至有火焰在竄動）。陽光透過寶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灑在透明如水晶的水柱上，看起來既莊嚴又神聖，也許是因為這尊雕像的緣故，使得廣場中心比起王城外圍不那麼陰沉死寂。
小宏凝視著雕像，這讓他想到了快樂王子，雖然那尊石像上面並沒有貼滿金箔，但總體來說還是看的出來是個英俊的男子，他臉上的笑容是歪著嘴角的，讓他看起來既自信又慧黠。
雕像的底部刻了幾個字，但是被人很用力地用刮痕蓋過了。
「別看著那個石像太久，會被士兵關切的。」亞黛露拉過小宏，強硬地把他拖到一旁，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店家，「喏，就是那裡了，薩爾茨的店！」
小宏回過頭，還想再看看那個石像，可亞黛露並不允許他那麼做，這是為了保護他，城裡面的居民都知道，要不是因為反叛者沒有力量殲滅那座有著強大魔法力量的石像，不然怎麼可能讓前王的石像還佇立在哪裡呢？
見男孩有些固執，女孩只好又說，「好了別看了，你得先做好心理準備，薩爾茨先生他……是個很吵的人。」
「可你不是說城裡不能說話……」不等小宏提問，從店鋪裡傳來的一連串的心音就給予了他解答。
「歡迎、歡迎！今天來了兩個可愛的小客人呢？想要吃些什麼，喔、噢，香草冰淇淋聖代正在優惠喔，買一送一附加自選配料，巧克力碎、咖啡豆、棉花糖或是跳跳軟糖，只要你想要的口味這裡都有！不得不說最近的天氣實在太適合來一球冰淇淋了對吧，我相信這也是神給予我們的恩賜吶！真高興能夠看到有新的年輕藝術愛好者加入冰淇淋鑑賞的行列，符文之靈在上，我真是再開心不過了！」
男孩被這一連串活潑開朗的心音給震懾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人能夠做到「就算不開口也能喋喋不休」這種事。發出心聲的薩爾茨先生是個看起來十分開朗的年輕人，頭髮是比較淡的楓糖色，臉上是滿滿的雀斑，他看起來就像是整個冰冷地王城中唯一一個知道快樂的人，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話，但他身上確實有著一種可以激勵人心的氛圍。
亞黛露的表情看來十分無奈，她捏緊自己的錢包，無視了冰淇淋店老闆連珠炮般的話語，透過玻璃櫥窗指了指裡面的冰淇淋，「我想要香草綜合莓果聖代。」然後女孩偏過頭，看了看小宏，「你要什麼口味？」
男孩捂著耳朵（雖然這樣做並沒有用），還沉浸在深深的震撼裡面，當亞黛露拉了拉他的袖子時，他才回過神來，此時他又被眼前冰淇淋的口味給震撼了，這是他看過最耀眼繽紛的冰淇淋櫃，不同顏色的冰桶排列著，除了店鋪前的冰櫃，連店裡面的牆壁上全部都是冰淇淋（也許那也不能說是牆壁了），彩虹算是什麼呢，那頂多只有七種顏色，而薩爾茨的店裡至少有上百種口味的冰淇淋。
小宏目瞪口呆。
亞黛露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挪動到接受不到心音的位置。
男孩體會了什麼叫作無聲的如雷貫耳，薩爾茨見他猶豫不決，想當然爾地一種種開始介紹，從材料的產地，口味的發想還有採集過程中的點點滴滴，所有的枝微末節的小事通通毫不保留地說了出來。
雖然過程有些煎熬，但小宏終於決定自己要選擇三種不同巧克力組合的綜合可可大禮包，誠如薩爾茨所言，他還替他們的冰淇淋聖代上灑上了他們喜歡的配料。亞黛露灑了一些巧克力球，小宏則是放了棉花糖，看著面前的甜品，男孩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對他而言，這種東西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奢侈。
兩個孩子坐在噴水池旁的長椅上，拿起湯匙吃了起來。
當小宏把冰淇淋送到嘴裡的那瞬間，他感覺世界彷彿開了花，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那不單是有著巧克力香濃的氣味，還混雜著焦糖的芬芳、棉花糖細緻的清香，還有榛果顆粒酥脆的口感。
「好好吃！」那一瞬間，小宏不禁開口讚嘆。一顆藍寶石就這樣從他的嘴角邊滾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瞬間，空氣便凝結了起來。
主要是因為月考要到了，他必須加緊讀書。那些數字啊、算式，英文單字跟例句總是在他闔上眼後像是繩索一樣綁住椪糖，身為一條蛇的引夢使只能啊啊大叫卻別無辦法，只得允諾讓男孩先以學習為重。
除此之外，媽媽回來後也因為他在學校打架的事情，用『愛的小手』好好地教訓了他一頓，但小宏也沒有表示什麼，因為他知道，只有自己好好念書、安安分分地做到乖孩子該做的事情，這樣媽媽才不會生氣。
但偶爾他還是會懷疑讀書的用意，雖然拿到好成績被老師稱讚很開心沒錯，但小宏不明白，為什麼大人似乎變得只看的懂數字，而不再喜歡其他東西了呢？
值得慶幸的事情是，奶奶決定留下來照顧小宏，雖然媽媽並不怎麼樂意，但男孩內心還是很高興的，家裡有了一個可以聽自己說話的大人，自己也不需要再跑到便利商店買飯糰吃了。
而原先的那場騷動也讓班上的小霸王們安分了好一段時間，雖然那個馬桶蓋女孩似乎還是心有餘悸，看到小宏會下意識躲開，至少到學期末前，小宏度過了一段還算平和的時光。（順道一提，除了數學分數只拿到91分，其他的科目小宏都成功拿到了95分以上）
小宏原本並沒有很喜歡暑假，你也知道的，他並不像其他同學家裡有電動玩具，或是可以出國到外地旅遊，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往圖書館跑，偶爾拿著悠遊卡自己到家裡附近的運動中心游泳，如此而已。但如今他得知了費雷果德大陸的秘密，甚至還交上了新朋友，暑假似乎也不那麼空虛無趣了。
結業式一結束，大部分的孩子都跟著父母去吃飯了，只有小宏一個人站在校門口，呆呆地望著藍天。
每一次去費雷果德都是夜晚，這是不是代表那裡的時間流動和台灣一樣呢？小宏不禁思考，說實在的，他也很想看看白天的費雷果德大陸，況且，森林裡面若是有了陽光，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被給水蛭咬了。
下定好了決心，小宏快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以往他都會在中午就開始營業的鹹酥雞攤前逗留一下（雖然沒有錢買，但是那個味道實在太香了！），或是用著口袋裡唯一的一個十元銅板買一個奶油車輪餅，但這一次小宏都沒有這麼做。他的心意已決，並且十分期待履行和亞黛露的承諾——雖然在費雷果德吃東西醒來後肚子都不會飽，但那些美妙的滋味卻早就牢牢地烙印在心中了，男孩也十分期待亞黛露說的那家冰淇淋店，除了小美牌的香草冰淇淋，還有許久以前媽媽難得給他買的一次『叭噗』冰淇淋以外，小宏都沒有吃過其他的冰品了。
於是回到家，小宏把書包隨意地丟在書桌旁，脫下襪子，興致勃勃地爬上床，但很快他就又想到午餐時奶奶肯定會叫自己去吃飯，於是只好再爬下床，走到廚房，問正在炒菜的奶奶說：「飯好了嗎？」
「快好啦，小宏，順便把這幾道菜也端出去，小心燙！」奶奶說。
男孩看著放在流理台的菜餚，那是一道油膩膩的三杯皮蛋茄子，還有一盤薑絲蛤蜊絲瓜。茄子軟糯糯的很好吃，配上九層塔跟皮蛋還有鹹鹹的醬汁，小宏並不討厭。只是，他並不喜歡薑絲辛辣的味道，每一次在飯菜裡吃到薑，都讓男孩覺得舌頭又澀又痛。
「啊你放暑假了，有要跟朋友去玩無？」奶奶一邊用筷子夾茄子放到小宏碗裡，一邊問。
「有啦！毋過毋是今天。」小宏回答，他很快地吃完飯菜，洗了一把臉，又一溜煙地躲回房間了。
小宏明白自己說謊了，他確實和朋友有約，只是不是現實生活中的朋友而已。
小宏已經抓到入睡的訣竅了，他先想像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然後再想像自己在仰式踢水，從一數到一百後會有一隻鯨魚把他吞掉，但通常在他數到一百之前，椪糖就會捲捲尾巴飛過來，像是熱氣球一樣把他給拖走。
白天的費雷果德和晚上截然不同（雖然隱隱約約地還是能看見那三個還在運行著的月亮），小宏瞇起眼睛，享受著風吹過臉龐的感覺，不一會兒，椪糖便按照著記憶，帶著小宏飄到了亞黛露的家。
女孩此時正在給庭園裡頭的香草、薄荷澆水，看到從天上慢慢飄下來的男孩，亞黛露先是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然後放下手中的澆水壺，「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當然啦！」小宏搔搔鼻子，此時眼尖的他發現女孩將他先前因為驚叫而掉出來的藍寶石做成了掛墜掛在自己的脖子上，這使他感到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我們一起去吃聖代的約定還有效嗎？」
女孩笑了，笑聲像是清脆的流水聲顫動鈴蘭花，「當然！不過你得先換掉衣服才可以，不然看起來實在太奇怪了！」
這個時候男孩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學校的運動服，白色的上衣搭配紅色短袖，再來就是紅色的褲子，和亞黛露他們樸素簡便的服裝比起來，實在是太顯眼了！小宏不禁羞紅了臉，自己真的不應該太急著來見亞黛露而不換衣服的，他也不希望自己想要履行約定的這份急切被女孩給看透，但好在亞黛露只是對他微笑，什麼也沒說。
女孩引領著他到她的臥房，這是小宏第一次進到女生的房間，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他覺得女孩子的房間就應該是佈滿粉紅色跟娃娃），亞黛露的房間是以褐色為主，一張單人床上罩著乾淨樸素的床單跟格菱紋棉被，然後是一個小小的衣櫃跟書桌，女孩的房間也堆滿了藥草，顯然亞黛露十分熱衷於幫忙她母親分擔家務。
亞黛露從衣櫃裡面抽出了她之前穿的那件茶色吊帶褲，然後再拿出了一件米色的上衣，「雖然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大，不過還是穿穿看吧。」
女孩讓小宏一個人在裡面換衣服，自己則到門外等待。
男孩在穿上衣服前不可避免地聞到了衣服上的氣味，那是一股淡淡地藥草香，混著薰衣草、薄荷跟迷迭香的氣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的味道。
「你好了沒有？」亞黛露的心音從門外透了過來，她的心音就跟她的笑聲一樣柔軟又清脆，但小宏很難想象她真的開口說中文的樣子，畢竟在他的印象中，外國人說中文總是帶著一個很重的強調，聲調也非常不穩，他知道自己說英文也沒辦法像是亞黛露那麼標準，所以他認為依靠心音的溝通方式真的非常方便，人們都不需要擔心語言不通了。
男孩慌忙地背上吊帶，打開門，「好了。」衣服並沒有亞黛露預想的那麼不合身，除了吊帶褲的褲管稍嫌長了一點之外，看起來相當不錯。女孩像個姐姐一樣替小宏調整肩帶（她確實比小宏還要大一點，還足足高了他半個頭），然後又說，「你去穿我的雨鞋吧！把褲管紮進鞋裡，就不怕被絆倒了！」
男孩照做了，期間他都沒有看見亞伯特，於是他抬起頭，看著正在用麻布幫他擦去雨鞋上污漬的女孩，問道，「妳媽媽呢？」
「一大早就去交貨啦！要晚上才會回來。」亞黛露表示，又歪過頭，「話說回來，你餓嗎？」
「不餓，」小宏說，「我吃過飯了。」
「你吃甚麼啊？我中午通常都是自己泡麥片粥跟煮一顆水煮蛋來吃，然後吃儲藏櫃裡面的醃肉跟火腿。」
「我吃了皮蛋茄子跟蛤蜊。」
「皮蛋是什麼？」
「呃……」小宏思考著皮蛋的樣貌，試圖解釋，「那是一種，放了很久，醃過的蛋，應該是鴨蛋吧，我想，表面是綠色的殼，撥開後是棕色果凍狀的，還有雪花般的結晶條紋，蛋黃變成墨綠色的，有很重的氣味。」
女孩想了想，拿出紙筆，要小宏把描述寫上去，雖然小宏會寫的字不那麼多，他還是用筆歪歪扭扭地在紙上寫了：皮蛋，綠色的殼（注音），像果凍。
亞黛露接過了男孩寫的字條，將它貼在臉上，「噢！」女孩吐吐舌頭，「噢！」
「那根本是臭掉的蛋嘛！發酵起司都沒這麼可怕！」真切地體會到皮蛋的亞黛露顯然很難接受那種味道，不過小宏覺得沒什麼關係，他第一次吃的時候也覺得皮蛋太臭了。
「你要跟著豆腐還有醬油膏一起吃啦，或是煮成粥……一般來說，除了老鼠以外，人也不會直接吃乳酪——？」
「我不管，現在我真的需要聖代好好彌補我的心靈了。」女孩又皺了皺鼻子，怕是那個氣味讓她此生難忘。
在離開之前，女孩神秘兮兮地從一個餅乾盒裡拿出一顆珍珠光澤的圓球，那大概是小宏的拳頭那麼大，很像是小宏讀中國古典故事裡面出現的夜明珠，只是發出來的光芒是粉紫夾雜天藍的幻彩而不是綠色的螢光，看起來頗有分量。
「那是什麼呀？」男孩問。
「錢呀！去吃聖代總不能不帶錢吧！」說著，女孩捧起圓球，拿出一根小小的錐子，往球體上一敲，那顆球體瞬間浮上了規則的裂痕，碎成了幾乎一模一樣大小的碎片。（若你仔細數，會是三十三片）
「我看看，媽媽說最近的零用錢可以給我十個小的，這樣應該夠我們兩個吃聖代了！」女孩輕輕地捏著碎片，一個個的把它放進自己的小錢包裡面，然後再把剩下來的碎片放回餅乾盒。
「你們的錢好酷！我們這邊的錢都是硬幣或紙鈔……」男孩不禁讚嘆。
「因為只有這種東西是人沒辦法仿造的嘛！神還是挺貼心的。」
「你們的錢是由神發行的嗎？」
「對呀，難道你們不是嗎？」
「老師說錢都是政府統一發行的。」
「哇，那你們的政府要負責神要管理的事，替他們工作肯定很辛苦。」
男孩並沒有回應女孩的感嘆，畢竟他對於政府的運作還是一知半解。
於是亞黛露就這樣牽著小宏的手，順著森林中的小路慢慢地走了出去，椪糖則是懶懶地趴在小宏的肩膀上。從森林移動到有房子的地方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遙遠，也許十分鐘，也許二十分鐘，男孩不禁懷疑牽著自己女孩是否其實正偷偷地施著移動加速的魔法，然而不等到他開口詢問，他已經被眼前的風景給吸引住了。
環繞著王城的樹林像是突入其然的被截斷，映入男孩眼簾的不再是蓊鬱的樹木，城堡的外圍環繞的是翠綠的農田，還有細碎的石子路，像是棋盤格一樣整齊劃一，搖曳的麥穗還透著水珠般的光澤，看起來大又飽滿多汁。
女孩看出了小宏心底的渴望，於是拉著小宏走進麥田內，隨手就摘了一束青麥穗給男孩。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男孩感到十分緊張。
「沒問題的，烏鴉會當我們的見證人，」亞黛露說著，指了指一旁擠在稻草人上的烏鴉，那隻烏鴉看起來十分慵懶，在看著兩個孩子的同時還打了一個呵欠。女孩從自己衣裙的口袋裏拿出了一片餅乾，畢恭畢敬地交給烏鴉，然後表示，「烏鴉神的使者，請原諒我們在此拿取了一株麥穗。」
那隻漆黑的大鳥先是用喙理了理自己的頸子，而後好不客氣地接過那塊餅乾，用爪子抓著，巴匝巴匝地吃了起來。
「這裡的田都是虔誠的人們栽種的，所以昆蟲跟雜草都沒辦法過來，」亞黛露說，從男孩手上的麥穗上播了幾顆麥粒，用手心摩挲去外皮，放進嘴裡嚼了起來，「我還是覺得烤過的麥子比較好吃。」女孩咂了咂嘴。
男孩看了看女孩，如法炮製地將麥粒放進嘴裡咀嚼，除了青草的氣息以外，那飽滿的麥粒還帶著乳白色的甜汁，以及麥子特有的香氣，這是小宏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味道，他不僅捂著臉頰，微笑了起來。
「小心喔！」女孩囑咐，輕輕地把男孩從田埂之間拉回道路上，然後，她又一改輕快的神情，板起臉孔嚴肅地告誡男孩，「進到王城裡面以後，你絕——對不可以開口說話，知道嗎！不然士兵跟暗影會把你抓起來的！」
小宏點點頭，他已經很熟悉用心聲溝通了，而且此時在亞黛露身旁，他認為自己有無比的勇氣，同樣還有對於女孩的信賴。
然而一進入到城內，裡面的一切和外城那種和煦的氛圍完全不一樣了，城裡的人們都板著臉孔，一句話也不說，雖然他們都穿著乾淨整齊的衣服，但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開心，他們做著自己的事兒，完全都不搭理兩個孩子。
那讓小宏感到有些害怕，這麼多的人熙來攘往，但只能聽得間走路以及衣服摩擦的聲響，這讓男孩感到非常奇怪，於是他不禁又握緊亞黛露的手，用心聲問女孩，「城裡面的人總是這樣嗎？」
「總是這樣的，但是我媽媽說，在二十幾年前不是這樣。」亞黛露回答，然後更用力握住男孩的手，「不要害怕，也不要看地上的影子。」
哪怕女孩如此說，小宏還是忍不住朝地面偷瞄了幾眼，在人們的影子之間，似乎有著半透明的果凍狀物質在穿梭，男孩倒抽了一口氣，不敢輕舉妄動，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霍爾的移動城堡》裡面的蘇菲。但這個想法又讓他感到不服氣，畢竟他可是個男孩子，怎麼可以這麼害怕呢，不過那些移動的生物確實讓小宏感到毛骨悚然，於是他決定不在逞強，一切按照亞黛露的意思來行動。
亞黛露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遇到士兵甚至還會跟他們點頭致意，但那些身材魁梧的年輕人只是冷冷地點點頭，然後拍了拍自己身上漆黑的披風及套裝，隨後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他們的臉色看起來像是冰塊，感覺比警察還要可怕，有一次，甚至有一個留著黑色長髮士兵跟小宏對上了眼，青年湖水綠的眼睛流露出疑問，仔細盯著小宏的臉打量，甚至還挑了挑眉，但好在他並沒有停下來盤查兩個孩子。
所幸亞黛露跟小宏的勇氣，他們終於穿過人群來到了王城的中心廣場，男孩感覺自己就像是走了永遠，但當看到廣場中心的噴泉時，眼睛又為之一亮。那是一尊宏偉的石像，雕刻著一個手持紅寶石的男人，小宏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大的寶石（裡面甚至有火焰在竄動）。陽光透過寶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灑在透明如水晶的水柱上，看起來既莊嚴又神聖，也許是因為這尊雕像的緣故，使得廣場中心比起王城外圍不那麼陰沉死寂。
小宏凝視著雕像，這讓他想到了快樂王子，雖然那尊石像上面並沒有貼滿金箔，但總體來說還是看的出來是個英俊的男子，他臉上的笑容是歪著嘴角的，讓他看起來既自信又慧黠。
雕像的底部刻了幾個字，但是被人很用力地用刮痕蓋過了。
「別看著那個石像太久，會被士兵關切的。」亞黛露拉過小宏，強硬地把他拖到一旁，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店家，「喏，就是那裡了，薩爾茨的店！」
小宏回過頭，還想再看看那個石像，可亞黛露並不允許他那麼做，這是為了保護他，城裡面的居民都知道，要不是因為反叛者沒有力量殲滅那座有著強大魔法力量的石像，不然怎麼可能讓前王的石像還佇立在哪裡呢？
見男孩有些固執，女孩只好又說，「好了別看了，你得先做好心理準備，薩爾茨先生他……是個很吵的人。」
「可你不是說城裡不能說話……」不等小宏提問，從店鋪裡傳來的一連串的心音就給予了他解答。
「歡迎、歡迎！今天來了兩個可愛的小客人呢？想要吃些什麼，喔、噢，香草冰淇淋聖代正在優惠喔，買一送一附加自選配料，巧克力碎、咖啡豆、棉花糖或是跳跳軟糖，只要你想要的口味這裡都有！不得不說最近的天氣實在太適合來一球冰淇淋了對吧，我相信這也是神給予我們的恩賜吶！真高興能夠看到有新的年輕藝術愛好者加入冰淇淋鑑賞的行列，符文之靈在上，我真是再開心不過了！」
男孩被這一連串活潑開朗的心音給震懾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人能夠做到「就算不開口也能喋喋不休」這種事。發出心聲的薩爾茨先生是個看起來十分開朗的年輕人，頭髮是比較淡的楓糖色，臉上是滿滿的雀斑，他看起來就像是整個冰冷地王城中唯一一個知道快樂的人，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話，但他身上確實有著一種可以激勵人心的氛圍。
亞黛露的表情看來十分無奈，她捏緊自己的錢包，無視了冰淇淋店老闆連珠炮般的話語，透過玻璃櫥窗指了指裡面的冰淇淋，「我想要香草綜合莓果聖代。」然後女孩偏過頭，看了看小宏，「你要什麼口味？」
男孩捂著耳朵（雖然這樣做並沒有用），還沉浸在深深的震撼裡面，當亞黛露拉了拉他的袖子時，他才回過神來，此時他又被眼前冰淇淋的口味給震撼了，這是他看過最耀眼繽紛的冰淇淋櫃，不同顏色的冰桶排列著，除了店鋪前的冰櫃，連店裡面的牆壁上全部都是冰淇淋（也許那也不能說是牆壁了），彩虹算是什麼呢，那頂多只有七種顏色，而薩爾茨的店裡至少有上百種口味的冰淇淋。
小宏目瞪口呆。
亞黛露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挪動到接受不到心音的位置。
男孩體會了什麼叫作無聲的如雷貫耳，薩爾茨見他猶豫不決，想當然爾地一種種開始介紹，從材料的產地，口味的發想還有採集過程中的點點滴滴，所有的枝微末節的小事通通毫不保留地說了出來。
雖然過程有些煎熬，但小宏終於決定自己要選擇三種不同巧克力組合的綜合可可大禮包，誠如薩爾茨所言，他還替他們的冰淇淋聖代上灑上了他們喜歡的配料。亞黛露灑了一些巧克力球，小宏則是放了棉花糖，看著面前的甜品，男孩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對他而言，這種東西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奢侈。
兩個孩子坐在噴水池旁的長椅上，拿起湯匙吃了起來。
當小宏把冰淇淋送到嘴裡的那瞬間，他感覺世界彷彿開了花，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那不單是有著巧克力香濃的氣味，還混雜著焦糖的芬芳、棉花糖細緻的清香，還有榛果顆粒酥脆的口感。
「好好吃！」那一瞬間，小宏不禁開口讚嘆。一顆藍寶石就這樣從他的嘴角邊滾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瞬間，空氣便凝結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