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D1-3：書局

先後拿到飲料的幾個人，團聚一起互相談論、分享挑選的口味。「給妳。」吳秉宏咀嚼粉圓，右手提著內裝手搖飲料的塑膠袋，遞給林予昕，「妳男朋友的愛心。」

「他幹嘛不自己拿來？」吳秉宏對潘延婷聳聳肩，表示誰知道後默默飄走。

袋中裝的是去冰半糖珍珠奶茶。

杯子封膜上黏貼標記飲品名字的貼紙，還有一句備註：『給妳喝』。

林予昕將吸管推出包裝，筆直地對準封膜插入，啜飲一口，粉圓顆顆直奔至她嘴裡。

實在太甜了。

珍珠和奶茶都太甜了。

還叫冰的，她又不喝冷飲。

而且，她根本不喜歡喝珍珠奶茶。

但是──

「哇妳喝超快！」潘延婷回頭見林予昕的手搖飲料，沒兩下子空了半杯，正逐步邁向見底，「可以大口喝珍奶就是爽啦！」潘延婷此刻深信向來不喝飲料的林予昕，其實也只是被學校規範太久了。
「嗯。」

所有人稀稀疏疏排列成縱隊在馬路旁前行，隱約聽見領頭的張皓軒、鄭其聖，和回到他後方會合的吳秉宏確認。
「給她了齁？」
「你為什麼不直接拿給予昕啊？」
「你為什麼可以直接叫我女朋友的名字？」
「我叫大家都是叫名字啊！」
「不可以。」
「為什麼？予昕、予昕──啊！我要跟予昕講你打我──」
「你去講啊！」

林予昕走在隊伍最末端，將珍珠奶茶一飲而盡。

真的，好甜。

──

「欸才一點多！我們要去哪？」
「剛剛有經過游泳池耶！要不要去游泳？」
「我不要。」
「我要去書局買原子筆芯喔！」
「那我們去書局嗎？」
「好啊！」

書局為騎樓內併排的商家其一，地下室的格局。伴隨步伐踩在磁磚階梯上，啪嗒作響，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入內，隨後各自散開。總算沒有團體行動的必要性，林予昕獨自在商品架間徘徊。而她很快地感知到：張皓軒老在她附近打轉，也沒有要隱藏的意思。她無法理解，掏出手機敲擊螢幕。

『現在大家自由活動，再麻煩你幫忙和我保持距離喔！謝謝//』

張皓軒
『不行』
『如果遇到正在發情的Omega怎麼辦』

也對……

但是你，還是可以離我遠──
「予昕！」埋首斟酌回覆的林予昕張望熟悉的呼喚出處，才看見潘延婷拖著謝臻，從室內遙遠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怎麼了？」

「嗯……」潘延婷前一秒的堅定卻不復存在，變得有口難言，支支吾吾的樣子引起謝臻跳腳。她絲毫不想浪費任何一點時間在潘延婷毫無根據的猜想上，單刀直入：「妳跟張皓軒在冷戰嗎？」把她們空檔時的聊天內容濃縮提煉：「你們看電影不坐在一起，吃飯不坐在一起，張皓軒又不直接找妳，她覺得張皓軒是不是惹妳生氣了。」

「沒有，我們沒有吵架。」以為沒有人在意，殊不知招來大錯特錯的猜測，林予昕馬上否認，卻不知該如何有力佐證她的說法。

謝臻一臉「看吧」想打發潘延婷，對方卻不死心地追問：「那你們今天幹嘛這樣？」

察覺林予昕有難言之隱，為了不被潘延婷的打破砂鍋問到底耽誤時間，謝臻直接幫忙說話：「是怕我們覺得尷尬吧。」

「為什麼尷尬？」
「她可能，不喜歡讓朋友看到自己在伴侶面前的樣子。」希望林予昕附和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嗯對……」

「蛤可是──」謝臻當機立斷把潘延婷拉走，潘延婷重複丟下「如果張皓軒有怎樣的話一定要講喔！一定要喔！」幾句話就消失在林予昕可見之處。

林予昕目送朋友離開，因無法確定張皓軒是否有聽到她們的對話而些許焦慮。

唯一具明確目標的夏於天，揀選完商品後，發現過程中大家早就各逛各的，亦逕自閒晃一陣。在這一小段時間內，沒有誰提出是否該到別處逛逛。

今天大多時候寡言的劉辰翰，站在書架前翻閱與社團有關的工具書。

「你對於目前為止的行程還滿意嗎？」

要不是發問者站在他的右手邊，劉辰翰會以為有人朗讀旅遊回饋單上的題目。他疑惑轉頭俯視那個矮他將近一顆頭的捲髮女孩，頭髮的主人──謝臻以為對方沒聽清，換個說法再問一次：「這次出遊你開心嗎？」

「嗯，還可以。」也宛如在問卷上作答，劉辰翰簡潔地打上五顆星。

「還可以的意思是不夠好嗎？」
「喔沒有，很好。」
「沒有很好？」
「很好！很開心的意思！」

劉辰翰被逼急而不自覺加大音量，令首當其衝的謝臻一時愣住，劉辰翰連忙致歉：「不好意思我……」而謝臻用彷彿面對顧客時的營業笑容回應：「那就好，希望你這兩天能夠感到愉快。」

劉辰翰遲疑，「什麼意思？」

「因為你一開始沒有答應出遊，是被遊說來的，我認為你可能實際上並不是那麼樂意。」謝臻道出來意：「因為予昕和張皓軒的交往，才有這次出遊認識彼此的機會，我不希望有人是被勉強來的。」謝臻直勾勾仰望劉辰翰，眼神似是緊迫盯人。劉辰翰眼底起先透出被擾亂的心思，慢慢在頃刻間的交流找回平穩，直到沉靜後：「我沒有覺得勉強。」

「好的。」女孩回笑，男孩看著女孩踏著輕盈的步伐緩步離去。

陸續有幾個人默契地來到結帳區，做好前往下一個地點的準備。單純逛街兩手空空的閒雜人等，逗留在門口等候有消費的尊貴顧客。某個標示特價的矮木櫃引起閒人之二──吳秉宏和鄭其聖的注意，「欸這什麼哈哈哈──特價二十元的小說耶！」

「好小一本喔！『怎麼會這樣？明明不該愛上』噗等一下──」
「什麼怎麼會這樣？幹這我姊好像也有？」吳秉宏又備感新奇地抓了幾本，翻找封底的文案。

兩個人興致勃勃，將小說一本又一本地從矮櫃抽出，瀏覽封底後又一本本放了回去。連結帳後，在一旁收拾的潘延婷和夏於天，都被他們的擾攘吸引過來。「哇塞還有寫校園的！妳看！」潘延婷把書湊到靜靜待在一邊的林予昕眼前，林予昕收下巴讓瞳孔聚焦，看清小說上的文案──
一個平凡迷糊的女孩，如何在兩名性格天差地遠的校草之間，明白真正的愛情。

……校草是隨便都撞得到嗎？
喔，她就不小心撞到一個。

「欸還有恐怖小說！一樣二十耶有沒有人要一起！」靈異的刺激更受高中生喜愛，結帳完畢的一群人，臨走前猶如被有磁鐵的特價區吸附，最終通通變成尊貴顧客。

「欸有沒有要去游泳啊……」吳秉宏念念不忘剛剛一眼瞬間的游泳池，聲聲殷切地渴望。

「就沒有要去吼！」
「為什麼不去！還有時間啊！」
「冷死了要去你自己去啦！」

吳秉宏欲哭無淚地垮下臉，鄭其聖見狀緩頰，「下次啦！大家都沒有帶泳褲啊！」

「要泳褲就去那邊買啊！快點！」吳秉宏視線雪亮地指出遠方──矗立在圓環旁的成衣廣場，正半價特賣去年剩餘的泳裝庫存。他同時百米賽跑般衝刺直達店門口，但興沖沖入門後一度找不著北。

「沒有人要去啦！」意興闌珊跟隨隊伍，最後踏進店家的潘延婷，對吳秉宏狠狠潑了最後一桶冷水，對方才打消念頭，大家索性再消磨一陣子，差不多到點再前往超市購入烤肉用品與食材。

林予昕在單獨行動時趁機溜至二樓男裝區。此處寬廣，且多數時候只會有零星男性上來選購商品，這讓她得以在此喘息，她找了一個乾淨白柱下的角落，手掌拂拭磁磚上的塵埃後盤坐在地，使用手機通知在周圍戒備的張皓軒。

『這邊沒有人，我待在這邊休息一下，不會有事的，謝謝你><』

張皓軒
『妳現在聞得到我的費洛蒙嗎』

『一點點//』

張皓軒
『那這樣呢』

幾乎聞不到了。林予昕起身，才發現張皓軒佇立在另一側牆邊，隔著幾排衣飾陳列架，找到探出頭的林予昕時，隔空對她比出OK的手勢，而後和她一樣盤腿坐在地上。

『謝謝你，你可以去找其他人，我在這邊沒事ˊwˋ』

張皓軒
『我現在就想待在這裡喔』

唉……

你今天為什麼要這樣呢？

張皓軒無法知曉，林予昕現在的內心有多麼脆弱跟煎熬。跟其他人在一起，她都可以盡量一如往昔。但面對他的時候，僅存的理智已經全心全意，每分每秒拉著韁繩駕馭自己的本能不要失控，她如今還得騰出一點思緒，去說服自己：只是吊橋效應而已，所以她才會產生錯覺。

她一直以來，每每因為自己是Alpha，而感到的痛苦、折磨、無助。
現在卻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明白。

完全理解她處境，還願意待在這裡的張皓軒──
是她的救贖。

手機再次響起通知，將林予昕從剪不斷，理還亂中拉回。

張皓軒
『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可以//』

張皓軒
『妳不想回去嗎』
『我的意思是』
『我以為妳會想回去休息』
『而且也比較不會發生意外』

林予昕讀取後過了許久，久到張皓軒開始在內心冒出冷汗，一面腦子加速運轉該補充些什麼解釋，還是他的訊息太沒溫度了等等，一面汗涔涔的，直到手機螢幕亮起。

林予昕
『我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