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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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2-14
中廊上,人們受到爭吵聲的吸引,好奇地圍觀。
「原來妳就是這傢伙的老師啊?」
打量齊昀菲後,金忠赫輕佻笑著,打從心底斷定這些人能活到現在,純粹就只是運氣好而已,「也是,這麼柔弱的樣子,能提出這種做法已經很不容易了。」
金忠赫,救援隊C組的小隊長,理著平頭,相貌粗獷,身材高大,細長的眼睛帶有幾分狡詐,身分上雖然是軍人,更感覺像是街邊那種來者不善的流氓。
必須沉著冷靜才行。
面對毫無新意的找碴,齊昀菲故意假裝沒有聽懂,並判斷現在要是把事情鬧大,反而會使謝博揚失去測試通過的資格,讓對方的詭計得逞。
「聽起來,金先生很熟悉安定區外的環境啊。」淺笑,她放慢說話速度,字句清楚地提出疑問,「那能否請你詳細說明,平時都是如何處理特殊的感染者呢?」
語落,那困惑的表情已不著痕跡地印證心中猜想,但齊昀菲並沒有點破金忠赫的一無所知,只是提醒屍者啃食到某種程度後,瞳孔顏色會發生變化。
「那是感染者正在進化的證明。」
藉著這個機會,齊昀菲認為最好讓民眾知道,安定區公布的資訊,其實早已隨著時間出現差異,「而且這種超出常理的怪物……今後只會越來越多。」
「哼!這不過是妳的個人觀點吧。」礙於面子,金忠赫不肯承認C組以往都是後勤支援,其實並沒執行過幾次任務,「誰知道妳是不是為了袒護學生才這樣說。」
不相信也無所謂。
打從一開始,這些忠告就只是在撇清知而不言的責任,尤其在暴力團事件後,齊昀菲也隱約察覺自己有什麼正在改變,甚至漸漸對無關之人的死活失去同理心。
即便如此,她不能讓謝博揚獨自承擔這種惡意,因此要假裝證明自己的認知並非謊言,就無可避免地得做出選擇,「既然如此,那我也申請加入救援隊吧。」
在事前調查過其他組別已經滿員的情況下,她很確定只要提交測試結果,就會立刻被安排加入C組,因應目前缺乏人手的情況。
「什……別開玩笑了,這裡不是給妳胡鬧的地方。」眼下不僅無法將謝博揚逼走,還要增加新的累贅,這讓金忠赫更加火冒三丈,極力反對,「我可沒同意!」
「這並不由你決定,金先生。」
這時,原本保持沉默的齊昀真挺身而出,站在眾人面前,他強調上級對工作分配的嚴謹性,尤其對測試的結果,是絕對不容許抱有質疑的。
「如果你堅決表示反對。」凝眉,齊昀真流露冷漠,倒是讓齊昀菲有些驚訝,「那我就只能以見證者的身分,將你的意見呈報上去了。」
「你……該死。」
認出齊昀真是B組隊長公認最有潛力的成員,加上與齊昀菲相似的面容,金忠赫反應過來兩者間的關係,只得咬牙切齒,作罷這次糾紛,「好啊,走著瞧吧!」
語畢,他氣惱地跟著身旁的夥伴踱步離去,現場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
幸好目前沒打算繼續糾纏下去……
注視遠去的身影們,齊昀菲陷入沉思,並認為金忠赫大概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另外安排什麼計策,得更加小心謹慎才行。
「沒事吧?」收起戒備的態度,她急忙關心起謝博揚和戴芮欣的情況,生怕孩子們有受到半點傷害,「他們要是之後敢再來找麻煩,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見齊昀菲做出握拳手勢,揚言要把那些傢伙痛打一頓,謝博揚先是錯愕,隨後輕笑出聲,原本擔心之後還會被刁難的不安也隨之消散,「嗯,我們沒事。」
原來還是站在他們這邊啊……意識到變化的感受中,依然存在某些從未退去的情感,這讓戴芮欣雖然還需要點時間調適心情,但多少放下最初的迷惘和煩惱。
「看來那傢伙不只性格惡劣,連應對的能力都很差。」
待圍觀的群眾逐漸散去,在不遠處的蘇承諺和宗政宇總算能夠靠近,他們是行經中廊時偶然聽聞爭吵,又認出齊昀菲的聲音後,才決定一起停留並查看情況的。
這話說得直接,不過很貼切呢。
藉由稍早發生的爭論,齊昀菲已經推斷出金忠赫這個人的自信不過是虛有其表,就如同井底之蛙不知海深,那形成的優越感,也不過是自我膨脹的幻想而已。
「菲已經確定要加入救援隊了嗎?」驀然,宗政宇詢問,深邃的目光探究著。
「嗯,雖然是臨時決定的。」想起這孩子有表態要同組的事,齊昀菲覺得有些抱歉,但情況演變如此,她只能這麼做,「但我不想讓那些傢伙繼續找博揚麻煩。」
「這樣啊。」停頓片刻,宗政宇的嘴角微揚,「那麼我也加入吧,這樣C組會更熱鬧。」
啊,是在火上加油呢。
相處時間久了,蘇承諺等人都知道宗政宇總會不時蹦出天然黑的發言,已經有些見怪不怪。
「只要經由正當的管道申請,就不能阻止加入……」想到金忠赫之後絕對會爆氣的模樣,齊昀菲忍不住莞爾,「好啊,那我們一起去氣死那個討厭的傢伙。」
應聲,宗政宇的眸光閃爍,就像是因為這個人的笑容,尋獲自身存在的意義,但就在抬頭瞬間,他與齊昀真的視線交會,轉瞬即逝的震驚,讓氣氛驟然變得凝重。
咦?齊昀真察覺對方別開顏面,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也不好當面詢問是否見過,就只能猜想對方應該是同校的學生,而且還認識自己。
「趁機會難得,待會我們一起去食堂……」
「抱歉,你們去就好。」打斷齊昀菲的話,宗政宇面有難色,連忙表示自己突然有些不舒服,要回房休息,「我晚點還是會去禮堂參加會議,先走了。」
語畢,他快步離去,來去如風。
困惑地眨著眼,齊昀菲思考幾秒後,試圖解釋對方突然變得反常的原因,「……難道是肚子痛?」
怎麼看都不是吧。腹誹,蘇承諺有些無語,但身為外人也不好多說,只得轉移話題,「不過總算見到昀菲姐時常掛在嘴邊的阿真,也算是件好事吧。」
「等、等等,承諺!」被揭露內心的想法,還是私下那種親暱的叫法,齊昀菲難為情到耳根泛紅,慌張解釋,「我哪有那麼誇張……還有這件事別說出來啦!」
沒想到姐姐居然會有這樣一面,齊昀真有些意外,但很高興能知道這件事。
「哇,仔細看是真的很像呢。」災變前只聽別人說過,但實際見面倒是第一次,戴芮欣好奇地打量,「看來就算不是雙胞胎,也真的有類似這樣的案例。」
「我聽說昀真在學校裡很受歡迎。」
謝博揚表示自己在B班,卻經常能聽到同學在討論齊昀真,像是長相帥氣,成績和運動表現優異,擁有完美男友的氣質與體貼,身邊不乏曖昧對象等各種傳言。
說著,他不禁感慨,甚至有些羨慕,因為過往屢遭母親管束的環境裡,什麼娛樂活動都沒有,別說是找話題,就連怎麼跟人聊得來也都不會。
「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謠言啊!?」齊昀真錯愕,急忙澄清自己從未交過女朋友,更不可能會用曖昧的態度對待女性,「要是這樣做,姐姐會生氣的!」
……原來如此。
意識到齊昀真在學校的風評會如此優秀,卻從未有過交往對象,大概可以看出是因為姐控的關係,蘇承諺打量這對姐弟互動,忍不住亂想各種奇怪的修羅場。
「嗯,阿真都有聽話呢。」欣慰弟弟沒有學壞,齊昀菲隨即向齊昀真進行介紹,而其餘還沒遇到的學生,她打算晚點碰面時再說,「大家都很和善,要好好相處喔。」
那剛才那個人呢?
發現齊昀菲介紹時並未提及離去的男同學,齊昀真本想詢問,但又擔心注意力不在眼前,會對在場的同學和學長姐很失禮,因此只得識相地打住。
似乎,很親近的樣子啊。苦惱,腦中驀然閃過戀人之類的可能性,他暗自慌亂,旋即在強迫自己冷靜後,得出從年紀來判斷的話,應該只是姐姐在輔導的學生。
不過……
回想對視的時候,對方似乎正拚命隱忍某些情緒,就像是重要的事物可能會被奪走,因此表現出不安和煩躁的樣子。
還是找個機會再確認吧,也可能只是想太多了。思忖,他暗自苦笑。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收起輕鬆的語氣,齊昀真的臉色凝重,問道,「稍早你們提到的特殊感染者,能麻煩再詳細跟我說說嗎?」
最近參與救援行動時,他確實察覺屍者表現出來的狀態,似乎真的跟災變初期相比略有不同。
如果瞳色的轉變,意味著感染者的進化……
那麼再繼續這樣下去,只怕人類還沒找到應對的辦法,就得先邁向毀滅的倒計時了。
※ ※ ※
黑暗幽靜的空間裡,就連伸手都無法看清五指的輪廓,厚實的牆面,隱隱透露刺骨的寒氣,狹長的走道貼著房間彎彎繞繞,形成一座如同地道的迷宮。
『Zero大人,已經確定所有的房間都有跟暗道連接。』
只要掌握開關的位置,就能在緊急避難的情況下使用,而且在暗門開啟前,隔音牆會吸收掉大部分的噪音,因此不易被人察覺,是早期因應戰時而設置的通道。
「看來軍方進行改良了。」
從原本只涵蓋營舍的暗道,到發現向下連接通行的走道後,就一路延伸至禮堂和哨所等各個地方,如地下街般錯綜複雜,Zero說著,望向身後的女性屍者。
胡玥茹,在齊昀菲等人逃離學校前,曾經以人類的身分,與大家有過一段相處的時光,如今,那雙明亮閃爍的紫眸,則是她接受自身蛻變,重獲新生的證明。
『是的,這樣做有利於監視和採取行動。』
像是拒絕接受處分的違規者,可能連詳細情況都還沒搞清楚,就被開啟暗門的軍方襲擊並強制帶走,畢竟誰都沒想過,自己的房間裡居然會被設置秘道。
這已經超出惡劣的程度了。想到齊昀菲也有可能正被監視,Zero便有些不悅,但眼下還不能打草驚蛇,因此只能暫時隱忍,「最近還有找到特殊的傢伙嗎?」
『有的,但目前尚未穩定下來。』
承諾只要結束適應階段,對方就會親自赴面,胡玥茹報告完近況後正準備退下,驀然又被喊住。
「那時候,我沒給妳親自復仇的機會。」即使那是楊友哲提出的請求,但同意這麼做的終究是他,Zero注視胡玥茹半晌後,緩道,「……會感到埋怨嗎?」
明明沒必要特別予以關心,但仍念在過往相處的情誼,釋出連當事人自己都未能察覺的善意,意識到效忠的對象其實並不冷漠,胡玥茹有些意外,不禁莞爾。
『Zero大人還記得,我想向那個人渣復仇的理由吧。』
在體育館淪陷時,胡玥茹被眼前啃食的畫面嚇傻,是楊友哲鼓起勇氣的行動,成為拯救並照耀她的光芒。
因此,失去唯一的救贖,還是因為某些人的獨斷妄為,她意識到若是繼續默默忍受,連反抗都不敢實踐的話,就會從此唾棄並鄙視這樣的自己。
『我只想找回失去的寶物而已。』
沒有遠大的夢想,僅僅只是跟隨愛人腳步,就能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幸福,因此在失而復得的寶物面前,她由衷感謝Zero賜予的機會,並宣誓湧泉以報這份恩情。
『況且Zero大人也已經讓那個人渣遭受惡報,我自然沒有任何不滿。』
誠心用念聲表達敬意後,胡玥茹流露微笑。
「好吧,就依妳說的。」語畢,Zero驀然像是從剛才的對話裡察覺到什麼,臉色變得凝重,「還有稍微解釋一下,要怎麼樣才能算是人類口中所謂的……愛。」
語畢,他見胡玥茹驟然目光呆滯,就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中腦袋,充滿震驚與茫然,意識到這種問題確實很怪,只得尷尬地輕咳,提醒一下表情管理。
『失禮了,這是個好問題……我只是沒料到Zero大人會想知道這些。』
畢竟過往談話時,總是以環境調查、尋找特殊能力的屍者等內容,但仔細一想,就能理解那些從未提出的疑問,其實只是不知該如何表述,胡玥茹歉意道。
『就我個人理解的話,愛存在很多種形式……但最重要的,是參與到對方的人生,讓彼此成為不可替代的關係。』
由緣牽引,最終形成羈絆,而這過程中,即便遭遇各種阻礙,仍不放棄尊重與包容的對話,傾盡所有努力去傾聽,理解雙方的感受。
「不可替代的關係……」思忖,Zero面露為難,但還是盡可能去理解自己能做到的部分,「嗯,我會再想想妳說的話。」
要是能順利就好了。
告退同時,胡玥茹由衷地獻上祝福,在未來前行的道路上,自己的主人也能在這趟旅途中,體驗從未理解的感情。
世界的毀滅之後,仍然需要再次創造新的規則,若只是將未來的光景置之不顧,那麼結局就只會變成是小孩子弄壞玩具,充滿無趣且沒意義的任性罷了。
即使見證人類為求生存而變得自私和醜陋,也不能就此忽視為了拯救而變得耀眼的瞬間,這是她獲得新生後,盼望能再次尋覓的美好。
提起食指,讓負責通訊的屍鳥稍作停留,在交換情報的同時,胡玥茹的紫眸閃爍,嘴唇上揚,帶著些許玩味卻又危險的笑意。
看來,在新的世界到來前──
必須先讓人類經歷篩選,才有對話的資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