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平息

張皓軒打開門，間接阻止爭吵的人群，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上講台，「大家聽我說一下──」
「欸歹勢！大家坐一下嘿！」人群散開，被張皓軒三三兩兩地趕回座位上。張皓軒開始向全班認真請求，「不好意思啦！希望大家不要再問我跟林予昕的事了。」

「蛤──」
「無你這馬講！」
「什麼時候交往的──」
「是誰先告白──」

「恬恬喔吳秉宏！」張皓軒故作動怒地指向台下──謠言最初傳開的源頭，教室的紛紛擾擾瞬間停止，在零點幾秒間陷入冰點。張皓軒而後才又恢復好聲好氣的口吻說道：「啊她就比較害羞嘛！」
「真的啦，希望大家不要再講了。我們都很低調在交往啊！不然要是被教官請去喝茶怎麼辦？」

林予昕坐在台下扶著額頭，頭痛到不行，張皓軒到底要讓她在所有人面前是什麼樣子？她乍聽之下覺得荒謬的說詞，卻成功讓原本還想看戲的群眾，不知何故心有戚戚焉，騷動逐漸平息下來。

「哇──猛欸！」坐在林予昕前座的潘延婷忍不住轉頭對林予昕讚嘆──她男朋友。

林予昕都有點快搞不清楚，她和張皓軒是姑且交往，還是真的在交往。

──

但安靜不過兩節課，在班級導師的數學課上，課程到一個段落正檢討習題時，按座號尾數被點上台解題的三位同學，偏偏是已經被全班默認的班對，和今天最新出爐的情侶檔男方，這讓才稍稍退燒的戀愛話題再度浮出檯面。幾個比較調皮的男生乘隙借題發揮，竊笑著交頭接耳，還對班導講些意有所指的廢話。

「導仔──你怎麼不叫四個人上去──」
「這樣才剛好兩對啊！」

「蛤？」埋首在教學講義的班導回頭，困惑端詳台上的學生，然後領會，「喔皓軒有喔──跟誰啊？」

「誒──齁不能講啦！」
「他們很低調啦──」

「啊你們都開這個頭瞭然後不講完？」
「啊就──」
吱──

所有人隨同班導的視線看向聲音來源──林予昕手撐在桌子上起身，「……老師。」
「我想去廁所。」

不知為何覺得女學生有股氣勢，「喔、好啊妳去。」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死寂，直至她有條不紊地離場前，都似乎有種戲謔的期待。

「老師我也要去！」大家又順著回首，放下粉筆的張皓軒為引起注意激動甩手，班導一臉狐疑，「你也要去？」

「嘿啊我屎咧滾！」他衝下台，手伸進抽屜抓出整包衛生紙展示。班導雖是依舊懷疑，但他不想去賭男學生疶屎的真實性，擺擺手道：「好啦快去！」

張皓軒卻一把將衛生紙按回桌上，掉臂不顧地往教室門外跑走。

「厚這麼急喔──」
「熱戀期啦──」

早先忘記半刻前的瞎扯淡，看著台下仍興奮莫名的男學生們，班導索性放棄理解。高中男生就還是猴子，隨時隨地發瘋也不足為奇，他走回講台前翻閱講義，「好啦我們來看這一題──」


*
林予昕起初急躁地在走廊上奔跑，後來意識到這樣違反校規，而且會干擾到其他上課的班級，便放輕腳步快走，繞道到目前沒有人的專科教室前。她沿路僅一心一意想著：絕對，不能讓師長們知道他們在交往。

她在跟張皓軒不小心出了那場意外後，她曾利用空檔去找班導，再查詢一次班上所有人的真正性別：確定除了她和張皓軒之外，還有兩位Omega女同學，跟之前一樣，她沒有記錯，也沒有哪個Beta晚分化成Alpha或Omega。沒錯，絕對不能再發生意外一次，一次都不行。

還真的一次都不行，她多想回到過去，再次告誡那一天，那一天去餐廳用餐的自己。

但說是不能讓師長們知道，又該怎麼做？現在事情已經因為張皓軒的一意孤行而一發不可收拾，她不敢面對地從課堂上逃了出來，然後呢？班導已經知道了嗎？班上的男生應該已經講了……

怎麼辦？班導一定知道他們一個是Alpha，一個是Omega，被懷疑做過一些踰矩的事機率有多少？會不會把家長叫來學校處理？

實際上學校明文禁止學生談戀愛，尤其是國中部，被鎮守在同棟學務處裡的教官嚴格把關。但高中部的話，大人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師長們基本上並不針對那些──低調又不影響課業的情侶說些什麼。
但他們現在還算在低調的範圍內嗎？

不大不小的腳步聲傳進林予昕耳裡，她回頭一望，尋得她的張皓軒從路的另一側，小跑來到她身旁關心，「妳還好嗎？」

他才剛抵達觸手可及的距離，林予昕急忙得不管不顧，揪住他胸前的衣領，「拜託！拜託……」
「不要讓老師知道我們在交往……」
「現在這樣就算了但拜託老師真的不要……」甚至在張皓軒面前，深深地低下頭懇求。

張皓軒見她屢屢糟心的樣子很是愧疚，他握住她在自己領子上的雙手，輕扯往下，緩緩地讓她放開了他，柔聲安撫，「好，我會再去跟大家說──」
「真的拜託你了，拜託！老師如果知道我們是Alpha跟Omega在交往一定會叫我們分手！到時候一定會鬧得很大，搞不好還會叫家長來學校，真的很嚴重，所以真的拜託你了……」林予昕激動地甩晃在張皓軒大手中的小手們，不斷寄望張皓軒用自己在校園中的影響力解決這一切。

「……所以，妳不希望我們分手嗎？」

猛然昂首迎向張皓軒的臉龐，對方帥氣的面容上逐步露出顯而易見的開心，林予昕轉動大腦，回想自己的話語中有哪裡不對勁，才注意到張皓軒緊握自己不放的雙手。她將手慢慢拽往自己的方向，退後幾步和張皓軒拉開距離，收回自己被他擺布的手，「呃不是，我──」

對啊！如果求助班導，說她是因故跟他交往，那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分手了啊！

她現在為什麼要猶豫？

等一下，不對，又不能保證她全盤托出後，事情就一定能如她預期地發展，萬一班導還是覺得事情實在太大條而強行通知家長，甚至報警的話怎麼辦？一東窗事發，她鐵定完蛋。當初就是不想要周圍有任何大人知道她發生這種荒唐事，她才選擇什麼都不說，所以──如果還想彌補這個跟張皓軒之間的意外的話，目前這樣維持下去是最好的，對！

……對吧？

張皓軒溫柔凝睇的虹膜中映射出自己，她突然有點懷疑。

林予昕這次沒有立刻斬釘截鐵否認，光是那微乎其微的一點猶疑，就足夠讓張皓軒心中升起難以名狀的喜悅，差點溢於言表，「嗯……好啦！我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好，妳不用擔心！」意欲伸出手覆上林予昕的頭頂拍拍，但反射性覺得林予昕會介意而收回手，張皓軒難為情地對林予昕傻笑兩聲。

過於燦爛耀眼的笑容，令林予昕失神，她的心跳亦不由自主加快……是怎麼了？

「那我先回去了喔！」稍微低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與林予昕平行，張皓軒再次對林予昕漾起笑，才小步小步地躍動離開。

有點熱，應該是錯覺吧……林予昕兩手覆上自己以為漸染緋紅的臉頰。


*
張皓軒跟林予昕先後各自回到課堂上，正常地上下課。尚未臨近中午時間，班上即如張皓軒所說：會把所有事情處理好，再沒流傳跟他們兩個有關的謠言，林予昕不禁訝異張皓軒說到做到的效率如此之高。

倒是有別的風聲傳了出來。

「欸吳秉宏在哭說張皓軒要殺人了哈哈哈哈！」
「你沒看到他在那邊求人家不要再講了，誰叫他就放送頭。」
「可是他講的應該有些是真的吧？」
「曷知？」

林予昕決定當作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