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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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2-06
「你……!」他是怎麼知道的?
即使看不到也猜的到他們在訝異些什麼,霜也不賣關子直接開口解釋,「你們訓練場磁磚上的防護圖騰上面有我的術力,我猜想我畫的時候是為了警告不識相的人不要來招惹你們所以特意沒有消除。你們給我的書上有些有我的字跡,沒道理我認不出來。至於為什麼我說是黎鳶,我直接問了大氣精靈,這是他們給我的答案。」頓了下好能稍微喘口氣。真糟糕,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起來啊。
待呼吸平復後霜平緩的開口,「我已經解答了你們的疑惑,所以,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這……」面面相覷著。這該怎麼解釋才比較恰當。雖然他們一直都費盡心思來照顧他,但不能否認的是一開始他們的確是抱著「他是黎鳶」這種心態來與他相處的。今天要是他不是黎鳶他們會不會這麼盡心盡力還真的很難說。
靜靜的等了一會,察覺到他們的遲疑霜開口催促著他們回答,「我不會因為聽到你們的回答就怎麼樣的,更何況我現在這副模樣也不能對你們做什麼。所以,請告訴我,你們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我的。」
「可以先問一下為什麼你要問這個問題嗎?如果無所謂的話你也不會問出口吧?」抓著霜的話暴風反問了一句順便多拖點時間讓他們好好思考要怎麼回答他的問句。若是真的不在意以他的個性他根本不會將問題說出來。
像是被抓到小辮子霜沉默了下,「……我承認,我很在意。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待霜這個人的。我想知道,你們是把我當成霜,還是黎鳶暫時的替代品?」說完暗自深吸一口氣,努力集中起開始有些渙散的精神聆聽他們接下來的回答。即使答案可能是他不想聽到的他還是想知道,真是,為什麼自己會想要自討苦吃呢。
「霜,你就是你,不是什麼替代品。」因為霜貶低自己的發言而皺起了眉,冰炎忍不住出言反駁。「我承認,我一開始的確是因為你是黎鳶所以才會照顧你,可是到後來……霜?」話還沒說完,一顆渾圓的、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臉龐優美的弧度滑落,墜落至交疊的手背上,話語倏地停下。
「霜?」
「我這是……在哭嗎?」任由淚水不斷滑出眼眶,霜的表情卻是十分茫然。手指抽動了下像是想要觸摸,但卻是徒勞無功的舉動。
「沒想到我竟然還能哭出來。」在手足死去時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何謂撕心裂肺的痛,靈魂像是狠狠被撕裂般令人難以忍受,那時候眼淚也是像這樣不受控制的不斷掉落。原以為他不會為了其它事而再度落下眼淚,畢竟沒有什麼比失去手足還要令人痛徹心扉的事,但沒想到相處不過一個月的人簡短的一句話就打破了他原先的想法。這是不是代表他的情緒反應越來越接近普通人了?
「霜,我幫你擦掉吧。」看著眼前的人睜著一雙無神的眼靜靜地流著淚,夏碎忍不住上前,準備伸手抹去那令人心疼的水珠。
「不、不用了,我很久沒有哭了,這種感覺還挺……新奇?你們認識的他也會哭嗎?」拒絕了夏碎的舉動,霜任由眼淚墜落至他的手背,然後滾落至一旁的棉被上,逐漸暈成一小片水漬。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問句他們交換一眼,「……會,他會。」只是很少,畢竟那傢伙也是倔強的要命。
「那會笑嗎?」
「他會。」雖然一開始不熟時他也都不怎麼笑,不過到後來好很多了。雖然每次他笑起來他們都有些無法招架,這顏質太逆天了他們真的撐不住。
「是嗎?不過擁有感情好像也不太好,如果什麼都感受不到是不是就不會傷心難過了?」微微偏著頭,霜露出了淡淡的疑惑之色。淚水隨著他偏頭的動作滑到他的唇角,順著唇瓣間的縫隙滲入嘴中。他這才知道,原來眼淚是鹹的。「如果沒有產生過希望是不是就不會感到失望?那樣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流出眼淚?如此一來,是不是也不會對一切感到厭倦了?」
「霜。」審判皺著眉,話裡隱隱有些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的意味。的確,黎鳶曾經說過他這時期是在思考擁有感情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不過因為那時候的他表現一切正常所以他們也沒有多想。他們早該想到他為什麼這一世被稱為「銀白處刑者」,霜不明白自己的精神已經遊走在崩潰邊緣,不明所以的他只能用屠殺鬼族這種極端的行為來稍微宣洩心中的不安吧。
「我沒有感到……消極?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對吧?」在腦中搜索恰當的形容詞,霜歪著頭,有些不確定的說著,「說到這個,雖然我想未來的我大概也跟你們說過這件事了,我無法自然的做出你們的情感,所以如果表達錯誤的話我先道歉。」
說真的他還挺好奇未來的他到底還有什麼事沒有跟他們說,該不會連他的手足也一起賣了吧?應該不會吧?
不自覺的查看了下路西法的狀況,還好,還在沉睡,那應該沒事。現在的他只剩他可以依靠了,他千萬不能再度失去他。
「既然你認為擁有情感很痛苦,為什麼你還要學習?」這也是他們所不解的。如果會因此感到痛苦的話為什麼還是選擇笨拙的去學習這些情感,這麼做對他而言只會徒增困擾不是嗎?
「……我想知道,在你們眼中,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你們為了什麼露出笑容、為了什麼而哭泣,那些在我眼中只不過是一個很快就會消失的插曲。我不能理解人為什麼會為了這點小事而做出反應,所以我才想學的。這個理由很無趣吧。」
霜不知道的是,即使他嘴上是這麼說著,臉上卻浮現出淡淡的嚮往之色。也許他並不是如他所說只是因為想要理解所以才努力去學習的,人因為好奇、因為嚮往才會主動去接觸、去體會。霜不明白這種情感,但他們可是一清二楚。
「沒這回事的。」不知道如何回應比較妥當的,他們也只能虛應一句。
因為看不見而無法透過他們的表情來判斷他們的想法,霜只好自顧自的說下去。「扯遠了。你們還沒回答我,你們到底是怎麼看待霜這個人的。」頓了下,將最後一滴眼淚從眼眶眨落,「請依照實際情況說吧,我不會再哭了。」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的確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我們自己也很迷惘,我們到底該怎麼看待你。」沉寂了一下子,冰炎率先開口,「發現你沒有對我們的記憶後我們就決定把你當成新的一個人相處。你們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是你們是完全不一樣的個體。我們是想念他沒錯,但同樣的,我們也捨不得你。」
「那傢伙跟你一樣彆扭的要命,每次都什麼話也不說就這樣藏在心底,要不是我們逼問他搞不好會直接瞞到天荒地老。看來就算過了幾千年他還是沒什麼改進。」要不是加百列他們找到他他們還真不知道黎鳶會不會就這樣乾脆瞞到他們進棺材。每次什麼都不說死死的把話壓在心底,連負面的情緒寧願自己悶著也不會向他們訴說,縱使他們幫不上忙說出來好歹會舒服一點。這種悶騷的個性他能活到現在都還沒崩潰也真是個奇蹟。
「他對朋友非常的好,寧願自己傷痕累累也不願看到我們擦破一塊皮。真是,我們又沒有那麼弱小他真的是擔心過度了。」最誇張的就是簽訂契約的那一次,那次真的是狠狠的嚇到他們,為了救人又是斷臂又是切腹還隨便那些妖魔鬼怪砍,最後乾脆整個人直接消散。要不是他們心理素質夠強他們真的會被他當場嚇死。
「就是說啊。還有那傢伙真的是非常守信用,連一句隨口說的話都記得牢牢的,就算拼上性命也會想辦法實現。沒看過這麼認真的人。」而且還很不懂的拒絕別人,看他被拖去逛街就知道了,明明自己不樂意最後還是會嘆口氣奉陪到底。
靜靜的聽著他們說話,霜開口時語氣有些自嘲,「看來你們還真的很喜歡他啊。我果然還是比不上你們眼中的、未來的我。」這麼陰沉的自己果然不討人喜歡啊。被他們這麼一說他都有些羨慕起未來的自己了,未來的自己想必是遇到了能讓他敞開心胸的人才會變成他們口中的人吧,真令人羨慕。
「你不覺得,你和他其實很相似嗎?」
聽到突如其來的話霜愣了下,「有嗎?」像在哪裡?
「一開始你不也是彆扭的要命,我們問你身體有沒有異狀你也不是死都不說。你知道要從一個面無表情的人臉上讀出他的反應是多困難的事嗎?想想我們的心情啊!」這人裝沒事的等級比黎鳶還高,要知道如果黎鳶沒有特意瞞到底的話偶爾還會露出有些心虛的表情,霜則是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心虛所以完全表達不出來,怎麼看後者都比前者難搞好幾倍啊!
「你不也對我們很好?之前去北極時你還不是不顧言靈的影響去修改法陣,即使寒冰也能做到你卻怕他出事而選擇自己前往。而且這些法陣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啊。」
「而且你承諾過我們的事你哪一項沒做到了?別告訴我是因為我們收留你所以你才這麼做的。」雖然每次幾乎都是他們為了他的身體而逼他做出保證,不過即使他每次都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到頭來也沒有食言過。
「那些不都是應該的嗎……」小聲的說著。不造成別人的麻煩不是很基本的嗎。
「霜,沒有人應該為別人做什麼。你可以嘗試對自己好一點。」為別人付出的前提是建立在自己不會受傷害上,要先顧好自己才能顧及他人,雖然就現實來看這一群非常護短的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我不知道未來的我是怎麼樣,不過對現在的我而言我只能說我做不到。我真的不明白不為別人付出我還有什麼生存意義。所以在遇見你們之前我也很迷惘,若非詛咒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的。」
其實一個世界的生死在他眼中算不上什麼,他活下去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想讓他的手足與他一同死去。他真的不能保證如果他自殺,重生時他會不會將並不像他一般能重生的手足忘的一乾二淨。正因為失去過所以才更害怕分離,所以無法忍受手足再度離去的他只能選擇繼續在世上徘徊著。
「那沒有詛咒之前,你是為了什麼而活的。」
「聽你們的問法看來未來的我連真實身份都告訴你們了啊。真是,那傢伙在搞什麼。」碎唸了幾句,未來的他還真的很信任這些人啊,不過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就如你們所知道的,成為神的武器,為神而活就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一切。」
在失去這項使命時,不被需要的恐懼及湧上來的空虛感佔領了他的心,所以他才會想盡辦法對他遇見的人好,因為這樣做他才可以從中獲得短暫的愉悅來稍微填補心中的大洞。
「其他的呢?」
「……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在那邊除了工作和鍛鍊外說實話也沒有什麼事好做的,他又不喜歡像其他人一樣去其他世界閒逛。與其四處遊玩他還寧願窩在圖書館或是訓練場,把握時間充實自己還比較實際。
「你的手足呢?你的同伴呢?他們難道不是你生存下去的理由嗎?」
對此霜皺起了眉,「手足對我而言是無可取代的存在,我們不能失去彼此。至於我的同僚,也許曾經是,但現在絕對不是。你們還沒回答我你們到底是怎麼看待我這個人的,我快死了別說廢話。」
被這一催促他們這才注意到霜周圍的微光幾乎消失殆盡,像是吸不到足夠的氧氣般他的呼吸變得短而急促,要不是他表現的太正常他們還真的一時忘記眼前的人正要回歸死亡的懷抱。
「你是你,他是他。你們是獨立的個體,無論你們哪一個離開我們都會感到傷心。我們很想他,但我們同樣重視你,同樣不希望你離去。」即使知道他看不見,他們還是直視著霜,眼瞳裡沒有半點虛假,「霜,你不是他的替代品。在我們眼中你就是霜,是我們無可取代的朋友。」
這話說的無比真誠,因為驚愕霜沒什麼血色的唇半起,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們的真心。
朋友這個詞,多少年沒有人跟他說過了。
「朋友……是嗎……」終於找回發聲能力,霜抿起唇,像是在思考什麼。「你們之前說過,想看我笑,對吧。」
「呃、對。」這話來得太突然他們一時反應不過來,然後,讓他們徹底失去反應的事情出現了。
平直的嘴角往上揚起,繃緊的面孔放柔了,美好的弧度逐漸在他的臉上綻放開來。那淺淡的笑意,
恍若燦陽。
「能遇見你們,真的很好,我很幸運。我還真有些羨慕未來的我能一直與你們相伴,不過嫉妒自己好像也沒什麼意義。未來的我也繼續拜託你們關照了。」彎著絕美的、彷彿不屬於現實的笑容,霜連聲音裡都帶上幾分愉悅。
「謝謝,再見。」說完,最後一點讓氣體流竄於氣管的力氣從身體流失,頭無力的垂下,帶著笑容嚥下最後一口氣。
「霜?」喚了幾聲發現他沒有反應,猜到發生什麼事的冰炎伸出隱隱顫抖的手指探了探面帶微笑的那人的鼻息,然後搖了搖頭,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知何時,窗外的雨也停了。陽光奮力穿透雲層,灑進窗戶,將貌似只是在沉睡的人俊美過頭的臉龐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看上去只有聖潔兩字能勉強形容。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將那人因為失去力氣而歪斜的身子扶正,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淚痕,他們對看一眼。放著不管就好了嗎?
「不用擔心,等下就會恢復原狀了。」一道嗓音傳來,聲音的主人很快地浮現在他們旁邊,依舊還是那副嘻皮笑臉的樣子,但他旁邊的人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縱使加百列臉上也掛著微笑,那笑意卻沒有傳入眼底,冰冷的令人心驚。
「打個商量,下次走門好嗎……」弱弱的提出請求。我知道我們的結界你們看不上眼不過你們可以不要每次都這麼突然的出現嗎?要不是被白雲和考上紅袍後也變得神出鬼沒的暴風嚇習慣了他們遲早會心臟病發。
「這樣比較快嘛。」眨了眨眼睛,拉斐爾看上去完全沒有考慮他們提議的意思。
「拉斐爾。」淡淡的喝止同伴繼續做出不符合形象的舉動,加百列看向床上帶著一抹淺笑的那人,神情複雜,最後也只能將思緒化為一陣無奈的長嘆。這人還真是,從以前到現在一點長進也沒有。
「應該快要變回來了。」掏出了懷錶看了看時間,拉斐爾話音剛落,燦金迅速的攀爬上銀白的髮絲,將其染回原本的色澤。身形因為原先身體就尚未痊癒而一點一滴的縮小,輪廓逐漸恢復到他們所熟悉的樣子。因為縮水的關係過大的衣服從他一邊的肩頭滑落,露出大半雪白的臂膀,這讓他們有些尷尬起來。最靠近的冰炎咳了聲,動手將衣襟拉攏好讓衣服能勉勉強強的掛在他身上,至少沒有讓不該露出的地方暴露在眾人視線裡。
現在他們無比慶幸霜穿的是長袍,不然他們都能預想到接下來的尷尬了。
變化的速度很快,前後不過短短一分鐘,眼前的人除了眼睛還緊閉著外基本上已經完全恢復。
還是這樣的他比較順眼。眾人不約而同的想著。
在此同時,緊閉雙眼的人睫毛撲閃了幾下,隨後在眾人的注視下睜開了眼,迷茫的紫瞳掃視了他們一圈,然後臉色一變,突然用力摀住耳朵,蜷曲的手指猛力扯著自己的頭髮倏地彎下了腰,無聲的尖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