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並非只是命運 4

　　「老弟，這裡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啊？」

　　看著眼前這棟低矮的住屋，翎奈發出了嘆息聲，一個月前的自己也是類似的心得，他們果然是親姐弟。

　　「正確來說，是我們倆住的地方。房子是老爸準備的，但那傢伙想到的都是妳，所以要說也是因為有妳，我才能住在這裡。」

　　姐姐無力的視線指責著他，由於沒有更具體的回應，只能自行推測，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讓她得如此生悶氣。

　　想來想去——均太也不是沒有答案。

　　「進去吧。」

　　均太試圖以新的行動化解尷尬，拿出了鑰匙替姐姐開門。

　　他怎麼可能沒答案——清清楚楚啊。

　　姐姐不喜歡聽到父親的事情。

　　原以為姐姐願意主動提及，他也能順應事情的發展，當起這對父女的仲介，斡旋其中的關係，事情果然沒那麼簡單。

　　今後得更加小心了。

　　好不容易在自己就讀的學校與姐姐重逢，他可沒有勇氣再去賭下一個三年。

　　不過，也不等於他不會放著不管。

　　織香與織音都能破鏡重圓了，他相信這對父女也能重修舊好。

　　「老弟，有替我準備房間嗎？」

　　才剛一進門，翎奈便擺出老流氓的架式。

　　「想也知道沒有吧？連妳都沒預料到今天會遇到我，何況是我！」
　　
　　「這棟屋子夠大吧。塞四五十個女人也不要緊。」

　　「妳當這裡是畜牧業的養豬場，只要供水供食物就行，不需要活動空間！」

　　「都來到王女了，不開個後宮對不起那個男人的後代這個身分吧。」
　　
　　「妳說什麼啊？有種再說一次！」

　　「都來到王女了，不開個後宮對不起那個男人的後代這個身分吧。」

　　「好啊！這是妳逼我的！既然妳都這麼說了——」

　　均太已經收到戰帖了，才正要反擊，一個溜煙便看不見姐姐的影子。

　　「搞什麼啊，那傢伙？自己要和我宣戰的，結果卻用這種方式迴避自己不想聽的字眼。」

　　不過，這樣也好。

　　至少翎奈活動的範圍還在他的視線之內。

　　要生氣發洩也行。

　　別再無緣無故消失了。

　　雖然那時對翎奈的離家出走，已經沒有多少記憶，能夠稱得上印象深刻的地方，也是父親在那之後，只要獨自一人就會藉酒消愁，不過現在的他不會再漠不關心了。

　　有什麼責難或心事，全都衝著他來吧。

　　想到這裡，均太才赫然驚覺翎奈逃跑的方向——不就是樓上嗎？

　　黃金國、金銀島——由均太企劃、動工並在一個月內便以一己之力打造的鴻圖霸業。

　　地點也不會太遠，就是他們姐弟租屋的二樓。

　　先前都是他一個人住，改造成只屬於自己的樂園，也不為過吧？所以，現在糟了。

　　織香雖然也是一副當成自己家使用，卻不會去碰她不知道或沒看過的東西。

　　他的姐姐就不一樣了。

　　彷彿還在啞啞學語的孩子，未知的事物對她都是一種挑戰，巴不得嘗試一番。

　　大事不妙的均太，十萬火急地跨過樓梯，衝上二樓了。

　　「老姐！」

　　嘴裡的吶喊都是他對姐姐的警告。

　　那些野生動物就是這樣，既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那就放聲尖叫，以便達到嚇阻敵人的效果。

　　不過，這招也能對他們的問題美少女始祖奏效嗎？

　　毫無疑問，白費功夫。

　　翎奈就是那種你叫她不能做，偏要去做的人。

　　要是她再看到自己的弟弟這幾年的成長，結果可想而知。

　　不用兩天——他就會成為世界名人。

　　到處都是自己性癖與愛好的八卦，那種場景和世界末日有什麼兩樣，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均太的容身之地，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那之前阻止姐姐。

　　「老姐！」

　　均太喊得聲嘶力竭，盡全力地呼喚自己的姐姐。幸好父親為他們準備的這棟租屋，街坊鄰居都是老人家，對充滿活力的年輕人接納度很高，能聽到他無情地亂吼亂叫，反而是種獎勵，因此他是不會顧及周遭的。

　　誓死也要用盡所有辦法，捍衛他身為人類與男人的自尊。

　　來到二樓的均太，沒有注意到異狀。

　　稱之為金銀島的那間房間是昏暗的、門也是緊緊鎖上。

　　「怎麼回事？」

　　正當均太困惑不已，另一頭的那間房間傳來了人煙的氣息、門也是半開的。

　　「障眼法嗎？那傢伙也是老媽的女兒，媽會用的招數，姐當然也會用了……」

　　均太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夾攻中。

　　該是犯著被耍的險，確定有人煙的那間，還是衝破黑暗，只為信一次自己的直覺。

　　最終，均太臣服於這個殘酷的現實——先試試開燈的那間。

　　均太一個勁地破門而入。

　　果真……他看到了一個在挑衣服的歐巴桑。

　　翻箱倒櫃也要將堆放的衣服與雜物都清點一遍似的，翎奈忙得對突然衝進去的均太也是沒有反應。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

　　當他因為發現姐姐沒有意圖整他，沒有風扇處理的腦袋冷卻下來後，視線看得更清楚了。

　　他在做什麼——以及這裡是哪裡。

　　這個宛若遭到闖空門毒手的惡劣環境，並非出於姐姐之手，她也沒有那個時間搞事。歸根究柢——

　　「啊……這裡是我擺放用不到的東西的房間。」

　　均太差點就要因為自己平時的懶散，怪錯對象了。

　　「弟弟，我的衣服都在這一間嗎？」

　　「應該是了吧？我也不會去動，當搬家公司問起這些箱子該放哪時，我只交代全扔這個房間。」

　　「……」

　　「姐？」

　　「你不是要我搬過來嗎？」

　　「咦……也可以啦，不過這樣好嗎？」

　　「正好我現在住的那棟公寓合約也快到了，也不是不能搬來。」

　　「……」

　　「還是你有什麼不妥？」

　　「倒是沒有……」

　　均太有些害羞了：

　　「不過，沒想到我會有和姐姐兩人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一天啊。我想都沒想過。」

　　「晚上睡覺我一定會上三道鎖。外頭在擺個兩隻比特犬當看門狗。」

　　「我又不是老爸，不會對妳有非分之想！何況我已經是個有未婚妻的人，不會出軌的！」

　　「要是那樣就不好玩了啊。」

　　「老姐，好歹我是妳弟，別一天到晚想置我於死地啊。我已經在王女活得夠痛苦了。」

　　「人就是要有磨練才會成長，小老弟，你的成長還不夠啊。」

　　「妳區分的點是什麼？成年與否嗎？在我看來妳和優緒老師在某些時候，也是幼稚得不得了，沒資格說別人啦！」

　　這句話對翎奈根本是一種稱讚，更加得意忘形的翎奈說：

　　「看到你姐多年後有所長進的美貌與身材，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均太的眉頭已經抽動了。

　　他敢說要是眼前的不是姐姐，而是哥哥，包準一拳打下去。

　　「妳哪裡變了！個性、長相和身材都和三年前一樣，別想考驗我的記憶！」

　　「依那傢伙的邏輯……」

　　姐姐已經對這個話題沒興趣了，轉頭重回衣物的溫床：

　　「準備得還是挺周到的。」

　　翎奈自言自語地一手拿起自己的內褲，另一手則是衛生棉等女性專用衛生用品。如此開放的行為，均太內心毫無波動。

　　「而且，總覺得還多了一些我沒看過的東西。」

　　物品歸回原位後，翎奈接著挖鑿出來的東西是成套的黑色蕾絲內衣褲，性感指數滿分。

　　一想到這些東西穿在自己的親姐姐身上，就讓人渾身不舒服，均太以這句話打醒自己：

　　「……八成是老爸放進去的吧。」

　　自以為的用心良苦。

　　翎奈露出了複雜的神情，不發一語地看著父親偷偷塞給她的東西。既沒有怨言，也沒有當場扔進垃圾桶。

　　均太還覺得奇怪，是怎麼回事，直到翎奈從成堆的衣物翻出一個四方的紙盒。

　　紙盒內藏了一張便條紙。

　　看來這一幕也被父親料到了。

　　姐姐會親自打開這個盒子，成為第一個親品紙條的人。

　　上頭只寫了四個字。

　　——生日快樂。

　　以均太的視角，無疑是一個變態的父親。

　　天下有哪個父親會在女兒的生日，送這麼一款看似情趣用的內衣褲。

　　均太已經做好當父親替死鬼的準備了。

　　要罵盡情罵吧。

　　「……」

　　姐姐只有安分地將紙條收回盒子，順手塞了回去。

　　莫非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重頭戲還沒開始，還需要什麼做鋪墊嗎？

　　像是獻祭他這個弟弟，讓翎奈有足夠的條件，可以行使某個儀式，而現在準備就緒，因此需要一顆沉著敬重的心。

　　不得喧嘩的限制，讓均太產生了姐姐沒有生氣的幻覺。

　　他很確定現在的自己是清醒的。
　　
　　不是作夢，精神正常。

　　已經確定過自己的東西一應俱全的姐姐，不假思索地從他身邊經過了——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的人身與靈魂都還在，沒有因為姐姐的巫蠱儀式，從此成為只為殺戮的殺人機器。

　　「……姐？」

　　均太決定主動出擊，非到真相水落石出，否則不會罷手。

　　戰戰兢兢的言語說明現在的他，是懷著恐懼問的。

　　姐弟背對著背，卻因為不是在拍電影，使得場面只有可笑。

　　「幹嘛？」

　　「妳應該還有話要對我說吧？」

　　就這樣溜掉，是要人今晚別睡了嗎？

　　翎奈凝視起遙遠的遠方，很有意境地說了：

　　「老弟，色情書刊買那麼多，是要開什麼店嗎？但是，就連我也是知道，沒人敢買那種東西的二手貨啊，誰知道老弟平時是怎麼使用那些東西。」

　　翎奈一聲不響地踏出房門了，留下說不出話的均太一人，苦惱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麼過。

　　完了，這下完了。

　　全都被姐姐看光光了。

　　均太已經沒有心思思考，姐姐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接連辦到將他的金銀島搬空，並抵達這間儲藏室。

　　「結果還是看光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天，均太的悲鳴從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