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還未清醒，是最後機會」
本章節 5620 字
更新於: 2023-01-29
鐵色災厄（1-E）
2-1
造極重新體認到：「人沒有不可能。」這件事。
本來他是沒自信地，認為他無法把這女孩帶到學校了。後來發現，自己還是潛力十足。
──人類可貴於會動腦，在半路上就覺得：「這些澎澎的衣服好煩人！」的造極，將抱著的動作改為背著。雖說一個人幫這女孩喬位置實在是有點困難，可是用背的，真的輕鬆太多了。人就算只是雙手平舉，都沒辦法持續的，何況是抱人。從這造極又學到一件事：「長時間公主抱是不可能的事。那些能辦到的人肯定都不是人。」
背著背著，造極突然想起，以前背小妹的事情……不對啦，是看父親背小妹的情境。幸好這女孩子算是輕，不然造極說不定連背都背不到？但是手痠是事實，腰痠背痛也是不時彰顯它們還存在著。造極果然還是需要多運動，就算他以前當兵時，跑步項目的持久力是同梯中最厲害的，可是有句話是說，歲月不饒人。
他到了森林小學的後門。
有件事要先說。他背著女孩後，曾拿出手機，發現家人已經給他發了簡訊：『你是去哪裡摸魚？我們先回家了。』。早知道她們會先回去，造極就該選從森林入口折返的選項！只是這樣，也就不會再度遇到這位妹妹。也不會這樣活受罪！就當做是，換取什麼的代價吧。要是一切都是笑笑帶過：「你看到的，都是擴張實境喔。」，造極才會真的會發飆。
他回了簡訊：『我有點事情，晚點回家。』。解決這個小妹妹的事情，應該用不上一個早晨？造極還想要回家吃午餐，遊戲也還沒玩呢。
「保健室、保健室。」
他憑著記憶，找尋著保健室的位置──至於，這間學校沒有保健室，只有健康中心這點，就別深究了。造極是從小就記錯了……沒錯，造極也是這裡的畢業生，大妹也是，而小妹是在這間學校就學中。原因無他，距離近就是王道。對於教育孩子漸漸灰心的母親，還曾要小妹用走的上學。散步還好，每天走來走去，也真的稍遠了點。而且沒人陪同也令人擔心，最後還是否決了這項笨提案。
在經過中庭時，他發現一件事情。
「……這裡的學生嗎？」
他瞧見，中庭裡有幾個學生正嬉戲著。會判定是這裡的學生，是憑藉衣著。有幾個是便服，但是有五成以上都是黃色的水手服連身裙，不用懷疑，那套衣服正是這間學校的女生制服。造極他家小妹也有一套，不過不常穿。對於制服，只有禮拜三有硬性規定，加上小妹討厭那套衣服，秉持著『能換掉就換掉』的原則，造極幾乎沒看她在家中穿過。
「住宿生？」
印象中，小妹有提過，又好像沒提過？
這間學校，以前應該是沒有住宿生的？至少在造極就讀時沒有。應該說，小學有住宿生？這裡又不是山區學校，這麼靠近市區，沒必要這麼誇張吧。
「啊，是小啦啦！」「唉呦，不可以這樣叫她啦，她會生氣。」「她在睡覺嗎？」「叔叔你是誰？」
這時，有幾個開朗的小妹妹，發現了造極與他背上女孩的存在，轟地一聲，至少有四隻湊了過來。人的湊熱鬧天性真是可怕呀。
話說，造極還記得這女孩是叫菈什麽的。所以說，剛剛有人叫她「小啦啦」，代表這裡的人認識這女孩。怎麼，她是這裡的學生嗎？
──比起這個，造極更在意的點是：
「誰是叔叔呀！」
「不然要叫你什麼？」「叔叔是叔叔呀。」「叔叔為什麼背著小啦啦？」「噓！噓！不就說不要叫她小啦啦了嗎？她會生氣啦。」
「……妳們應該要叫我哥哥。」
說完，連造極自己都覺得怪怪的。他也老大不小了，的確有被叫叔叔的資格。該不會，小妹不再叫他哥哥，也是顧慮到著個層面？古人可是有道：「長兄如父。」，因此，年記上差很多的兄妹在歷史上根本不稀奇，造極想表達的是……以下省略。
他清了喉嚨掩飾不開心，開口問這些可能與他家小妹同年的女孩子們：
「妳們認識她嗎？」
要是這邊有她的熟人就好辦事了。造極如是想──同一時間，他也感受到一絲絲的疑惑，在這裡的本校學生，為什麼清一色是女生？造極可不記得，他的母校改製成了女校。再說了，小妹也常抱怨她班上的男生種種惡行之類的，表示這間學校是有男學生的呀。真奇怪。
「認識呀。」「小啦啦。」「不可以叫小啦啦。小啦啦會生氣的啦。」「夜遊的壞孩子。小啦啦。全校的人都認識她喔。」
就知道了，她的綽號。還有她是個壞孩子。怪不得，一大清早的會有這麼小的孩子在外遊蕩，原來是夜遊？造極幾經評比，覺得這些孩子應該是問不出更重要的情報了。就像是在路樹下配置的ＮＰＣ，重要度比不上村長。
造極決定再問一個問題就好，她們應該答得出來：
「妳們是住宿生嗎？」
不重要，可是造極很在意的問題。不料，小孩子的詞彙還未學到這種艱深詞，她們反問：
「住宿生是什麼？」「和檞寄生有關係嗎？」「好吃嗎？」「哥哥和小啦啦有關係嗎？」
最後的問題能解釋的很曖昧。造極本來想抓抓頭，才發現自己的手架在她背上女孩的屁股上，沒空。更讓他嚇一跳的是，他是手麻到忘記自己還背著她了。
他白話一點的說明：
「我是說，妳們住這嗎？這間學校怎麼會開放住宿？」
「本來住教會喔。」「上了小學就住小學。」「上了國中就住國中。」「上高中就住高中！」
看著孩子們的笑容，造極突然萌生了罪惡感。對於他問了這種蠢問題──從新聞上得知，近幾年的孤兒問題越來越嚴重，也造就了這種『學校即為家』的孩子越來越多。對她們而言，可能是個難受的問題，造極仍是不知好歹地問了。真該死。
「對不起喔……」
「為什麼要道歉？」「哥哥做了壞事？」「做了什麼壞事？」「難道是，誘拐小啦啦？！」
「不是啦！」
看來這問題敏不敏感，是造極多心了。
「我再問一下，老師在嗎？還是說校醫在嗎？」
還是多問了幾個問題。
不過這真的、真的是最後的問題了。
道別這些異常開朗的小妹妹後，造極來到了學校建築物的前棟。要是他沒記錯的話、要是位置沒有變更的話，健康中心（造極口中的保健室）就在這裡。幸運的，位置與他的兒時記憶分毫不差，他看到了健康中心的門牌，碎碎念著「不是保健室嗎？改名字了？」一丁點都沒察覺到自己從以前就記錯到現在。
他站到門口，敲了敲門。門內傳來「門沒鎖。」的應門聲，意思是叫造極自己進去。就和那些小妹妹說得一樣，校醫是駐校的，並沒有因為假日而休息。這點，也與造極印象中的不同……感覺上，就像是為了照顧這些孩子，而特地留下來的。
他背著撿來的，叫菈什麼的，綽號是小啦啦的女孩，進了健康中心。
「是哪位？」
「呃……」
健康中心分成了兩個區塊，在房間前面的是看診區，後面的是病床區。就造極所看到的，現在是病床區拉上了布簾，剛剛叫造極進來的聲音也是從裡頭傳出。難不成，是在睡覺？造極本來對於校醫抱持的敬意，因為這失禮推測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過，重點是，造極該怎麼回話──怎麼辦？他自己報上大名，對方也不見得認得他。就更別說這個不見得的否定機率是高達九成。但是，講小啦啦這種名字，也同樣是成功與失敗的機率摻半呀。
還好，校醫並沒有等造極說完，就自布簾後走了出來──校醫的樣子，是典型的白袍女子，還有加上知性的圓框眼鏡。說真的，校醫帶給造極的感覺，比起醫生，更像是學者。看著看著，造極順勢在心中升起了「很難纏。」的評價。
而校醫，她驚訝的叫了趴在造極背上的女孩名字：
「這不是菈琪亞嗎？」
『對對對，就是叫這個名字。』造極剛剛差點忍不住，這樣附和下去。但這樣好像顯得很奇怪，所以他輕咬住自己舌頭地忍住了。
「她怎麼了？是在睡覺？還是昏過去？」
「呃……」
造極難以回答。也直到此時，造極才想到，他沒有想好說詞。怎麼辦？是要和盤托出？但造極有股預感，他照實回答的話，就什麼真相也碰觸不到了。
只是，從她是『有戴眼鏡的人』這點來看，撒太拙劣的謊，很可能馬上就會被看穿。還會提高對方的戒心。這種時候，還是盡量讓對方說話，以話語中找出的材料來決定要如何回答吧。造極暗地裡把自己的角色定位轉換成『不擅言詞』，其實他本來就算是這種人，不是嗎？
校醫並沒有太理會造極的欲言又止。她幫助造極把菈琪亞放下，讓菈琪亞躺在床上，東摸摸西摸摸起來，事實上是外行人不懂的看診。摸完，她嘆口氣，轉頭望向造極：
「初步檢查，是失去意識……她是怎麼會搞成這樣？還有，你是她的『誰』？」
「是，是有人說可以帶她來找妳的。」
問題與應答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校醫皺起眉頭。慘了，她起了疑心嗎？
「是誰說的？」
「呃，一個綁馬尾的女性，瘦瘦高高的，穿著黃色運動緊身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愛用穿著……」
「是小瑜呀……所以，你是菈琪亞找到的協力者？」
「呃……」
造極又答不上來了。沒有辦法，剛剛的問句，混入了造極所不明白的名詞，隨便回答的話，難保破綻越來越大。可是，校醫注視造極的目光也是越來越銳利，這樣下去，亂回答與支支吾吾，都會被看穿是說謊啦！
好像是忍受不了造極那不乾不脆的態度，校醫不再看著造極，是轉身擅自翻起了菈琪亞的口袋，她把菈琪亞那誇張厚重的裙子上所縫的口袋，一個個的拉了出來……
一條裙子上有需要那麼多口袋？造極如此感慨。而口袋掉出來的，淨是些糖果餅乾，好像是沒有校醫所想檢查的『東西』。校醫是嘴角下垂地，重新對造極說話：
「她的仙子證不見了。是你拿走的嗎？」
「呃，我幫她收起來了。」
這句不是謊話。但還需要加上『正確來說』的補充說明：「正確來說，是她弄掉了，我幫她收起來。」造極沒多嘴的把話說完，是他推斷，校醫說的話之意思，是指『菈琪亞親自把仙子證交給了他。』，兩者之間有何差別？造極不清楚，他是一路以直覺判斷，不要亂說話，讓自己露餡。
造極掏掏口袋，把皮夾拿了出來。順勢把和他的圖書證混在一起的『仙子證』亮給校醫看。校醫看了，狐疑的表情是沒變，不過眼神是柔和了多：「那好強的孩子竟是把仙子證交了出去，應該是假不了。」在造極有些沒聽到的輕聲自言自語後，她重啟話題：
「好吧，我先把你當做是菈琪亞的協力者好了……你也太奇怪了，怎麼好像一問三不知？」
「因為她什麼也沒告訴我。」
這句是謊話。基本上，造極已經能算是謊話連篇了。說謊不打草稿。
「唉，那孩子的確有可能這樣。」
嘆口氣的校醫，認同了造極的話。很好，是針對大家對於菈琪亞的評價，推理出的『言行舉止可能性』發生了效用嗎？造極希望是如此。
「我們也告誡過那孩子，她就是不聽。還給你添麻煩了吧？最基本的說明也沒跟你說，真是不好意思……」「不，別這麼說……」「──打擾了。」
就在校醫與造極不知怎麼搞的，互相恭敬地道歉來道歉去的時候，傳來推門、與打招呼的聲音。這聲音，造極聽起來有點耳熟呀，可是熊熊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待他轉頭，便理解了。新出現於這房間裡的人物，是方才於樹林中初次見面的那位馬尾女性，她那身緊身衣仍是讓造極下意識把視線投在她頭後面晃動的馬尾。
「校醫老師，我和瑜姐姐把三年甲班的愛路特美送回來了。」
這邊還有個，真的是初次見面的。
身穿這學校制服的女學生，背著另一位女學生進來了。等一下、等一下！就算小學生再怎麼精力充沛，叫她們背著同年紀的孩子，是哪門子的虐待法。姑且不論要不要通報社會局，她竟然是背得動？
本來半合的鳳眼，瞪大地好奇的看著造極。
「這個人是誰？」
「唉呀，晃晃經過時沒注意到嗎？我們剛剛不是救了一個受傷仙子嗎？他是那位受傷仙子的協力者喔。」
「受傷仙子？……這不是菈琪亞？瑜姊姊妳別說笑了，菈琪亞並沒有協力者呀。」
「咦？是我搞錯了嗎？」
馬尾女性疑惑地看向造極、又看向睡在床上的菈琪亞。不妙、不妙呀！造極心中的警告聲響的特大聲的。再這樣下去，謊言就要被人拆穿了，西洋鏡可能也要被踩破了。不過，馬尾女性本來就不是能串供的人。不如說，她是擅自誤解吶。
造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開口，再露出任何一點破綻，就全部玩完了。
此時，該說是陰錯陽差？校醫推了推眼鏡，開口發表意見：
「前因後果我知道了。首先，我先替菈琪亞向你道歉，這位小哥。菈琪亞，她應該是沒有說明詳細，就把你捲入這個麻煩事態中。可以想見，她在戰鬥中，也沒有聽你的指揮吧？」
（戰鬥？！）
造極本來心臟直蹦蹦跳，害怕被發現他一直在說謊。沒有料到，這些人全是些自我解讀過剩的類型。第一，是看到他在菈琪亞旁邊就誤以為他是什麼協力者的馬尾女性、第二，是造極算是隨便說說，就擅自推斷造極與菈琪亞的相處模式，還開始推演造極與菈琪亞那根本不存在的經歷。不過，那也正好，造極決定接收這劇本了！因為，他聽到了，有個很令人心裡發癢的名詞。也不枉他這樣演戲到滿身大汗了。
他決定，他一定要聽到最後。這些人，究竟是在講些什麼？做些什麼？隱瞞些什麼？藏於世人眼皮下的秘密，造極像個臥底警察般，想將這些秘密聽個明白。
「結果就是，菈琪亞被打敗，昏了過去。正巧小瑜妳們經過，救了她一命，還指點新手來這裡。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沒說錯吧？菈琪亞的協力者先生。」
全是錯的。即便如此，造極還是假裝面不改色的答道：
「就，就是這樣。」
「嗯。」
校醫點點頭，話語簡化到一個字。只是看她握拳的樣子，是表示勝利吧？看樣子，她很熱衷於偵探遊戲之類的。另外，馬尾女性聽完那麼一長串虛構的故事，也對造極表示同情：
「是這樣呀，真是難為你了。這位先生。聽說菈琪亞是問題兒童，沒有想到真的惹了那麼大一個麻煩。」
「我還是覺得很可疑？……盯……」
在場的，就剩下年幼的制服鳳眼學生還對著造極猛瞧。
可提可不提的，她剛剛是隨便地把她背來的學生給丟在菈琪亞的旁邊。明明就有那麼多張床，偏偏要丟同一張。是說，兩個小學生也睡不滿一張床啦。
比起剛剛，造極是沒那麼緊張了。只要這個小女生不要再繼續盯著他看就好了。他會心虛。俗話說的好，「放虎歸山，後患無窮」，要在這裡，消除她的戒心才行。
「這能夠證明嗎？」
現學現賣地，造極亮出了（菈琪亞的）仙子證。
「沒、沒想到是真的！」
她倒退三步，擺出了「與其說是相信，倒不如說是震驚。」的驚愕神情。造極還是搞不懂，這證件真的是代表貨真價實的鐵證嗎？
此時，校醫推了推眾人的肩膀……是馬尾女性與造極的肩膀而已，年幼學生是已經嚇到依偎回馬尾女性的身邊了。她推著所有人的理由，現在開始說明：
「好了好了，我都懂了。可是這裡是病人才能進來的，你們這些人要聊天，去外面聊去──菈琪亞的協力者，呃！忘了問你的名字，算了。菈琪亞醒來的話，會叫你的，你就先在外頭晃一下吧。」
沒病的人：造極、馬尾女性、年幼學生，皆被攆了出來。
同一個時間，保健室的門也關上了。
──她說要晃一下，是要晃去哪裡啦？！
待續
2-1
造極重新體認到：「人沒有不可能。」這件事。
本來他是沒自信地，認為他無法把這女孩帶到學校了。後來發現，自己還是潛力十足。
──人類可貴於會動腦，在半路上就覺得：「這些澎澎的衣服好煩人！」的造極，將抱著的動作改為背著。雖說一個人幫這女孩喬位置實在是有點困難，可是用背的，真的輕鬆太多了。人就算只是雙手平舉，都沒辦法持續的，何況是抱人。從這造極又學到一件事：「長時間公主抱是不可能的事。那些能辦到的人肯定都不是人。」
背著背著，造極突然想起，以前背小妹的事情……不對啦，是看父親背小妹的情境。幸好這女孩子算是輕，不然造極說不定連背都背不到？但是手痠是事實，腰痠背痛也是不時彰顯它們還存在著。造極果然還是需要多運動，就算他以前當兵時，跑步項目的持久力是同梯中最厲害的，可是有句話是說，歲月不饒人。
他到了森林小學的後門。
有件事要先說。他背著女孩後，曾拿出手機，發現家人已經給他發了簡訊：『你是去哪裡摸魚？我們先回家了。』。早知道她們會先回去，造極就該選從森林入口折返的選項！只是這樣，也就不會再度遇到這位妹妹。也不會這樣活受罪！就當做是，換取什麼的代價吧。要是一切都是笑笑帶過：「你看到的，都是擴張實境喔。」，造極才會真的會發飆。
他回了簡訊：『我有點事情，晚點回家。』。解決這個小妹妹的事情，應該用不上一個早晨？造極還想要回家吃午餐，遊戲也還沒玩呢。
「保健室、保健室。」
他憑著記憶，找尋著保健室的位置──至於，這間學校沒有保健室，只有健康中心這點，就別深究了。造極是從小就記錯了……沒錯，造極也是這裡的畢業生，大妹也是，而小妹是在這間學校就學中。原因無他，距離近就是王道。對於教育孩子漸漸灰心的母親，還曾要小妹用走的上學。散步還好，每天走來走去，也真的稍遠了點。而且沒人陪同也令人擔心，最後還是否決了這項笨提案。
在經過中庭時，他發現一件事情。
「……這裡的學生嗎？」
他瞧見，中庭裡有幾個學生正嬉戲著。會判定是這裡的學生，是憑藉衣著。有幾個是便服，但是有五成以上都是黃色的水手服連身裙，不用懷疑，那套衣服正是這間學校的女生制服。造極他家小妹也有一套，不過不常穿。對於制服，只有禮拜三有硬性規定，加上小妹討厭那套衣服，秉持著『能換掉就換掉』的原則，造極幾乎沒看她在家中穿過。
「住宿生？」
印象中，小妹有提過，又好像沒提過？
這間學校，以前應該是沒有住宿生的？至少在造極就讀時沒有。應該說，小學有住宿生？這裡又不是山區學校，這麼靠近市區，沒必要這麼誇張吧。
「啊，是小啦啦！」「唉呦，不可以這樣叫她啦，她會生氣。」「她在睡覺嗎？」「叔叔你是誰？」
這時，有幾個開朗的小妹妹，發現了造極與他背上女孩的存在，轟地一聲，至少有四隻湊了過來。人的湊熱鬧天性真是可怕呀。
話說，造極還記得這女孩是叫菈什麽的。所以說，剛剛有人叫她「小啦啦」，代表這裡的人認識這女孩。怎麼，她是這裡的學生嗎？
──比起這個，造極更在意的點是：
「誰是叔叔呀！」
「不然要叫你什麼？」「叔叔是叔叔呀。」「叔叔為什麼背著小啦啦？」「噓！噓！不就說不要叫她小啦啦了嗎？她會生氣啦。」
「……妳們應該要叫我哥哥。」
說完，連造極自己都覺得怪怪的。他也老大不小了，的確有被叫叔叔的資格。該不會，小妹不再叫他哥哥，也是顧慮到著個層面？古人可是有道：「長兄如父。」，因此，年記上差很多的兄妹在歷史上根本不稀奇，造極想表達的是……以下省略。
他清了喉嚨掩飾不開心，開口問這些可能與他家小妹同年的女孩子們：
「妳們認識她嗎？」
要是這邊有她的熟人就好辦事了。造極如是想──同一時間，他也感受到一絲絲的疑惑，在這裡的本校學生，為什麼清一色是女生？造極可不記得，他的母校改製成了女校。再說了，小妹也常抱怨她班上的男生種種惡行之類的，表示這間學校是有男學生的呀。真奇怪。
「認識呀。」「小啦啦。」「不可以叫小啦啦。小啦啦會生氣的啦。」「夜遊的壞孩子。小啦啦。全校的人都認識她喔。」
就知道了，她的綽號。還有她是個壞孩子。怪不得，一大清早的會有這麼小的孩子在外遊蕩，原來是夜遊？造極幾經評比，覺得這些孩子應該是問不出更重要的情報了。就像是在路樹下配置的ＮＰＣ，重要度比不上村長。
造極決定再問一個問題就好，她們應該答得出來：
「妳們是住宿生嗎？」
不重要，可是造極很在意的問題。不料，小孩子的詞彙還未學到這種艱深詞，她們反問：
「住宿生是什麼？」「和檞寄生有關係嗎？」「好吃嗎？」「哥哥和小啦啦有關係嗎？」
最後的問題能解釋的很曖昧。造極本來想抓抓頭，才發現自己的手架在她背上女孩的屁股上，沒空。更讓他嚇一跳的是，他是手麻到忘記自己還背著她了。
他白話一點的說明：
「我是說，妳們住這嗎？這間學校怎麼會開放住宿？」
「本來住教會喔。」「上了小學就住小學。」「上了國中就住國中。」「上高中就住高中！」
看著孩子們的笑容，造極突然萌生了罪惡感。對於他問了這種蠢問題──從新聞上得知，近幾年的孤兒問題越來越嚴重，也造就了這種『學校即為家』的孩子越來越多。對她們而言，可能是個難受的問題，造極仍是不知好歹地問了。真該死。
「對不起喔……」
「為什麼要道歉？」「哥哥做了壞事？」「做了什麼壞事？」「難道是，誘拐小啦啦？！」
「不是啦！」
看來這問題敏不敏感，是造極多心了。
「我再問一下，老師在嗎？還是說校醫在嗎？」
還是多問了幾個問題。
不過這真的、真的是最後的問題了。
道別這些異常開朗的小妹妹後，造極來到了學校建築物的前棟。要是他沒記錯的話、要是位置沒有變更的話，健康中心（造極口中的保健室）就在這裡。幸運的，位置與他的兒時記憶分毫不差，他看到了健康中心的門牌，碎碎念著「不是保健室嗎？改名字了？」一丁點都沒察覺到自己從以前就記錯到現在。
他站到門口，敲了敲門。門內傳來「門沒鎖。」的應門聲，意思是叫造極自己進去。就和那些小妹妹說得一樣，校醫是駐校的，並沒有因為假日而休息。這點，也與造極印象中的不同……感覺上，就像是為了照顧這些孩子，而特地留下來的。
他背著撿來的，叫菈什麼的，綽號是小啦啦的女孩，進了健康中心。
「是哪位？」
「呃……」
健康中心分成了兩個區塊，在房間前面的是看診區，後面的是病床區。就造極所看到的，現在是病床區拉上了布簾，剛剛叫造極進來的聲音也是從裡頭傳出。難不成，是在睡覺？造極本來對於校醫抱持的敬意，因為這失禮推測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過，重點是，造極該怎麼回話──怎麼辦？他自己報上大名，對方也不見得認得他。就更別說這個不見得的否定機率是高達九成。但是，講小啦啦這種名字，也同樣是成功與失敗的機率摻半呀。
還好，校醫並沒有等造極說完，就自布簾後走了出來──校醫的樣子，是典型的白袍女子，還有加上知性的圓框眼鏡。說真的，校醫帶給造極的感覺，比起醫生，更像是學者。看著看著，造極順勢在心中升起了「很難纏。」的評價。
而校醫，她驚訝的叫了趴在造極背上的女孩名字：
「這不是菈琪亞嗎？」
『對對對，就是叫這個名字。』造極剛剛差點忍不住，這樣附和下去。但這樣好像顯得很奇怪，所以他輕咬住自己舌頭地忍住了。
「她怎麼了？是在睡覺？還是昏過去？」
「呃……」
造極難以回答。也直到此時，造極才想到，他沒有想好說詞。怎麼辦？是要和盤托出？但造極有股預感，他照實回答的話，就什麼真相也碰觸不到了。
只是，從她是『有戴眼鏡的人』這點來看，撒太拙劣的謊，很可能馬上就會被看穿。還會提高對方的戒心。這種時候，還是盡量讓對方說話，以話語中找出的材料來決定要如何回答吧。造極暗地裡把自己的角色定位轉換成『不擅言詞』，其實他本來就算是這種人，不是嗎？
校醫並沒有太理會造極的欲言又止。她幫助造極把菈琪亞放下，讓菈琪亞躺在床上，東摸摸西摸摸起來，事實上是外行人不懂的看診。摸完，她嘆口氣，轉頭望向造極：
「初步檢查，是失去意識……她是怎麼會搞成這樣？還有，你是她的『誰』？」
「是，是有人說可以帶她來找妳的。」
問題與應答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校醫皺起眉頭。慘了，她起了疑心嗎？
「是誰說的？」
「呃，一個綁馬尾的女性，瘦瘦高高的，穿著黃色運動緊身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愛用穿著……」
「是小瑜呀……所以，你是菈琪亞找到的協力者？」
「呃……」
造極又答不上來了。沒有辦法，剛剛的問句，混入了造極所不明白的名詞，隨便回答的話，難保破綻越來越大。可是，校醫注視造極的目光也是越來越銳利，這樣下去，亂回答與支支吾吾，都會被看穿是說謊啦！
好像是忍受不了造極那不乾不脆的態度，校醫不再看著造極，是轉身擅自翻起了菈琪亞的口袋，她把菈琪亞那誇張厚重的裙子上所縫的口袋，一個個的拉了出來……
一條裙子上有需要那麼多口袋？造極如此感慨。而口袋掉出來的，淨是些糖果餅乾，好像是沒有校醫所想檢查的『東西』。校醫是嘴角下垂地，重新對造極說話：
「她的仙子證不見了。是你拿走的嗎？」
「呃，我幫她收起來了。」
這句不是謊話。但還需要加上『正確來說』的補充說明：「正確來說，是她弄掉了，我幫她收起來。」造極沒多嘴的把話說完，是他推斷，校醫說的話之意思，是指『菈琪亞親自把仙子證交給了他。』，兩者之間有何差別？造極不清楚，他是一路以直覺判斷，不要亂說話，讓自己露餡。
造極掏掏口袋，把皮夾拿了出來。順勢把和他的圖書證混在一起的『仙子證』亮給校醫看。校醫看了，狐疑的表情是沒變，不過眼神是柔和了多：「那好強的孩子竟是把仙子證交了出去，應該是假不了。」在造極有些沒聽到的輕聲自言自語後，她重啟話題：
「好吧，我先把你當做是菈琪亞的協力者好了……你也太奇怪了，怎麼好像一問三不知？」
「因為她什麼也沒告訴我。」
這句是謊話。基本上，造極已經能算是謊話連篇了。說謊不打草稿。
「唉，那孩子的確有可能這樣。」
嘆口氣的校醫，認同了造極的話。很好，是針對大家對於菈琪亞的評價，推理出的『言行舉止可能性』發生了效用嗎？造極希望是如此。
「我們也告誡過那孩子，她就是不聽。還給你添麻煩了吧？最基本的說明也沒跟你說，真是不好意思……」「不，別這麼說……」「──打擾了。」
就在校醫與造極不知怎麼搞的，互相恭敬地道歉來道歉去的時候，傳來推門、與打招呼的聲音。這聲音，造極聽起來有點耳熟呀，可是熊熊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待他轉頭，便理解了。新出現於這房間裡的人物，是方才於樹林中初次見面的那位馬尾女性，她那身緊身衣仍是讓造極下意識把視線投在她頭後面晃動的馬尾。
「校醫老師，我和瑜姐姐把三年甲班的愛路特美送回來了。」
這邊還有個，真的是初次見面的。
身穿這學校制服的女學生，背著另一位女學生進來了。等一下、等一下！就算小學生再怎麼精力充沛，叫她們背著同年紀的孩子，是哪門子的虐待法。姑且不論要不要通報社會局，她竟然是背得動？
本來半合的鳳眼，瞪大地好奇的看著造極。
「這個人是誰？」
「唉呀，晃晃經過時沒注意到嗎？我們剛剛不是救了一個受傷仙子嗎？他是那位受傷仙子的協力者喔。」
「受傷仙子？……這不是菈琪亞？瑜姊姊妳別說笑了，菈琪亞並沒有協力者呀。」
「咦？是我搞錯了嗎？」
馬尾女性疑惑地看向造極、又看向睡在床上的菈琪亞。不妙、不妙呀！造極心中的警告聲響的特大聲的。再這樣下去，謊言就要被人拆穿了，西洋鏡可能也要被踩破了。不過，馬尾女性本來就不是能串供的人。不如說，她是擅自誤解吶。
造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開口，再露出任何一點破綻，就全部玩完了。
此時，該說是陰錯陽差？校醫推了推眼鏡，開口發表意見：
「前因後果我知道了。首先，我先替菈琪亞向你道歉，這位小哥。菈琪亞，她應該是沒有說明詳細，就把你捲入這個麻煩事態中。可以想見，她在戰鬥中，也沒有聽你的指揮吧？」
（戰鬥？！）
造極本來心臟直蹦蹦跳，害怕被發現他一直在說謊。沒有料到，這些人全是些自我解讀過剩的類型。第一，是看到他在菈琪亞旁邊就誤以為他是什麼協力者的馬尾女性、第二，是造極算是隨便說說，就擅自推斷造極與菈琪亞的相處模式，還開始推演造極與菈琪亞那根本不存在的經歷。不過，那也正好，造極決定接收這劇本了！因為，他聽到了，有個很令人心裡發癢的名詞。也不枉他這樣演戲到滿身大汗了。
他決定，他一定要聽到最後。這些人，究竟是在講些什麼？做些什麼？隱瞞些什麼？藏於世人眼皮下的秘密，造極像個臥底警察般，想將這些秘密聽個明白。
「結果就是，菈琪亞被打敗，昏了過去。正巧小瑜妳們經過，救了她一命，還指點新手來這裡。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沒說錯吧？菈琪亞的協力者先生。」
全是錯的。即便如此，造極還是假裝面不改色的答道：
「就，就是這樣。」
「嗯。」
校醫點點頭，話語簡化到一個字。只是看她握拳的樣子，是表示勝利吧？看樣子，她很熱衷於偵探遊戲之類的。另外，馬尾女性聽完那麼一長串虛構的故事，也對造極表示同情：
「是這樣呀，真是難為你了。這位先生。聽說菈琪亞是問題兒童，沒有想到真的惹了那麼大一個麻煩。」
「我還是覺得很可疑？……盯……」
在場的，就剩下年幼的制服鳳眼學生還對著造極猛瞧。
可提可不提的，她剛剛是隨便地把她背來的學生給丟在菈琪亞的旁邊。明明就有那麼多張床，偏偏要丟同一張。是說，兩個小學生也睡不滿一張床啦。
比起剛剛，造極是沒那麼緊張了。只要這個小女生不要再繼續盯著他看就好了。他會心虛。俗話說的好，「放虎歸山，後患無窮」，要在這裡，消除她的戒心才行。
「這能夠證明嗎？」
現學現賣地，造極亮出了（菈琪亞的）仙子證。
「沒、沒想到是真的！」
她倒退三步，擺出了「與其說是相信，倒不如說是震驚。」的驚愕神情。造極還是搞不懂，這證件真的是代表貨真價實的鐵證嗎？
此時，校醫推了推眾人的肩膀……是馬尾女性與造極的肩膀而已，年幼學生是已經嚇到依偎回馬尾女性的身邊了。她推著所有人的理由，現在開始說明：
「好了好了，我都懂了。可是這裡是病人才能進來的，你們這些人要聊天，去外面聊去──菈琪亞的協力者，呃！忘了問你的名字，算了。菈琪亞醒來的話，會叫你的，你就先在外頭晃一下吧。」
沒病的人：造極、馬尾女性、年幼學生，皆被攆了出來。
同一個時間，保健室的門也關上了。
──她說要晃一下，是要晃去哪裡啦？！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