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搭檔

「積極脈衝P因子減少，連接超時。」系統語音提示的聲音迴盪在模擬駕駛艙裡「開始第六次測試。」

一股電流竄過廣的身體，但是很快的又消失了。豆大的汗珠流得滿臉都是，廣極力集中精神，身體卻不自主地顫抖不已。

「測定能力值，確認到消極脈衝，積極脈衝待機中。」

從廣的視角僅看得到直美的後臀對著他翹起，來自女性駕駛員的消極脈衝讓指數計升高到標準狀態，但是應該來自男性駕駛員的積極脈衝卻遲遲沒有數值。儀錶板的亮光讓廣覺得頭暈目眩，他握著操縱桿的雙手早已失去知覺。

「3、2、1，連線超時。」

模擬駕駛艙的艙門「嘠」的一聲解鎖，門蓋順勢滑開，直美這才忍不住劇烈的喘息並疲憊的癱軟在駕駛位上。一道道冷淡的視線向內投入，廣從其中認出了娜娜和哈奇，還有其他戴著面具、身穿實驗白袍的大人們。

其他四組駕駛員無言地注視著廣和直美，眼看他們慘烈的失敗。莓站在最靠近模擬駕駛艙的柵欄前，面情是複雜而焦心。廣不敢與他們任何一位對上眼神，於是便看向了手裡正著手書寫評分報告的哈奇。

「code-703、code-016，」哈奇低沉的嗓音劃破沉默，他評分完畢後俐落地在末尾蓋上自己的專用章，這才抬起眼看向廣。

「不合格。」

廣的雙眼被淚水浸濕。

*

「這裡還有一點蛋糕，是我吃早餐的時候偷偷打包的。」直美從手提包中掏出東西，是一塊用鋁箔紙包裹著的奶油蛋糕「因為聽說接下來路上會吃得很差，所以帶了一些以防萬一。」

廣看著直美因為自己小聰明而露出的調皮微笑，心裡有些酸酸的。

「吶，廣有準備什麼嗎？」直美輕輕的問。

廣和直美在等待運輸球艇的高台上，肩並肩坐著。略帶沙塵的乾燥微風輕輕吹拂，四望無際的焦土在午後少見地被厚重的雲影籠罩，高原上難得稍微涼爽些。

廣說不出話來，即使知道和他搭不同班車的直美馬上就要與他分別，可能再也見不上一面，但他就是做不到。他的話語哽在喉嚨，無法盡情吐露。

直美倒是滔滔不絕「我啊，聽說會被送往北方的另一個都市喔。」

「是嗎？」廣低聲地應道。

「嗯，你知道北方有什麼嗎？」直美語帶興奮地繼續說著「有雪喔！就是書本裡說的那種從天而落的白色花瓣。好像是在以前名叫『俄羅斯』的國家境內來著，那裡蠻冷的，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這樣啊⋯⋯」廣低頭望著地面，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說廣啊，你怎麼這麼傻呢？」對廣冷漠的回應，直美似乎沒有放在心上「明明被許可留下來了，為什麼要拒絕，就這麼想耍帥嗎？」

「我⋯⋯我才不是⋯⋯」

「畢竟是你那邊出了問題啊。」

「欸⋯⋯？」廣聽聞愣了愣。

「廣是知道的吧？」直美望著遠方，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是因為你的關係，我們才沒辦法通過最終測驗的。」

「這一切都要怪你喔。」

彷彿後腦勺被狠狠敲了一擊，廣覺得有些暈眩，心情更是直落谷底。他當然想過直美心中可能會怪罪他，只是他沒想到這會成為他們的最後一次對話。

「⋯⋯我是知道的，」過了好一陣子，廣才鼓起勇氣開口「因為我的關係，連累到了你，當初我也是好幾次向哈奇求情，請他讓妳代替我留下，但都被拒絕了。」

廣覺得喉嚨乾得要命「直美⋯⋯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當初被特許留下來的不是你。」

「⋯⋯廣真的是傻瓜啊。」

直美站起身來「我⋯⋯大家當初為了搭上鋼彈，跨越了多少困難，才到了這個地步。」

「你也看到了吧，以前那些不及格的同伴，一個個從設施裡消失不見了⋯⋯」

「直美⋯⋯？」察覺到對方情緒的波動，廣向她的背影呼喚道。

「管他什麼理由，只要能留下來不就好了嗎？」忽然一個轉身，直美淚眼朦朧「好不容易到了這裡，換作是我就死也不走！」

「你們兩個，安靜一點！」一旁的守衛不耐煩的呵斥道。

直美和廣對視良久，直到廣從她的話中回過神來。

「直美⋯⋯我，」廣吞了口口水，終於決定傾吐心聲「我在這裡是待不下去的，沒有駕駛能力的孩子是沒辦法保護城市的。」

「留在這裡，我只會成為累贅，成為笑柄⋯⋯所以我要離開。」

聽完，臉上還掛著淚水的直美不禁苦笑「離開⋯⋯離開還能去哪裡？」

「⋯⋯我不知道。」廣承認。

「廣總是這樣。」直美用袖子抹去淚水「總是在逃避一切，逃避自己，逃避搭檔⋯⋯」

「如果是顧慮我的話，那大可不必，我會在新的城市裡，和新的搭檔一起駕駛鋼彈的，真的無處可去的人是你喔，廣。」

焦土的高原在持續增厚的雲影之下漸漸起霧，或許是廣的心理作用，原本涼爽的微風變得刺骨而冷洌。

或許直美是對的，對於他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廣果然只懂得逃避。

他究竟要何去何從？

*

此時，城市的另一側，02在鋼彈的駕駛艙外站了起身，不安地望著遠方。

「我聞到了⋯⋯是叫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