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神明的慈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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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1-13
  晚燈亮起的瞬間,暖橙的燈光灑落下來,季白允注意到千鶴的耳垂折出一抹瑩亮紅光,他想起在相館看見的那張照片。照片中的千鶴是幸福的,和他們所看見的現在的模樣完全不同,像花朵盛開過後逐漸凋零的枯枝,了無生氣。
  「那個王八蛋又想幹嘛!」
  小晴皺眉,眉心全擰在一塊,看向蕭楠的眼神像是要把蕭楠剁成幾塊,剛往前踏出一步,兩人的身影就被一道高大的身軀擋得嚴嚴實實。
  「讓開!」小晴的眼眸中燃著怒火,個子雖然嬌小但氣勢強盛,瞪著擋她路的沈墨。
  沈墨沒讓,只是看著小晴氣紅一張臉。
  「你們該不會是一夥的吧!下午那時只是做做戲,裝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小晴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小晴!」
  與小晴同行的短髮女生見氣氛不對,急忙拉住小晴,卻阻止不了小晴說話。
  「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小晴憤恨的杏瞳似是燃著火焰,她甩開短髮女生的手,氣匆匆的轉身離去。
  短髮女生尷尬地朝沈墨道歉,與另一位同伴追著小晴離去的身影。而另一邊,蕭楠和千鶴已經不見了蹤影,三人也無心去在意他們的後續發展,趕著在天色完全暗下來前回到了住處。
  季白允走在二人的後頭,在鎖上大門前沒來由地想起自己做的夢,他看了眼遠處的燈火,廟前的燈籠在夜裡發著亮,未曾熄滅過。
  說來,人類其實算是趨光性動物吧。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人類會追隨著光芒前行,會因光亮而安心。
  可你怎知那光亮不是誘捕獵物的陷阱呢?
  濃郁的夜色裡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貓叫,季白允打了個寒顫回過神,匆匆的關上門,確認門鎖有確確實實的鎖好。
  「怎麼了?」沈墨從廚房拿來碗筷,見秦箏進來後還傻站著像在思考什麼事情。
  季白允看了眼秦箏,幫著沈墨把飯菜倒進碗盤,室內頓時飄散一股好聞的香味。
  「雖然現在說這個可能已經來不及……」秦箏臉上透著些許尷尬:「但我們就這樣丟下蕭楠不管嗎?」
  「原來你是擔心那小子啊。」沈墨的嘴角扯著抹嘲諷的笑,一下子擺好三人的碗筷,「不是有句話叫做……種什麼因果嗎?那是他自得的。」
  季白允提醒道:「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對。」沈墨點頭,拿起碗筷夾了個煎得金黃的餃子咬了一口,好吃地眼神都亮了,又多夾了幾個進自己碗中,也夾了幾個給季白允和秦箏,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秦箏一起過來享用晚餐,「與其擔心蕭楠,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多想想該怎麼通關離開。」
  「不用擔心蕭楠,千鶴只是一個可憐的女孩而已。」季白允幫秦箏拉開椅子,等秦箏猶豫著入座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她有個未婚夫,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前些年談好了婚事,可是在結婚前,她的未婚夫突然失蹤了。」
  秦箏動筷子的手一頓,沈墨接著把話說下去。
  「據說找遍了鎮上的每個角落,最後還是沒找到人。」沈墨添了滿滿一碗飯遞給秦箏,自己也再多添一碗。
  秦箏道了聲謝接過碗,夾了一筷子菜嚐了口,不解地問道:「但你們怎麼肯定蕭楠不會出事?」
  「千鶴是度母的虔誠信徒,她在她未婚夫失蹤後,將所有的心力都獻給了神明。」沈墨像是早就知道秦箏會這麼問,想也不想地說道,「一個將所有心力都奉獻給神明的人,你覺得她會做害人性命的事嗎?」
  「不會。」秦箏聽明白吳白的意思,索性也就不擔心蕭楠,放下心來吃晚餐。
  不過雖然千鶴不會害蕭楠,卻可能會讓蕭楠吃點苦頭。季白允心裡把沈墨刻意沒說出來的話給補完。
  沈墨吃得快,吃相卻半點都不囫圇,反而稱得上細緻。他很快便放下空碗筷擦了擦唇角,抿了口水後說道:「我先說我們今天的發現,我們除了打聽到千鶴的事情外,還打聽到廟裡的女像身分,是鎮上某戶富貴人家的小老婆,祂在懷孕時被人推下樓流產造成不孕,最後在廟前的榕樹自縊。之後鎮上意外頻傳,鎮民為了平息祂的怨氣,為祂塑像供奉卻依然沒用。」
  沈墨接著道:「而我們來到這裡後第一件事就是拜神明,姑且可以將這件事看成是我們的任務,可是現在知道無論拜與不拜都會成為女鬼的目標,那麼做不做就無所謂了。」
  ——確實。
  即使供奉女像香火,女鬼也不會看在你的供奉而特別網開一面,那麼拜與不拜根本沒差。
  季白允看了眼手裡的空碗,卻覺得哪邊不對。
  度母和女像,鎮上的人每每與他們接觸時,都會向他們讚揚神明靈驗,而依斯佩羅的提示也是同神明相關。
  「可萬一因為我們沒有供奉祂,反而讓祂更針對我們呢?」秦箏眼神透露出猶豫。
  「針對就針對吧。」沈墨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目前已經知道死法和《籠中鳥》有關,我們只要多注意就能避免死局。」說到注意時,沈墨有意無意看了眼季白允。
  季白允微一挑眉,他忽然想到秦箏曾問過鎮長鎮上供奉什麼神明一事,便朝秦箏詢問度母的相貌特徵,秦箏停下動作想了一下才開口。
  「度母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另有『多羅菩薩』之稱,根據其德能不同,擁有不同化身,但皆是女性形象。度母一般最常見的是綠度母,綠度母通體綠色,手持烏巴拉花,也就是青蓮花。花為一朵未開、一朵半開、一朵全盛樣,象徵著現在、過去與未來,是為度眾生之母。」
  「度母通體綠色?」
  「是的。」
  「所以……度母的形象和廟裡的女像完全不像?」季白允確認道,心裡已有猜想。
  「對。」秦箏肯定的點點頭。
  季白允想到秦箏當時的插香行為,心下明瞭秦箏當時的用意。
  隨著科技日新月異的發展,現今的人們並沒有舊時的人們那樣迷信,都對於舊時的神明不了解,連如何拜神明都不清楚。如果沒有秦箏這樣熟悉、有經驗的人來帶領,估計就算神像長得再詭異,也只會認為神明本就是這個模樣。
  秦箏最初就察覺他們拜的對象不是真正的度母,因此刻意用直接插香的方式來警惕、引導其他人。
  如果是不曾拜廟的人,為了避免犯錯,會去模仿別人的動作,而如果是有過拜廟經驗的人,看見秦箏這麼做,要嘛是對秦箏留個心眼或是認為秦箏沒經驗,要嘛就是覺得神像太過怪異,而同樣選擇以秦箏的方式來行動。
  畢竟大多數人都照著做了,即使是錯的,也有其他人可以分擔死亡的風險。
  季白允看了眼沈墨,只能說沈墨真的很幸運,在最一開始就拉攏了秦箏。
  「我猜會不會不是女像的問題,而是我們弄錯了?」季白允開口道。
  「依斯佩羅提示『神明慈悲』,任務也和神明相關,鎮長說的神明是度母,可是廟裡只有女像,我們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像就是鎮長口中的度母,是我們必須每天供奉的對象。可也許是我們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誤會了他們的意思,鎮上的人說的度母也許一直都是指真正的度母,而非那尊女像。」
  「這麼說來,今天找線索時,那些鎮民都一直在誇讚度母。」沈墨嘆了口氣,「但我們很難證明他們說的倒底是女像還是真度母,直接問詢的話又太過冒險,難保不會惹怒鎮民。」
  「那麼,找千鶴呢?」秦箏道,「我在廟裡時有注意到,除了千鶴以外的鎮民都不會進到廟裡。他們因為某種原因無法進廟,又或者不敢進廟,唯獨千鶴可以毫無拘束的出入。而且既然千鶴是度母虔誠的信徒,千鶴應該很關鍵。」
  沈墨點點頭,提議:「既然如此,明天一起行動,去廟裡找千鶴。」

  濃稠的夜色淅瀝瀝的撒著零星雨點,漫步在雨霧中的兩人渾身沾染濕意。
  千鶴穿著一身雪白旗袍,旗袍上的圖樣似結又似籠眼,圖樣呈現六角型像龜甲,宛若一朵蓮綻放於濃墨中。
  雨點恣意地飄灑,千鶴的表情平淡,任雨點在她臉上停留、滑落。
  蕭楠走在千鶴身邊,心裡跑過許許多多的想法,有驚嘆千鶴的美,有對接下來的事的期待與好奇,也有一絲絲後悔。他雖然喜歡千鶴的姿色與風情,可方才一時的衝動,在這時已經冷靜了下來。
  千鶴即使長得再美若天仙,她也不是人啊!
  蕭楠暗罵自己一時被色迷了心竅,渾身沁滿冷汗偷偷覷著千鶴。
  正尋思著離開的理由時,一股柔軟的觸感試探著碰觸上他的手掌。他低頭一瞧,千鶴微涼的小手若有似無的攀附上來。這要換作現實,就是美人自己送上門來的好事,可現下他只感覺到不妙。
  他狀若無異的收回手:「下雨了,我們要不改天再約出來吧!」
  「……」
  千鶴盯著蕭楠看了一會兒,眼一眨不眨像在瞪人,蕭楠的心臟狂跳著,深怕千鶴會突然變女鬼殺他之類的。好在千鶴只是看著他,什麼事也沒做就低落的垂下眼,語氣掩不住的苦澀與失望。
  「不能再陪我一下嗎?就快到了。」
  纖長濃密的眼睫毛像簾,足以蒙蔽人心,小巧的臉蛋雖然仍是擺出一副淡漠的模樣,卻仍能讓人品出心碎。蕭楠在心裡掙扎了好一番,還是沒敵過美人的一顰一笑,被千鶴牽引著來到白天未曾去過的地方。
  他環顧四周,附近杳無人煙,只有一口古井。
  這個時間點在這樣荒涼的地方,他心裡慌得不行,想離那口井遠點,可千鶴帶著他徑直走向井邊,避無可避。
  「你說的地方就是這?」
  「對。」
  「你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千鶴眼也不眨的看進井裡,專注地凝視深淵,連語氣都泛著空靈,彷彿心裡頭被挖空一個窟窿。
  蕭楠也跟著往井裡看了眼,裡頭潛藏著對深淵的恐懼,像一群食肉的蟲子一窩蜂鋪天蓋地襲來,他僅僅看了一眼就感覺自己快被吞噬殆盡。
  井裡一股刺人的視線將人扎的生疼,蕭楠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在井底了。還沒能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看著小小的天空掉下一朵青色花朵,花神奇地發出微弱的光芒。
  蕭楠下意識接住了花朵,隨即他聽見千鶴在歌唱,歌聲迴盪在井裡,氣氛極其詭異。
  井裡沒有水,早就乾涸了,只留下腳下的深深淺淺的水坑。
  蕭楠一想到他現在的處境是因為千鶴,他開始怒不可遏地破口大罵,罵千鶴婊子,罵她下賤。所有存放在他腦海中的侮辱人的言語,蕭楠都罵了個遍,可千鶴仍是淡漠的唱著歌,像是聽聞不到他的辱罵,又或者從一開始就沒把他放進眼裡過。
  ……在後面的那個人是誰 在後面的那個人是誰
  冰涼的寒氣瀰漫在井底的水氣中,絲絲縷縷的往他的方向溜竄,唯有手中的青花散發出一絲溫暖。
  饒是神經再大條的人也該察覺到詭異了。
  刺骨的視線扎的蕭楠頭皮一陣發麻,他閉上嘴,小心翼翼的呼吸,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緊花,胸膛裡的心臟止不住的亂跳。這次他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因為他感覺到除了自己以外,這井裡還有別的東西。
  雞皮疙瘩瘋狂竄起,蕭楠頓覺肩膀負上什麼,他僵硬著身子,轉動眼去看自己的肩。
  看不到,看不到啊。
  蕭楠看不見肩膀上的到底是什麼,只能緩慢、僵硬的轉動腦袋,視線一點一點地往身後,往自己肩膀上挪。
  他看清搭在他肩上的東西,不可抑制的瞪大雙眼,看著那隻在雨夜中只剩下節節分明的手指骨。蕭楠張大了嘴巴驚恐的發不出聲,眼睜睜的看著指骨靠近他的脖頸,身體卻動不了。
  最後蕭楠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