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後果

　　「哦，這麼坦白？」

　　「不然呢？」古少淩眉一挑，望向笑咪咪地說出這句話的衛晨曉，卻在看到對方顯得憔悴的神情，立刻滅了所有不耐，嘟噥地說了下去：「其實這麼說也不太準確，最開始的爭端，是跟社團的同學。雖然我跟聿爔是同所中學，但不同班的話，在學校也不會有交集，不過他的同學跟我同一個社團，我們相處的不太愉快，然後你們也知道聿爔的個性──」

　　所有人一同望向鐘聿爔，他則是尷尬地抓了抓頭，「因為那位同學之前在學校的課業幫了我很多的忙，我只是想，既然雙方我都認識，搞不好可以幫他們、呃，至少不要吵的那麼兇。」

　　說到這裡，鐘聿爔頓了頓，看向古少淩，「可是、就算沒有這位同學，你本來在分會時，也不太愛搭理我啊。」

　　聞言，古少淩眉宇微折，嘴也抿了起來。

　　見他這副表情，說來相處也有段時間的大家，看出這是他知道錯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沒有催促他，安靜地等著他開口。

　　「我就是、雖然這樣說有點過分，不過，我當時就只是覺得我們的個性太過天差地遠，不太適合當朋友。」古少淩視線微微往下移，躲過大家的目光。

　　這是真心話。

　　不單單只是在於性格上的不和，兩人在校的狀況也是天差地別，鐘聿爔在學校是體育、課業都在榜上有名又長相陽光帥氣的風雲人物，不但是公認的校草，還是學生們心目中難以挑剔的優秀學長（弟）。

　　至於他自己，他不想多做評價，雖然也有朋友，也曾因為畫畫比賽得過獎地為校爭光，但當時正處在徬徨期不想與常人多接觸的他，總刻意地把自己邊緣化，自然更加不想與鐘聿爔有所往來，更別說──

　　古少淩語氣帶了些倔強地繼續說道：「後來你過來想當和事佬，就更加印證了我原先的想法。」

　　他最討厭的就是兩人之間有爭執，卻偏偏扯毫不相關的第三人下水，明明兩人說開不就好了嗎？就算說不開，頂多就是做不成朋友，互不往來就好了，找了第三人自以為公正，可又有誰能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最後搞的大家都尷尬、算什麼事？

　　尤以──

　　「而且，哪有人來當和事佬的、最後又跟我吵起了的啊？」

　　「那不是因為你的態度很差嗎！」

　　「我態度差？那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為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多管閒事？」古少淩的嘴角彎起一抹諷刺弧度。

　　

　　這話說的過了，因此，除了知曉這事完整經過的衛晨曉還老神在在，隊友們都緊張地看向鐘聿爔。

　　鐘聿爔卻是呼吸一窒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當時古少淩在學校時，被霸凌的有多嚴重。

　　古少淩長相太過精緻地受眾多女孩子喜歡，本就易遭到男生們嫉妒；性格過於鮮明且自主而特立獨行，與同儕間又更加格格不入。

　　於是，故意嘲笑他長相、找他碴的可謂是一件比一件過分，分組時的排擠、下課故意動手動腳等、簡直是不勝枚舉。

　　所以，現在古少淩這話，真實地讓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可不是嗎？就當時的狀況來說，古少淩根本恨不得離那群人遠遠的，再無交集。

　　只能說，值得慶幸的是，古少淩本來就屬硬碰硬的人，故而生理上沒受到什麼傷害，但被孤立的心理──只能說幸好當時還有分會的哥哥們與朋友，這才養成了現在個性十足卻又十分心軟的古少淩。



　　「我那時候的道歉，是、真心的。」鐘聿爔輕聲地道。

　　一開始想當和事佬卻吵了起來，鐘聿爔覺得氣憤難耐，還是再經過分會哥哥、姊姊們的開導，以及後來知道古少淩在學校的狀況而心生愧咎，便誠心誠意地道歉，只是古少淩不接受，且饒是脾氣不算太差的他，也受不了古少淩滿是利刃地回應，便賭氣地不再主動。

　　而這、也正好中了古少淩的下懷，於是，才會導致後來兩人即便在分會碰面了──如果沒有其他人在身邊，可謂是完全漠視地擦肩而過。



　　「我現在知道了。」古少淩聳了聳肩，在看到衛少淩留下來的備忘錄中，特別打了星號的這點，他是真的釋懷了。

　　也是，都已經那麼久了，還放在心上，之於鐘聿爔或者是他，都是因為在意，才會一直都沒有忘卻。

　　剛剛說的、不想當對方的朋友，絕對是真心的，因為他真受不了這樣個性的人，即便到現在、他也沒有像鐘聿爔這類的朋友，然而現在綁在一起生活了三個月，卻發現，好像也沒那麼糟。

　　性格雖是完全相反，但往好的方向看，不就是能夠互補嗎？

　　儘管他們爭吵不斷，卻也總能找到平衡點。

　　所以、成為朋友的話，好像還不賴？

　　思及此，古少淩對上鐘聿爔的眼。

　　他們在彼此眼裡看到瞭然與誠心。

　　太肉麻了。

　　古少淩沒忍住地撇了撇嘴，覺得最近實在是太過合拍而有些不爽，便故意道：「但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欠我一次。」

　　「知道啦。」雖然是不耐煩的回應，但鐘聿爔卻是完全藏不住笑意地彎起嘴角。

　　

　　旁觀的隊友們聽完兩人像是吵架的和解，一方面覺得：啊、真不愧是他們；但另一方面卻也很是疑惑。

　　「不是，那這樣、跟黑糖麻糬又有什麼關係？」花輕似歪著頭，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不會是要說聿爔哥的綽號就是黑糖麻糬吧？」向宇倫猜測道，「但如果真因為這樣，那少淩哥是真的……」

　　聞言，衛晨曉沒忍住地噗哧一笑，「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我才不會幼稚到遷怒給食物好嗎？」古少淩沒好氣地道，接著大拇指比向鐘聿爔，「還不是這傢伙，他剛不是說他道歉了嗎？歉禮就是黑糖麻糬啊。」

　　大家都知道古少淩對甜食的熱愛，因此如果是以這當歉禮，再連結到他們當時的年紀，倒不覺得奇怪。

　　果不其然，鐘聿爔點點頭地承認了這事，卻也是不解地問：「可是、那時候你不是打翻了嗎？而且，就算是這樣，朝瑾哥他們一看到我就喊黑糖麻糬，也很奇怪吧？」

　　衛晨曉笑得更大聲了。

　　「哥！」古少淩憤憤地喊了衛晨曉一聲，「你明明也是受害者！不知道是誰到現在還對黑糖跟麻糬相關的都敬謝不敏喔！」

　　「咳咳咳、我確實是。」衛晨曉總算停下了笑，佯裝沈重地點頭。

　　「哎呀！你們別再賣關子了！」向宇倫被他們吊起了胃口，忍不住開口催促道。



　　「因為他當時是在哥哥姊姊們都在的時候跟我道歉，我──」古少淩頓了頓，坦承道：「總之，在中二病時期的我看來，這根本就是變相逼我接受他的道歉，我當然氣不過，不僅打翻了黑糖麻糬、還立刻掉頭就跑了，連課也沒上。」

　　「這事後來被師父知道了，我師父的性格──嗯，我是不清楚你們了不了解，總之，我師父的原話是：怎麼可以討厭黑糖麻糬那麼好吃的食物？甚至討厭到連課都不想上啊？這樣可不行，所以、為了讓孩子們領悟到黑糖麻糬的美好，就讓他們這一年的點心每天都是黑糖麻糬吧！」



　　「是的，於是、對，當時是基礎靈能學教師兼安親班主任、現任為南分會會長的金老師，就這麼大筆一揮，讓我們吃了整整一學期、包含暑假的黑糖麻糬當點心。」

　　「一學期？半年？」

　　「嗯。」

　　「每天？」

　　「對……除了星期日外。」

　　「開玩笑的吧？」

　　「欸？不對啊，不是說一年嗎？」

　　「是啊，要不是因為我師父的制止，是真會持續一整年。」

　　「天吶！難怪你會對黑糖還有麻糬那麼的……咳嗯。」

　　「可不是嗎！」衛晨曉痛心疾首地回。



　　古少淩咬著下嘴唇，想起這事，他還是覺得對分會的兄弟姊妹們很是抱歉。

　　見狀，衛晨曉笑著拍了拍他的背，「哎呀，沒事啦，大家都知道分會長是殺雞儆猴啊，別忘了翹最兇的可是我師兄辛霄雲呢。」

　　古少淩沒說話地聳了聳肩。



　　「等等，那時候聿爔不是還在分會？不知道這事嗎？」

　　「喔……我那時候忙著搬家以即將資料轉到北分會，所以南分會不太去了，哥哥姐姐們也沒跟我說過這事。」

　　「因為也沒什麼好說的啊，而且、就像我說的，分會長當時主要是要警告師兄們，他們那幾個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雖然不是說愛面子，但畢竟不是多正面的事情嘛。」

　　「嗯啊，但畢竟牽扯層面過廣，大家都吃了一學年的黑糖麻糬，你又是引爆點，所以，咳、你的代稱就成了黑糖麻糬了。」

　　

　　隊友們見鐘聿爔模仿古少淩華麗麗地翻了個白眼，沒忍住地爆出大笑。

　　古少淩佯裝要揍他，被他輕鬆地閃過了。

　　

　　愉快地把瓜給吃完，大家自發地說起正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完劉依與怨魂的任務，又把衛少淩的事情說完後，便對古少淩投以好奇的目光。

　　古少淩也分享了這段奇聞，包含衛少淩與鐘和爔之間的誤會、兩個寶寶與「衛晨曉」的願，以及在手機上留下了訊息等等。

　　說到　「衛晨曉」的狀況時，儘管古少淩特意克制自己的眼神別一直往衛晨曉身上飄，卻是效果不佳地被衛晨曉發現，被彈了一下額頭。

　　「很在意？」

　　「當然。」

　　「為什麼要？」

　　古少淩語塞，皺著眉，望向四周的隊友們，他們顯然也被這樣的反問給問住了，一個個露出迷茫的神情。

　　最後，古少淩定睛在鐘聿爔的身上，突然想到什麼地，低聲道：「本質是一樣的。」

　　衛晨曉眉微微一挑，說不上是被說服了，卻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但現在的狀況是，在你面前的我、是健康的我喔，所以你不用讓自己陷在那樣的情緒中。」

　　接著他抬頭望向隊友們，尤以注視著從聽到「衛晨曉」輕生後、就未曾鬆開眉宇的岑桓文，無奈一笑，「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真走上了同樣的路──那也是我的選擇啊，怎麼，都把老師們的教訓還回去了？還是，也想讓我像『衛晨曉』那樣，滿是不捨地留在原地？」

　　「哥！」

　　「晨曉。」

　　「晨曉哥！」



　　「再說了……」衛晨曉先是雙手一攤，而後像是想到什麼的略微露出苦笑地道：「啊、雖然這種說法有點不要臉啦，但我確實是這麼跟淩淩說的，因為在我看來，這也算是『衛晨曉』送她的、最後一個禮物吧，痛、但也真的讓她更加成熟了不是？」

　　「當然，我會跟她這麼說，是因為在她那個世界，事情是已經發生了的，耽溺於其中沒讓事情更好的話，何不正向以對？」

　　「至於我們這邊……嘖，不是，我在你們心中、就是一個那麼脆弱的人嗎？」



　　「也、也不是，晨曉哥你是真的挺開朗的，就是……」顏映星見衛晨曉眉挑得老高，不想讓他感到不快，便嘴快地開了頭，卻不知道怎麼接下去，急得看向身邊的向宇倫討救兵。

　　「呃、對，雖然不算是真的能一眼就看出晨曉哥你的情緒吧，但總歸也不是那種會壓抑情緒的人，但就是……」向宇倫也卡殼了，於是把發言權交給下一棒的花輕似。

　　「嗯，晨曉是會分享沒錯，可就是……」才說完一句話，就說不下去的花輕似，抓了抓頭，望向鐘聿爔。

　　「哥不太說的，你知道吧。」

　　衛晨曉眉一軒，直接把視線放到了還沒說話的岑桓文與古少淩。

　　「你說出來的，大部分都是消化過的，沒消化的、就不輕易說出口。」岑桓文一嘆，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可是，大家不都是這樣嗎？」衛晨曉反問。

　　「不、哥，至少我不是。」古少淩面無表情的反駁，接著看到衛晨曉略微瞇起的眼，知道他是真有些不開心了，便軟下聲音地道：「我只是想說，如果真有事的話──」

　　古少淩的腦海中再度浮現「衛晨曉」躺在床上的畫面，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管怎麼樣，真有事的話，別瞞著大家。」花輕似微微抬起下巴，幫古少淩完整了語句。

　　「嗯，至少是、別瞞著少淩跟桓文哥。」光是聽古少淩的敘述，就覺得很是難受的鐘聿爔，語氣很是認真的地道。

　　岑桓文卻是搖了搖頭，「無論是行動或是願不願意訴諸言語，選擇權在你，你知道我一向尊重你，少淩的話……」

　　「我也是，但就是、給我一個心理準備。」古少淩皺著眉，低下了頭，不再看衛晨曉。

　　兩個小的沒說話，但表情也不甚明朗。



　　見狀，衛晨曉真的是被氣笑了，他一把攬住古少淩的脖子，揉了揉他的頭，「我說！你們一個個怎麼了？現在算是欲加之罪吧？我現在可是健康的很啊！」

　　「哥！」

　　「好啦好啦！如果我瞞著你的話，就換我欠你一次？」

　　哦？好熟悉的一句話？

　　「什麼啊！」地球果然是圓的，聽到自己的話被還了回來，古少淩急得漲紅了臉──不是羞的、是氣的，接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啊，那也討不回來了啊！

　　雖然腦袋裡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古少淩一點也不想繼續這話題，一方面是衛晨曉說的對，另一方面是像他以言靈為靈能主力的人、實在不該多說，因此撇了撇嘴，示意這話題可以翻篇了。

　　於是，衛晨曉好笑地又揉了揉古少淩的頭，惹來後者的抱怨連連。



　　大家見兩人的互動，笑了出來，也就讓凝重的氛圍散去了。

　　

　　「不過，我們還真是一次就上了關於『願』的兩堂課呢。」花輕似想到這幾天發生的是，不禁歎道。

　　「確實，願本身沒有好壞，端看如何許、如何成了。」

　　「所以啊，發願需謹慎呀。」



　　聽到衛晨曉的這聲感嘆，六人不禁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

　　

　　「對了，花花，你別忘了跟詩音說少淩回來了喔。」

　　「喔。」花輕似先是頷首，接著一愣，「啊？為什麼是我？」

　　「嗯？我以為你們感情不錯？不然怎麼會特地送她去門口？」

　　「呃、是……」花輕似想起葉詩音方才著急的模樣，頓時捉不準怎麼說比較好，便下意識地看向鐘聿爔。

　　鐘聿爔眨了眨眼，雖然還是沒有任何想法，不過他覺得這沒什麼，便道：「我們都有她的聯絡方式，記得提一聲就好了吧。」

　　「也是。」岑桓文怕自己忘記，便立刻拿起手機傳了訊息給葉詩音。

　　

　　顏映星看著岑桓文的動作，卻是想到什麼，好奇地彎著手指數道：「鐘和爔、鐘桓文、花花跟詩音是『衛晨曉』的照護人員──耶？就我和宇倫跟淩淩姊毫無關係？」

　　「你要這麼說也是，不過──」古少淩的嘴角彎起惡作劇的弧度，「我建議衛少淩用你們兩人的名字來取寶寶們的了。」

　　向宇倫瞪圓了眼，「不是吧！少淩哥！我把你當哥哥，你卻希望我當『你』的兒子？」

　　「可好像也沒什麼不對？」花輕似頭微歪，「你們的生活日常，不都是少淩在幫忙的嗎？」

　　想起打從進德幅小隊後，不說三餐、至少早餐都是古少淩準備好並喊他們起床上學；上下學則是由幾個哥哥們輪流接送──重點是、還是古少淩安排的，於是沒得反駁的向宇倫倒抽了口氣，連忙找顏映星當援兵。

　　顏映星卻是望向被向宇倫反應逗得笑到東倒西歪的古少淩，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道：「所以、當哥的兒子好像也不錯？」

　　「但爸爸是聿爔喔？」衛晨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刻意」提醒道。

　　「啊、這要好好考慮了。」

　　「什麼？」本來還跟著嘲笑向宇倫的鐘聿爔一聽到顏映星的回話，立刻不服地抗議。

　　「不是，你就真這麼想當他們兩人的爸？」

　　「我沒有！但映星的反應太讓人受傷了吧！」

　　「那你不該反思一下自己做了什麼讓映星有這樣的反應嗎？」

　　「所以我才問為什麼啊！」

　　「我是說『反思』！」

　　「沒有……」



　　在小隊唯一同齡的兩人又鬥起嘴來，哥哥line與弟弟line的五人見怪不怪地，要不敲著邊鼓跟他們一起鬧、要不安心地吃著自己的食物。

　　於是，一頓美好的早午餐，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進行中。



　　

　　隔著堂屋的會客室突然響起清脆鳥鳴。

　　一封信，悄然地落在會客室的書桌上。

　　





　　第二章，完。



～～～

又是一章的結束～

邁入第三章前，有很多話想說，但真正下筆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但不管怎麼樣，最重要的──



希望大家閱讀愉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