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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智仁花了點時間寫信，寄給每門修課的教授，宣告自己之後不會去考試也不會交期末專題，順便道歉。大部分教授既不認識他也不在意他吧，不過有些教授的雷點很奇怪，為了避免在不知道的地方被記恨，他還是做了這件事。

　　之後他前往實驗室找到專題的指導教授，指導教授一看到他就嚇了一跳。畢竟Emilia給他的符咒只有防止詛咒的功能，並沒有治療的功能，智仁看起來還是一樣憔悴得快要死掉，恢復可不是一兩天的事。

　　指導教授立刻就同意他請假，還好心的問了需不需要什麼幫忙。智仁姑且問了有關廢棄大樓的傳說，不過教授不知道也不相信鬧鬼的樣子，他只好道過謝，表示自己會回去休息。


　　時間也快到中午了，他在學校的自助餐隨便吃過之後，前往廢棄大樓和Emilia會合。如她所說，大樓十分平靜，昨天看見的大量幽靈就像幻影一樣，消失無蹤，智仁也感不到昨天那樣的生命危險。

　　「還真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Emilia。」

　　智仁轉過頭去，她就站在他後面，笑嘻嘻的。


　　「這次沒被嚇到啦，進步挺快的嘛。」

　　「就算這樣也別特地嚇我啊……」

　　「好啦，下次不會了，反正又嚇不到。昨天過的還好嗎？還有作惡夢嗎？」

　　Emilia盯著智仁看，觀察氣色。


　　「沒有，多虧妳，久違的一夜好眠。唯一的問題是全身痠痛。」

　　「痠痛？新的詛咒型態嗎？」

　　「不是，運動傷害……」

　　「你很爛耶。」

　　Emilia打量的眼神轉成無奈的眼神。


　　「哼，不是我在自誇，我自從必修的體育修完之後就沒有運動過了。」

　　「確實是沒有在自誇。好了，不扯了，我們進去吧，今天我想就先從這棟大樓開始調查。」

　　Emilia指著面前的廢棄大樓，讓智仁看了十分猶豫。

　　「要進去嗎？確定不會有危險？」

　　「不會啦，怨靈討厭陽光。除非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不然沒事是不會跑出來的。」

　　「怎麼越聽越像等等會被攻擊的前奏。」

　　「就算真的出來我也會保護你啦，就走吧，不然一下又要傍晚了。」

　　Emilia懶得跟智仁多講，雙手推著他往前。大樓的玻璃門被一根粗重的鎖鏈綁著，上面掛了三顆大鎖。Emilia從口袋中拿出了對應的鑰匙，把鎖解了，丟在一邊。隨後，她抽出六張符咒，分別貼在大門的兩側。


　　「這個符咒是做什麼用的？」

　　「裝飾。」

　　「哈？」

　　「因為我們把鎖解了，要是這段時間有人跑進去就慘了吧？」

　　Emilia豎起一根手指眨眼。


　　「所以就貼一些沒有法力符咒嚇嚇人，一般有腦袋的人看到這種東西都不敢亂來的啦。」

　　「那些不一般的呢？」

　　「不一般的就算在門上寫鄭重警告也會跑進去的啦，自己找死就不關我的事了。」

　　兩人走進大門內部，大樓大廳滿是被破壞的痕跡，看起來是工人打算拆房子而留下來的。


　　「嗯……比想像的還糟啊，希望裡面還保留著原樣。」

　　「說要調查，是要調查什麼？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

　　「啊。眼前的首要目標，是調查怨靈的真正身分。政府那邊是行不通了，地主在試圖改建的時候也中邪，現在人在精神病院，根本沒辦法好好溝通。過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刑事紀錄，所以只能從現場開始查。

　　那基本上，怨靈作祟的地方通常就是他死掉的地方。所以在這裡調查的目標就是，這裡是什麼設施，怎麼會有人死在這裡，還有死掉的人可能是誰。」

　　「原來如此，所以要我問傳聞就是這麼回事嗎？」

　　「對。」

　　一邊說著，他們到了比較裡面的房間。不像大廳，這裡保存得比較完整，看起來就像辦公室。灰塵隨著他們的腳步揚起，已經至少二十年沒有人進來這個地方了，Emilia姑且量了一下灰塵的高度，做為參考。


　　「嗯……說起來，那個怨靈是什麼時候死的呢。」

　　「這是個好問題，不過目前還沒有判斷的材料。」

　　「沒有……嗎？也許有也說不定。」

　　「怎麼說？」

　　智仁聽起來好像有點線索，讓Emilia停下翻找的動作。


　　「他的領域裡面的風景，是一間學校吧？總覺得那不是這個時代的學校，從那個學校來推測，有沒有機會猜得出怨靈活著的時代？」

　　「原來如此，從那邊發想嗎。腦筋動的挺快的，不過有點太快了。要調查領域，等把現實調查完再說，這裡可以說是免費的線索，沒道理不撿。」

　　「了解。」

　　簡單的說就是還不到推測的階段，先把零碎的情報收集起來，再試圖拼湊圖案。


　　「那麼這裡看起來像是……辦公室？我這裡有很像公司名字的東西。」

　　智仁撿起一張櫃子角落遺漏下來的的廢紙，看起來像是個報價單，不過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最上面的標題跟下面的章。

　　「德富有限公司，還是蓋章的瑞方投資有限公司？」

　　「應該是上面的，蓋章的是對方，自己才有施工依據。」

　　「所以就是德富了？」

　　「嗯……也不見得。整棟大樓都是同一棟公司嗎？或是每層樓不同公司還不確定。對了，你說你看到那個怨靈是幾樓？」

　　「……好像是三樓還是四樓的樣子。有點忘了。」

　　「好吧，那還是一層層搜索吧。」

　　他們把找到的線索放進包包裡面，繼續搜查。結果還在一樓，就證實了Emilia的猜測，他們隨隨便便就找到了三家小企業的辦公室，剛剛的文件只是廢紙一張。

　　等到他們幾乎把一樓找完的時候，他們才看到了可以稱得上是線索的景象。


　　一個大房間裡面一片漆黑，散佈在牆壁和地板上，一眼看去像是油漆，但又沒有那麼鮮豔。

　　「這是什麼……幽靈嗎？」

　　智仁看了覺得毛骨悚然，四周有沙發和茶几，被打碎或是翻倒，看起來像是會客室，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這個是……血。」

　　Emilia摸了摸地板上的污漬。


　　「人血。很久了，可能跟房子廢棄是同一時代的。」

　　「人血？這個是人血？妳確定嗎？」

　　智仁眨了眨眼。

　　「很確定。血液混有靈魂，感覺起來會不一樣，尤其是人血。怎麼了？為什麼這麼驚訝。」

　　「人血要怎麼樣才能噴成這個樣子。如果是說尋仇潑的狗血我還相信……」

　　「確實一般來說很困難，不過來假設看看吧。」

　　Emilia叉著手思考。


　　「純物理方面的攻擊，噴血最誇張就兩個狀況，心臟被開一個洞跟頭被砍掉。假設在這個房間裡的死者不是死於怨靈，那麼死者的數量是，一。」

　　她指了翻倒的沙發。

　　「二。」

　　沙發旁的盆栽。

　　「三、四、五、六、七。七個嗎？」

　　大致上點完鮮血遍布的區域，Emilia抬起頭，看到天花板上也有漆黑的血跡。

　　「不，八個吧。最少的狀況，死八個人就行，但是光這樣死，噴血不會這麼均勻到這樣完美塗黑，所以可能有超過十二個人。」

　　「死這麼多還不上新聞？」

　　「對，聽起來是個不太合理的假設。所以不是正常死法，可能是怨靈所為。就我見過的，應該一兩個人被從體內撐破，就會變成這樣了。」

　　「嗯……但是屍體呢？靈魂被怨靈留著，屍體會怎麼樣？」

　　「留在原地。所以會回到同一個問題，人死的這麼慘，為什麼沒有案件紀錄留下。難不成有人幫忙收屍嗎？這樣的話，這棟大樓不只有靈方面的問題，還有現實的問題嗎……」

　　「黑道之類的？」

　　「根據時代不同、你也可以把政府稱為黑道。但是我很難想像活人和怨靈會合作，或是怨靈會被利用，當成謀殺工具……？謎題還很多，我們還是先找線索吧，也許找一找就有答案了。」

　　「好。」

　　他們兩人在附近找起可疑的痕跡來，智仁在牆上發現了一些悽慘的抓痕，Emilia則是在角落看到破碎的頭蓋骨，大概只有指頭大的大小，沒有被清理掉。



　　「嗯……看到這個幾乎可以確認是怨靈做的了。但是到底是誰處理屍體的呢？智仁，你還有找到什麼嗎？」

　　「沒有了。」

　　「那就往樓上去吧，還有很多東西要找。」

　　兩個人上到二樓，這裡的景色和一樓就相差許多了。比起一樓的各種小型辦公室，這裡更像一堆人聚會的場所。除了舒適的沙發椅外，還有許多私人物品，撲克牌、麻將桌、收音機全部隨便亂丟。

　　最重要的，是這裡同樣遍布血跡。


　　「嗯……起居室，嗎？但是看起來不像是旅館。還是辦公室的休息區？」

　　「公司應該不會准許員工在辦公室打麻將吧。」

　　「也是，那是什麼呢……」

　　「Emilia，妳看這個。」

　　Emilia還在思考，就被智仁打斷。


　　「什麼？」

　　「這個。」

　　智仁指著一篇血跡中的一小塊乾淨之處，是個小型的長方形。

　　「很工整，簡直像是原本有什麼東西放在這裡，結果被拿走一樣。」

　　「喔，有趣的觀察。所以，我們看到的現場已經被處理過了。除了屍體以外，可能還有別的東西被拿走，是我們沒想到的。」

　　「嗯。」

　　不過光是這樣還是沒有定論，他們繼續往裡面走去。裡面的狀況像是一二樓混合一樣，有些地方像是辦公室，另外一些則是像生活區。不過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發現。

　　兩人沉默地找著，無聊之餘，智仁突然想起昨天未完的話題。



　　「對了，Emilia，昨天不是說要考慮我的護身方式嗎？有什麼好想法。」

　　「啊，護身嗎，我確實有考慮一下。不過還是得跟你討論。首先，你體力不好吧？」

　　「不好。」

　　「那打起架是稍微有點困難。我可以教你些法術，不過這麼短期間，要用出什麼派得上用場的法術不太可能。」

　　「那武器呢？」

　　「昨天也說了，頂多是木刀。但是木刀打幽靈的威力和木刀打人的威力是差不多的。也就是沒什麼威力。」

　　「那，狼牙棒呢？鐵釘改成木釘，應該就有威力了吧。」

　　木頭本來就不適合作刃器，那麼鈍器應該是有機會的，智仁這麼想。


　　「狼牙棒嗎？聽起來很暴力，但畢竟是對人武器。一般的幽靈可以對付吧，但是對領域裡的龐然大物還是沒什麼用。」

　　「原來如此。」

　　「重點還是要足以打穿巨大身體的力道。就算沒辦法擊破，至少也要造成傷害，方便逃跑……嗯，沒辦法了。用那招吧。」

　　Emilia很快就把心裡所有的可能性全部否定了，使用最後手段。


　　「哪一招？」

　　「這一招。」

　　Emilia又拿出兩疊符咒。

　　「真正的神兵利器都在我師父那裡，我只能給你這個。左邊這一疊是『金剛』，右邊這一疊是『千里』。顧名思義是強化臂力和強化腳力的符咒，用法就貼在肩膀上和貼在腳上，可以持續一分鐘。雖然要和領域怪物正面對抗還是有困難，光是防身用途應該夠了。」

　　「不用念什麼咒文之類的嗎？」

　　「這個時代，所有比扣板機慢的東西都被淘汰掉了。」

　　Emilia聳聳肩。


　　「不過，如果你不確定貼符咒和發動符咒的界線，可以在貼之後念一下符咒的名字，節奏感會比較好。我就常常這麼作。」

　　「原來如此。」

　　「然後符咒用的還是我的法力，所以別浪費。還有一次不要貼太多張，這樣我的負擔也會變大。」

　　「原來不是拋棄式的嗎？」

　　「半拋棄式，主要是轉介我的法力來幫你強化，不過也是有使用次數限制的。」

　　「了解。」

　　智仁接過兩疊符咒，記下符咒上的圖案，大概各有五十張。


　　「我可以試用看看嗎？」

　　「晚點吧。在這用會把大樓給拆了。」

　　「有這麼強力？」

　　這些符咒突然看起來像手榴彈了，智仁手裡握的力道也輕了一點。


　　「嗯，因為是我的法力。威力就相當於我自己在用一樣，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要跟你聲明。」

　　「請說。」

　　「你不能把我的符咒用在和靈無關的事情上。不管是地震有大樓倒塌，或是有車子要撞到人，你都不能用我的符咒。我借你法力是為了讓你抵抗靈的攻擊，如果你拿去濫用，你就是在汙辱我，我會親手殺了你。」

　　「……我明白了。」

　　智仁嚥下口水，這一瞬間，Emilia看起來比四樓的怨靈還要可怕。聽他答應，Emilia的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


　　「啊，別和昨天的符咒搞混了，用途完全不一樣喔。」

　　「那個我已經放枕頭下再也不拿出來了，不會搞混。」

　　「不不不，每天給我拿出來看還有多少法力在裡面啊。」

　　「知道啦知道啦。啊，對了，昨天說的我家門口的靈……妳覺得我應該要把他除掉嗎？」

　　「你這麼有興趣的話，可以練習看看，之後和怨靈對峙會比較習慣。我不會在旁邊指導你就是了。」

　　「好，那我回去就試試。」

　　講到這裡，二樓也幾乎被他們找遍了，他們沒有找到更多線索，只好前往三樓。



　　三樓，這裡的生活氣息更重了，狀況也更慘烈一點。兩人同樣四處查看，智仁的注意力集中在掛在牆上的畫上，想著有什麼人會喜歡這種畫，同時拿手機拍下。拍到一半，背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讓他急忙回頭。

　　只看到Emilia站在一個鐵櫃前，鐵櫃本身已經扭曲得很嚴重，剛剛那聲砰應該就是Emilia硬把門橇開的聲音。

　　「智仁，看我找到這個。」

　　Emilia看著裡面，招了招手，順便拿出一個長柄物體。


　　「這是……日本刀？」

　　「嗯，而且不只日本刀。」

　　Emilia將日本刀放在旁邊的沙發上，右手往鐵櫃裡面探，拿出一把手槍和一盒子彈。

　　「連這個都有，而且看起來還可以用。雖然很久沒保養了，可能會炸。」

　　她以熟練的手法檢查槍內沒有子彈，確認安全之後才將槍彈放到旁邊。


　　「我猜是因為鐵櫃扭曲，這些武器來不及回收就被留在這裡面了，在我用符咒之前也是卡住打不開。但是有武器在這邊就代表……不是黑道利用這裡殺人，而是這裡本身就是黑道堂口嗎？只是在被警方掌握到之前，就出事了。」

　　「堂口……那辦公室應該是堂口之前的使用者，他們先離開，然後黑道進駐，最後才是怨靈出現？」

　　「目前看起來，這個推論最有可能。看留下來的痕跡，這些黑道同時也是怨靈的被害者。然後有一些倖存者在之後回來，將屍體和武器回收，然而太困難的就放棄了，畢竟這裡很恐怖。」

　　「聽起來很合理。」

　　智仁一邊回答，一邊好奇地看著日本刀。


　　「我可以拔出來看看嗎？」

　　「別，感覺起來沒有靈力，沒有必要調查。我晚點把這交給警察，看能不能從上面調查出什麼。雖然已經過了這麼久，我很懷疑能找到線索。」

　　「了解。」

　　智仁現在才發現Emilia有戴手套，他佩服起她的專業，然後把手收回去。


　　照他們的推論來看，像是辦公室的部分不需要再繼續調查了，他們就全部跳過，專注在黑道的部分上。什麼時候這裡有黑道？哪一支黑道？怨靈和黑道又是什麼關係？是他們的受害者嗎？

　　可惜，留下來的證據都爛得沒辦法辨識身分了，他們連個可以當作線索的名字都沒有。只好來到四樓。

　　而四樓，黑道有在使用的區域只有一扇門，其他都是廢棄的辦公室。還沒進到房間裡面，門前就已經有一些血跡。

　　他們打開門的那一瞬間，Emilia大叫起來。


　　「退後！」

　　符咒從她手中飛出，擋在面前。無形的壓力像是海浪一樣衝來，將符咒漸漸染成黑色，Emilia看了這個景象，補了更多符咒。終於在兩分鐘後，無形的壓力止息，智仁鬆了一口氣。

　　「剛剛……那是什麼？」

　　「你也感覺的到嗎？那個是怨靈的法力，恐怕前面就是怨靈死去的地方吧。小心點。」

　　「好。」

　　兩個人進去裡面，一具屍體立刻出現在他們面前。屍體已經沒有肉了，只剩下白骨。這是智仁第一次看到真的屍體，大氣不敢出一口，仔細打量。


　　「屍體我來檢查吧，智仁你去旁邊看看有什麼東西。」

　　「好。」

　　Emilia蹲下來的同時，智仁很快就發現這裡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地方了。這裡比起說是起居室，更像是辦公室。一張大桌子和坐椅擺在中間，四周的櫃架和樓下一樣通通被清空。

　　血跡有四道，而且不像樓下那樣的悽慘。兩道血跡在門前暈開，一道從Emilia檢查的屍體旁邊延伸出去，另一道則是從椅子延伸，濺在玻璃上。另外椅子上有五個彈孔，想必開槍的人有什麼深仇大恨。


　　「……槍傷，吧。四個人被槍殺，死在這個房間裡面，一個是怨靈，其他人不知道是誰。」

　　「嗯，屍體上也找到彈孔了，太陽穴。恐怕是處決吧，這個人就是怨靈，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被黑道殺了，作為報復而作祟…………嗎？」

　　「怎麼了？」

　　「不，聽起來雖然很合理，但是還是太不合理了。我覺得沒有這麼簡單，先把我說的忘了吧。你還有找到什麼？」

　　「正在看。」

　　智仁一邊回答一邊翻桌子抽屜，但是大部分都鎖起來了。



　　「Emilia，你不會剛好會開鎖吧。」

　　「讓我看看。」

　　Emilia走到智仁旁邊，看著他指著的抽屜，拉了兩下拉不動。

　　「金剛。」

　　然後貼了張符，把抽屜扯下來。


　　「我是說開鎖。Emilia，妳知道開鎖的意思嗎？」

　　「這不是開了嗎？」

　　「技術上來說鎖還是鎖著的，只是抽屜掉下來了。」

　　「哲學上來說鎖是為了防止祕密被看見的，所以鎖開了。」

　　「隨便妳。」

　　兩人嘴砲了幾句，看向Emilia扯出來的東西，一個帳本和一份印鑑。


　　「……這是好東西。」

　　「林建銘……是嗎。這東西就交給妳？」

　　「嗯，希望警方能有點用，不過嘛……」

　　智仁努力從印章上猜名字的同時，Emilia看了帳簿。既然是帳簿就有時間紀錄，上面記錄的日期是──民國七十五年。


　　「三十年前，嗎……比我還老，不知道那個時候的紀錄有多詳盡。也只能試試了，還有別的嗎？」

　　「沒了，其他東西都被收得一乾二淨。活下來的黑道應該不想自己的事情暴露吧。能收的都收走了。」

　　「好。」

　　Emilia看了自己的手機，已經過三點半了，附近的空氣也漸漸騷動起來。


　　「那我們趕快出去吧，時間也快到了。」

　　「遺體不送去埋葬嗎？」

　　「不，在怨靈升天之前，遺體先別動吧。走囉。」

　　兩人快步離開，途中智仁也感到漸漸甦醒的惡靈們，差點用跑的。不過事實上沒這麼急，他們出了大樓，鬧鬼還沒開始。

　　走遠了之後，他們才停下來討論接下來的事。


　　「雖然說我想馬上著手調查領域，不過你跟得上嗎？要不要今天就先休息？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跟警察那邊聯絡。」

　　「我沒問題──不過需要暫時休息一下。」

　　一調查就是不休息的三個多小時，而且還是在壓力這麼大的狀況下，智仁實在吃不消。


　　「嗯。那還是先打住好了，你也可以去練習除靈和使用符咒。還是你要跟我來，見一下警察那邊的負責人？要是有個萬一，求救也比較方便。」

　　「不介意嗎？在這種不重要的小事也纏著妳。」

　　「介意什麼，你顧忌的地方很奇怪耶。」

　　Emilia笑著拍智仁的肩膀。


　　「接下來可能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都要天天見面了，混熟一點不是壞事。」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看來Emilia想得和自己一樣，智仁就安心地跟上了。他們一路搭捷運到警政署，由於不熟也不想把氣氛搞得跟相親一樣尷尬，路上就沒有多說話。智仁把手機拿出來滑，早上才看過一遍的PTT過了幾個小時就讓人感到懷念，好像終於回到日常一樣。

　　Emilia看到他這個樣子，忽然想到了什麼東西，點開手機來看。


　　「是說你的facebook還真是空蕩蕩耶。」

　　「……妳還特地跑去看喔，不就說我是系邊了嗎。」

　　「就算不分享也按個讚之類的啊？」

　　「沒什麼好按的……」

　　智仁不怎麼服氣的說，也跑去看Emilia的facebook。

　　可惜她的文章多的是，而且通通都是世界各地景點，內容用英文寫的，下面還一堆人討論。想想人家到世界各地去除靈，不管是觀光的空檔或認識的同行當然不會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

　　「怎麼啦？怎麼啦？」

　　「我跟現充沒什麼好說的。」

　　面對Emilia挑釁的語氣，智仁別過頭去。


　　「哈哈哈。別生氣別生氣，不然來拍一張吧，羨慕死你同學。」

　　「自吹自擂啊……」

　　智仁還在抱怨，Emilia就已經快動作的抓住他肩膀，以笨拙的動作自拍，然後分開。

　　「好啦，照片發給你了。要不要發就看你自己啦。」

　　「……我看我收著就好了。」

　　智仁猶豫了一下，還是把line打開看那張照片。


　　「……妳拍超爛耶！臉糊掉了啦！這樣是羨慕個屁啊！」

　　「因為平常都是直接拍景點嘛……」

　　Emilia小聲地說。仔細一看，確實她的照片裡面都是風景而沒有她自己。

　　「妳不是和妳師父一起行動嗎？」

　　「師父說那些景點她都不知道看幾遍了，寧願待在旅館看美劇，我只好自己去。」

　　「妳這樣我都不知道要好感度上升還是要下降了。」

　　「隨你囉。」

　　換Emilia不爽了。智仁就笑嘻嘻的把照片上傳了，還寫了內文叫『奇蹟般的爛自拍技術』，之後又被Emilia打了一下。


　　過了不久，他們下捷運抵達警政署。在Emilia的帶領下，他們一路穿過大半的辦公區，途中還被不少人懷疑，不過被都Emilia的特別證件打發掉了。最後，Emilia在一個位置偏僻的房間前敲門，沒過多久，一個沒精打採的聲音傳來。

　　「請進。」

　　「呀。」

　　「你好。」

　　Emilia走進去的同時打了招呼，智仁就跟在後面。門後面是一間小辦公室，一個男性就沒精打採的翹著腳，頭仰靠在椅背上，是一眼看去會讓人誤以為在睡覺的姿勢。他沒有穿著警官制服，但是桌上的名牌寫著警監，官位還不小。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可以看見來訪者。

　　「啊，艾美。才三天不見怎麼就帶男朋友啦。」

　　「不是男朋友，是受害人。」

　　「受害人？怨靈的受害人還是妳的受害人。」

　　聽到這幾個字，警官坐了起來。


　　「我掀你桌子喔？」

　　「好、好，不開玩笑。所以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認識一下他，我這次和他合作，可能你們之後也會有聯繫。」

　　Emilia看了看智仁，示意要他自我介紹。


　　「我叫許智仁，住鬧鬼大廈旁邊的學生，被詛咒瞭然後被Emilia救了一命。」

　　「喔喔。你好你好，我是沈毓堅，怪事做太多被發配邊疆二十幾年。不過幽靈方面的事件，就連我老闆也得聽我的，所以有需要我幫的儘管說。要在上班時間就是。」

　　毓堅遞出名片，上面有著辦公室電話不過沒有手機，看來他真的不打算下班工作。


　　「好，謝謝。」

　　「嗯，艾美就拜託你了，有時候我覺得她暴走還挺嚴重的。」

　　「拜你媽。」

　　Emilia拿符咒打他的頭。


　　「OK了喔？智仁還有什麼要講的嗎，沒有的話要進入正題了。」

　　「嗯，可以了。」

　　「正題？正題是什麼。」

　　「是這個。」

　　Emilia將包包放在毓堅的桌上，開始拿東西出來，他連忙將雜物清掉。


　　一把刀，一把槍，一個印章，和一本帳本。

　　「這是我們剛剛去大廈裡面搜索的成果，看起來這次的事件和黑道有關，這些就是屬於黑道的財產。你能幫我們調查這些黑道的身分嗎？」

　　「怨靈是黑道分子？」

　　「我猜不是，不過不敢確定。總之幫我找就是了。」

　　「嗯……」

　　毓堅戴起手套，翻著帳本打量，又拿著槍看了看。

　　「也許有機會。這槍在那個時代算是不錯的，走私路線有限，然後又有名字。讓我找找吧，會花點時間就是。」

　　「嗯，我們同時也會繼續調查。那黑道的事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

　　毓堅拍胸脯保證，不過就智仁看起來，他還是沒有多少幹勁的樣子。



//


　　將證據交給毓堅之後，兩人就此離開。路上Emilia還叮嚀了一些那傢伙很混，以後打交道要沒兩下就催促一下之類的事情。

　　時間剛過五點，要去吃飯也說太早了，兩人就決定在公車站分頭，各自回住處。Emilia似乎從這邊搭公車回旅館比較方便的樣子，智仁就一個人自己搭捷運回去。

　　路上，智仁突然想到，好像有一直在收的小說出了最新幾集還沒買的樣子。由於難得（至少半年以來）跑到這麼遠（捷運站僅六站距離）的地方來，他決定繞點路去熟悉的書店買書，順便解決晚餐。

　　書店的地點人潮不多，他先在附近吃了飯，之後在書店毫無困難的找到了還沒收齊的集數。付過錢之後，準備回家。不過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見一陣顯眼的哭聲。


　　「嗯？」

　　聽起來好像小孩子在哭，而且非常淒厲，不過周圍的行人好像都沒聽見一樣不予理會，就算以台北人標準這也太冷漠了。他很快就猜到這不是一般的哭聲。

　　「幽靈的哭聲嗎……」

　　現在手邊有Emilia給的符咒了，有個萬一應該也不至於太危險，而且不久之前也說過要習慣幽靈，智仁決定先去看看狀況再說。


//


　　智仁：《Emilia。》

　　Emilia：《？》

　　智仁：《妳是說用在跟靈無關的事情上才會殺了我對吧。》

　　Emilia：《你問這種問題讓我很難回答……》

　　Emilia：《不過對 幹嘛 要除你家的靈了？》

　　智仁：《路上看到一個幽靈，我想去看看狀況。還有妳說的那個不是我家，是我家門口。》

　　Emilia：《所以說快點習慣吧 見到一個除一個 靈是除不完的喔？》

　　智仁：《我盡量。啊對了，靈啊符咒啊之類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也沒關係吧？》

　　Emilia：《那沒差》

　　Emilia：《反正不會信的就是不會信 對吧？》

　　智仁：《哈哈，沒錯。》


//


　　用手機和Emilia簡短聯絡過後，智仁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沒過多久，他就在一個冷清的十字路口找到了他要找的幽靈。

　　那是一名小女孩，背著書包放聲大哭。不管是樣貌還是哭聲都十分清晰，想必剛死不久。幽靈停留在人行道的邊緣，旁邊的花圃有毀壞過的痕跡，以顏色不同的磚頭修補，技巧十分拙劣。


　　看到了這個景象，智仁皺起眉頭，看了看附近，找上一間看起來很閒的路邊攤。攤子的老闆用手撐著頭在滑手機，智仁就向她搭話。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

　　「什麼事？」


　　對方語氣輕快，似乎不覺得厭惡，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算不是客人，來聊天的也比沒有好。智仁就指著幽靈所在的十字路口提問：

　　「那裡……最近有發生什麼事嗎？」

　　「什麼事，是指？」

　　「出了什麼意外之類的，我看附近的花圃好像被打壞過一樣。」

　　被這麼一說，老闆才露出理解的樣子。


　　「啊，那個嗎？有個不幸的事故。大概三個禮拜前吧，那邊出了車禍。一台遊覽車突然開上道路，撞死了一個小女孩，還一路撞上旁邊的店家。」

　　「……聽起來，很慘。還有其他的被害人嗎？」

　　「被害人……嗎。遊覽車的乘客是都平安無事，但是司機死了，不過他不是自己撞死的。」

　　「那是？」

　　「心臟病──是過勞死。」

　　「功德圓滿……」

　　「一定是自己有病啦。」

　　老闆露出悲哀的笑容，智仁也沉重的搖頭。


　　「實際上看到那個慘狀，實在是很難笑出來啊。聽說，那名司機也是了不起的人，昏迷之前警告了全車的乘客，最後還避開了店家的正門，只撞到牆上，才沒有更多的死者。」

　　「是嗎……謝謝你告訴我。」

　　「不客氣。」

　　智仁轉過頭，深吸一口氣，往那個十字路口走去。後面的老闆似乎還在盯著他看，不過他不想管這麼多了，直接走到小女孩身邊，蹲下來，輕撫她的頭。


　　「不哭了，不哭了。」

　　哭聲停止了，小女孩以訝異的眼神看著他，不知如何反應。她像確認一樣的看向自己的右手，最後伸出去，摸了摸智仁的臉。

　　很冰。


　　「大哥哥，你是誰？」

　　「我是……想要幫妳的人。可惜的是，我這個人不怎麼體貼。所以雖然我想幫妳，我還是得先問一個傷人的問題──妳知道自己死了嗎？」

　　「我……死掉了嗎？」

　　聽到智仁的說法，小女孩的表情變得茫然，像是壞掉一樣喃喃自語起來。


　　「我死掉了？嗎？我、死、死、死掉了………啊。我死掉了啊。」

　　忽然，小女孩的上半身忽然綻開，頭部碎裂，胸口被擠爛，內臟噴出，就像是被客運輾過一樣。

　　「嗚喔！」

　　智仁差點拔腿就跑，不過忍住了，只是後退幾步，手立刻探進口袋準備符咒。但是回過神來，小女孩已經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用悲傷的表情看著他。


　　「為什麼？」

　　「……」

　　一個小女孩問自己為什麼會死，智仁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會這麼難回答。他沉默了一瞬間，最後還是保持了自己的一貫風格：


　　「只能說是一場不幸的意外。一台車子的司機心臟病發，車子撞上妳。」

　　「心臟病……他還好嗎？」

　　小女孩的問題讓智仁瞪大了眼睛，但是他只能給出遺憾的回答。


　　「……不，他已經死了，撞到妳之前就死了。」

　　「是嗎……」

　　「妳看起來，不是很介意這件事？」

　　「嗯。媽媽說，有些令人難過的事情就是沒辦法的，我想這就是其中一件。」

　　小女孩說起話來意外的達觀。

　　「可是我現在怎麼辦？」

　　不，也許只是搞不清楚狀況也不一定。智仁決定據實以告：

　　「嗯，妳現在是幽靈。」

　　「幽靈？鬼的那個幽靈？」

　　「對。」

　　「哇喔。」

　　小女孩再次看向自己的雙手，這次視線中大半是好奇的成分。以一個死人來說實在是太開朗了點，智仁不禁感到不習慣。


　　「呃，所以啦。妳有沒有什麼想做的？或是有什麼擔憂的？沒了後顧之憂，妳就可以上天堂了。」

　　「可是我不想上天堂。」

　　「那先不提天堂，妳有想做什麼嗎？我想至少不是一直站在這邊？」

　　「我……我想要回家。」

　　「回家嗎……妳家在哪裡？我們一起回去吧。」

　　「在那邊，再過去的那邊。」

　　小女孩遠遠的往前面指著，看她的打扮，應該是放學的時候被撞死的，那麼家裡不會太遠才對。


　　「好，那我們走吧。對了，妳叫什麼名字？」

　　「陳佳蓉。」

　　「我叫許智仁。」

　　兩人只互相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逕自往前走去。智仁不敢聊太多，怕又踩到什麼地雷，反而讓她不能這麼安心升天。就這樣走了幾分鐘，他們很快地來到一間公寓。


　　「到了，二樓就是我家喔，大哥哥要上來看嗎？」

　　「呃，不了，妳家人應該只會覺得我很奇怪吧。總之妳就回家看看吧。」

　　「喔，好吧，真可惜。」

　　這麼說著，佳蓉往前走去。看到鐵門伸手想開，不過碰不到門把，才想起來自己是幽靈，直接穿門進去。

　　然後就無聲無息。

　　嗯？這樣就結束了嗎？這個想法不禁閃過智仁腦中。要是佳蓉滿足了應該就直接升天了吧，這樣他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過他還在考慮的時候，就看到佳蓉從二樓穿牆飛回來。


　　「仔細想想我已經死了爸爸媽媽根本看不到我啊！」

　　「妳也太開朗了吧！一般來說遇到這種事不應該要沮喪的嗎！」

　　「哎呀，看到自己的遺照放在牌位前實在是震驚了一下。」

　　佳蓉抓了抓臉頰。


　　「對了，大哥哥，你是怎麼看的到我的。」

　　「我是比較……特別一點。妳想跟爸媽說話嗎？」

　　智仁考慮了一下，搞不好有什麼託夢的方法，雖然可能會變成要麻煩Emilia，而她可能不會幫忙。

　　不過佳蓉自己否定了這個必要。


　　「嗯嗯……？雖然能講講話是很好，但是會嚇到他們吧，我想就算了吧。」

　　「欸欸？那？」

　　「那？」

　　佳蓉歪著頭，好像說著那什麼？


　　「那妳還想做什麼嗎？」

　　「嗯？沒什麼特別想做的。」

　　「那妳怎麼沒有上天堂？」

　　「啊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不想上天堂了嗎？」

　　「欸欸欸……？」

　　跟說好的不一樣啊，智仁苦惱起來。


　　「大哥哥你想讓我上天堂嗎？」

　　「嗯，可以這麼說。靈魂死後一直留在這個世界上，會變得很悲慘的。我像在變成那樣之前送妳離開。但是，妳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佳蓉表現出困擾的樣子。


　　「……算了，那現在妳打算怎麼做？繼續回到十字路口應該也很無聊吧？還是就待在家裡？」

　　「可是待在家裡也人沒跟我說話……我不能跟你回去嗎？大哥哥？」

　　「和我嗎……」

　　智仁思考起這個可能性。單純就生活面他是不太在乎，明天還可以帶她向Emilia請教一下。只怕有什麼靈方面的問題，將詛咒惡化，還沒到明天就死了。


　　「……應該不至於吧。好吧。」

　　「太好了。我還在想不好的時候我要怎麼偷偷跟過去。」

　　「其實妳是怨靈不是幽靈吧？」

　　「哎呀因為很無聊嘛。像我之前哭了這麼久，都沒有人理我。」

　　說著，佳蓉跑到智仁的腳邊。


　　「走吧走吧，大哥哥你要回家了嗎？」

　　「嗯。」

　　就這樣，他們上了捷運，回到智仁的住處。途中智仁一度開口和佳蓉聊天，不過講沒兩句就被旁邊的人投以奇怪的眼神，兩人就決定等到人比較少的地方再說。

　　回到家，門口的幽靈當然也還在。不過手邊的佳蓉就讓人忙不過來了，智仁決定先把那團黑影放著。


　　兩人進了家門，佳蓉就開始打量起來：

　　「喔喔，這裡就是大哥哥的家……好寒酸啊。」

　　「外面租的啦。沒錢當然就比較小了。對了，妳晚上睡覺怎麼辦？幽靈需要睡覺的嗎？」


　　被智仁這麼一問，佳蓉將手摀在嘴上思考：

　　「嗯……我不清楚耶。之前一直哭的時候，好像也沒有睡覺。不過凡事總是要挑戰一下！」

　　說完，佳蓉作勢跳到床上去，不過才在半空中，就好像被電到一樣的跳下床。


　　「唉喔！」

　　「怎麼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

　　佳蓉盯著枕頭的地方看，但是連伸手過去都沒辦法。


　　「啊……這個嗎。」

　　智仁將枕頭移開，現出下面的符咒。

　　「符咒？為什麼要放符咒？」

　　「這是有很複雜的原由──」

　　智仁花了點時間，和佳蓉從頭解釋了一遍。佳蓉是個很好的聽眾，反應很大，讓他講起來也有趣了點。


　　「嗯……那大哥哥還是睡床上好了，我打地鋪就好。」

　　佳蓉聽完，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感覺很危險的樣子……為了以防萬一，大哥哥還是好好休息比較好。」

　　「喔？這麼貼心？」

　　「這樣就算死掉了的話，也不是我的錯喔？不是我的錯喔？」

　　「……我收回前言。」

　　智仁瞇著眼說。不過對於睡床上這件事，他的看法和佳蓉差不多。本來他還決定就算佳蓉硬要睡床上他也要把她踢下去，畢竟這幾天的精神狀況攸關性命。


　　「嗯，那我就先洗澡了……妳有想做什麼嗎？變成幽靈應該沒辦法滑手機，也沒辦法用滑鼠？還是妳現在就要睡覺？我太久沒念小學，都忘了什麼時候要睡了。」

　　「沒有這麼早啦，現在才八點耶，九點啦。」

　　「聽起來也是夠早的了。」

　　「嗯……也不用寫功課。大哥哥家怎麼沒有電視？」

　　「因為沒有必要，有什麼想看的上網看就好了。要我開給妳嗎？」

　　「好。」

　　在佳蓉的指定之下，智仁開了她想看的動畫，自己跑去洗澡。洗完澡之後出來，本來是想打電動的，不過佳蓉還沒看完，他只好跟著在旁邊看，一不小心就看了三集。兩人就這樣一邊看一邊聊劇情，消磨了不少時間。

　　到了九點，佳蓉似乎有點睏了，智仁就決定把電腦關了，把地舖的墊子鋪起來，讓她好好睡覺。自己則是用手機把例行公事做一做，例如說逛版和解每日之類的。



　　「大哥哥，我發現一個問題。」

　　「什麼？」

　　「我蓋不到棉被……」

　　「妳不是要挑戰嗎？」

　　「要挑戰這個實在是有點困難……」

　　「嗯……因為這棉被很久了吧。照Emilia的說法，新鮮的棉花應該還有機會。但是就算現在要去買也太晚了。」

　　「那怎麼辦。」

　　「妳就只好挑戰啦。」

　　「大哥哥你爛透了……」

　　佳蓉只好努力地蓋那個蓋不到的被子，假裝自己在睡覺。


　　……


　　「大哥哥你還不睡覺嗎？」

　　「……我再和Emilia聯絡一下。」

　　「好喔……」


　　……


//

　　Emilia：《除靈除的怎麼樣？》

　　智仁：《沒有很成功。她說想回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回去之後沒有升天。》

　　Emilia：《那就是她不是真的想回家。》

　　Emilia：《然後呢？就放著？》

　　智仁：《沒有，她跟我回家了。》

　　Emilia：《哈啊！？》

　　Emilia：《哈啊啊啊！？》

　　Emilia：《你在搞什麼鬼 不怕死的嗎？》

　　Emilia：《除靈除到自己被附身是怎麼樣？打她啊 快把她趕走。》

　　智仁：《呃，等等，看起來沒有很危險。她是個小孩子，還挺乖的，我覺得先讓她待在我身邊也沒什麼害處。》

　　Emilia：《……蘿莉控？》

　　智仁：《三次元萌不起來。》

　　Emilia：《……》

　　Emilia：《算了，我不喜歡用正論逼別人做事，我覺得人有選擇做錯誤的事的自由，不過我最後還是給你一些專業角度的建議，免得出事的時候你怪我沒有警告你。》

　　Emilia：《如果沒有要養鬼的話，就沒事不要跟幽靈混在一起。不管幽靈看起來再怎麼像人，他們終究不是人，帶著天真的心態接觸他們，只會讓你死得快一點而已。就和你現在被詛咒一樣。》

　　Emilia：《我說完了 你自己決定吧》


//

　　（哎呀，好像很生氣……）

　　智仁搔了搔臉，偷偷看了佳蓉一眼。

　　（但是要我說妳現在給我滾出去，實在是……有點困難啊。）


//

　　智仁：《明天見面的時候再仔細討論這件事可以嗎？》

　　Emilia：《請我杯飲料我就考慮考慮》

　　智仁：《一百杯我都請妳。那明天什麼時候集合？》

　　Emilia：《本來明天是打算調查領域的 不過既然還要討論養鬼的事 就早一點吧》

　　Emilia：《下午兩點好了 不過可能會進行到半夜或更晚 你要有點心理準備》

　　智仁：《了解。那就下午兩點見。》


//

　　這麼說定之後，智仁才把手機關了，躺進自己的被窩裡。枕頭下硬硬的一疊符咒不知道為什麼讓他覺得安心，他很快就放鬆下來。

　　「大哥哥。你睡著了嘛？」

　　「……妳有沒有要睡覺啊。」

　　「就說這挑戰很困難了嘛。」


　　沒辦法，智仁只好又翻過來。

　　「幹嘛？」

　　「沒事。只是叫一下。」

　　「……我要睡覺了喔，我真的要睡覺了喔。」

　　「好，大哥哥晚安。」

　　「嗯，晚安。」

　　這樣跟別人說晚安是幾年來的第一次呢？智仁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進入夢鄉。



//

　　隔天，由於昨天晚上很早就睡了，智仁起了個早。佳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的，現在還睡死在地板上。正確地說，微微的飄浮在棉被上方。這樣被子的存在意義到底是什麼，不過智仁決定不要吐槽。

　　他先去躡手躡腳地去上了廁所，然後回來開電腦，就這樣打發了點時間之後。佳蓉也起床了，在半空中伸懶腰。


　　「嗯、嗯……好久沒睡的這麼好了。」

　　「是好久沒睡了吧。看起來挑戰成功了？」

　　「挑戰成功，不過睡覺前花的時間實在很久就是了，還要再練習。」

　　「可以練習的嗎……」

　　要是睡覺可以練習，對不定期失眠的智仁來說，某種程度上還挺羨慕的。


　　「總要試試。對了大哥哥，你在做什麼？」

　　「打電動。不過既然妳都起床了，我就要去吃飯了。說起來，我竟然連續幾天都有吃早餐，真是神奇……」

　　「我也要！」

　　「妳也要？幽靈可以吃飯的嗎？」

　　聽佳蓉這麼說，智仁好奇起來。如果照Emilia的說法，生物死了還會保持靈魂一段時間。那麼碰得到食物也不是不合理，不過進食的必要性就不知道了。


　　「總是要試試看的嘛，都可以睡覺了。」

　　「是啦，好吧，那我去買，妳要吃什麼？。」

　　「我也跟著去。不然我在這裡也只能看電視，好無聊。」

　　「好是好，不過一講話我又會被當成怪人喔。」

　　「我會看場合啦。」

　　既然佳蓉都這麼說了，他們兩個就一起出門。佳蓉很想吃蛋餅的樣子，而剛好那是智仁最討厭吃的東西，尤其是盒子裡面加了一大堆醬泡得軟爛的蛋餅。可惜拿回家之後，智仁發現講了三遍不要加辣椒醬的蛋餅還是被加了一大坨，弄得蛋餅皮都溼答答的。


　　「蛋餅加辣椒醬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玩意……」

　　「很好吃啊。」

　　「從今以後我們就不是朋友了。」

　　「有這麼痛恨嗎！？」

　　佳蓉一邊吐槽一邊動筷子，意外的，這些免洗筷似乎還不算死太久的樣子，幽靈也可以拿。只是要開塑膠袋還是要智仁幫忙開的。

　　智仁一邊吃，一邊觀察佳蓉吃飯。只看到她把蛋餅送到嘴巴裡，吞下去之後蛋餅又從下巴的地方掉出來。


　　「妳這樣算有吃到嗎？」

　　「我覺得有耶，因為你看。」

　　佳蓉把她吃過的蛋餅拿給智仁看，那些蛋餅乍看之下沒什麼差別，但是在有陰陽眼的智仁眼中，總覺得失去了某種光芒。


　　「感覺起來好像是靈魂被吃掉了的樣子。」

　　「嗯……太難的東西我不懂。不過我覺得有差啦，吃第二次就沒味道了，第一次還很好吃的。」

　　「不然妳用手拿拿看拿得起來嗎？」

　　「媽媽說不可以玩食物。」

　　「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嗎……」

　　兩人就這樣一邊扯蛋一邊把早餐吃完。接著整個上午，就在佳蓉看智仁打電動中度過。



//


　　下午，差不多也是跟Emilia會合的時候了。晚上聽說要進領域，智仁換了套比較適合逃跑的衣服，準備出門。

　　「陳佳蓉，接下來我要去找昨天說過的Emilia。光聽這樣，妳可能會說妳想跟，不過Emilia似乎不太喜歡妳。」

　　「為什麼，吃醋嗎？」

　　「不，我想這個可能性趨近零。她不喜歡活人和死人沒事混在一起的樣子，所以她可能會想攻擊妳，妳要不要考慮待在這裡。」

　　「反正大哥哥會保護我吧。」

　　「不，我還想活所以我不會擋Emilia的路。」

　　「欸欸……大哥哥你有沒有骨氣啊，是不是男生啊……」

　　佳蓉沮喪的說。


　　「不過我還是想去。聽起來Emilia好像對幽靈的事情最了解……那，我也想知道。」

　　「為什麼？我以為妳現在只想當個幽靈爽爽過。」

　　「也不是這樣好不好，好了快走啦。」

　　「好，走、走。」

　　被佳蓉推著出門，智仁和她快步走到廢棄大樓前。一看到大樓，佳蓉的臉色就變差了，可能是本能地感到危險吧，她不像平常那樣有精神，只是警戒的靠在智仁左手邊，沉默不語。

　　由於被佳蓉催著出門，他們早了點來到這裡。現在才一點半，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就靠著牆等時間過去，智仁一邊滑手機，一邊注意佳蓉的樣子。



　　忽然，有個人從旁邊叫他。



　　「先生。」

　　「嗯？」

　　智仁轉過頭去，發現出聲的是一個體格比他稍小一點的男性，從遠處走來。一頭柔順的黑短髮，面帶微笑，看起來和藹可親。


　　「有什麼事嗎？」

　　「如果是等人的話，最好不要在這裡喔。這棟大樓有點問題，待久了，搞不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啊……這個嗎。」

　　聽起來，對方似乎也是跟靈方面有關的人物。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要說的話，其實我是看得到的那邊。」

　　「啊，原來如此，是同行嗎？這樣那位小女孩也是你認識的人吧。我本來還想偷偷幫你除掉呢，幸好多問了一下。」

　　他看著佳蓉說，同時，智仁發現佳蓉緊抓著他的褲管，好像很害怕一樣的躲在後面。


　　「大哥哥，這個人，好可怕……」

　　「哈哈，對幽靈來說是很可怕吧。不過我沒有惡意，妳可以不用這麼擔心。那，這位先生，你也是來驅除怨靈的？」

　　「嗯……正確地說，我是被怨靈詛咒，才被牽扯進來……」

　　「被詛咒？啊，我懂了，你就是Emilia的那個新夥伴吧。」

　　男性打了個響指。



　　「你聽過我嗎？」

　　智仁還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名人了。

　　「啊，聽過啊。魔法師的圈子很小的，一有什麼新的動靜，大家很快就會知道。而且又是Emilia，多少會注意一下，她在圈內很有名氣的。」

　　「你是她朋友嗎？」

　　「要說認識當然是認識了。說朋友嗎，嗯……」

　　男性尷尬的笑了笑。



　　「啊，還沒自我介紹吧。我叫黃威綸，跟Emilia同行。」

　　「你好，我叫許智仁。但是黃先生──」

　　「哎呀，黃威綸或威綸就好了。我跟你年紀也沒差多少。」

　　「喔，好。那，黃威綸，你也是來超渡怨靈的嗎？我記得政府委託的只有Emilia才對？」

　　「沒有人說只有被政府委託的人才能來除靈啊。」

　　威綸笑著說。


　　「而且你的用詞有點不精確，雖然和Emilia講話大概沒問題，不過要和其他魔法師溝通的話，還是精準一點比較好。」

　　「怎麼說？」

　　「除靈是指驅除幽靈，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幽靈從那個地方消失，活人可以繼續安心使用。

　　而基本上，除靈分兩種方法，一種是讓靈自己滿足升天，一種是將靈魂強制升天。前者叫超渡，後者叫淨化。Emilia的契約應該是驅除才對，至於我，是來超渡幽靈的。」

　　「嗯……」

　　這麼一聽，似乎Emilia用詞是挺準確的，只是智仁沒有太在意，就混著用了。



　　「不過，一般不是到葬禮上念經叫超渡？這應該算強制升天吧。」

　　「不，那是前者。基本上念那個經就是跟死人說『你已經死了』，大部分的靈理解到這點，就會自己升天。所以是前者。」

　　「啊，所以標準降低也算滿足是嗎……」

　　「對對對，很懂嘛。不過實際上，做法都差不多就是了。不管是哪種作法，事前調查都是必要的。幽靈是很單純的，要不是有強大的執著，根本不會停留在這種糞game一樣的爛世界。所以只要能解明他們的本質，不管是要超渡還是淨化都會比較輕鬆。

　　同樣的，不管是哪一種，暴力也是很難免的。畢竟哀傷五階段要走到最後，靈才會接受自己死掉的事實，乖乖升天。大部分的時候你都需要扁他們一頓，加速這個流程，他們才會認清現實。」

　　「打到人家乖乖去死，這樣真的算超渡嗎……」

　　「至少他們升天了。」

　　威綸聳聳肩。


　　「而且還是有些靈不管怎麼樣都不肯升天的，對於這些靈，就只能淨化了。比起超渡，淨化很吃力，有時候還會受內傷，所以大部分的魔法師都不想這麼做。大概也是這個原因，Emilia才沒有跟你說。」

　　「有些靈，例如說？」

　　「例如說──」

　　威綸的眼睛轉了轉，停在佳蓉身上。



　　「──執念就是想繼續活著的靈，這樣。」

　　「！！」

　　佳蓉緊緊抱住智仁的大腿，低著頭連看回去都不敢。智仁感到了她的力道，以憐憫的眼神看她。

　　「想繼續活著，嗎……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妳放心。妳就待到妳滿意為止吧。」

　　「嗯，你們的事我就不插嘴了。我也差不多該繼續調查，就先進去了。既然我們的目標是相同的怨靈，之後應該會常常碰面才對，到時候再互相關照啦。」

　　「等等，黃威綸。」

　　威綸才正打算進去大樓，智仁就再叫住他一次。


　　「既然目標是相同的怨靈的話，要不要跟我們合作？」

　　「啊，合作嗎？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看就算了。」

　　威綸聽到這句話，笑了笑。



　　「身為一個死靈法師，我還是習慣一個人行動。」

　　他揮了揮手，走進大樓。



//


　　「智仁。」

　　威綸離開之後十分鐘左右，Emilia也抵達了，她看了一眼旁邊的佳蓉，微微皺眉。


　　「Emilia，妳來了。」

　　「這就是你昨天說的幽靈嗎？」

　　「對，不過先去買飲料我再問妳有關的事情吧。」

　　「嗯哼。」

　　兩人加一個幽靈走向大街，隨便在間手搖店裡買了兩杯飲料，Emilia還不客氣的點了最貴的那個。之後他們回到小巷間的空地，一邊喝，Emilia就一邊解釋起來。


　　「好吧。所以，幽靈的問題。」

　　Emilia還是不怎麼友善的看著佳蓉，佳蓉倒是沒有剛剛和威綸對話時的膽怯，以挑戰的眼神看回去。智仁沒辦法，只好幫他們兩個介紹一下。

　　「Emilia，這是我說過的幽靈小妹妹，叫做陳佳蓉。這是我說過的Emilia，打個招呼吧。」

　　「……阿姨好。」

　　「哈啊！？？」

　　Emilia整個人跳了起來，智仁還沒有看她這麼激動過。


　　「我今年才二十歲而已，混帳東西！」

　　她伸手去抓佳蓉，不過佳蓉似乎早有準備，一下就躲到智仁背後。智仁只好連忙勸阻，免得自己被捲進去。

　　「Emilia！Emilia！她故意鬧妳的啦！冷靜點，妳看起來很年輕啦，跟高中生差不多！」

　　「嘎嚕嚕嚕……」

　　Emilia好像要野生化了，智仁只好安撫她坐下，一口氣喝了半杯飲料，才冷靜下來。


　　「陳佳蓉妳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啦……」

　　「嗯，突然就很想？」

　　「Emilia是我的恩人喔，我會生氣喔。」

　　「對不起……」


　　被智仁這麼一說，佳蓉乖乖道歉了。不過Emilia的心情雖然平復，還是沒有很好的樣子，她嘆口氣，回到正題：

　　「好吧，不開玩笑。所以智仁，你現在的狀況，其實不太健康。你被幽靈附身了。」

　　「附身？這樣就叫附身嗎？」

　　「不管任何緣故，幽靈在和你沒有任何連結之下跟著你，就叫附身。附身不是件好事，幽靈會慢慢啃蝕你的靈魂。雖然沒有怨靈的詛咒這麼兇狠，時間一久，你還是會死。」

　　「我才不會這麼做！」

　　佳蓉從旁邊抗議。


　　「話誰都會說，但有些事情不是妳說了算的。我聽過五個幽靈跟你說一樣的話，沒有一個做到。幽靈是死人，活人追求食物，死人追求靈魂。不管妳現在多有理智，留在這個世界上一久，妳不是和其他幽靈一樣漸漸失去形體，就是以靈魂為食。這是忍不住的，妳總有一天會吃智仁的靈魂。」

　　「才不會！」

　　「呃，好，先冷靜一點，陳佳蓉。漫畫裡面這麼激動的人不通常都會中招嗎，總之先把情況搞清楚吧。」

　　智仁安撫佳蓉，請Emilia繼續說下去。


　　「還是跟能講道理的人說話比較愉快。基本上，一直被附身不是長久之道，根本的解決方法當然就是把佳蓉趕走，或是讓她升天。不過聽你的說法，搞不清楚她到底要什麼，所以沒辦法升天，是吧。」

　　「啊，已經搞清楚了。陳佳蓉想要的是活著本身。」

　　智仁的語調有點沉重。


　　「偏偏是這個最難搞的執念嗎？這樣確實是沒有辦法快速升天，不過真要試的話，是可以試試打到她想死為止。」

　　「Emilia……」

　　「啊，我知道啦。你不想這麼做對吧。所以才說新人就是新人，對死人帶多餘的同情心。」

　　Emilia抓了抓頭。


　　「既然這樣，那就只能活到佳蓉滿足為止。這段時間，你得想辦法供養她，免得失控，反過來攻擊你。」

　　「要怎麼供養？」

　　「方法很簡單，定時給她吃東西就可以了。」

　　「像是便當之類的？這沒問題，今天早上已經試過了。」

　　「不，便當大概撐不了多久。我剛剛也說了，幽靈吃靈魂，所以你要給她吃靈魂。剛死一個小時的東西勉強可以，但最好還是活的，而且是動物。」

　　「……欸？」

　　「台北市裡面，以前最好弄到的是雞吧，但是我很久沒回台灣了，不清楚改掉了沒有。」

　　「我不怎麼跑市場，不過記得是改掉了。」

　　「那就魚吧，放冰塊那種不行，那只是心跳還有在跳而已，要放水族箱的那種。」

　　「那個……聽起來很血腥，便當真的不行？」

　　聽智仁連這都有意見，Emilia皺起眉頭瞪他。


　　「你到底想不想活？我不想說我看錯人了喔。」

　　「不，不是我個人的喜好。陳佳蓉，今天要妳忽然生吃一隻雞，妳辦得到嗎？」

　　「呃，直接用嘴巴咬？感覺起來還挺噁心的……」

　　佳蓉看起來頗為抗拒。Emilia看了看她，才想到自己不把幽靈當人的習慣對智仁不通用。


　　「大概就是這樣。人家是想活，不是想活得像個怪物。」

　　「……好吧，那你就給她吃便當吧，之後你就知道了，記得怎麼應對就好。」

　　Emilia撇了撇嘴，懶得繼續說服他們，反正有智仁自己的符咒，應該是不會變成最糟的狀況。


　　「不過，還真虧你能理解到執念本身就是活著。我第一次花了兩個月才領悟到這件事。」

　　「不，其實不是我理解到的。」

　　「那是她自己說的？」

　　Emilia意外地說，她除靈做這麼多年，很少看到有幽靈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


　　「也不是，是剛剛碰到另一個人，他跟我說的。他叫黃威綸，妳認識嗎？」

　　「那個傢伙！？」

　　Emilia跳了起來。

　　「你在哪看到他的！」

　　「欸，就剛剛，在大樓前。他跟我們的目標是同一個怨靈。怎麼了嗎？這麼激動。」

　　「最麻煩的傢伙來了……」

　　她雙手遮臉，不想面對。


　　「你們認識？」

　　「圈內有名的台灣人就我們兩個了，當然會認識一下。就是認識才知道那傢伙是個貨真價實的王八蛋，他跟你說了什麼？」

　　「欸欸？我看他人挺好的，至少沒有一開口就嚇我……」

　　話才說出口，Emilia就惡狠狠地瞪過來。智仁縮了一下，然後把剛剛的對話重述了一遍。


　　「他好像還自稱死靈法師的樣子……」

　　「啊，沒錯。他是死靈法師。」

　　Emilia沉著臉說。

　　「死靈法師是一些支配幽靈，當作自己的使魔來作戰的傢伙。你就想像佳蓉吧，用力量支配她，把她變成你看過的怪物用來戰鬥。」

　　「聽起來……和怨靈做的事一樣啊？」

　　「不，比那更惡劣。被怨靈束縛在領域內的靈魂，就只是被捲進去而已，不見得被支配。反過來幫忙打倒怨靈的也很常見。死靈法師則是徹底的奴役，就是一群邪魔歪道，在世界各地都被排擠。」

　　「原來如此。」

　　智仁看了看佳蓉，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職業本身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我還是覺得黃威綸本人不怎麼邪惡，還親切地解說很多……」

　　「那你以後找他解說好了。」

　　「不過當然還是比不上Emilia妳啦，嗯。」

　　「哼。」

　　Emilia別過頭的時候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心情好了點。


　　「總之，要是他的目標和我們一樣的話，事情靠不好會變得意外麻煩。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趕快進去吧。能把他甩越遠越好。」

　　「好。陳佳蓉妳要和我們一起來嗎？」

　　「要。」

　　「有怪物喔？」

　　Emilia提醒了一聲。


　　「然後我不會花太多力氣救妳。」

　　「沒關係，反正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總是要嘗試一下。」

　　「好，那就走吧。」

　　三人起身，往幽靈顯現的廢棄大樓走去。



//


　　一靠近廢棄大樓，他們就被拉進怨靈的領域之中。大樓的景色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開闊的學校風景。

　　「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領域嗎？但是沒有怪物衝過來耶。」

　　佳蓉左顧右盼，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失望個屁啊，沒有怪物是好事吧。」

　　「但是我想看啊。」

　　佳蓉笑嘻嘻地回智仁，Emilia則是在旁邊認真分析：

　　「沒有怪物有兩種可能，一個是我們前天才戰鬥過，怪物沒有復原的這麼快。另外一個可能是剛剛才被黃威綸清過場。不過不管怎樣，就像智仁說的，是好事。」

　　她招手要其他兩個人仔細聽她說話。


　　「好了，既然都到領域裡面了，我解釋一下我們要做什麼。我們的目的，是找到怨靈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定是對他人生很重要的事情，才會在死後都一直惦記。方法有兩個，一個是到處找線索，找到這是什麼地方和什麼時代，有了這些線索，多少可以從現實找到他的身分，然後從周遭的人身上推測出來。」

　　「聽起來很有趣。」

　　「聽起來很累。」

　　「我比較同意智仁一點。然後是第二個方法，因為領域是怨靈的回憶，所以大概會有些片段留在這裡。我們把它找出來，可以成為很重要的線索。」

　　「什麼意思？」

　　「恩，就是怨靈他本人會在這……這麼說也有點複雜。舉個例好了，假如這是怨靈國中時代的回憶，我們可能就會在那邊門口看到他走進校門的情景。可以看到他長相，運氣好一點還會有人叫他名字。」

　　「喔喔？但是我們沒看到耶？」

　　「所以我說可能了，他覺得不重要的場景就不會發生。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麼重要的，所以只能在調查的時候多注意一下。」

　　「好像不是很可靠……」

　　「你還沒聽到最不可靠的部分呢。有些回憶還有特定條件才看得到，從遠方完全看不出來。」

　　「聽起來乖乖找線索比較實際一點。」

　　「實際是實際，要是能看到回憶，幫助很大的，所以多少會想碰碰運氣。而且既然這裡是領域，可以肯定至少會有一兩個回憶給看，不知道在哪而已。」

　　「原來如此。簡單說還是仔細找嘛。」

　　「從結論來說是這樣沒錯。」

　　Emilia總覺得被這樣總結有辱專業，不過想想不要計較。



　　「好了，既然清楚了就走吧，主要先搞清楚這是哪個時代的哪裡。」

　　「了解。」

　　兩人加一隻幽靈往最近的校舍走去。校舍門口有塊巨大的石碑，照智仁的猜想，上面應該會刻學校的名字才對。

　　然而，等到他們走到石碑前，只發現上面是這麼寫的：


　　■■國民小學。


　　不是因為本書作者想不到名字而打馬賽克，而是真的被挖空了，就像打馬賽克一樣的不自然。

　　「可以這樣的嗎？」

　　「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是主觀世界。如果領域的主人對特定事物抱有特別的感情，就有可能偏離現實。例如說，痛恨自己的學校痛恨到不想回憶名字，或是發生了什麼一回想起就會難過的事情。

　　不管怎樣，只要變成這樣大概就沒救了，還是從別的地方找線索吧。」


　　「……我發現我沒辦法穿牆耶。」

　　佳蓉摸著牆壁說，她的手好端端地撐著牆壁，和在現實完全不一樣。

　　「很正常。這裡本身就是怨靈的內心了，靈魂碰得到是當然的。」

　　「原來如此！」

　　「欸，等等。不要衝太快。」

　　看到佳蓉準備開門進去，Emilia連忙阻止她。


　　「我們還在看石碑，不要一個人亂跑，我說過了我不會花太多力氣救妳，有點危機意識。」

　　「喔，好……」

　　說的話挺無情，不過Emilia還會警告就代表有在關心，佳蓉乖乖地跑回他們身邊。三個人一起從大門進入內部，學校裡面看起來十分正常，智仁立刻就想到要去旁邊的警衛室翻日曆。


　　「有了，民國六十七年。」

　　一進警衛室，他們立刻找到了當年的日期。然而不管是日誌或是財產標籤，小學的名字都像石碑上的那樣被打了馬賽克。

　　「嗯，如果是六十七年的話，那怨靈大概是六十年左右出生？」

　　「不，怨靈不一定是學生。老師或是職員都有可能，只要這個地方對他夠重要，就會變成領域。」

　　Emilia否定了智仁的猜測。


　　「的確，我都忘了還有這個可能。那先不猜吧，我們繼續走？」

　　「嗯，如果有看到什麼像這樣特別被處理過的東西。大概就是線索了，例如說，某間教室的某個座位被塗黑，那可能是他的座位，或是對他很重要的人的座位。」

　　「「喔喔。」」

　　智仁和佳蓉佩服的說。隨後Emilia思考了一下，從警衛室抽屜裡拿出筆和紙。


　　「佳蓉，妳是幽靈，妳可以飛嗎？」

　　「飛？」

　　佳蓉試著飄起來，沒有受到阻礙。


　　「看來是可以。」

　　「那這個給妳，我們到外面飛一下，我想要這所學校的俯瞰圖，妳幫我畫一張。不要飛太高也不要飛太遠，免得飛回現實或飛到怪物旁邊。」

　　「喔喔，遵命！」

　　佳蓉看起來很興奮，三人出了警衛室來到外部，她就立刻飛上天。學校校舍有三層，她停在四層樓的地方，左顧右盼的畫將起來。


　　佳蓉在上面畫地圖的時候，智仁忍不住好奇的問：

　　「那平常沒有佳蓉幫忙的時候，妳都怎麼做？」

　　「不是自己飛，就是想辦法爬到高處。只是要花法力又不是很舒服，既然有人會飛就讓她飛吧。」

　　他們兩個在下面聊了一陣子。沒過多久，佳蓉就飛回來，將紙筆交給Emilia，而她再騰一份到現實的筆記本上。


　　「嗯……妳畫得不錯嘛。」

　　「真的嗎？我同學都說我畫得很爛。」

　　佳蓉喜出望外地說，沒想到會被Emilia稱讚。


　　「啊，某種方面來說確實是很爛。不過不錯。」

　　Emilia指著建築旁邊當作地標的一棵大樹，看起來比竹竿人還單調。


　　「樹畫的很糟，但是位置畫得很精準。沒有藝術價值，不過很有工程價值。」

　　「這樣是很好嗎？」

　　「對我們來說很好，對妳來說就看妳了。」

　　「嘿嘿。」

　　佳蓉高興得害羞起來，Emilia則是看著地圖規劃。校舍總共有三棟，還有兩三個零碎的小建築物，看不出來是做什麼的。


　　「那我想想。既然今天是第一天，就當熱身一下。目標訂在把這一棟校舍搜完好了。雖然說那傢伙也在，時間不能算是充裕，不過心急辦不了大事。」

　　「好。一間間教室進去？」

　　「一間間教室進去。」

　　這樣決定過後，他們開始搜索。本來智仁還以為這工作會十分輕鬆，不過實際上一間教室內能找的東西比他想像還多，一個班級三十幾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桌椅，後面還有私人櫃子，然後不管是桌椅還是櫃子都會有千奇百怪的東西。幸好Emilia說線索大概不會藏太深，例如說一本書被塗掉兩個字之類，不然還真的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

　　不過這些都還好，真正的問題在於，找完了一間教室，卻什麼都沒有發現的狀況。究竟是沒找到呢，還是真的沒有呢。讓人想要相信自己又想要懷疑自己，或著也可以說，不想承認花了一大堆時間卻什麼都沒找到。


　　「不然你以為為什麼你說你想幫忙的時候我一口答應？有個人在旁邊和自己確認，是很能讓人安心的。」

　　「好喔。所以Emilia，妳也沒找到東西。」

　　「嗯，看起來不是這間。佳蓉呢？」

　　「沒有唷。」

　　佳蓉從旁邊的掃具櫃探出頭來。


　　「妳真的有在找嗎……」

　　「有啊！搞不好在這裡會有塗鴉寫著誰愛誰啊！其中一個人就是怨靈啊！很有道理對不對！」

　　「是是……沒有就去下一間吧。」

　　他們準備離開。而就在他們打開教室門的時候，好幾個矮小的人影從他們面前跑過去。


　　「什麼！？」

　　Emilia反應很快，立刻衝了出去，智仁和佳蓉在後面趕上。然而走廊上什麼都沒有，讓Emilia搖了搖頭，問後面兩個：

　　「我剛剛沒看錯吧，是人對吧？」

　　「是人，而且還是小孩子。那就是回憶嗎？」

　　「恐怕是，而且還是只有一瞬間的那種，剛剛你們看到什麼？」

　　「兩個小孩跑過去。」

　　「手上好像還有拿什麼東西的樣子。」

　　智仁和佳蓉努力回想。


　　「什麼是什麼？」

　　「不知道，看不清楚，好像是一顆球……躲避球吧？」

　　「兩個人拿躲避球？搞不好是怨靈和一個朋友，但是有重要到成為回憶嗎？只不過是躲避球而已啊。」

　　Emilia皺著眉頭思考。


　　「Emilia，這種回憶可以再看一遍嗎？例如說重複剛剛的動作。」

　　「基本上都是可以再看的，但是可能有些條件是我們剛好觸發到，然而自己沒有發現。像這樣──」

　　Emilia把門關起來，再把門打開，什麼都沒有發生。


　　「──就會什麼都沒有。」

　　他們走到走廊四處張望了一陣子，還是什麼都沒有。剛剛那兩個人影就跟幻覺一樣，要是只有自己在這，智仁還會以為是他看錯了。


　　「意思就是，觸發回憶的條件不是開門而是其他的什麼？」

　　「對，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在這東張西望也不是辦法，總之先記著，我們去下一間教室吧。」

　　就這樣，他們繼續漫長的搜尋。搜尋沒有很順利，他們把這棟校舍一樓的教室都找過，還是沒有看到個像樣的線索。智仁都快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早就看過線索只是沒認出來而已，Emilia只能再三跟他保證沒有這回事。

　　單調的搜索工作繼續，二樓找到一半，智仁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說起來，Emilia，這個世界是怨靈的世界吧？」

　　「對。」

　　「那總有一些他會不知道的事？例如說男生不知道女廁長什麼樣子，學生不知道器材室長什麼樣子。這些有可能當作材料判斷嗎？」

　　「不是不可能，不過那種狀況下。領域會從怨靈的心中隨便填補那些地方的長相。例如說，雖然沒看過女廁，但女廁大概跟男廁差不多，但是沒有小便斗。當然不可能連細節都完美重現，但同樣的，我們也分不出來和實物的差別，所以無從判斷起。」

　　「……是啊，連這所小學現實在哪裡都不清楚。」

　　智仁聽起來有點氣餒，看他這個樣子，Emilia決定暫停搜索。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休息一下吃晚飯吧。」

　　被她這麼一說，智仁才發現時間已經快七點了，是該吃晚餐的時候。


　　「晚飯怎麼吃？」

　　「回現實世界吃。你們餓了嗎？尤其是佳蓉。」

　　「我不會餓的吧？」

　　「會喔。就算不餓最好還是定期吃點東西，不然很快就會吃智仁了。」

　　「不會啦。」

　　「會啦。」


　　Emilia隨便應付了兩聲。視線轉向智仁：

　　「問題是，佳蓉要怎麼吃飯？如果我們兩個人硬是擺一盤多的在旁邊，應該會把餐廳老闆嚇死。」

　　「這我倒是沒考慮過……外帶？」

　　「外帶到哪啊。」

　　「我家？三個人應該勉強還塞的下，不然就是佳蓉分開來吃。」

　　一個方案勉強Emilia，另一個方案勉強佳蓉，智仁不知道該怎麼做。


　　「嗯……我也討厭差別待遇。如果你不排斥的話，就去你家吃吧。」

　　「欸欸？」

　　「欸屁啊。」

　　Emilia白了佳蓉一眼。


　　「因為到目前為止聽起來都超差別待遇的啊？」

　　「那是因為我不想把幽靈當同伴。不過既然已經是同伴了，就沒什麼差別好分的。」

　　「真是不知道該不該鬆一口氣……」

　　佳蓉以複雜的表情說，不過對於為了遷就她，所有人帶晚餐回智仁家吃這件事，她還是挺感激的。


　　「好吧，那吃什麼？在地人。」

　　「沒那麼在地好嗎。給我挑的話就吃粗飽的，妳們沒意見？」

　　「沒意見。不如說吃太精緻的會過敏，你就隨便帶路吧。」

　　「好，那就吃個水餃好了，跟我來。」

　　一行人去了智仁常去的水餃店，隨便點了四十顆帶走。然後沿原路折返，來到智仁的住處。


　　一到大門，Emilia就發表了評論：

　　「嗯……果然名不虛傳，還真虧你挑得到這種地方。」

　　「多謝誇獎。那你要不要順便幫我除個靈？」

　　「請容我拒絕。」

　　他們爬到智仁所住的三樓。開門進去，狹窄的空間只勉強夠他們三個人坐，有兩個人還得坐床上。看起來就是房東一輩子都沒有想過會有三個人擠在這種地方的這一天。

　　Emilia四處打量一下，好像覺得很新鮮。


　　「好了！來找A書吧。」

　　「妳覺得我有多餘的空間放A書嗎。」

　　「那電腦借我用一下。」

　　「我拒絕。」

　　「A書是什麼？」

　　佳蓉在旁邊好奇的問。


　　「就是人長大了就會有衝動生小孩……」

　　「跟她講這個不好吧，Emilia。」

　　「沒差啦，反正都死了，現在不講也一輩子講不了啦。」

　　「好吧那至少等吃完飯再說，我可沒興趣一邊吃飯一邊聽性教育。」

　　「意外的純情耶。」

　　「是妳意外的開放……拿去。」

　　智仁找到了免洗的盤子，把兩盒的水餃分成了三盒。三人就各自照喜好加醬料，吃將起來。他們保持著現代人的爛習慣，一邊吃一邊滑手機，只是智仁滑一滑看到佳蓉沒有手機可以滑很寂寞的樣子，決定還是先把手機收起來，找個話題。


　　「對了，那個黃威綸啊。」

　　「嗯？」

　　好像光是這個名字就可以讓Emilia心情變差了，她嗯的聲音超級低。


　　「妳以前和他發生過什麼事嗎？聽起來除了職業以外，還有什麼原因妳才會這麼痛恨他。」

　　「嗯，不是很適合在吃飯的時候聊的話題，不過算了，我快吃完了。」

　　「也太快了吧。」

　　「個人風格。危險的地方去多了就沒習慣慢慢用餐。」

　　說著，她把最後一顆水餃塞進口中，之後和智仁借了廁所回來。


　　「智仁你說那個傢伙表現得很和善對吧。他人是很和善，不過他的態度和他做出來的行動一點關聯都沒有。所以很危險。」

　　「怎麼說？」

　　「他實力很強。首先你要理解不強的人是當不了死靈法師的。或著說，就算當了也活不了多久。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麼溫和，看到死靈法師先殺為止的人比比皆是。」

　　「好像也……太激進了一點？」

　　「不見得，根據信仰和理論體系不同，死靈法師的所作所為對某些人來說，該下一百次地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傢伙很厲害。他年紀比我還小的時候就入行，一直活到現在，還在一個人的狀態下完成很多高難度的委託。」

　　「他不像妳一樣有師父當搭檔嗎？」

　　「據說他自己殺了他師父，當作使役靈來用。雖然只是傳聞，我是不信啦。」

　　「那妳還講……」

　　Emilia每說一句，智仁和佳蓉就理解死靈法師有多被排擠。


　　「總之，他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如果立場真的相同，那他給你的情報都會是真的，觀察入微，戰力上也可靠。是個很厲害的助拳人，我第一次和他見面也是因為這樣順利完成任務。」

　　「那要是立場不同呢？」

　　「那他給你的情報都會是真的，觀察入微，戰力上也可靠。是個很厲害的助拳人──直到他冷不防捅你一刀為止。然後你會發現全部都是假的，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就連上次的友善合作也是利用的一部分。」

　　「聽起來……很厲害啊。」

　　智仁不知道該討厭他還是該佩服他。


　　「光看單一委託來說，他的行為可以說正確無比。但是人是活著的，可不是說委託結束，就讓恩仇過去。被這麼搞過的人當然會想搞回去，所以到現在他才仇家滿天下，我記得在某些地方還有人懸賞他的人頭，數字可能有上億。」

　　「這麼誇張？」

　　「嗯。我那次也是。我還以為跟第一次一樣，可以順利把怨靈超渡。但是別說超渡了，那傢伙搞到怨靈把我的委託人給殺了，還說那才是他的委託。幹，有沒有良心啊？」

　　「嗚哇……」

　　「我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

　　佳蓉聽得猛點頭。


　　「總之拉。要跟他接觸的話，就算不把他當敵人，至少要以競爭者的心態跟他交涉才夠安心，最好還是想辦法騙他。」

　　「……需要提防他攻擊我嗎？」

　　「應該是不用擔心這點。他是個機掰人，不過不是瘋子，就算是我們這行，直接下殺手也是會被國家通緝的。」

　　「了解。」

　　「聽起來好像……比想像的還危險耶，Emilia的工作。什麼殺啊懸賞的。」

　　佳蓉不可思議地說。


　　「當然啦。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鬼哪有什麼可怕的，人類才可怕。」

　　「那倒是真的。」

　　聊到這裡，佳蓉和智仁的水餃也吃得差不多了，智仁把紙盒和佳蓉留下來的廚餘收了收，他們離開住處，再次回到領域裡面。



//


　　進到領域，一片漆黑的夜色突然變成白天，給了智仁某種奇怪的感覺。

　　「嗯……」

　　「怎麼了？」

　　「呃，等我一下，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還不確定是什麼，好像可以當作線索又好像不行。」

　　「說出來聽聽，這樣比較容易讓想法具體化。」

　　「就是……裡面的時間不會動？裡面還是白天？」

　　「對，不只日期，時刻也不會動。」

　　「但是這個白天……這個白天……不，不是這個白天。是這個景色。」

　　智仁轉身，背對整個校舍。


　　「對啊，是這個景色。這個景色本身就是線索啊。」

　　「景色嗎？但是景色考慮到時代背景，變遷應該很劇烈，再加上怨靈的腦內補完。風景應該不太好找才對。」

　　「但是有些東西會變遷，有些東西是不會的。」

　　四十年，確實有可能建築都被翻過一遍，那麼找翻不動的東西就行了。智仁走到領域的極限邊緣，往外面指去。


　　「我是說那條河。」

　　「河……嗎。」

　　Emilia順著智仁的手勢看過去。

　　「確實是有機會，不，是很有機會。這麼讓人有印象的河，應該不至於被改動，河流的寬度和形狀都可以提供線索……」

　　Emilia瞇著眼說。


　　「嗯，總之先畫下來，你們兩個有印象這可能是哪條河嗎？」

　　「這麼寬的也沒幾條吧？幾乎看不到對面，在北部就只剩淡水河？而且還是相當下游的地方，至少比現實的這裡下游。」

　　智仁拿著望遠鏡說。

　　「原來如此……然後這裡看出去是左岸，可惜不能實際走過去測量。智仁，佳蓉，能幫我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河流轉折之類的地方嗎？小心怪物，這張符咒拿去，有問題把符咒撕了，我會立刻趕過去。」

　　「好。」

　　智仁接過符咒，和佳蓉繞了學校一圈。有兩面可以看到河流，但是河流太寬，看不出明顯的弧度或轉折。他們沒有多少收穫，回到Emilia身邊。


　　「我們回來了，不過沒有什麼線索，河流太寬了，什麼都看不出來。妳那邊怎麼樣？」

　　「快畫完了，再給我兩分鐘。」

　　「哇……好厲害。」

　　Emilia的畫已經幾乎完成了，非常寫實且精緻。她最後補了幾筆，和照片差不了多少的黑白風景畫就完成。


　　「好，完成。」

　　「沒想到妳還有這種技能。」

　　智仁和佳蓉在旁邊鼓掌，Emilia高興地解釋起來：

　　「啊，要整天在怨靈的領域內調查很方便的，練點繪畫不吃虧。而且還可以練手穩，免得畫符的時候浪費符紙。好了不聊這個，我們走吧。」

　　「走？不繼續調查嗎？」

　　「調查什麼，剛剛得到的線索勝過調查幾百個小時。走吧，跟我來。」


　　Emilia大步離開，智仁和佳蓉跟在後面。一回到現實，她拿起電話就打：

　　「毓堅，我是Emilia。我有新的線索，現在過去調查。」

　　《哈？現在幾點啊，明天行不行。我要出團耶！》

　　「反正你出團也在辦公室，給我準備就是了，時間寶貴。」

　　《啊，好啦好啦。妳什麼時候會到？》

　　「半小時後。」

　　《那我打個一王。》

　　「別拖到我們時間就好。」

　　掛了電話，Emilia轉頭回來告知另外兩人目的地。


　　「警政署，走吧。」

　　「找沈警官？我以為他下班就不工作了？」

　　「管他咧，反正他上班也沒在工作。現在找他是讓他對得起他的薪水。」

　　Emilia不客氣地說。


　　「好吧，那就走吧。順便問一下他看的到幽靈嗎？」

　　「不到看的地步，不過有點感覺。像是一般人感到寒意那種，佳蓉你等一下可以盡管玩他沒關係。」

　　「不，不太好吧……」

　　三人搭上捷運，以最快的速度抵達警政署少數幾個燈還亮著的辦公室。毓堅已經在裡面等他們了，順便吃洋芋片打發時間。


　　「你們來了……是不是除了你們以外還有什麼東西？」

　　他忽然打了個寒顫，看來靈感不是說說而已。

　　「什麼什麼東西，沒禮貌。」

　　「『什麼什麼東西，沒禮貌』，陳佳蓉是這麼說的。」

　　「陳佳蓉？誰？」

　　「智仁昨天撿到的幽靈，這次和我們一起行動。」

　　「連幽靈也當同伴，艾美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節操。」

　　「再怎麼樣都比你好，好了這不重要。你看看這個。」

　　Emilia將自己的畫放到桌上。


　　「這是哪裡？」

　　「怨靈的領域，是一所小學。可以看到旁邊有條河流，而且是條大河。靠這些線索能不能找到是哪一所學校？」

　　「嗯……幾年的時候？」

　　「六十七年。」

　　「好。看附近的建築密度應該是市區，市區的話應該不至於廢校。學校本身還留著，而且是六十七年的時候就已經創辦的。」

　　毓堅快速敲起鍵盤，同時接了前面的投影機，把資料庫給所有人看。學校的候補數量一下就少了一半，之後他挑了看起來大小足夠的河流，直接把每條河的左岸框起來，就只剩下三十幾所。


　　「剩下的就是這些。一個一個查嗎？」

　　「好，交給你了。」

　　用手機查總是比用電腦查沒效率，三個人就看一個人操作，把一所一所學校的網站打開。不過究竟是小學，網站做的爛透了，有一半的網站連校內圖片都沒有，他們最後還是靠google map一個一個用街景去看。

　　就在他們看到第八個的時候，智仁出了聲。


　　「等等，這裡是不是有點像？」

　　他瞇著眼打量著從大門中可以看見的石碑。還有校園內的建築位置，雖然有許多改建過的部分，不過還是有點影子。

　　「我也這麼覺得。毓堅，這是哪裡？」

　　「福安國小，在新北市。要在周圍轉一圈嗎？」

　　「好。」

　　他們靠著街景功能在小學的圍牆外轉了一圈，可惜過了四十年，周圍和領域中所見的景色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唯一成為線索的是學校北面往淡水河看去的樣子，水面寬度和河岸線依稀就是Emilia畫中的輪廓。


　　「……怎麼樣？」

　　Emilia忽然沒把握，問起其他人的意見。

　　「很像，但是不是每條河長得都差不多。」

　　「說起來學校裡面不是有一棵樹嗎？」

　　佳蓉忽然想到自己畫的地圖。


　　「那棵樹真的很大，比學校的建築都大。如果沒有理由，應該不會砍吧？」

　　「……確實。沈警官，麻煩找學校裡面的一棵樹，應該很大很顯眼。」

　　「樹？哪個方位？」

　　「河的另一側。」

　　「我來找找看。」

　　毓堅換了幾個方位，調過角度，終於在一個圍牆比較矮的地方看到了一棵高聳的大樹。


　　「對對！大概就是這裡。雖然樹好像不太一樣。」

　　「樹不一樣可能是記憶偏差。位置是對的嗎？」

　　「對，就在牆後面一點而已。」

　　Emilia和佳蓉確認過，幾乎可以肯定這所學校就是目標了。


　　「好，這樣我跟學校聯絡。你們明天可以直接過去，艾美我用你的名義喔？你們要約幾點？」

　　「早上十點如何？」

　　Emilia看著智仁問。不過智仁沒有在考慮幾點去，而是考慮要不要去。


　　「一定要過去嗎？我以為資料這種東西打個電話問就是了，四十年前的事。」

　　「有些事情還是親自跑一趟才顯誠意，尤其是幹我們這一行的，就算動用公權力看起來還是很像詐欺。」

　　Emilia指著旁邊的毓堅。


　　「我覺得是因為這個公權力態度隨便，本來就很像詐欺。」

　　「啊？艾美就算了為什麼連你都在嗆我啊……」

　　「智仁，嗆得好。」

　　Emilia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別理會毓堅的威嚇。


　　「所以時間怎麼樣？」

　　「喔，十點我沒問題，最近早睡早起。路程應該不會超過一個小時吧？」

　　「四十分鐘就到了。」

　　「那沒問題。直接過去見面吧。」

　　「那我就幫你們約十點。艾美，明天九點半我再跟妳聯絡一次。」

　　「可以。」

　　Emilia起身，雖然說準備回家，臉上的興奮看起來完全沒有要休息的樣子。


　　「接下來的時間我會把其他的的學校也看過，以防萬一。艾美你們就先去現場調查吧。有什麼特別要查的嗎？我可以叫校方先準備。」

　　「六十七年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當年的學生之類的，有什麼紀錄都來。」

　　「了解。」

　　毓堅送他們離開，隨後坐回自己的辦公桌。


　　接下來就要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