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章．蒼青的鬥志絕不屈折

　　從崖邊跳下的洛斯特，沿著山崖追趕凱麗絲。
　　這面山崖原本大概有做過削坡工程，但數十年未經管理，早就已和市鎮一樣再自然化。
　　山崖漸漸變成陡坡，洛斯特在上面全力疾走。
　　騎士制服有著傑出的對衝擊能力，但也有其限度。以他現在的速度撞到樹木和岩石上可不是說笑的。
　　不過，在追趕到凱麗絲之前，他沒有打算停下來。
　　凱麗絲正滾下山坡。她沒有叫喊，也沒做防撞動作，大概是受到衝擊而昏倒了。
　　原本握在右手，閃輝炎紅光輝的長劍，早就從手中飛脫，不見蹤影。
　　兩人的距離不斷接近，洛斯特看準時機縱身一躍──成功抓住了凱麗絲。
　　他馬上將凱麗絲擁入懷中，試著用另一隻手抓住坡道減速。可是，坡度的陡峭讓他無法成功。為了抱住凱麗絲，他也無法維持好剛才勉強維持住的身體平衡。
　　他只能像剛才的凱麗絲一樣，持續著滾落。
　　洛斯特一手緊緊抱住凱麗絲，另一隻手護住她的頭。
　　身體不斷撞到坡道表面，全身上下都被痛覺摧殘，乾脆昏倒想必會比較輕鬆。
　　但就算多痛，現在也絕不能昏過去──為了不讓緊抓住凱麗絲的雙手鬆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滾動總算停了下來。
　　看來是已經掉到了山崖底部。
　　洛斯特撐起疼痛尚未減退的身體，比起自己，更先確認凱麗絲的狀態。
　　呼吸平穩，四肢沒有彎向不應彎曲的方向，頂多只有露出衣服外的一些肌膚有皮外傷，但全身也沒有哪個地方有嚴重出血。
　　雖然現場作不了精密檢查，但表面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洛斯特總算是鬆一口氣。同時，他感到一陣暈眩。
　　伸手摸了摸額頭，指尖頓時變得濕濡。
　　那是他自己的血。因為血液溫度和體溫幾乎一樣，所以他之前才沒留意到。
　　洛斯特開始確認自己的身體狀態，頸部、手、腳和腰都能夠使力和屈曲。
　　身體的疼痛都來自撞傷，衣服下的瘀青恐怕是很慘不忍睹，但沒有傷到骨頭。
　　頭上的出血只是割傷，暈眩感大概是滾下來導致三半規管失調吧……這個只要花點時間應該便會好轉。
　　抬頭一看，從洛斯特所在的位置，難以看見掉落之前身處的地方。
　　也就是說──他們就是從那麼高的地方半滾半掉地下來。
　　說真的，就算沒命也不足為怪。洛斯特和凱麗絲能保住性命，一來是運氣好，二來是他們身上的防護服性能優秀。
　　洛斯特把手伸向耳邊，才發現原本戴在左耳上的耳機不見了。
　　是滾下來時鬆脫了吧……洛斯特只好從腰間取出通訊機。雖然沒有耳機有些不便，但只要通訊機本體沒事就能夠聯絡其他人。
　　「我是洛斯特，能聽到嗎？」
　　洛斯特一手拿著通訊機，另一手則是用衣袖擦了一下滑下臉頰令他感到瘙癢的血……雖然會弄污衣服，但衣服上早就滿是泥土和灰塵，也不差這麼一點。
　　『洛斯特！……總算是接通了……你沒事吧……！？』
　　蕾婭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慌張。
　　「總之是還活著，我和凱麗絲也是。」
　　『那就太好了……雖然這是很令人高興的消息，但我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蟲后個體追著我們來了嗎？」
　　『對……洛斯特你早就料到嗎？』
　　「……算是吧。」
　　也不是說有十足的把握，說是直覺或許還比較準確。
　　蟲后個體盯上了凱麗絲。
　　──那大概是為了捕食。
　　歪獸不進食也能從自然中攝取能量，進食是牠們急速補充能量和身體缺失的手段，並不常用。
　　在戰鬥之中，蟲后個體累積了一些傷。而人類對歪獸來說，正是「補充能量的手段」。
　　蟲后個體是判斷凱麗絲比洛斯特和蕾婭更好對付，才會那麼急速把攻擊目標鎖定為她一人。
　　而只要蟲后個體的目標沒變，那一定會追過來。現在是尚未見到牠的蹤影，但恐怕再過不久便會來到這邊。
　　『只有你和凱麗絲沒問題嗎？我雖然想馬上去你們那邊，但一時三刻找不到有路能走……』
　　「沒問題的，不用擔心。」
　　凱麗絲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目前戰力就只有洛斯特一人。
　　然而，這種事說出來也只是徒增蕾婭的擔心，他也不可能叫蕾婭效法自己下山的路徑。
　　「再說，在這兒的話，就滿足蕾婭剛才說的地形條件了。」
　　現在洛斯特身處的地方是山坡的底部。
　　眼前便是陡峭的山坡，有高低差距的地形要多少有多少。
　　立足場所……雖然也不是說很好，但與崩坍後碎石瓦礫一堆的地面相比還是較像樣，至少不用擔心落腳處不穩定和有埋伏。
　　『我自認還算挺了解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洛斯特，你其實並不是沒問題吧？』
　　洛斯特無法立即回答。
　　頭上的出血不算嚴重，但暈眩感尚未消退，身體狀態說不上萬全。
　　武器的話……因為有蟲后個體會追上來的確信，所以他在跳下山崖之前，將自己的劍砍到蟲后個體身上。
　　合體雙裝劍卡到蟲后個體身上，深深陷入牠的傷處。只要蟲后個體沒有特意把武器弄掉，牠便會將劍帶過來。
　　在早前的五級歪獸災害，洛斯特有把劍刺到歪獸身上，之後才回收的經驗。
　　那時他並不是故意為之，但當時的做法啟發了他今次的急中生智。
　　只不過在取回雙裝劍之前，洛斯特沒有像樣的武器能用也是事實。
　　腰間是佩有一柄備用的導捻匕首，但那終究是應急之用，對上小型種是還好，但面對中型種以上的個體，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果然呢……就算不是面對面，洛斯特還是很好猜。』
　　見洛斯特默不作聲，蕾婭嘆了一口氣。
　　要瞞過聰穎的她，實在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逞強是沒關係，反正叫你別亂來你也不會聽。但應承我一件事，不要令任何人傷心。』
　　「我明白。」
　　因為弄掉了耳機，用手拿著或是用肩膀夾著通訊機也不方便做事，洛斯特在回了這句話後掛斷了通話。
　　洛斯特拍了拍凱麗絲的臉，她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環視周圍，這一帶長了不少樹木，只是葉子在冬天時脫光，現在只餘下樹枝和樹幹。
　　洛斯特抱起凱麗絲，把她安置到一棵較高大的樹，讓她藏身於樹幹與樹根之間。
　　凱麗絲並沒有多重，換作平時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可是身體的撞傷刺激著他的痛覺神經，使他費了好一番功夫。
　　洛斯特從腰包中取出止血劑，在自己頭上傷處的位置噴灑。現在沒有空閒做其他處理，只能這樣應急一下。
　　把止血劑收好後，他從腰間拔出匕首，注入捻流。
　　匕首刃長只有大約一隻手掌長度，起動狀態的捻應合金刀身，發出蒼青色的光芒。
　　作為武器說不上可靠，但現在也不到洛斯特挑剔。
　　此時──樹木倒下的聲音傳來。
　　對蟲后個體來說，長得叢密的樹木會擋著牠移動。以牠的力量和大小，把樹木撞倒或是切斷當然不是問題。
　　而多虧了這個天然的警報器，讓洛斯特察覺到牠的所在。
　　洛斯特把凱麗絲留下，朝傳來聲音的方向邁步。戰鬥場所離得越遠，波及到她的可能性就越低。
　　洛斯特從正面走到鮮黃色蟲后的面前。
　　牠當然亦看得見自己。
　　手中只有一柄匕首，身體狀態也很糟，這樣立在蟲后個體面前，或許是有些有勇無謀了。
　　可是，帶著昏迷的凱麗絲逃跑，要是被追上可就立馬完蛋。
　　既然如此，就只有抵抗到底。
　　軍校生時代的自己，無法親手挽救自己的隊友。
　　愛蓮、羅伊……還有魯馮斯──凱麗絲的兄長。
　　他感到悔恨，但同時也明白，那是無可奈何的事。
　　距離那時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到了今時今日，洛斯特總算是能這麼想了。
　　凱麗絲是否仍對自己懷抱恨意，又會不會原諒這麼想的自己，洛斯特無從得知。
　　但她到底是怎麼想也好……洛斯特要做的事都不會有變。
　　──相信自己伸出的手，能夠抓緊重要的一切。
　　威脅自己珍重之人的敵對存在就在自己前方。
　　想要保護到底的人就在自己後方。
　　那麼，無論對手是何等大敵──洛斯特也絕不退縮。
　　
　　　　　　＊
　　
　　凱麗絲漸漸張開雙眼。
　　我……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落葉樹林的景色。
　　凱麗絲正半躺半坐在一棵壯碩的大樹根部。
　　對了……我被蟲后個體……
　　她想起在失去意識之前，被蟲后個體擊飛至墜落山崖。
　　撐起身體的她，因為身體傳來的痛楚而皺起了眉。
　　看來是落下山坡的時候撞傷了。
　　從這兒無法看到掉下來之前的地點，可想而知自己落下了好一段距離。
　　凱麗絲站起來，確認了身上的傷。
　　雖然是有點痛，但並沒有大出血，身體動起來也沒大礙。
　　實在是有如奇蹟一樣的幸運。
　　她以耳機與隊友們進行聯絡。
　　「這邊是尤瑟斯，請問聽到嗎？」
　　聲音一出，很快地便有了回應。
　　『凱麗絲，怎麼了？』
　　亞茲達的聲音聽得出倉促，而且槍聲也傳到了耳機當中，可以知道他那邊戰況並不輕鬆。
　　凱麗絲簡短快捷地說明自己掉下山崖，而且暫時回歸不了戰線的現狀。
　　而聽了她所說的，亞茲達倒有顯得點驚奇。
　　「這件事我是聽艾蜜凱爾準騎士說了……但羅得維亞班隊長不是和妳在一起嗎？」
　　「誒……」
　　聽了亞茲達所說的話，凱麗絲啞然失聲。
　　被蟲后個體打落山崖的應該只有自己，為何……
　　──這種事，根本不用花時間想原因。
　　自己墜落山崖前見到，那雙碧藍雙眼的眼神，和以前見到的一模一樣。
　　自己的學長，自己兄長的摯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凱麗絲十分清楚──比誰都清楚。
　　『蟲后個體也跑向你們那邊了……凱麗絲？』
　　「……！」
　　連「之後再說」也沒撇下一句，凱麗絲便掛斷了通訊。
　　她馬上動身，但立即就察覺自己的劍不在手邊。
　　大概是落下的途中弄掉了。
　　那是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哥哥遺留給自己的劍。
　　但是──那也只是一柄劍。
　　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她只能在有的東西中想辦法。
　　手邊的武器……只有一柄後備用的匕首。
　　蟲后個體追來這邊了──那麼洛斯特不在現場的原因，凱麗絲只想到一個。
　　拿著這種武器和準大型的蟲后個體戰鬥是不要命的行為。
　　凱麗絲把只有訓練時使用過的匕首拔出，確認手感。和一直使用的長劍相比，這重量十分不可靠。
　　這時，她留意到自己軍服的衣袖上有還未乾透的血跡。
　　她確認過自己身上的傷，是有一些擦傷，但並不在被衣袖包覆的手臂上，而且擦傷的出血也沒那麼多。
　　──這些血不是自己的。
　　那流血的是誰，答案顯而易見。
　　凱麗絲瞥向地面，可以見到在枯葉和泥土上有留下足跡。
　　手上只有一柄匕首的不安，早已被她拋諸腦後。
　　
　　　　　　＊
　　
　　費恩和詠費了好一番氣力，總算找到機會和蕾婭與亞茲達會合。
　　『──也就是說，洛斯特那傢伙又在亂來了吧。』
　　費恩的語氣有點呆掉
　　小型阿剌克涅依然湧現，眾人聚集在一起迎敵。蕾婭和詠擔當前線，費恩和亞茲達則以步槍射擊支援兩人。
　　擬蟲的勢頭比之前來得弱，但仍然未能放鬆。
　　就在剛剛，凱麗絲對亞茲達傳來通訊，報告自己掉下山崖之後有短暫時間失去了意識。
　　蕾婭知道洛斯特和凱麗絲有在一起，但凱麗絲昏倒的事他可沒有提過。
　　考慮到洛斯特的性格，他一定是把凱麗絲安置到安全的地方，隻身與蟲后個體開戰。
　　亂來也該有個譜啊……真是的。
　　或許身在現場沒有其他辦法，但蕾婭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抱怨。
　　透過通訊機，能夠偵測到洛斯特的所在位置。
　　該如何趕去洛斯特身邊──蕾婭一刻也沒有停止思考。
　　他和凱麗絲那過於驚心動魄的下山路線當然不能參考，但要找出能下去的山路，單靠記在腦中的地圖並不足夠。
　　拔剎諾市是沿山坡建成，本身是有下山的山路，但那條路需要繞很遠，而且幾十年前用的山路還能不能用也成疑問。
　　最直接的方法是找一條較平緩的坡道滑下去，方位就算有些偏差，也能依靠通訊機的反應一邊走一邊修正。
　　但當然的，有沒有這種合適的坡道，得先走一遍確認才知道……而現在實在很難抽空去找。
　　『蕾婭，妳和詠想辦法去那個白痴那邊，這些蟲子由我和這小伙子來搞定。』
　　費恩提議。即使一邊說著話，費恩的槍擊依然準確擊中正在靠近的阿刺克涅。
　　「可以嗎？」
　　少了蕾婭和詠兩人，戰況會變得嚴峻。
　　希昂率領的第二分隊和瓦雅莉的小隊也各自在戰鬥，沒有派人前來增援的餘裕。
　　『怎麼搞都不會比他那邊更糟。』
　　「……我知道了。詠，我們走吧。」
　　「嗯……！」
　　在回應同時，詠對剛好接近的一隻擬蟲施以一記踢擊。
　　月華拳．眉月──
　　導捻足甲劃出一道嫩綠的彎月，動作優美──卻又犀利無比。被踢中的擬蟲胴體破開，彷彿被刀劃破一般。
　　『艾蜜凱爾準騎士、塔沃夫準騎士……尤瑟斯見習少尉也拜託兩位了。』
　　亞茲達的口吻百感交集。
　　帝國軍人嚴以律己。尤其是被選上成為派遣人員的他們，即使身份仍是學生，也必定抱有身為軍人的驕傲。
　　正因如此，對於自己沒有能力拯救同伴，只能拜託他人，他心裡肯定很不甘心。
　　面對這樣的他，蕾婭無法說些什麼。
　　唯獨一件事，她可以保證。
　　「嗯，放心吧。她……凱麗絲一定不會有事的。」
　　其實這番話輪不到蕾婭來說，但最合適作答的人不在現場，只好由蕾婭代替他回答。
　　不論如何，洛斯特都會保護好凱麗絲。對這點，蕾婭有著絕對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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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立的枯樹，對蟲后個體的活動構成了阻礙。蟲后個體為了利於行動，必須動手清除礙事的樹木。
　　能稍為阻礙牠的行動是不錯，但環境也不是完全有利於洛斯特。
　　樹木被弄倒時，枝幹倒在蟲后個體身上，不會對牠造成丁點受傷。
　　洛斯特雖然能從樹間穿梳，但卻要注意不被蟲后個體弄垮的樹木砸到。要是被沉重的樹幹壓過正著，即使不當場斃命，也會不能動彈，只能任由蟲后個體宰割。
　　洛斯特以一棵較大的樹遮蔽身體，蟲后個體看來仍未察覺到他的藏身之處。
　　離手已久，早就耗盡捻流失去光芒的合體雙裝劍，仍卡在蟲后個體前肢的傷口。
　　雖然洛斯特把劍砍得挺深，但其實他不確定蟲后個體會不會把劍弄掉，或是在牠移動的中途掉下。
　　知道了劍在視野範圍之內，讓洛斯特稍為放心了一點。
　　先把劍取回，再把牠引到地勢起伏劇烈的地方，從高處直接攻擊頭部。
　　──直接狙擊要害。這是隻身一人的洛斯特，最大機會獲勝的方法。
　　然而，打如意算盤是很簡單，實行起來卻沒那麼易。
　　暈眩感和撞傷的負擔比洛斯特原先想的要大。慢走是還好，但要是奔跑，連筆直前進也有難度。
　　而且手上的武器也是問題。
　　要發揮洛斯特的劍術，護身用的導捻匕首實在沒法子。
　　用這柄匕首，頂多只能在蟲后個體身上劃出不痛不癢的小傷。
　　真正的高手無論手執什麼武器，也能通曉其本質發揮實力，但很遺憾洛斯特並未抵達那種境界。
　　枯樹被蟲后個體一棵又一棵地撞倒、斬下，發現洛斯特只是時間問題。
　　……總之，不把劍取回來是沒有勝算。
　　要取回雙裝劍，他必須鑽到左前肢的後方，但實際嘗試不果的他，已經清楚這難度有多高。
　　就在洛斯特苦惱之時，他見到視線中出現了某樣東西。
　　那是不可能出現於自然界的東西。
　　──是一柄長劍。
　　是凱麗絲的劍。它以略為傾斜的姿態，插在泥土之上。
　　自己昔日摯友所使用，現在由其妹妹繼承的長劍。
　　要是劍落在別處，又或是沒有插於地面，洛斯特大概就發現不了。
　　洛斯特當機立斷，奔出掩身的樹幹。
　　一有動靜，他馬上被蟲后個體發現。
　　洛斯特只看了一眼，確認蟲后個體的位置，然後便頭也不回直奔向長劍。
　　以距離和速度計算，洛斯特有把握在蟲后個體趕到之前先把長劍握住。
　　但是──在奔跑的途中，洛斯特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平時的洛斯特不會因地勢有點起伏便摔倒，然而現在的他身體狀況不佳。
　　視界不到數秒便回復，但在戰鬥之中，露出破綻的數秒卻十分致命。
　　洛斯特爬起來的瞬間，意識到有什麼覆蓋在自己上方形成陰影。
　　「！」
　　他立即扭動身體翻滾。
　　蟲后個體的足肢在下一秒插落──如果他動作再慢一點，便會被蟲后個體的足肢貫穿。
　　避過了一擊，但洛斯特並未脫困。鋒利前肢的刺擊接踵而至，洛斯特單是避開已經費盡功夫。
　　原先在手中的匕首，也在架開蟲后個體的一記刺擊時，為了卸去力量而脫手了。
　　現在的洛斯特手無串鐵。
　　可惡……明明就近在眼前……！
　　不論是自己的劍，還是凱麗絲的劍，都在視線能及的範圍之中。
　　明明如此，但把手伸向劍柄的距離，卻是那麼充遙遠。
　　就在此時──驀地，閃耀炎紅捻流光芒的匕首飛往蟲后個體的口器。
　　意料之外的攻擊，使蟲后個體反射性地擺動頭部。
　　那種捻流共振光的顏色……到底是誰根本不用多想。
　　榛髮的少女──凱麗絲闖到蟲后個體面前，手中執著炎紅光長劍擊上牠的右邊前肢。
　　「──洛斯特學長！」
　　熟悉的聲音，以熟悉的稱呼叫喚著洛斯特的名字。
　　睽違接近兩年，再次聽到凱麗絲如此稱呼自己。
　　──她願意再次這樣叫自己的名字。
　　單是如此，洛斯特便感到氣力從身體湧現。他由單膝跪地的姿勢站起，走向自己的劍。
　　凱麗絲的劍擊，讓蟲后個體的動作有了一瞬的停頓。
　　真的只是一瞬，但是──已經足夠了。
　　洛斯特左手反手握住合體雙裝劍的劍柄，發動捻流同時將劍從蟲后個體的脛節抽出。
　　重回主人手中的雙裝劍，再次閃現蒼青色的捻流共振光。
　　洛斯特迴身施放劍技。
　　龍態劍．龍爪──
　　劍光一閃，龍的利爪直襲蟲后個體傷處。
　　迴身斬擊今次攻破了堅硬的脛節外殼，左肢傷口以下的部位被斬斷，與本體分開。
　　本來處於優勢，卻被反咬一口，動搖的蟲后個體以餘下的七條足肢退後。
　　左邊的前肢出現缺損，蟲后個體的攻擊能力一定有所下降。
　　但要是是否比之前來得有優良倒很難說。畢竟現場就只有洛斯特和凱麗絲兩人，其他同伴都身在遠方。
　　「學長的傷勢……」
　　凱麗絲看著自己的臉。
　　額上的傷洛斯特只有隨意噴上止血劑，在劇烈的運動下，塞住的傷口早就再次裂開。
　　現在的自己看起來大概很慘吧。
　　「這不要緊。」
　　血沒有覆蓋視界，洛斯特也懶得把血擦掉。額頭出血看起來或許很嚇人，但經驗上這出血量還死不了人。
　　比起流血，撞傷的痛楚和還未回復狀態的暈眩感更讓洛斯特懊惱，但這種事說出來也於事無補，因此洛斯特閉口不言。
　　「……梅兒她又要不高興了。」
　　凱麗絲的回應，是洛斯特所意想不到的。
　　但是，這的確是她認識的凱麗絲。
　　「……對啊，又要做聽她抱怨的心理準備了。」
　　原以為無法再次相接的軌道，好像還有接上的希望。
　　「……要上了，凱麗絲。」
　　洛斯特毫不忌諱地呼喚榛髮少女的名字──就像昔日一樣。
　　「……是的！」
　　兩人之間，沒有了之前那種不自然的生澀。
　　他們身處的窘境，不是一個能讓人高興的狀況。
　　可是，洛斯特的嘴角卻輕微地揚起──這件事連本人也沒有自覺。
　　
　　　　　　＊
　　
　　「考慮到時間和可行性……這兒是比較好的選擇了……吧。」
　　蕾婭和詠面前是一個傾斜的坡道。
　　凹凸不平的岩石以及在斜面上生長的草木……雖然不及洛斯特他們掉下的那個崖邊那麼不妙，但也絕不易走……畢竟就連路也算不上。
　　喜好登山和攀岩的人，或許會對這挑戰性燃起鬥志……可惜的是蕾婭沒有這方面的興趣。
　　她是沒有懼高症，但一想到要從這兒走下去……蕾婭還是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蕾婭……妳可以嗎？」
　　詠仰首望著自己。
　　她那張表情不多的小巧臉上毫無懼色。
　　除了拳腳力度的猛烈，詠的身輕如燕，也是班隊中首屈一指。
　　對蕾婭來說絕不易走的山路，在詠的角度來看可能沒什麼大不了也說不定。
　　「……當然了，現在可沒時間磨蹭。」
　　即使是比此處還要險要的山崖，洛斯特跨出腳步也沒有一絲猶豫。
　　那自己又豈有猶豫的道理。
　　「嗯……那請上來。」
　　詠在蕾婭前面蹲下，曲起身體。
　　那個姿勢，是向自己示意攀上她的背部……吧。
　　「咦……詠，我自己也有辦法走喔？」
　　坡道是很不易走，但蕾婭好歹也通過了準騎士考核，直接入讀實戰班級。準騎士必須學習的野外行動知識和技巧，就算說不上擅長，她也有個基礎。
　　「那太浪費時間了……」
　　詠沒有多加思索，話便脫口而出。
　　在同一分隊的詠當然知道蕾婭有多少斤量。
　　基本上，詠是一個做事會考慮別人感受的好女孩。但偶爾嘴巴就是會吐出一些很不留情的話……而且本人毫無自覺。
　　蕾婭是不會覺得不高興，只是她對於自己無法反駁詠這一點，感到有些……挺不甘心的。
　　內心是有掙扎，但時間分秒必爭，蕾婭最後也收起戟槍，攀上詠那細小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