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所謂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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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2-11
  平白無故得到了禮物郝明心裡有些飄飄然,受贈的當下他找不出拒絕的藉口,最重要的是,接受校長的好意似乎不需要任何代價,是長輩的純然的好意,郝明的個性認真務實,因為家裡的條件在求學階段得到了不少來自師長的善意,對他來說,這些長輩們都是非常好的人,需要被幫忙不是什麼好丟臉的事情,雖然說⋯⋯這份禮物確實挺貴重的,但看到校長大人滿滿的限量鞋款,就知道對方不會把一雙鞋子看得看重,對校長來說只是玩具一樣的小東西,對他來說卻是珍貴而遙不可及的珍寶。
  真的有點開心啊⋯⋯郝明捏了捏自己笑開懷的嘴角,讓自己嚴肅點,不要得意忘形,郝家前院會先接過一大片竹林,清風打葉的聲音沙沙作響,家裡異常地燈火通明,令他心生警惕,一瞬間成了十面埋伏的即景。
  他快步往前奔跑,到了近前聽到了爭吵聲,大聲囔囔的好像是他爸,還隱約有著奶奶和悅悅,郝明心裡頭的想像力已經將他的應激狀態刺激起,如同蓄勢待發的猛虎,轉開大門進了前院後直往聲源地走,案發地點通常都是奶奶房。
  奶奶的房間是全家裡最大的,位處正中,隔開了小孩房和父母房,光看佈局就有居中協調的意味,奶奶早年的時候是這樣的,但到了晚年她也越發有心無力,只能讓孫子多體諒一下兒子來消弭雄性間的戰爭。
  郝明煩死了卻只能忍讓,忍耐兩個字就是奶奶加在他頭上的緊箍咒,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奶奶失望,可是他真的氣,為什麼每個週末都會來這麼一齣,雖然還不知道原由,但是郝明已經覺得都是父親的錯了。
  奶奶的房門沒關,郝明疾走過去中氣十足地喊:「這麼晚了,還在吵什麼?」
  他一出聲,裡頭瞬間沒了動靜,不論是正在碎念的父親、假裝勸架的阿姨,哀聲嘆氣的奶奶還有哭得抽抽噎噎的小悅,效果跟獸吼沒什麼兩樣,郝明冷著臉扶著門,往裡頭看「奶奶工作一天了,不管怎麼樣老人家也該休息了,奶奶睡前的藥吃了嗎?」
  奶奶又嘆息了一聲,「之前那罐吃完了,我突然忘了沒開的藥放在哪,就讓你爸找找,他說去問悅悅,悅悅在你房裡畫畫。」
  「畫那什麼爛畫,不懂事的死小孩!」郝爸爸氣急敗壞出聲,「我對你們還不夠好,我為了這個家還不夠犧牲,為什麼都不把我放在眼裡,阿姨也是每個禮拜回來看你們,你們以為我們很閒嗎?現在的小孩就是不懂禮貌,都已經做成這樣了還不會感恩,我看你也一樣啦!這個房子也是我買的,只有奶奶是長輩我不是嗎?沒有畫阿姨就算了,連老爸都不畫進去,是找死嗎?」
  小悅悅低著頭眼淚一直掉,手上拿著一團被撕碎的畫作,是老爸撕掉的,她也不想要了就揉成一團,「哥哥說只是作業不用、嗝、不用太認真⋯⋯」
  郝悅悅揉成一團的畫作,跟當下的情況一模一樣,一團混亂,郝明不怪妹妹拿他當擋箭牌,因為他一直都是這樣教妹妹的,遇到什麼麻煩就說是聽哥哥的話就好,他做了一個深呼吸,高大健壯的身子矮了一頭才進奶奶房裡,沈默地摸了摸小悅悅的頭髮,來到了奶奶老式的書櫃前,打開了櫃門,先將需要的備用藥拿出來,溫聲問道:「奶奶,今天吃完的空罐子在哪裡,拿給我看一下。」
  郝奶奶手上攥緊了一個白色的小瓶子,郝明接過來換了一個新開的給她,郝悅悅挺機靈地去廚房接了一杯溫水,一場由奶奶吃藥引發的鬧劇終於在奶奶吃下藥後畫上了逗號。
  郝爸爸再怎麼生氣知道不應該打擾老母親休息,惡狠狠地瞪了兄妹倆一眼,郝明雖然一句話都不反駁,但他只是在忍,並不是沒有反抗的能力,父親已經老了,而他則是身強體壯的小伙子,怎麼看都知道誰的贏面大。
  郝明沒有讓妹妹服軟的意思,保持沈默不語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了,郝爸爸即便看不慣他這副死樣子也不會想惹大兒子生氣,更何況吵到郝奶奶睡覺這件事情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眾人挺有默契地出了奶奶房門,讓奶奶休息,郝悅悅跟在哥哥身後委屈的眼眶發紅,小小聲地嘆氣,「⋯⋯怎麼可以這樣。」
  本來轉頭要回房的郝爸爸聽到了,他本來就氣得不輕,聽到這麼不懂事的回馬槍當即理智喪失,惡狠狠地威脅,「怎樣?妳現在是欠人教訓是不是?別以為妳哥哥在我就不敢打妳。」
  郝明將郝悅悅拉到身後,回過頭冷冷地看著自家的老爸,視線中的冷銳寒氣生生地將郝父給刺激得脖子通紅,「⋯⋯爸,該休息了。」
  「休息個屁,你們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乖孩子,你媽不知道怎麼教的!生這倆個真沒啥小路用!」郝父喝了點酒,情緒控制十分失敗,在所有人都阻擋不及的情況下衝進了廚房,將方才燒開水的熱水器用力往牆上一砸,碰的一聲碎裂了無數的碎塊,滾燙的熱水將郝父的背部傷得通紅,他大叫一聲,林阿姨也尖叫起來。
  郝明趕緊搶進廚房查看父親因為愚蠢而造成的傷勢,又想哭又想笑,廚房一片狼籍,他腳下的珍貴的球鞋被飄過來的熱水蒸汽給弄濕,果然不應該接受這雙鞋子,他本來就不配擁有這麼好的東西。
  他根本不在意老爸的傷勢,冷靜地撥通電話叫了救護車,等待救援的時刻讓林阿姨一起壓著愚蠢的男子在廚房沖涼水,轉頭對妹妹交代,「妳去奶奶房裡看看,奶奶被吵醒的話就陪她睡了再去我房間睡,跟奶奶說不要緊只是普通的吵架而已,我會處理。」
  郝悅悅喔了一聲,拿了乾毛巾來給渾身濕透的哥哥,「那哥哥你要去醫院嗎?」
  「嗯,得去一趟看看,妳也不用擔心早點睡吧,至於妳的畫就說家裡淹水了沒空畫。」郝明交代了一番小妹,小女孩一溜煙的跑了,看樣子心性還算兼任,他搞定妹妹後趕緊抽空將珍貴的球鞋換了下來去廚房換手,「麻煩阿姨去準備兩套我爸的替換衣物吧,等會也有可能要留院。」
  救護車來得算快,這麼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都能在一小時內抵達,郝明幫忙沖水搞得手都凍僵了,他爸更是整個人昏昏沉沉,上了救護車後除了必要問答以外郝明多半不開口,抵達急診處也不得閒,跑這跑那,因為傷得很莫名其妙,還得跟醫生說只是愚蠢的醉漢行為,不需要通報社會局介入。
  像他們這種高風險家庭,若真的要正經通報的話每週通報都不為過,但體會過人情冷暖的郝隊長早已知道社會需要什麼樣的人,自立自強是他未來的唯一解,好在上蒼給了他強健的體魄,讓他能夠有一個方向去拚搏。
  好不容易坐在醫院角落喘口氣的郝明,只覺得自己家的週末令人發噱,如果是那個誰的話,一定會往好笑的地方想⋯⋯嗯?他在想誰?
  他可能遇過一位明明窮途末路卻還是慢條斯理的傢伙,擁有在災難中笑出聲的愜意能力的人,或許是小時候的朋友,已經去了遠方也說不定,因為他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印象,確切是什麼人真的沒什麼念頭了。
  星光漸漸被白亮的山頭給取代,清晨了,在醫院裡看到的日出總有一種帶著病氣的蕭條感,讓人想著:今天看得到不一定明天還看得到。
  日光升起,他便千頭萬緒,首先又想到了自己不配擁有的那雙好鞋,可惜了這麼好的喬丹復刻版被他們家的鬧劇給摧殘,郝明疲憊地仰躺在塑膠椅上,輕輕點著腳尖。
  一份早點突然放在了他身旁空著的椅子,來人有著好看的指節,正是不久前和他打過籃球的校長大人,對方體面極了,一夜沒睡,自己卻連鬍渣都長了出來,狼狽得沒有青年該有的銳氣。
  「吃點,補充營養,有牛肉和牛奶。」校長冷淡地隔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看著狼狽的小傢伙,郝明哽住了,好多的問號從眼裡流露出來,繆校長乾脆不看他把眼睛閉起來。「有什麼事情吃完再說。」
  「⋯⋯好,謝謝。」操勞了一整晚,郝明確實餓得發暈,前一晚上好的牛肉大餐都被消耗殆盡,又被校長大人投餵了,他心裡開始奇怪,不過或許校長有事在這附近也說不定。
  繆校長不是什麼有耐性的人,他閉著眼睛想到了好幾種處刑的方法,每一個他都不介意試在郝父身上,等到郝明吃完了早飯,他的耐性也正式告罄,甫睜開眼,眼神就充滿著厲光看過去,「你滿意現在的生活嗎?」
  「滿意算不上吧?只是我也沒有得選啊,」郝明苦笑一聲,校長肯定不是在打趣自己,但為什麼要這麼問呢,「生活不就是慢慢往前走嗎?」
  「慢慢?我不喜歡這個詞,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你想聽嗎?」繆校長直起身,明明前一晚和郝明的身高相差無多,現在一看卻高出了他一顆頭,淡淡的金色流光從瞳孔的深處湧起,「說你想聽,回答我。」
  「不、不用了吧,校長大人不是有事情要做嗎?」郝明搔搔頭,有些不在狀態,搞不懂校長怎麼突然發起了脾氣,「還是我有什麼做不好的地方,您跟我提醒一聲吧,我現在腦子有點亂。」
  「不需要提醒,你做什麼我都無所謂,我只想知道你會怎麼選?留在這個混亂的人生中,還是跟我去一個只讓你快樂的地方?」繆校長冷冷一笑,笑意卻達不到眼底,身上穿了一套純黑的西裝,極致的黑,像漩渦一樣吸引人所有的心神。
  「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絕對快樂的吧,就算我的人生很混亂,但依然可以慢慢變好的,我知道我可以,所以謝謝校長大人的關心了,早餐很好吃,昨天的晚飯也很讚。」郝明傻笑起來,心虛地道歉,「就是那雙新鞋子有點被我弄髒了,對不起。」
  繆校長聽到了答案,愣了一會,握緊了拳頭指關節作響,「像那樣的新鞋子要多少有多少你也不喜歡嗎?不用再管這些麻煩的事情。」
  「是我的家人,不是我的麻煩,還有⋯⋯我喜歡慢慢這個詞,它是一個很好的詞,給了我們這些人希望,慢慢長大、慢慢改變、慢慢離開原生家庭的桎梏,只要慢慢地活下去,一定還有屬於我的未來在等我,我沒有想要一步登天,我不是那種好命的人,而且還有需要我照顧的奶奶和妹妹,她們也都慢慢的有變化,不是凡事都能一秒解決的。」郝明靠著牆說出了許多的心裡話,又怕這麼多話很失禮,小小聲地抿著唇道歉。
  「我明白了,你真的⋯⋯很可愛。」繆校長從懷裡將冠軍獎盃拿了出來,「還你,慢慢去爭取吧。」
  「啊?」郝明接過了金陽盃,看著醫院的白牆像夢幻泡影一樣地膨脹,成了一座巨大的糖果屋,透明的糖果牆外居然是榮中的操場,他真正的位置其實還在司令台上,校長把他困在一個巨大的、可延展的糖果屋裡頭,用演算的方式安排了許多劇情。
  這一切原來只是假象嗎?郝明哀怨地抱緊金陽盃,果然聯賽還是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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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萌萌要穿女僕裝ㄌ(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