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篇之 內褲失蹤事件

本章節 21119 字
更新於: 2018-10-04
內褲失蹤事件


  時值周末午後,大雨驟落。
  雨聲間穿雜低鳴悶雷,正將方才受到晌午豔陽直射的炙燙路面清洗降溫,並在地表上形成滾滾逕流,注入水溝蓋的縫隙之中。連帶的,遭雨滴擊落的人行道樹樹葉,與路邊的細砂碎石,也多數隨之流逝。
  稀鬆平常的午後陣雨,按照氣象預報內容,前來拜訪。

  「哥哥。」
  熟悉的少女呼喊,再次在這間男生臥房外輕輕響起。

  「哥哥,哥哥。」
  「......」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幹麻啦?」房間內的男生不耐煩地朝門後的妹妹大聲回應,聲音混濁低沉,聽來像是方才從午睡中睜眼夢醒,聲帶尚未恢復正常。
  「......哥哥。」
  房外的呼喚聲忽然變得退縮。
  被哥哥吼了之後,玲玲顯得似乎有些膽怯,語氣不免遲疑起來。但想起自己迫切尋找的東西,還是鼓起勇氣,繼續對房內的哥哥說話。
  「你有看到我那件,藍白條紋的內褲嗎?哥哥。」
  她小心地詢問。
  而房間內的人聲,也馬上給予了回應。

  「喔,我正在用它打手槍,馬上就要弄出來了,妳再等一下。」

  啪嚓,硿!
  房間的門猛然被用力打開,門把重重撞擊到牆壁上,發出駭人的碰撞聲。

  「哇啊!幹麻忽然闖進來?」
  宛若少女般的驚呼。
  哥哥原先躺在床上,被妹妹突如其來闖入著實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趕緊從床上坐起,頭上的毛髮雜亂不堪,翹出許多根不合群的髮絲。床上棉被凌亂,其中一角垂降床邊,床單看似缺乏整理,並沒有好好與床墊壓緊貼合。
  玲玲身穿白色T-Shirt與粉紅色小圓裙,衣服上綴了幾點水跡,大多分佈於肩膀與胸前,看似淋了少許雨水。
  兄妹倆不發一語,沉默對望。

  「......」
  「......」
  「什麼嘛。」經過短時間的彼此凝視,玲玲總算開口打破靜默,嘆了口氣,雙手叉腰,對坐在床上的哥哥說:「還以為你真的在用我的內褲打手槍。」
  語氣中難掩失望,有如得知畢業旅行因雨延期。
  「騙子。」隨後,她又追加了這個字眼。
  「莫非妳希望我拿妳的內褲套在我那話兒上?」
  哥哥坐到床邊,邊伸著懶腰邊說。
  「當然不希望。」
  「就是說吧。」
  「放著活跳跳軟綿綿的妹妹不用,去用妹妹的內褲什麼的,太悲慘了,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哥哥。」
  「哪邊都不會用啦。」

  玲玲走到哥哥床邊,噗地一下,坐到哥哥身旁。
  由於下雨的關係,哥哥早已將窗戶緊緊關上,雨聲和陽台所聽到的比起來,顯得格外沉悶。偶爾聲音臾頃轉大,使人以為暴雨襲來,而那其實是一輛車開過濕潤路面,所濺起的兩道稍縱即逝的水花。
  剛睡醒的哥哥,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
  有時他睡午覺睡到昏頭,醒來後反而會對妹妹撒嬌,但今天的睡眠還算恰到好處,一睜開眼馬上便進入狀況。
  只是腦袋仍稍微有些睏倦。
  「所以呢?」他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地詢問妹妹。
  「哪條內褲不見了?」
  「一開始就說了,藍白條紋那件。」
  「喔,是我們在塞拉耶佛買的那件?」哥哥搔了搔頭,聳聳肩膀,沒頭沒腦地說著:「就跟妳說一件只要兩千六百波斯尼亞可兌換馬克的內褲肯定有問題,何況還是在黑市買的。妳看,現在找不到了吧?萬一被它跑到下水溝,大量繁殖的話那就麻煩了。」
  「我都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哥哥,你真的睡醒了嗎?」
  「如果我說還沒呢?」
  「推倒你。」
  「......好吧,我醒了。」
  不待考慮地駁回。
  在真的被親妹妹推倒以前,哥哥決定放棄繼續裝傻,他把右手放在玲玲頭上,使力撐起身體,站了起來。由於才剛睡醒,血液尚未完全填滿腦部,因此剛下床時,站姿顯得有些踉蹌不穩,但沒過多久,很快便重新找回應有狀態。
  失去機會的玲玲,在嘴中悄悄嘖了一聲,耍性子般地坐在床邊,來回交錯晃動雙腳。

  哥哥拍拍自己的臉頰,試著更加清醒。
  「雖然這麼說,我對妳的內褲們又不熟,手機裡也沒有設【玲玲的內褲】號碼群組,要怎麼幫妳找?」
  「地址的話我知道喔:玲玲房間,一號衣櫃,二樓。」
  「那快去找啊。」
  「可是它離家出走了。」攤開手,玲玲深深嘆了口氣,往後一躺,讓身體在充滿哥哥氣味的床上放鬆伸展:「是說,如果它在家的話,我還來問你做什麼?」
  「所以妳應該先去問老媽,而不是問午飯後都窩在房間睡覺的哥哥。」
  「媽媽她和小七姊的媽媽一起去超市採購了。」
  「喔......」
  如果是和隔壁太太一起上超市,那很明顯的,短時間內不用期待她們會回來。哥哥長長的一聲回應,恰好表達了這個意思。
  接下來兩個小時左右,只有他與玲玲兩人在家。

  大雨不斷,哥哥房內緊閉的玻璃窗上爬行了數條拖曳長長尾巴的水滴。
  和室內相比,此時屋外更為幽暗,因此窗戶玻璃便能像鏡子般,清楚反射房內情況。透過窗戶,看到妹妹在自己床上躺得這麼舒服,哥哥也一屁股往床上坐回去,而這個舉動所引起的反彈讓玲玲身體蹦了一下,輕呼出聲。
  想要拉哥哥一塊躺下,玲玲撒嬌似地扯了扯哥哥的衣角。
  「......不了,我才剛睡起來。」
  哥哥往後揮揮手,把玲玲的手撥掉。

  「最後一次看到是在哪裡?還記得嗎?」
  埋怨歸埋怨,哥哥仍有意想幫妹妹找到那條失蹤的內褲,畢竟倘若不找出來,唯恐疑神疑鬼的老媽,會懷疑是哥哥偷走了妹妹的內褲。
  即便其實並沒被這樣誤會過,哥哥還是會為此杞人憂天。
  「昨天晚上我洗完衣服後,就把所有衣服拿去陽台晾了,剛才忽然下雨,所以我趕緊去把衣服全部收起來。」妹妹如此回答。
  「那時就沒看到了?」
  「嗯......」
  翻了個身後,玲玲把臉埋進哥哥的枕頭裡,從小到大,她總是迷戀這股帶著洗髮精味道的雄性體香。
  對於哥哥剛用過的浴巾,她也是同樣喜愛。
  「會不會是被風吹走了?」
  「應挨唔嘿。」回答的聲音嗡嗡作響,宛如鬼魅在陰曹地府中幽怨鳴泣。
  「什麼?」
  「應挨唔嘿。」
  「妳說啥?」
  「應挨唔嘿。」
  「......」
  察覺到妹妹的說話聲不太對勁,哥哥轉過頭,瞄了玲玲一眼,看她到底是在床上搞些什麼名堂。

  「我說妳。」發現玲玲的姿態後,哥哥略帶不悅地說著。
  「我在跟妳講事情,不要把臉塞在我的枕頭裡。」
  他左手撐住床面,一彎腰,把玲玲臉下方的枕頭用力抽出,並將枕頭抱回自己懷中。
  「妳剛才到底說什麼?」
  「我說,應該不會。」玲玲揉了揉眼,拿起落在床上凌亂不堪的棉被,當成抱枕,將它夾在兩腿之間:「應該不會吧。」
  「這麼有自信?」
  「因為,夾子不夠,所以是和哥哥的夾在一起。」
  她一面回答,一面把棉被一角拉到自己嘴邊,繼續啜飲著隱藏在棉被中,哥哥濃郁的氣味。摟緊的話,感觸更顯強烈,可吸入肺中的空氣就會因此減少,而稍微放鬆,所有情況便將盡數相反。
  徘徊於兩種截然不同的享受中,玲玲掙扎的同時也深感欣慰。
  「如果被風吹走的話,那哥哥的內褲應該也會不見才對。」
  「我的還在嗎?」
  「嗯。」
  「所以夾子也在,我的內褲也在,就只有妳的內褲不見了,是這個意思?」
  「嗯嗯。」
  「那看來一定是有人拿走了吧?」
  「嗯嗯嗯。」
  「妳有沒有什麼頭緒?」
  「嗯、嗯嗯...嗯。」
  「......玲玲?」
  「嗯嗯、嗯......哈啊......嗯、嗯......嗯嗯嗯,呼、呼、呼......嗯嗯......」

  「別聞了啦!」

  看到妹妹沉醉在嗅聞棉被的快感中,哥哥不好意思地趕緊將棉被從玲玲臉上搶救出來。
  「妳有什麼毛病?不是聞我的枕頭就是聞我的被子。」
  「啊嗚......」被搶走棉被的玲玲,淚眼汪汪地望著哥哥。
  「玲玲的內褲不見了,現在好鬱卒,就不能讓我忘掉痛苦嗎?」
  「當我的味道是酒精嗎?」
  「再來一杯也沒關係喔。」
  「怎麼可能給妳。」
  「安啦~我還可以走直線啦~車子讓我開不會有問題啦,上路囉!」
  「在喝醉之前,首先妳根本不會開車。」
  覺得懷中抱著枕頭與棉被有些礙事,哥哥索性又把它們扔回玲玲身上。
  雖然還是在意她會繼續對著枕頭棉被胡搞瞎搞,但仔細想想,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畢竟兄妹倆對於彼此的氣味早已十分熟悉,也沒有必要束之高閣。
  他往後輕輕躺下,隔著枕頭,讓後腦勺枕在妹妹的肚子上。

  「會是內褲小偷?」
  哥哥側過頭,想看玲玲的臉,卻被她胸前兩座雄偉的山峰近乎完全遮住。
  「我們家住三層樓耶,哥哥。」玲玲在句尾說的哥哥,所用的是正式發音,並非平日順口與帶有撒嬌意味的語氣,刻意突顯出哥哥問題的愚蠢:「你覺得他是攀牆爬上來的呢?還是從樓上垂吊下來?」
  說話的時候,枕在她身上的哥哥也跟著進氣呼氣,上下輕微晃動。
  「是我的話會直接走去陽台拿。」
  「那是因為你一開始就在家裡面了。」
  「說不定歹徒會開鎖。」
  「開鎖進來就為了拿一條內褲?」
  「說不定......」
  「算了,哥哥,不會是內褲小偷的。」
  玲玲把右手放在哥哥頭上,用手指梳理他蓬鬆雜亂的頭髮。
  「媽媽那些比較成熟的內褲沒有不見,只有我那條孩子氣的內褲消失了,怎麼想都不會是小偷偷走的。」
  「老實說,我比較喜歡妳的那種內褲。」
  「哥哥,變態。」
  「我可不想被真正的變態這麼說。」
  妹妹口中那變態兩個字說得極輕,有如只在唇舌發聲,並在尾端偷偷加入鼻音,嬌柔中顯得略帶鄙意。
  哥哥雖立即反駁,卻也難免稍稍心動。

  「該不會,最後結果會是妳根本穿在身上吧?」
  「這......我不敢保證。」聽到哥哥這麼說,連玲玲自己也開始懷疑起來。
  「在開始找之前,就應該要先檢查自己裙子下面啊。」
  「說的也是。」
  「那現在趕快檢查。」
  「你躺在我身上,我動不了。」
  「那該怎麼辦?」
  「......」
  明明已經表達這麼明顯要他起來,哥哥卻還在裝蒜,玲玲邊想邊忍笑,或許是哥哥也想在自己身上窩一下,既然如此,那就不趕他了。畢竟相對於妹妹,哥哥主動撒嬌異常罕見,無論有任何理由,玲玲都不想錯失這次機會。
  她摸摸哥哥的頭,半開玩笑地回答哥哥。
  「那麼,哥哥幫我檢查吧?」

  「喔,知道了。」
  「......咦?」
  忽然感到裙下一涼,大腿上的布料從腿部倏地離開。

  「粉紅的,不是藍白條紋。」
  哥哥放下妹妹的裙子,若無其事地說。
  「話說妳的大腿這麼白,不曬點太陽沒關係嗎?雖然不像小七那樣慘白。」
  「哇哇哇哇哇哇哥哥你做什麼啦變態!!!」
  現在這聲變態,才真的是發自真心喊出。
  玲玲掙扎想要起身,卻由於哥哥躺在肚子上沒辦法坐起來,試著用力推哥哥的頭,又因為力氣過小而徒勞無功。
  只能上下來回擺動腿部,無助掙扎。
  「哪會有亂掀妹妹裙子的下流哥哥啦!!」
  「不是妳叫我幫你看的嗎?」
  「怎麼可能會是認真嘛!」
  「好痛,別打了。」
  使盡全力也無法將哥哥的頭從肚子上推下來,玲玲乾脆揮舞手掌,連連攻擊哥哥的額頭,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由於力道不大,哥哥也只是嘴巴要她停手,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
  「平常妳不是動不動就故意露給我看?」他邊說,邊挑釁似地戳了戳妹妹的大腿:「事到如今,幹麻還這麼在意?」
  「那是因為有準備好了才給你看的,不一樣啦!」
  「搞不懂妳。」
  哥哥嘆了口氣,雙手用力往前揮,將上半身帶動,從玲玲身上起來。
  枕壓在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玲玲稍微覺得有些空虛,便緊抱住哥哥方才躺過的枕頭,側臥在床上。這次她沒再嗅聞枕頭上的氣味,而是將枕頭作為掩飾害臊的面具,縱然如此舉動,反倒更容易將內心心境展露無遺。
  枕頭遮住了玲玲覺大部分的臉,她滿臉通紅地從枕頭邊緣偷偷觀察著哥哥。

  「所以說,如果不是小偷的話,現在內褲很可能還在屋內。」
  起來後的哥哥坐在床邊,用手拖住下巴,冷靜深思。
  「但是,又不在衣櫃裡,也不在妳的裙子裡。」
  「......」
  「有想過哪些可能出現的地點嗎?」
  他煞有其事地轉過頭,認真向妹妹詢問。
  而此時的玲玲,還緊抱枕頭,不肯讓哥哥看到自己的臉,只讓右眼少許露出枕頭側邊,像做了虧心事般窺視著哥哥。
  臉頰上仍泛了兩抹輕薄紅暈。

  「......沒有感想嗎?」
  她小聲地問,聲音嬌羞彷彿像是在對心上人告白。
  「感想?什麼感想?」
  哥哥抬起眉角,神情不解。
  「剛才都做了那種事...現在還在裝蒜。」玲玲噘起嘴,身體弓成ㄑ型,雙腿夾緊磨蹭:「...看了妹妹的內褲,就沒有什麼感想嗎?」
  「......」

  看見玲玲如此模樣,哥哥最先的反應,是冷冷瞄了妹妹一眼。

  「......哼哼。」他用鼻子淺笑兩下。
  趁玲玲沒來的及反應過來,他讓左手從上方橫跨過玲玲腰部。
  接著,哥哥翻過身,雙膝跪在床上,上半身朝前方傾斜,緩緩伸出雙手,撐在玲玲兩旁。受到哥哥的重量擠壓,連帶著玲玲也跟著陷進床裡,她嬌小的身體,在哥哥經過足球社鍛鍊出的結實體格面前顯得更為無力。哥哥身體所造成的陰影,驟然將玲玲覆蓋住,宛若由天邊翻捲而來的烏雲,籠罩她的上半身。
  哥哥沉默不語,在玲玲眼中,正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哥、哥哥?」
  玲玲緊緊縮起身體,轉過頭,側眼窺看哥哥姻紅的雙唇,不敢正眼與他對視。
  看妹妹沒有任何抵抗,哥哥的身體更加往前,原本是用手掌撐在床上,為了讓身姿更接近玲玲,因而改用手肘頂靠床面。
  「哥哥......不要。」在哥哥身下的玲玲嬌聲拒絕,身體卻沒有任何反抗。
  哥哥慢慢將玲玲臉上的枕頭撥開,兩眼毫無掩飾地直直凝望玲玲雙眸,兩人的臉距離極近,連彼此呼吸都能明顯感受到。
  兄妹倆不發一語,在床上隔著薄薄一層空氣交換體溫。
  在哥哥身體下方喘息不已的妹妹,心臟跳動到簡直難以承受,雖然平常嘴上說得厲害,但遇上真的要和哥哥親密接觸時,卻又害羞怯懦。

  「希望我有什麼感想?哼?」
  哥哥以挑逗的語氣在玲玲耳邊細聲問道,最後哼的一聲,讓玲玲耳孔裡產生些微振動,刺激她的鼓膜。
  「啊嗚......哥、哥哥......」玲玲淚眼汪汪,雙腿卻不聽使喚地磨蹭得更為激烈:「不行啦。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那萬一我現在就想要呢?」
  「啊......」
  「是妳問我有什麼感想的,對吧?」
  「可、可是...」
  「要聽我的回答嗎?」
  「啊嗚......」
  在哥哥連番攻勢下,玲玲緊閉雙眼,呼吸紊亂,兩腿逐漸放鬆,隨後轉而伸直,全身不時發出筋癴般的細微抽蓄。
  身為雌性,她完整了體現出受到雄性求偶時,身體自然而然所產生的反應。
  「要,還是不要?」
  「......」玲玲讓眼皮稍稍開出一條縫,發現哥哥正在盯著她,又立刻閉上。
  「玲玲?」
  「......好啦。」
  輸給情慾的她,小聲答應了哥哥。
  「就、就隨哥哥喜歡吧,不過,趁媽媽回來以前,要快點喔。」
  「當然,我會的。」哥哥淡淡笑了笑,用指尖輕輕摩擦玲玲紅透的臉頰。
  「準備好了嗎?玲玲。」
  「嗯......」
  「玲玲,我......」
  「哥哥,來吧......我、我也已經......」

  「感想就是快點把妳那條天殺的藍白條紋內褲找出來!」
  果不出其然,哥哥捏住玲玲的耳朵,對著裡面毫無防備的耳膜大喊。

  之後的五分鐘內,氣憤難平的玲玲,都沒再對哥哥說過任何一句話。


◎ ◎ ◎ ◎ ◎ ◎ ◎ ◎ ◎ ◎ ◎ ◎ ◎ ◎ ◎ ◎ ◎ ◎ ◎ ◎


  「好了,來把這次的事件整理一下。」
  「唔......」

  豪雨仍正持續,大門外傳來雨水流入排水到的轟隆聲響。
  在這周末的無盡雨天中,兄妹倆坐在客廳,分別佔據兩張沙發,哥哥手持迷你筆記本與0.35黑色原子筆,翹腿坐在單人沙發上,而妹妹雙手環胸,表情不悅地斜靠在三人座沙發上。
  哥哥邊在手中轉著原子筆,邊一一向玲玲進行提問。
  「最後一次看到是什麼時候,昨天晚上晾衣服時?」
  「......午飯時還在啦。」
  「所以消失時間,是午飯後一直到剛才妳發現它不見為止。」
  「......對啦。」
  「有沒有什麼可疑人等進出?」
  「......不知道啦。」
  「妳在生什麼氣?」
  「......沒生氣啦。」
  「態度不好點的話,小心我也來藏你的內褲。」
  「......」
  聽見哥哥的最後通牒,玲玲放下胸前雙手,悶不吭聲,只在嘴角稍稍顯現出她的情緒。
  縱使心中還是深深不滿,她也只能決定隱忍,倘若內褲真的全部被哥哥藏起來,她就得向媽媽去借那種大人的內褲來穿。雖然只要告訴媽媽自己被欺負,或許很快便能解決問題,可兄妹倆向來的默契是彼此不論怎麼捉弄都不會通報上級,玲玲也不打算為了這種事情打破與哥哥之間的不成文規定。
  畢竟哥哥也是在幫自己的忙,玲玲換個方面往好處想,自己認真與哥哥一同解決問題,也是應該的。

  「那在這段時間內,除了我們兩人,還有老媽以外,有任何人進來我們家裡嗎?」
  哥哥一面用筆尾敲打筆記本紙面,一面問著玲玲。
  「無論是送快遞的,送錯披薩的,或是隔壁的死魚眼鄰居。」
  「應該是沒有。」玲玲抬起頭,認真想了一想:「嗯...的確沒有,我午飯後幾乎都一直坐在這邊看電視,除了媽媽以外沒看到有人進出。」
  「真的?」
  「啊,有是有......不過,不重要。」
  「嗯?」
  「真的不重要喔。」
  「說說看?」
  「好吧......之前不是說過,媽媽和小七姊的媽媽一起去超市買東西嗎?」
  「嗯。」
  「去之前,她們是有在玄關閒聊幾句。」
  「沒進到客廳來?」
  「沒進來。」
  「那妳提這個幹麻。」
  「是你自己要我說的啊。」
  玲玲不高興地鼓起臉頰,雙手塞在兩腿中間。
  哥哥看了看玄關,又往陽台的方向望去,在心中構思從玄關瞬移到陽台,必須要繞過多少障礙物。但轉念一想,普通人類好像根本不會瞬移,只得暫時將隔壁的伯母從嫌疑犯名單中排除,然而這樣一來,名單內便只剩媽媽與兄妹。
  都是這個家裡的人。

  「感覺上,最有嫌疑的,果然還是老媽吧?」他歪過頭,左手肘靠在沙發扶手上,手掌托住臉頰,認真看著記載在筆記本上的內容:「會不會是她先幫妳收起來了?」
  「我也這麼想,可是,衣櫃裡怎麼找都找不到。」
  「......」
  哥哥皺了皺眉頭,發覺事情可能並不單純。
  如果不是媽媽的話,那就只會是他與玲玲拿的,可是這段時間內他在房間睡覺,玲玲也沒理由要把自己的內褲藏起來。
  這次事件的謎團深度,似乎超出了哥哥的想像。

  「總之,我們先來把時間點確定一下。」
  「嗯。」玲玲小聲應答。
  「吃完午飯後,時間還記得是幾點嗎?」
  「那時剛好新聞剛播完,我想,應該是一點出頭吧。」
  「好,當作一點。」
  哥哥邊口中喃喃說著,邊動起筆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
  「那麼發現內褲不見,又是幾點的事情?」
  「兩點半。」與先前相比,這次回答的聲音顯得相當自信。
  「這麼確定?」
  稍微有些懷疑,哥哥停下手中的筆,側眼瞄向玲玲。
  「因為那時連續劇剛好演到一個段落。」玲玲指了指牆上的鐘,此時上面的長針指在53與54之間:「所以當時我有看一下鐘,確定是兩點半沒錯,之後沒過多久,就開始下雨了。」
  「原來如此。」
  「我馬上跑去陽台收衣服,然後......」

  「......就發現屍體了?」
  「沒發現啦!」玲玲大聲駁斥。

  談到這邊,哥哥的筆停了下來,滿意地點點頭。
  「好,完成了。」他的語氣充滿自信,嘴角邊瀰漫笑意。
  「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驚呼聲中,充滿的是對哥哥智慧的無比仰慕:「哥哥好厲害。」
  手中的迷你筆記本已記錄許久,他用手指張開內頁,攤放在沙發前的矮桌上,向玲玲展示他的分析。妹妹原本就對哥哥記錄的內容深感好奇,看到哥哥攤開筆記,便馬上湊過去一探究竟,想知道哥哥到底得出什麼結論。
  而答案,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上面描繪了一件深淺交錯的條紋內褲。

  「......結果從剛才到現在你都一直在畫這個嗎!?」
  看到哥哥筆記本上的傑作,玲玲不但沒讚嘆哥哥維妙維肖的畫工,反而差點昏厥過去。
  「搞得好像很認真,結果哥哥還不是在胡鬧!」
  「尋人的時候帶張肖像畫沿路問人是基本吧?」
  「在家裡面是要問誰啦!?」
  「呃......」
  「所以你畫了根本沒用啊。」
  「哎,啊。」
  「故意的!就算你裝成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也一定是故意的!」在哥哥不斷裝傻下,玲玲忍耐力也差不多直逼極限,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哥哥身上撲過去,用力拐住他的脖子:「拜託你認真一點好嗎?笨蛋哥哥!」
  一如往常,妹妹豐滿的胸部再次不經意地壓在哥哥左臉上,雖然想要推開,卻又不知該碰哪邊。
  「好啦,我的錯,我認真就是了,快把我放開。」
  為了讓妹妹放手,哥哥趕緊拿起桌上的筆記,在妹妹的摟抱中,以極快的筆速將之前談論過的內容與結論一字不漏地記錄下來,
  看哥哥老實寫起筆記,玲玲才總算鬆手。

  「呼......」
  妹妹坐回原來的座位後,哥哥鬆了一口氣,往後沉沉靠下,讓背部深陷於軟綿綿的沙發椅背中。
  一目了然,是自找的。
  「好了,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妳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客廳看電視了。」他邊說邊轉起筆來:「起碼確定妳坐在客廳時,除了媽媽以外,沒有任何人進出屋子,對吧?」
  「如果不把小七姊媽媽算進去,那的確是這樣。」
  「所以?什麼時候就坐在客廳裡的?」
  「午飯後就直接去看電視了啊。」
  「直接?之前都沒去過其他地方,例如回到房間?」
  「印象中沒有。」
  「途中呢?」
  「都沒有。」
  「一直到下雨前,都沒回過房間?」
  「沒有,但是有去過一次廁所。」
  「......」
  聽到妹妹的供詞,哥哥面色凝重,手中轉動的筆也改為緊緊握住,他將手背貼住額頭,眼神嚴肅地緊緊盯著空無一物的矮桌桌面,不發一語。
  似乎是想到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使他陷入沉思。
  玲玲感覺哥哥有些不太對勁,隨即往前傾身,歪頭凝望哥哥的臉,在貼住額頭的手下,仔細觀察他緊鎖的眉宇。

  「怎麼了?哥哥。」
  她的屁股坐在沙發邊緣,並將臉湊到哥哥面前。
  「有想到什麼嗎?」
  「......」
  「哥哥?」
  原本還會半開玩笑的哥哥,此時瞳眸變得極為專注,玲玲想知道哥哥究竟浮現出了什麼想法,又對此懷抱少許懼怕。
  「老實說。」看著眼前的妹妹,哥哥不帶任何笑意地回答她:「我一直以為妳有回到房間過,玲玲。」
  「為什麼會這樣以為?」
  「因為......」

  他難得語帶膽怯,神情不安,放下原先貼在額上的右手,嚴肅地看著玲玲。
  「牆壁,我敲了。」

  聽到這番話,玲玲不禁倒吞一口涼氣。

  兄妹倆的房間只相隔一面牆壁。
  牆壁左右兩邊,緊貼著兄妹兩人的床鋪。有時他們躺在床上看書、看漫畫或是小躺一會,經常會隨意地敲敲那面牆,有如暗號,另一邊的牆壁也會響起相同的敲擊聲。這樣一來,即使分別在不同的兩個房間,哥哥與玲玲也像躺在同一張床上一樣,彼此交流。
  打招呼是敲兩聲,希望對方過來自己房間是敲三聲,對方敲了三聲後自己再敲兩聲,便是拒絕,但倘若是對方先敲兩聲,自己再回敲三聲,這時對方就不能拒絕要求。
  諸如此類的規則,是兩人多年相處下來所產生的默契,彼此都未曾明講出來。

  「該不會。」玲玲不敢置信地雙手掩嘴。
  「我那邊的牆壁......」
  她聲音極細,卻還是讓哥哥聽得十分清楚。
  「沒錯,就和妳想的一樣。」
  哥哥嗓音低沉,縱然臉色蒼白,仍聽不出有任何有慌張的語調。

  「......回應我了。」

  「鬧、鬧鬼啦!!哥哥!」
  玲玲慌張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往哥哥身上撲去。她雙腿分開,跨坐在哥哥腰上,抱著哥哥的脖子同時,還不斷上下擺動身體。
  雖然哥哥也對這起超自然事件心生恐懼,但現在懷中失控的妹妹才更讓他困擾。
  「哥哥!怎麼辦?哥哥!哥哥!」
  「好了好了,先別吵。」哥哥不耐煩地把上下動個不停的玲玲從頭上緊緊壓住,不讓她再動來動去:「冷靜點,還不確定是靈異事件。」
  「除了幽靈以外還有什麼可能嘛!」
  「這,我不知道。」
  「你看!果然是幽靈!這下窘摸辦嘛?哥哥~」由於害怕過度,玲玲開始變得口齒不清。
  一時之間哥哥也找不到可以拿來安撫她的詞彙,只能先摸摸她的頭,拍她的背,最後,把她從身上趕下來。
  在妹妹面前,努力展現自己冷靜的一面。
  「還沒確定是鬼魂或幽靈什麼的,別這麼慌張。」
  「可、可是......」
  「就算是幽靈好了,妳不覺得那種會偷內褲的幽靈,好像並沒有很可怕嗎?」
  「......」

  「......這麼說也是。」
  聽見哥哥的分析,玲玲逐漸冷靜下來,坐回沙發上,雙腿夾緊。
  「該說感覺有點可憐還是怎麼樣呢......都已經死掉了,還要去偷內褲,這個鬼生前一定還是個處男,連女生的內褲都沒看過,就這樣離開人世,好悲慘。」說著說著,她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些許憐憫。
  「等等,不知道是不是鬼,妳先別說得這麼狠......」
  哥哥自己身為處男,聽到玲玲這種不帶惡意的悲憐,不禁也感覺身中數刀。
  「總之先去妳房間,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咦?我房間!?」
  「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那個,我......」
  玲玲慢慢回過頭,往自己房間看去,又立刻害怕地將身體縮進沙發裡,像在躲避前方狙擊手的襲擊。
  就算是會偷國中女生內褲的色狼幽靈,可幽靈終究是幽靈,玲玲即使試著換各種角度思考,仍無法完全弭平心中深層的恐懼。窗外暴雨鼓譟喧騰,更令她的不安難以平息,她眼神遊移,訴說身為十四歲女孩強烈的依賴感。
  「嗚......」
  「會害怕?」哥哥合上筆記本,並把筆插在領口:「怕的話妳就待在這邊,我自己去找妳房間線索好了。」
  語畢,他從容站起身,以平常速度的步伐,往玲玲房間走去。
  「不、不要,我跟你去就是了。」
  「那就快來。」
  「唔......哥哥欺負人。」
  比起和哥哥進到可能鬧鬼的房間,自己一人待在客廳顯然要更加恐怖。玲玲只能縮在哥哥身後,拉著他的衣襬,一起走進自己的房間內。

  玲玲都房間和哥哥與父母臥房相比,距離飯廳客廳最為接近。
  房內擺設與哥哥幾乎完全類似,只是左右相反,好比鏡面,也因為如此,兩人的床鋪才會剛好隔牆並排。
  與哥哥不同,玲玲的枕邊放了幾隻布偶,有棕熊、白兔、黑貓等等...每個都與哥哥密切相關。不是哥哥送的禮物,就是哥哥的家政作業,再不然就是小時候哥哥摔斷手,從山坡下搶救回來的遺棄品。
  這些都是玲玲想要保存一輩子的寶貝。

  在玩偶旁邊,哥哥觀察到了某樣不尋常之處,同時也是他預期會看到的跡像。

  「有看到嗎?玲玲。」
  哥哥指了指那堆玩偶的方向。
  「我說的線索就是指那個。」
  「線索?」玲玲滿臉困惑地看著哥哥手指的地方,仍毫無頭緒,她從哥哥身後伸出頭來,窺視平常自己所睡的地方。
  「啊,該不會......你是想說,那、那、那些玩偶......」
  話還沒說完,玲玲已經怕到把頭鑽進哥哥的衣服內,假裝什麼都沒看見,雖然事實上也的確是什麼都還沒看見。
  「沒有這麼驚悚啦,跟那些布偶無關。」哥哥掀開後面的衣服,把縮在裡面的妹妹拉出來:「話說那些布偶可都是滿懷哥哥我對妹妹的愛喔,妳會覺得它們恐怖嗎?」
  「......不、不會。」聽到哥哥這麼說,妹妹釋懷不少。
  玲玲抬起頭,用清澈無暇的雙瞳對哥哥投以款款凝注。
  「如果裡面灌注的是哥哥對我的愛情,就算會動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不......所以說跟布偶沒關係,而且我灌注的也不是愛情。」
  哥哥面露無奈苦笑,牽著玲玲的手,把她拉到床邊。

  「妳看,妳的枕頭。」
  哥哥指向玲玲床上,那包著粉紅格紋枕套的鬆軟枕頭,外觀上並無任何異狀,擺放位置也意如往常。
  然而,卻少了某樣平常應該覆蓋其上的物品。
  「妳平常習慣把毛巾墊在枕頭上睡。」他拍拍玲玲的頭,指著摺好放在一旁的毛巾:「看來,恐怕是有人借用了妳的枕頭,在妳床上睡覺。」
  「噫......」玲玲雙手縮在胸前,發出類似小動物的叫聲。
  「用不著這麼害怕,我想對方九成是活人。」
  「活人......」
  「妳剛才說,去上過廁所吧?」
  「是有一次......。」
  「那也許就是趁那時進來的,雖然不知道是用什麼方式打開打門,不過既然會摺毛巾,我覺得不會是幽靈。」
  解說同時,哥哥仍將下巴靠在手背上,低頭凝視玲玲的枕頭。
  「就算是活人也很恐怖啊!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跑來我床上什麼的...萬一是個變態大叔那怎麼辦?」
  「會好好幫妳把毛巾摺起來放在旁邊,如果是變態大叔的話,那還真是個不得了的大變態。」哥哥閉上眼,嘆了口氣。
  看見枕頭上有個不應存在的物品,便在玲玲沒注意到時,小心撿拾起來,並撕下筆記本上的紙片,將它包裹,放進口袋。事情到了這邊,哥哥已大致猜到發生經過,以及犯人身分,但某些細節仍並不清楚,為求謹慎,他還想去其他地方作些調查。
  而在那之前,他並不打算對妹妹開誠佈公。

  他拉著玲玲出了房間,繞過客廳,往飯廳與陽台的方向走去。

  此時屋外傾盆而下的大雨已然轉小,卻依然足以在戶外造成持續不歇的悅耳聲響。
  陽台由建築物本體向外延展出去,其上有遮雨的構造,只是仍無法迴避被風帶進的橫向雨水,因此才需要在雨天時將在陽台晾曬的衣物收進屋內。打開飯廳與陽台間的玻璃落地窗,一鼓沁涼濕潤的氣味撲面而來,其中夾帶幾粒細微水珠飄落在皮膚上,產生蟲爬般的觸覺。
  若是在陰雨綿延的冬季,這樣感觸將會令人極端厭惡。

  「玲玲。」
  哥哥彎下腰,俯身觀察待洗衣物籃內。
  「嗯?」
  「妳這個月大姨媽還沒來吧?」
  「兩週前才來過,別把人家說得像捐血車一樣。」玲玲低聲埋怨,不滿地在哥哥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這件內褲,不是妳的?」
  轉過身後,哥哥面朝玲玲,指了指待洗衣物籃裡面。
  「而且也不像老媽會穿的款式,應該說,如果她穿這種內褲,我會覺得很噁心...」他眉角抽動,對於自己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深深反感。
  「?」
  聽哥哥這麼說,玲玲滿臉不解,也好奇地彎腰湊前,往衣物籃裡看去。
  一條純白,綴飾著粉紅色蝴蝶結的女性內褲,平靜躺在衣物籃中。由於昨晚才剛洗過衣服,按理而言待洗衣物籃內現在應該空無一物,而這條內褲卻出現於此,並且除了它以外,籃中沒有其他任何衣物。

  那條純白綴有蝴蝶結的內褲,在臀部位置,沾了一片鮮紅血跡。

  「呀啊啊啊啊啊!!血!是血!!!有人死掉了!!?」
  玲玲嚇得尖叫起來,往上鉤住哥哥的頸子。
  她從小就相當懼怕血腥一類的事物,除了大姨媽以外,只要看到血,無論是鼻血、擦傷還是摳破結痂,都會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救命啊!哥哥!救命嗚唔唔唔唔唔唔......」
  「別叫這麼大聲,要是真的有鄰居報警那就麻煩了。」哥哥毫不猶豫地伸手摀住妹妹的嘴,不讓她驚動周圍住戶:「再說,這看起來也不太像血。」
  「唔?唔唔唔唔......」
  「我把手鬆開,但是妳不可以再叫了喔。」
  「唔唔。」玲玲點了點頭,看似已重回冷靜。
  確定讓妹妹平靜下來後,哥哥才總算鬆開她的口。
  他低下身子,撿拾起洗衣籃中染上紅斑的白色內褲,仔細觀察著那塊濕潤的紅色痕跡,慢慢湊近鼻頭,小心地聞了幾下。

  「番茄醬。」
  為了更加確定,他伸出舌頭,用舌尖輕輕在紅跡處舔上一口,舌頭表面細緻的凸起,將布料上沾染的紅色黏稠物刮抹下來,一鼓酸甜滋味頓時在舌尖上瀰漫四溢,深深刺激他的味蕾。
  並沒有血液中所含的腥臭味與鐵鏽味。
  「沒錯,是番茄醬。」哥哥十分肯定地下了結論。
  「番茄醬......」
  第一時間,玲玲猜想也許是鄰居小姊姊對她所作的惡質玩笑,知道她怕血,便把番茄醬塗在內褲上,丟進他們家的洗衣籃,好藉此嚇唬她。可那條內褲的確不是玲玲的,她不認為鄰居會為了開這種玩笑而犧牲一條內褲。
  妹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隨後在她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更為可能的答案。
  「哥哥。」玲玲歪過頭,望向哥哥,後髮掃過肩膀,往她後腦勺左側自然垂下:「你還記得午飯時的事嗎?」
  「哪件事?」
  「你把番茄醬打翻在椅子上。」
  「嗯。」
  「媽媽有叫你去清,對吧?」
  「那麼,結果呢?」
  「因為太睏,所以就忘記了。」
  「哥哥真是的。」
  她一面說著,一面接過哥哥手中那條沾了番茄醬的內褲,小心嗅了幾下,酸溜溜且夾帶甜味的氣味撲鼻而來,薰得玲玲不禁用手搓在鼻頭上搓揉數下,確定是番茄醬的味道。而且所在位置,恰好是右臀正中,屁股接觸到椅子的部分。
  更重要的是,這條內褲並不是自己的。
  相當明顯的因果關係。

  兄妹倆交互對看,心有靈犀地點點頭,便轉身離開陽台,走向緊臨在旁的飯廳。
  由落地窗穿透而來,屬於陰天的灰茫光暈,正冷冷擦亮著飯廳中的花梨木方型飯桌,使其深紅木紋顯得更為波遞層漸。天花板的吊燈倒影顯現其上,午飯後玲玲已用抹布擦拭過桌面,只是也同哥哥一樣,唯獨忘了椅子上的番茄醬。
  飯桌旁的四張椅子中,其中一張離桌前特別遠,並往陽台出入口處側斜,看似曾有人從椅子上坐起來後,便直接往陽台走去。
  哥哥午飯時打翻了番茄醬,就流了一些在那張椅子上。
  兩人快步往椅子走去,低下身,頭碰著頭,一起仔細觀察木頭椅子上是否留下有人坐過的痕跡。而如他們料想,椅面上原本那坨隆起猶若艾爾斯岩的番茄醬,現在已完全塌陷輾平,成為木板上的一攤沼澤。
  顯然是曾經被誰坐過。

  「妳有什麼想法,華生?」
  哥哥與妹妹額側緊貼,講話的時候,由於發聲造成的震動透過頭蓋骨直接傳遞給對方,因而讓兩人接觸部位有些發癢。
  所聽見的對方的說話聲,也與平時有所不同。
  「問得好,我的想法是,那條內褲的主人,曾經在這張椅子上坐過,華生。」
  「很好,想法正確,華生。」
  「過獎了,華生。」
  「而內褲的主人,想必與這起失蹤案件有密切的關聯,華生。」
  「我也是這麼想的,華生。」
  「不過,為什麼會有兩個華生呢?華生。」
  「大概是因為每個人都想當福爾摩斯吧,華生。」
  「妳突破盲點了,華生。」
  「哼哼......」
  「呵呵......」
  原本頭頂互觸的兄妹,忽然同時站直起來。
  哥哥將雙手叉在腰上,玲玲則是環抱胸前,兩人同樣抿嘴露出自信且堅定的笑容,側眼彼此注視。

  「不如來決定一下誰才夠格當福爾摩斯,怎麼樣?」
  「求之不得呢,親愛的哥哥。」
  面對哥哥充滿信心的挑釁,玲玲絲毫沒有怯意,她撥了撥身後長至背中的頭髮,哼了一聲,抬起頭,與哥哥直直相望。
  「要放棄的話趁早,作為本福爾摩斯身邊的跟班,也是值得驕傲的事。」
  「讓妳當華生這個角色已經是超級破例了,勸妳還是知足一點。」
  「少廢話了,哥哥。」妹妹以少見的強硬語氣回應哥哥:「快說吧,要怎麼進行勝負?」
  「很簡單。」哥哥放下叉在腰上的兩隻手,改為放在背後交握,他慢慢往陽台的方向走去,並在落地窗前停下腳步。
  「我們按發生順序,一段一段,輪流說出事發經過,比照彼此之間的答案,看誰的分析最為合理。」
  「輪流......嗎?」
  玲玲閉上雙眼,左邊嘴角維持不動,只抬起右邊嘴角,從鼻腔中發出冗長而低沉的笑聲,之後張開眼睛,抬高頸部,刻意垂眼看著哥哥。
  比起偵探,更像是以為偷吃不會被徵信社找上門的惡質人妻。
  「那就來吧,我要讓哥哥知道,哥哥的貞操是逃不出妹妹手掌心的。」
  「我不想知道,而且我們也沒賭這個。」
  「無所謂,反正遲早也是我的」她走近哥哥身旁,抬高右手,放在哥哥肩膀上:「總之,由我先開始吧,免得哥哥一開頭就出包。」
  「請。」


  哥哥起聲之後,妹妹便開始敘述。
  「......吃完午飯後,我在客廳看電視,從一點整開始,直到下午兩點半。」玲玲說得充滿自信,神態得宜,語調也分外明晰:「這中間,我離席去了一次洗手間,而偷走內褲的小偷,就是在這時進到我房間內。」
  語畢,她向哥哥伸手,示意他接下去,哥哥便很配合地開口接續。
  「我當時在房間裡睡午覺,半睡半醒中,聽到玲玲房門似乎被人關上,我以為那是玲玲,於是隨手敲了敲牆壁......」
  「敲了幾下?」
  哥哥還沒說完,玲玲等不及將他打斷。
  「呃,這又不重要。」
  「幾下?」
  「好了好了,讓我繼續說...」和以往不同,哥哥聲音變得極其細微。
  而玲玲還是不打算放過他,縱然和內褲失蹤無關,也仍堅持要哥哥把不相關的細節,盡數揭露出來。
  「幾下嘛?」
  「......三下。」

  最後這兩個字,音量說得有如水滴落地。
  在床上躺到一半時,在牆壁敲三下,除了想要對方的陪伴,與對方黏暱溫存外,幾乎找不到其他任何理由,這也是哥哥為何如此難以啟齒的原因。玲玲看哥哥撇過頭去,滿臉通紅的模樣,忍不住從後面撲上前將他抱住,用臉頰磨蹭他寬廣的背。
  以往敲三下的大多是玲玲,哥哥這邊敲三下的話,多半是有要事,只有偶爾當哥哥睡昏頭,喪失理性高牆,才會主動向妹妹索求摟抱。
  明明應該是要與哥哥一較高下的場合,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撒嬌的慾望。
  「喂,玲玲妳......」
  「可以繼續說了,哥哥。」她一面享受哥哥的體溫,一面回答:「敲了三下牆壁,那麼之後呢?」
  講到三下這兩個字時,玲玲刻意加重語氣。
  哥哥了解她的意思,也不想表達或反駁什麼,只是呼地一下,輕微嘆了口氣,接著便繼續分析事件的發生經過。
  「敲了牆壁後,正因不明原因,躺在玲玲床上睡覺的嫌犯,也用敲牆壁回應我。」
  「敲了幾下?」玲玲又問了相似的問題。
  「兩下。」
  「喔......」
  自己敲三下,對方回敲兩下,那就是拒絕的意思了。
  想到這裡,玲玲不禁更加抱緊眼前的哥哥,如果當時躺在床上的是自己的話,絕對不會婉拒要求,她心中如此想著。
  浪費了一次可以和哥哥溫存的天賜良機,多麼令人惋惜。

  「好啦。」哥哥敘述完後,用手肘稍稍頂了頂身後的妹妹:「接下來換妳了。」
  「嗯。」

  「嫌犯出了我的房間後,那時我正專注看電視,沒留意到有人從我房間出來。」
  玲玲鬆開緊抱哥哥的雙臂,往後退開一步。
  「結果,很明顯的,他坐到了哥哥中午打翻番茄醬的椅子上,所以內褲沾到了番茄醬,接著便走去陽台,把內褲扔進籃子內。然後......」說到最後,她停了一停,走到哥哥身前,抬起頭,與哥哥直直對望。
  彷彿作球一般,玲玲把最後最簡單的部分交給了哥哥。
  「沒有了內褲的嫌犯,便因此盯上了玲玲毫無防備的藍白條紋內褲」哥哥接著妹妹的話,繼續說下去「順手拿走,穿在自己身上,完成了這次的犯案。」
  說完後,哥哥伸出右手摸了摸玲玲的頭,而玲玲卻握住了哥哥的右手腕,讓手掌移動到自己的左頰上,緊緊貼住。
  整場失蹤案解謎近乎結束,兩人相視而笑。

  「那麼,該說出最後的犯人了吧?」
  「嗯。」玲玲放開哥哥的手,再次露出自信的笑容。
  「一起說吧,哥哥。」
  哥哥點點頭,也與妹妹擺出相同表情。
  「我要作最後倒數了。」
  「好的。」
  「那......三,二,一。」

  「媽媽。」「小七。」

  兩個截然不同的名詞,在飯廳中迴響蕩漾。

  「......」
  「......」
  兄妹倆沉默不語,表情僵硬。
  窗外清脆雜亂的濮囌雨響,彷彿在對屋內深陷困窘的二人施加嘲謔,幾滴碩大雨珠,不時撞擊在窗戶玻璃上,並在撞擊點四周濺出更加細微的嬌小水滴。刺眼的閃光經由濕潤窗櫺無聲透入屋內,原本以為震耳雷鳴將接踵而至,卻苦候不到,只能依稀藉由皮膚察覺出隱藏在屋內的窸窣震動。
  即便兩人之間關係極為融洽,有如老夫老妻,但此時此刻,仍無法阻止洪潮般的尷尬氣氛在周遭空氣中宣洩氾濫。
  兩人都以為對方會說出和自己一樣的答案,而事實上卻大相逕庭。

  「......等、等等,哥哥。」
  趁著雨勢再度加大,稍稍緩解尷尬,玲玲及時出聲打破沉默,對哥哥提出質疑。
  「為什麼會是小七姊?我今天根本沒看到她人啊!」
  「會讓妳看到的話就不叫內褲小偷了,而且妳在客廳看電視途中,不是有上廁所的空檔?沒看到也是正常的。」
  哥哥攤開雙手,搖了搖頭。
  「可是,和小七姊比起來,媽媽嫌疑比較大吧,何況哥哥一開始也是這樣說的。」即使被哥哥反駁,玲玲還是相當堅持自己的意見:「媽媽在家裡的時間,怎麼看都要比小七姊長多了,嫌疑當然也要大上好幾倍啊。」
  「妳覺得那條白色內褲老媽會穿嗎?」
  「雖、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媽媽會穿的內褲,但拿那個當理由...」
  「這理由很好啊,有什麼問題?」面對妹妹焦急的說明,哥哥看似胸有成竹,雙手環胸,屁股靠在牆邊。
  「難道覺得這證據不夠充分?」
  「充分什麼的,首先那根本不能當作證據啊。」
  玲玲上下揮著手,加強自己看法的堅定度。
  「說不定媽媽就有私下穿著年輕女生內褲的怪癖,誰也講不準。」
  「......」
  玲玲露骨的講法,讓哥哥不禁皺起眉頭,嘴角抽動,他努力忍耐住,不讓媽媽穿著純白小蝴蝶結內褲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然而卻還是不免滲出少許。
  只要想到那種景象,哥哥的胃部便會開始進行抗爭。

  「如果妳要決定性的證據,其實我一直收著。」
  好不容易擺脫掉夢魘,哥哥喘了口氣,重新振作。
  「決定性的證據?」妹妹狐疑地彎下腰,雙手放置臀後,抬頭望著哥哥。
  「沒錯。」
  「?」
  面對妹妹懷疑的眼神,哥哥以淺淺的笑容回敬。
  他將手伸進口袋裡,試著掏了幾下,翻弄一會,找出一張對摺兩次的紙片。之後拿到玲玲面前,把紙片慢慢打開,並在玲玲的注視之下,捏起其中所包裹的決定性證物。
  那便是方才從玲玲枕頭上取來的物品。
  一根微微透灰的頭髮。
  「......」
  當哥哥把頭髮拿出來,展現在玲玲眼前時,她隨即兩眼圓睜,啞口無言。
  的的確確是決定性的證據。

  這段髮絲的長度、色澤,都與玲玲的差異甚大,若真是在玲玲枕頭上發現,則毫無懸念的,這根頭髮的主人,就將是透過牆壁回應哥哥的那個人。
  光看外型,兩人都相當明白那個人的真實身分。

  「這、這是......」
  她指著那根灰髮,結結巴巴地詢問哥哥。
  「沒錯。」哥哥兩手將髮絲拉直,完整呈現出它所具有的特殊色彩:「如妳所見,是根灰色的頭髮。」
  「在哪裡找到的?」
  「妳的枕頭上。」
  「......」
  確定妹妹看清楚後,頭髮又被哥哥收進紙片中,對摺兩次,重新放回口袋。
  「擁有這種顏色的頭髮,我想,這附近除了那傢伙以外,應該找不到其他人了吧?」哥哥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仰起頭,伸伸懶腰,點出那個必然無誤的嫌犯:「除了小七以外。」
  「嗯......」
  「所以當時睡在妳床上的,會是誰呢?」
  「小七......姊吧?」
  「偷拿妳內褲的,會是誰呢?」
  「......小七姊。」
  「所以,最後是誰答對了?」
  「哥哥......」
  「嗯?是哥哥嗎?妳是不是忘了什麼?」
  「......福、福爾摩斯。」
  「回答得很好,華生。」
  「......」

  故意的。
  玲玲在心中暗自想著,哥哥一定是故意想要欺負自己,才會故意隱藏這麼重要的證據,為的就是要欣賞她不甘心的表情。
  可縱然玲玲明白哥哥的目的,卻還是按照哥哥預想,滿臉不甘。

  只是,她腦中登時閃過一道未解之謎。

  「我忽然有一個很大的疑惑,哥......福爾摩斯。」
  玲玲雙手縮在胸前,手掌向內稍稍握拳,以一個小跟班的姿態,蹦跳到哥哥前方,舉手發問。
  「說吧,華生。」哥哥閉起雙眼,面露微笑。
  「那個啊,我看電視的途中,去上過一次洗手間。」
  「嗯。」
  「按照福爾摩斯先生的推論,也就是在那時候,小七姊跑進我房間來,在我床上睡覺。」
  「沒錯。」
  「可是,有一點很奇怪。」
  「哪邊奇怪?」
  此時,玲玲往前稍稍傾身,左手手肘橫放腰後,右手食指置於下唇,頭部向右,往客廳看去,刻意顯露出煞有其事的模樣。
  頭髮毫無拘束地從側邊垂落下來,一股淡淡的梵尼蘭香也從中漫出。
  「我只去過一次廁所,那麼...」她低聲說道。

  「小七姊,是怎麼離開現場的?」
  「......」

  這次才是真正的盲點。
  發現這件事後,哥哥也跟著低頭陷入沉思,他移開原先靠在牆上的屁股,與妹妹一樣,抬頭望向無人的客廳。
  接著,拖著躊躇遲疑的腳步,緩緩移動至走廊正前方。
  整條走廊邊共佈設了五扇門,左邊兩扇,分別是浴廁及倉庫,右邊三扇,則是兄妹倆與父母的臥房。其中最外側的那扇,便是妹妹的房間。
  頭髮是小七的,這點毋庸置疑,她的髮色相當特別,並非單純少年白,而是相當均勻且健康的輕柔銀灰,比兄妹倆黑中帶褐的髮色更為罕見。所以當時躺在玲玲床上的除了小七以外別無他選,哥哥如此深信,但既然這個根據不會有所懸念,為何小七會平白無故蒸發?
  他對此百思不解。

  「該不會...」
  經過冷靜雋思,哥哥用食指與拇指托住下巴,歪過頭,看著上頭掛著【玲玲房間 入內請敲門】牌子的房門。
  他神情稍稍放鬆,又隨即緊繃起來,看似已找出結論,卻仍抱質疑。
  「怎麼了?哥哥。」玲玲湊到哥哥面前,頭與哥哥歪向同一邊,雙手在腰後牽住,好奇地望著他的臉:「有想到什麼嗎?」
  「這個...該怎麼說呢?」
  「嗯?」
  「感覺這種事不太可能,但......」
  哥哥相當猶豫,緩緩直起身體,而玲玲也跟著哥哥站直起來,蹎起腳尖,側頭看他。妹妹來回輕輕轉動上半身,髮尾、裙襬及胸部,都以不同的延遲時間隨之搖晃。
  「到底想到什麼了呢?」看哥哥優柔寡斷的模樣,妹妹忍不住著急催促。
  「想到的話就快說嘛。」
  「可是,那太奇怪了。」
  他眉角抬起,語氣和平時相比,顯得格外無助。
  「其實小七還在屋內,只不過我們還沒看到她,這種想法......不覺得很荒唐嗎?」

  喀。

  「......你說沒看到誰?」

  毫無預兆地,玲玲房間的門忽然應聲打開。
  一名身穿白衣,臉色蒼白,臉色極為陰沉的灰髮女子,正佇立在房間門口,透過髮前垂延至鼻的瀏海,用那雙黯淡無神的死魚眼,猶如恐怖片中,隨時在身後待命的女鬼。

  緊接著,屋內便立刻滿注兄妹倆無比淒厲的慘叫。


◎ ◎ ◎ ◎ ◎ ◎ ◎ ◎ ◎ ◎ ◎ ◎ ◎ ◎ ◎ ◎ ◎ ◎ ◎ ◎


  「說真的...我這一生大概都永遠無法習慣小七姊神出鬼沒的習性。」
  「被你們當成鬼,受到打擊的是我這邊才對。」

  長達數十分鐘的暴雨總算稍顯停歇,窗外只剩微弱無力的細微雨滴悄悄飄落。
  經過雨劫水難,一兩隻倖存下來的蟬等不及烏雲散去,已開始扯嗓鳴唱,享受生命中僅存的求偶時光。雜亂輕盈的腳步在街中響起,由近轉遠,並偶發性地出現沉重悶響,一陣潮濕水聲緊臨在後。那是住在這棟公寓內的孩子們雨後的調皮嬉戲,他們穿著雨鞋,刻意踐踏路面水窪,比較水花高度,並以此作為勝負。
  忽然一陣極為短暫的猛然降雨,讓此時街上的小孩們發出興奮呼喊。

  兄妹兩人坐在三人座沙發上,肩膀彼此緊靠。
  而在單人座沙發,上頭坐的則是兄妹倆的青梅竹馬。她的容貌清秀,外型標緻,即使不上妝,也具有校花等級的外表。可那對簡直足以熄滅陽光的陰沉死魚眼,卻令她的美貌徒增恐懼語不安的成分,古代鬼故事中的女鬼多半也是美女,那便是這女孩的寫照。
  三人從兄妹倆搬來,至今已相處九年,兄妹仍難以適應她身邊所瀰漫的陰風靈氣。

  「竟然會從床上睡到床底下。」哥哥將兩隻手臂橫放在椅背上,無奈地笑了笑:「雖然知道妳睡相一向很差,但我以為都還是在人類的籌範內。」
  「真失禮。」
  被稱作小七的女孩,有些不悅地開口反駁。
  「就算是我,這種情況而言也是很稀有的。」
  「那對誰來說都很稀有......不,應該說根本不會發生。」
  「每周最多也只有三次而已。」
  「根本快變常態了!」

  就平日而言,當三人全部在場時,相聲組合才算是真正到齊。
  無論是去市場幫家裡買菜,上市區閒逛看電影,或是像現在,坐在客廳消磨時間。在大多時間,經常都是兄妹倆與青梅竹馬彼此相伴,玲玲雖然喜歡和哥哥兩人獨處,卻也蠻喜歡這個比自己大兩歲,同時比哥哥小一歲的鄰居姊姊。
  對玲玲來說,小七就像自己的親生手足一般,無話不談。
  「那,小七姊。」
  「嗯?」
  「那件我很喜歡的,所以......」
  玲玲扶住哥哥的左肩,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可以先還給我嗎?我打算後天去學校要穿的。」
  「穿什麼?」
  「我想要回我的克莉絲汀‧藍黛兒。」
  「......那是什麼東西?」小七不解地看著玲玲。
  「藍白條紋內褲。」
  「哈?」
  在對話的同時,妹妹一步一步朝小七走去,小七不明白玲玲的意思,只能傻楞坐在沙發上,看著不斷逼近的玲玲。妹妹行經哥哥前方,繞過矮桌,帶著沉沉的腳步,尋找失散許久的,那件最心愛的內褲。
  最後,她站到小七面前,彎下腰,用雙眸與小七姊的那對死於眼進行對抗。

  「可憐的藍黛兒在哭了,請讓她回到我的身邊好嗎?小七姊。」
  「那也得先讓我知道妳在說什麼。」
  「不是妳把藍黛兒拿去穿了嗎?小七姊。」玲玲低頭俯視小七,噘起嘴角,面露不滿地對小七說:「緊急要用的話沒關係,不過現在也該換回自己的內褲,然後把藍黛兒還我了吧?」
  「什麼?內褲?」
  「嗯,藍白條紋內褲。」
  「妳給內褲取名字作什麼?」
  「這不是重點,總之請把內褲還我,小七姊。」
  「可是,我沒有拿妳的內褲啊。」
  小七似乎對於玲玲的發言完全摸不著頭緒。
  「陽台那條就是我的。」擔心小七沒搞清楚,玲玲標明出了失蹤地點。
  「陽台?」
  即使玲玲已說得相當明白,小七依舊一臉茫然,她難得在家中表現出尋常女孩的姿態,雙手於胸前十指纏扣。

  感覺不像是演戲。
  在一旁觀看的哥哥這麼覺得,小七平時就喜歡對玲玲惡作劇,但像這麼粗糙的裝傻,不像是小七會做的事。
  難不成是推理錯誤?哥哥忽然擔心起來。

  「別裝傻了!小七姊。」
  然而,玲玲還是對犯人是小七這件事深信不疑。
  「我晾在陽台上的內褲,一定是被妳穿走了!」
  「妳在說什麼啊?」面對生氣的玲玲,小七顯得相當無措。
  「我怎麼會拿妳的內褲來穿,雖然我承認是有前例沒錯...」
  「果然!」
  「但今天不是,我現在穿的是我自己的內褲。」
  「既然這樣,讓我看一下就知道了。」
  她伸出雙手,繼續逼近小七。
  「等......妹妹妳要幹麻?冷靜點。」
  「聽話!讓我看看!」
  「不要!!」
  小七察覺到玲玲的意圖,趕緊出手護住裙子,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玲玲的手在那之前已抓住了裙角。
  雖然小七以往總是擔任主攻角色,但對於性騷擾,攻守能力近乎為零。

  一條粉紫色,邊緣綴有蕾絲的內褲,展現在兄妹倆面前。

  「不可能。」
  玲玲很快便放開了手。
  「怎、怎麼會......」她語氣顫抖,方才掀起小七裙子的手久久不能放下,呆站不動,對於方才所見完全無法置信:「竟然不是小七姊穿的,這......」
  「......」
  「從剛才開始,我到底,是在做什麼......」
  語畢,玲玲頹然坐倒,趴在小七腿上。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
  啪!
  小七忿忿不平地在玲玲後腦勺上用力拍了一下。
  「就因為這種原因掀我的裙子,我打從小學四年級以後就沒被掀過了,而且在那之前,也都是被你們兄妹掀的!」
  「唔哼哼......嘿嘿。」
  哥哥閉上雙眼,抬起右手,用食指在太陽穴上轉了兩圈,同時從喉嚨深處發出詭譎笑聲。
  「等等,你擺那什麼既陶醉又懷念的表情?」剛遭受妹妹偷襲的小七,把臉轉而面對坐在一旁,隔岸觀火的哥哥。
  「嗯?沒什麼」他意義深長地微笑著,遠遠望向窗外:「只是在想,和小時候看到的比起來,剛才的印象要比較深,譬如說雙腿之間有點明顯的兩片......」
  「我知道了!別再說下去了!這麼短的時間竟然能看得這麼清楚。」
  「如果我說其實看不太清楚的話,還能再確認一次嗎?」
  「當然不行。」
  在相聲中扮演吐槽角色,對於小七而言是挺新鮮的事。
  她皺起眉頭,令原先已十分驚悚的死魚眼,又變得更加駭人。儘管如此,嘴邊還是流露出攜夾善意的淺淺笑靨,遺憾的是這樣的笑容與眉目間的表情搭配起來,宛如醬油與牛奶,是會令人退避三舍的悲慘組合。
  若是在學校中露出這種表情,想必將會遭受霸凌。

  頹喪一陣子後,玲玲把臉從小七膝上抬起來。
  「那,如果內褲不是被小七姊拿走的話......」她緩緩起身,站在小七與哥哥之間:「洗衣籃裡那條沾了番茄醬的內褲,會是誰的呢?」
  「對喔,那會是誰坐到番茄醬上?」
  聽到玲玲的疑問,哥哥也跟著為此困惑。
  按照他們推斷,偷走內褲的犯人,應該是先坐到了椅子上的番茄醬,所以才順手借走晾衣夾上的條紋內褲。既然小七從頭到尾都在玲玲房間睡覺,並沒有坐到番茄醬,那麼內褲中彈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兄妹倆不禁沉思起來。

  「番茄醬?」
  聽到兩人提起這個字眼,小七稍稍想了想後,出聲打斷兩人的思考。
  「如果是跟番茄醬有關,那我可能知道。」

  「!!」「!?」
  這讓兄妹倆猛然僵直了一下。
  小七無心的一句話,使哥哥與妹妹立刻豎起耳朵,轉過頭,訝異地張大了口,直直望向正坐在沙發上,細心整理裙襬的小七。
  「小七,你知道些什麼嗎?」
  「知道的話就快說吧,小七姊!」
  兄妹爭先恐後質問著小七。
  「我來你們家之前,你們媽媽和我媽正要去超市買東西,還沒出發,先在走廊上聊了起來,我在門口聽到他們聊天。」小七不疾不徐地回答,刻意佯裝當時所聽見的實際語氣,在兄妹倆人面前演起獨角戲。

  「『番茄醬打翻了不清乾淨,害我不小心坐下去,弄髒褲子也就算了,還滲進內褲裡。』......你們媽媽那時是這麼說的,我想,也許是被她拿走了。」

  「......」
  「......」

  從大與轉小的午後陣雨,不知不覺已完全平靜下來。

  只剩從屋簷滴落在樓下車頂的水滴,以及駛過濕潤柏油路面的輪胎,能夠使人藉由聽覺鑒察到,剛纔此處正歷經一場盛大降雨。空氣中溢漫著雨後清新,感覺卻不如初落雨水時那般明顯,濕潤水氣讓人們嗅覺頓感麻痺,難以品嘗放晴時的清幽氣味。
  倘若可行,哥哥也願意短暫拋棄自己的味覺。
  起碼將曾經觸及舌尖的酸甜滋味徹底忘卻。

  「...我剛才舔了什麼鬼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後在浴室內,持續了二十分鐘刷洗舌頭的聲音。

  「需要蘿蔔泥嗎?」玲玲端著一只小碟子,站在浴室門口,面帶笑容:「雖然不是血,只是番茄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