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篇之 手工巧克力要從可可粉開始準備

本章節 11139 字
更新於: 2018-10-09
手工巧克力要從可可粉開始準備


  「哥哥。」
  「幹嘛?」
  「我在想啊......」
  「想啥?」

  二月的第二個周末,一波冷氣團帶來的小寒冬正在戶外肆虐。
  怕冷的小七在自己房間的被窩中抱膝取暖,無暇像往日般前來騷擾兄妹兩人,對他們而言,雖然能夠放鬆身心,卻也不免有些寂寞。
  玲玲坐在長沙發上,手中拿著一本流行雜誌,封面印有用藝術字體寫成的Valentine單字,而內頁很明顯的,就是一系列情人節巧克力的圖片與頌讚它們的文字。哥哥碰巧從房間出來去廚房倒水喝,很不巧地被守株待兔的妹妹逮到。他湊到沙發後面,瞄了雜誌一眼,立刻就被那些造型巧克力的價格驚駭住。小小一顆巧克力,竟然會比牛排還貴,這是哥哥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也不敢去想。
  所幸玲玲毫不猶豫地翻到其他頁去,可見並不是對那些奢侈品有意思。
  而她翻開的,是手工巧克力的做法步驟。

  「嗯...我大概知道妳在想什麼了。」
  哥哥腰部側靠沙發,雙手環胸,閉眼微笑,暗自在心中稱讚妹妹節儉的精神。
  「在想要給我什麼情人節禮物,對吧?講到情人節,我覺得最好的禮物就是手工巧克力,親手做的,而且不花什麼錢的。」
  「你在說什麼啊?哥哥。」玲玲抬起頭,面露不解地望向他。
  「我怎麼可能會親手做給你?那不是只有送給心儀對象時才會做的事嗎?」
  「呃,這、這樣啊...說得也是,哈哈......」
  與平時不同的正經發言,讓哥哥一時之間無從應對。
  從懂得什麼是情人節以來,玲玲與小七每年情人節都有送他巧克力與卡片,而哥哥也會很配合地在一個月後回送白巧克力。
  不過哥哥收到的,都只是她們在便利商店買的普通巧克力。
  「那妳剛才打算說妳在想什麼?」
  「我在想......」
  玲玲闔起雜誌,並把它扔到桌上。

  「大概需要融化多少塊板巧克力才能塗滿全身。」

  「......以防萬一我先提醒妳,事後我可不會幫妳清理廚房。」
  「哎?為什麼?」
  「這還用問!?」
  「嗚咕!」
  哥哥在玲玲頭上用力拍了一下,讓她肩膀反射性地縮了起來。
  「那是要做給哥哥吃的耶,為什麼打我?」玲玲雙手抱頭,淚眼汪汪地抗議。
  「我才不吃那種東西。」
  「玲玲就不行嗎?塗在玲玲身上的話就不能吃了嗎?那如果是塗在小七姊身上,或是上次來我們家的那個偷腥貓身上,哥哥就會吃嗎?是這個意思嗎??」
  被果斷拒絕之後,玲玲像連珠砲似地不斷質問哥哥。
  「什麼偷腥貓...她只是過來跟我討論校慶佈置的事而已。」
  哥哥嘆了一口氣,雙手叉腰,轉頭望向別處。
  這幾個月以來,玲玲對哥哥的態度已有明顯轉變,她不會再像以往一樣動不動就纏上去,也不會用言語大方示愛。就一個妹妹的身份而言,已經相當接近正常人的標準。但哥哥並不覺得玲玲正往脫離兄控的方向發展,從剛才的對話就能察覺她依然覬覦著自己的兄長,她會開始與哥哥保持距離不是因為她的戀兄情結治好了,而是她瞭解了比起無時無刻如影隨形的關係,互相給彼此留些空間反而更能吸引對方。
  雖然哥哥還是經常發現自己牙刷有被偷用過的痕跡。

  「哼,看她副模樣就知道她心懷不軌,哥哥你要慎選朋友才行。」
  「妳從哪裡看出她心懷不軌?」
  「裙子下......喏,你看。」玲玲邊說邊從沙發上拿起手機,點了幾下,翻出一張照片,並將螢幕朝向哥哥。
  「會穿半透明內褲的女人,肯定別有用心。」
  那是張從下往上拍的偷拍照,雖然稍許模糊,卻依然能辨識出臀部外型。
  「不要把這種照片亮給我看!還有不準偷拍別人裙子下面!」
  哥哥滿臉通紅地扭過頭,卻仍出於本能用眼角餘光偷瞄。
  之前的玲玲,只要是哥哥帶了異性朋友回家,她一定會從頭到尾環伺在旁,不讓哥哥與其他女性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可唯獨那次,她沒有強烈要求進入哥哥房間,原本哥哥還以為玲玲終於逐漸成為一個普通的妹妹了。後來才知道,她借了小七的電話,趁大家沒注意到時藏進哥哥房間並撥回自己的手機號碼,當成竊聽器來使用。
  雖令哥哥感到惋惜,他卻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妹妹仍舊是妹妹,如果她哪天不再親近哥哥,就等於是換了一個人格。

  「穿半透明內褲進到男人房間,這不是心懷不軌,那什麼才是心懷不軌?」
  玲玲義正詞嚴地教訓哥哥,把自己當成他的姊姊一般。
  「況且哥哥又是表面上風度翩翩,實際上卻是對自己妹妹身體想入非非的男人,如果說沒有任何危險的話,那一定是騙人的。」
  「這個家裡最危險的就是妳。」
  哥哥勉強以微弱的攻擊反駁回去,畢竟對自己妹妹身體有非分之想這點,他實在無法為自己辯解。
  「我很安全的。」玲玲一如往常挺起了傲人胸部,驕傲地說著:「媽媽出國前特地給我買了保險,以防萬一。」
  「不,我說的危險不是指這個,不過話說回來,老媽給妳投了什麼保?」
  「婦嬰險。」
  「看來老媽完全不信任我們啊。」
  原來母親出國前,已經有了哥哥會讓自己妹妹懷孕的最壞預期,哥哥只能苦笑以對,因為他也知道,萬一被玲玲從藥倉中翻出能夠進行迷姦的藥物,會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
  但轉念一想,倘若妹妹肚裡的孩子是別人的...
  哥哥背脊不免一陣發涼。

  玲玲拿回書桌上的雜誌,繼續翻看有關情人節巧克力的相關介紹。
  本來要去廚房喝水的哥哥,這時駐足下來,彎下腰,趴在妹妹身後的椅背上,與她一起瀏覽那些精緻高雅的巧克力圖片。
  儘管他們以父親的收入足以應付所有他們想要的奢侈品,但每個月寄回來的生活費卻十分有限,這個情況是打從母親出國到父親那邊後才開始的,哥哥不清楚是為了要培養他們理財的觀念,還是擔心他們會飽暖思淫慾。
  「要送人?還是要自己吃?」
  看玲玲一直盯著那些巧克力,哥哥不禁好奇起來。
  「我只是在想,等情人節過後,這些巧克力會打多少折。」
  「喔,這樣啊。」玲玲耿直的回答,讓他稍稍笑了出來:「如果打到五折以下,是可以給妳買一個回來嚐嚐。」
  「萬一被小七姊發現的話怎麼辦?」
  「放心吧,那傢伙雖然貪吃,不過起碼還懂得分寸,這種一小塊超過十美元的巧克力她要是敢偷吃的話,我就把硬梆梆的巧克力棒塞進她嘴裡。」
  「難得哥哥也會開黃腔。」
  「開黃腔?有嗎?」
  「有啊,硬梆梆的......唔?」
  玲玲才一轉頭,嘴中就被趁機塞入一條巧克力餅乾棒。
  哥哥手中拿著裝有半滿巧克力棒的塑膠罐,那是他剛才在房間內解嘴饞用的,因為吃了太多感到口渴,才會打算去廚房倒水喝。
  「姆啾姆啾。」
  「喂,要吃的話就整根叼走,不要莫名其妙前後套弄。」
  「啪噠啪噠。」
  「也別用舔的!」

  為了讓妹妹停止作怪,他索性放開手,將巧克力棒留在玲玲口中。
  從上次妹妹哭著發誓不再向哥哥要A片以來,已經過了整整一個季節,不過這個約定未曾實際履行過,每週她還是會固定從哥哥的電腦裡copy幾部影片回去。哥哥強烈懷疑就是因為A片看太多,玲玲才會有這些脫序行徑,此時的他深刻體認到,政府的閱覽物分級制度的確是有其必要性。
  「所以,今年情人節也打算給我巧克力?」
  「您在說廢話嗎?親愛的哥哥。」吃下那根巧克力棒後,玲玲把頭往後靠在沙發椅背上,面無表情地仰望哥哥:「不然剛才怎麼會問要多少板巧克力......」
  「不準塗在身上。」在玲玲說完前,哥哥先打斷了她。
  「那隻塗在胸部上呢?」
  「嗯,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沒問題了...才怪。」
  「噗咿~~」
  作為懲戒,哥哥掐住玲玲雙頰,教訓那張不斷口出色言的嘴。
  「給我普通的巧克力就好了,便利商店買的也沒關係,重點是不要搞怪。」
  「我一直都是很認真的。」
  「那樣更糟糕!」
  「難道哥哥不想要我做的手工巧克力嗎?」
  「手工也有普通的,總之不要塗在身體任何部位上。」
  「瞭解了,那我就加點妹汁進去。」
  「不準加奇怪的東西!」
  「哈哈,我說的妹汁是指口水而已,哥哥你想到哪裡去了?好色喔。」
  「不要用那種『哈哈,這不是香菸,只是糖果而已啦。』的口吻說這句話,口水也不準給我加進去!」
  「呿......」
  玲玲不滿地噘起雙唇,將眼神撇向一旁。
  雖然她早就知道哥哥不可能答應她這樣做,而且她本來也只是開個玩笑,但如此強烈的拒絕口吻還是讓她心生埋怨。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買顆巧克力球應付你也行嗎?」
  「如果妳找得到那玩意兒在哪有零售的話,那就隨便妳。」
  哥哥慢步從妹妹身後退開,轉身走向廚房,繼續他先前計劃要執行的任務,他把塑膠罐放在餐桌上,再拿起一只杯子,放到濾水器的出口處注水。
  水聲由低轉高,在溢出杯口前戛然而止。
  「不過記得,妹汁妹液妹水什麼的,都別沾上去。」
  「妹奶呢?」
  「等妳擠得出來再說吧。」
  「唔......」玲玲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胸部,彷彿在審查它們是否真的能夠泌乳。
  但沒懷過小孩的鈴鈴,乳腺理所當然不會擅自啟動,如果哪天真的有奶水跑出來,而哥哥又什麼事都沒做的時候,那時哥哥恐怕也沒足夠理智去收妹妹的巧克力。
  「那我真的隨便買便宜貨給你囉?是那種小孩看到也不會感興趣的便宜巧克力喔?」
  玲玲威脅般地詢問哥哥。

  「好好好,妳高興就好。」
  哥哥一面把杯子舉到嘴邊一面說著,似乎無心與她爭論。
  「反正妳每年都買便宜巧克力,我也見怪不怪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仰頭喝了一大口水,吃了半罐巧克力棒讓他感到口乾舌燥,不得不把喉嚨中殘餘的粉末徹底沖掉。
  看哥哥沒什麼反應,玲玲的語氣變得更加堅定。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今年絕對不會親手做給你。」她鬧著彆扭,雙手環抱胸前。
  「妳不是一開始就說不會親手做嗎?」
  「我改變主意了。」
  「所以會做給我?」
  「但是我又改變主意了。」
  「所以不會做給我?」
  「沒錯。」
  玲玲轉過身,攀扶在沙發椅背上,右手直直指向哥哥。

  「這輩子你都別想收到我親手做的巧克力了,親愛的哥哥!」
  面對哥哥的背影,她以十足的氣魄撂下狠話。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手工巧克力的製作材料都準備好了,小七姊。」
  「咦?之前聽哥哥說,妳堅決不肯親手做巧克力,是我記錯了嗎?」

  「我改變主意了。」
  玲玲很坦蕩地回答,把之前對哥哥撂下的話拋諸腦後。
  這邊是小七家的廚房,因為不想讓哥哥發現,也為了防範小七母親的大嘴巴,所以她選擇在小七姊父母出門的時候,把製作巧克力的材料帶過去,打算和小七一起做。
  雖然廚房是同樣的格局,不過廚具擺設方式與自家天差地遠,如果說玲玲家的廚房是井井有條,那麼小七家的就是亂中有序。玲玲花了好幾年都摸不清小七家鍋子的藏匿地點,小七卻能立刻就從原本應該擺放調味料的櫃子翻出來,而等到下次玲玲再打開那個廚櫃想找出鍋子時,不知何時它已移居別處。
  如果小七不在,玲玲勢必會手忙腳亂。
  所以既然小七也會在二月十四號那天送巧克力,索性就找她一起做。
  「妳說要做情人節巧克力......」
  小七雙手叉腰,歪頭看著玲玲擺在灶台上的東西。
  「可是我沒看到應該要出現的材料啊?妳買的這些是什麼?」

  玲玲帶來了一包紅褐色的粉末,以及一塊乳白色外表類似肥皂的不明物體。
  在小七的印象中,所謂的手工巧克力,應該只是將板巧克力隔水加熱融化後,再倒入模具中定型的成品。可是她沒看到任何類似板巧克力的材料,能夠識別的,只有糖與牛奶,以及一罐明顯是玲玲從自家倉庫拿來的卵磷脂。
  與其是說做巧克力,不如說是在進行什麼實驗更為恰當。
  真不愧是藥物開發員的女兒,小七心中如此想著。
  「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
  「什麼猜測?」
  「那包粉末,該不會,是可可粉吧?」
  聽到小七的提問,玲玲先是回過頭,用不以為然的眼神瞪向小七,接著張大雙眼與嘴巴,視線朝下,並露出令人生厭的笑容。
  宛如電影吸血鬼之吻中的尼可拉斯凱吉。

  「不是,那些是肉桂粉,我想玩玩看肉桂粉大挑戰。」
  「別對我擺出『You don』t say?』的臉,妳根本不知道直接用可可粉來做巧克力有多麻煩,那根本不是在家庭廚房就能做出來的,就算做出來也不能吃。」
  「這些都是食用材料,沒問題的。」
  「廢話,有可能拿不可食用材料來做嗎?」
  小七皺起眉頭,伸手搔了搔因為才剛睡醒而顯得雜亂不堪的灰髮。
  她沒做過手工巧克力,可至少也知道一般所謂的情人節自製巧克力,並不會從可可粉開始製作,而現在要說服固執的玲玲放棄那個念頭,不但難如登天,也已經太遲了。隔天就是西洋情人節,會賣巧克力的地方幾乎都已排滿人龍,加上此時正值下班時段,往來路程以及選購所要花的功夫,恐怕足以和小七母親出門前的化妝時間匹敵。
  「算了,反正我也不會幫妳試吃,到時死的不會是我。」
  「哎??」玲玲皺起眉角,發出不可置信的呼聲。
  「驚訝什麼?原來妹妹妳本來真的打算讓我試吃嗎?」
  「小七姊不幫我試吃嗎......」
  「絕不。」
  「幫我試試味道嘛。」
  「免談。」
  「即使是我一生的請求?」
  「妳一生的請求已經在六年半前用過了,八月三十一號晚上要我幫妳寫暑假作業。」
  「這麼久以前的事情還記得......」
  「再說,要試味道的話,妹妹妳自己試不就可以了?」
  「妳瘋了嗎?我怎麼可能會嚐這麼危險的東西。」
  「既然自己知道危險就不要叫我代替妳!」原先一成不變的死魚眼,此時頃刻間閃露凶光,緊接著小七的手掌,隨即在玲玲頭上揮落下去。

  按理來說,自己都不敢品嘗的食物,絕不會拿去送給自己心愛的人,但如今這個小女孩卻打算把用這些化學藥品所製造出來的生成物送給哥哥,不禁讓小七懷疑起玲玲對哥哥是否是真心喜歡的。
  或著,只是藉此機會毒殺情敵。
  「放心吧。」玲玲伸手拍了拍小七的左肩:「所以說,我用的都是食用材料。」
  她搭著小七肩膀,另一隻手則比了個讚的手勢,闔起右眼,將舌尖從溢滿笑容的嘴角邊伸出一截。
  「在正式出貨前還不會放妹汁進去,別擔心。」
  「什麼?」
  「不不不,我是說,妹液。」
  「就算要掩飾,也應該是把後面那個字替換掉才對吧......」
  小七無奈地搖了搖頭,皺起那對死魚眼,滿臉憂鬱地望向除了可可粉與卵磷脂外,其餘數瓶五顏六色絢爛繽紛的小罐子。
  色彩過於亮麗,猶如熱帶雨林中艷麗奪目的毒蛙。
  「不過,妹汁什麼的就算了。」她邊拿起其中一瓶神似硫酸銅的溶液邊說:「我問妳,這瓶藍得有夠詭異的玩意兒是什麼東西?」
  「食用藍色二號。」
  「......喔,那麼那瓶呢?」
  「食用黃色五號。」
  「旁邊的?」
  「食用紅色四十號。」
  「那一整排?」
  「銅葉綠素鈉、食用綠色三號、喹啉黃、食用藍色一號...」
  「夠了!妳是想毒死哥哥嗎?」在玲玲正用冷淡語調把瓶子上的標籤名稱依序唸誦出來時,小七忍不住先出聲喝止了她:「禁用禁用,這些化學藥品全部禁止玲玲使用!」
  「所以說,我用的都是食用材料,不用擔心的。」
  面對小七的質疑,玲玲做出了和先前一模一樣的手勢與表情。
  不過小七顯然並不領情。
   「不要以為前面有食用兩個字就可以隨便亂加。」
  她捏起灶台上那些絢麗的瓶子,舉手仰頭,詳讀瓶身上的標籤,仔細審閱其中是否含有不該入口的化學藥劑。不過小七到底並非像玲玲與哥哥一樣是身為藥品開發員的兒女,其中艱深的成分學名她一蓋不知,即便了解目前市售的食用色素毫無疑問不會讓人中毒,但她還是擔心彼此相容會有產生化學反應的可能性。
  而那顯然要比玲玲剛才不經意提到的"妹汁"更加危險。

  「既然都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吧,小七姊。」
  玲玲把圍裙套到身上,拉著左右兩邊的腰帶,在背後打了個不怎麼平衡的蝴蝶結,接著雙手插在腰間,挺胸面對著灶台上的食材與器具。
  「我"們"?」小七以嘲諷般的語氣,刻意強化"們"這個字:「妳自己做就好了,我對該如何從原料開始做巧克力實在一無所知。」
  「別擔心,我也是。」
  「這才是真正要擔心的地方!」
  「總之,嘿咻......」無視小七的質疑,玲玲轉過身去,又搬出了其他不應該出現在廚房中的東西,而其中大多小七都曾在化學課的實驗時使用過。
  「可以先幫我秤一百五十克的卵磷脂粉末在這個貼著B標籤的燒杯裡嗎?小七姊。」
  「......」
  語氣很專業,但只怕是用錯了場合,小七心中這樣擔心。
  看著玲玲熟練地使用量筒在標上A的燒杯中加入350mL的水,再以45度的傾角放入磁石,然後打開加熱攪拌器並轉動兩個旋鈕至適當位置,小七一時之間難免忘記此時自己身在廚房,而且還是自己家裡的廚房。無可奈何,她只能先照著玲玲所說,用藥紙與藥勺在電子秤上秤出150g的卵磷脂,即使這個電子秤能精確到小數後第四位,她也懶得理會小數點後的讀數。
  絕對不會試吃-這是小七當前最深刻的心聲。
  「雖然這麼問可能已經晚了。」小七把添加了卵磷脂的燒杯B邊交給玲玲邊說:「妳這些道具是從哪拿來的?」
  「小七姊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妳忘記我們家是做什麼的了嗎?」
  「嗯,也對,是我一時糊塗問了蠢問題。」
  玲玲與哥哥的父親既然身為藥物開發員,家裡面會有這些東西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小七心裡還是起了些疙瘩,攪拌磁石、玻璃棒還有燒杯什麼的,之前肯定都接觸過其他不知名的化學藥劑,萬一附著在上面殘留物混進巧克力裡...想到這點,小七不禁為哥哥深深擔憂起來。
  畢竟二月十四號不是一個很合適的忌日。

  橙光氾濫的情人節前夕午後,攪拌磁石的嗡鳴陣陣響起。
  在五百毫升大型燒杯A中盛了三百五十毫升熱水,以及剛被玲玲撒下去,與卵磷脂相同分量的可可粉。隨著液面中心漩渦不斷擴大,苦澀的可可味也逐漸瀰漫出來,這是最純正的百分之百可可溶液,卻也極為讓人難以下嚥。
  「沒問題嗎?聞起來像煎中藥一樣。」小七皺起眉頭,邊打開抽風機邊說:「妳確定妳拿來的真的是可可粉,不是肉桂粉?」
  「應該是吧,我也不確定,反正就算是肉桂粉,也死不了人。」
  「......」
  好吧,這也算是一個妥協點,小七心中如是說。
  「只有剛開始會有臭味,我想是這樣沒錯。」玲玲左手捏起鼻子說著,而右手也不忘捏起溫度計,量測燒杯內的溶液溫度,欲使之維持於六十度左右。
  然而加熱攪拌已進行了將近五分鐘,溶液仍沒有濃稠化的跡象。
  「但除了臭味以外,我還聞到一些酸味,是我的錯覺嗎?」廚房主人不安問道。
  「只是剛開始會有酸味,我想是這樣沒錯。」
  「而且還有澀味。」
  「只是剛開始會有澀味,我想是這樣沒錯。」
  「還有便味。」
  「只是剛開始會有便味,我想是這樣沒錯。」
  「焦味。」
  「只是剛開始會有焦味,我想是這......」

  「已經焦掉了啦!哪有一開始會先燒焦然後再恢復正常的東西啊!?」

  聽到小七提醒,玲玲才終於鬆開捏住鼻子的手。
  此時空氣中,的確正瀰漫著苦澀典雅的濃郁焦味。
  由於玲玲無意間關掉了磁石攪拌鈕,以致燒杯內的固態物一層層在杯底沉澱,不但隔絕了熱傳導,也讓自己本身產生不可逆的化學變化。
  簡而言之,就是燒焦了。
  「哎呀呀呀呀呀...」玲玲發覺事態不妙,趕緊用溫度計在燒杯裡攪和起來,只是經過高溫薰陶,如今再多加攪拌也是於事無補。燒焦的可可亞膠結成漆黑的細小片狀,在溶液中載浮載沉,隨波逐流,偶爾在杯壁上顯露蹤跡,隨即又隱身進混濁液體裡。
   幾滴汗珠從玲玲額頭上冒出,與其冷靜表情成為強烈對比。
   而小七的那對死魚眼,此時也死得更加徹底。

  「......」
  「......」
  「在、在巧克力裡加些苦味是必要的呢,妳說是吧?小七姊。」
  「別想把責任偷渡到我這來,玲玲小妹。」
  小七雙眼無神地望向那隻染黑的燒杯,雙手環胸,後背倚靠在牆上,彷彿已然成為生氣全無的大理石浮雕。玲玲別無選擇,默默轉降加熱旋鈕,但理所當然地,已焦掉的可可亞並沒有就此消失。
  事到如今,也只能另尋其他亡羊補牢的辦法。
  「好燙又好澀。」玲玲小心舔了一口巧克力溶液,抿著舌頭發出苦澀呻吟。
  「多加點砂糖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好一些呢?」
  「別問我,這種事我不會知道。」
  「好冷淡喔,小七姊,不是說好要一起做巧克力送給哥哥的嗎?」
  「我才沒答應過,還有別又想把責任偷渡給我。」
  小七皺了皺眉頭,用趕蒼蠅的手勢朝玲玲方向招呼幾下。
  關於要送給哥哥的巧克力,小七其實早就已經在外面買好,不過由於競爭意識使然,她並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玲玲。
  將廚房借給玲玲搞化學實驗,她認為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那,砂糖可以借我用吧?」
  「可以是可以,別一下子倒太多就好。」
  小七答應後,玲玲從容打開櫥櫃,裡頭瓶瓶罐罐大多裝的都是白色粉末,然而粗細有別,即使瓶身沒貼標籤也能明顯辨別出其種類。
  前提是使用者並無心慌意亂的情況下。
  當玲玲拿出一瓶裝有極為細緻的白色粉末的玻璃瓶時,小七並沒有阻止她。
  「妳確定妳剛才加進去的是砂糖嗎?」
  直到粉末加入,木已成舟時,小七才帶著竊笑提出疑問。
  「放心吧,小七姊,我還不至於傻到分不清楚鹽跟糖的外觀。」玲玲沒有回頭,繼續攪拌著燒杯中的黏稠液體,並小心沾了一些品嘗味道。
  「嗯,沒有鹹味,我沒加成鹽巴嘛。」
  「我沒說妳加了鹽巴。」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加到其他東西去了?」
  小七點點頭,打開櫥櫃,伸手拿出方才玲玲才拿過的玻璃瓶,刻意在玲玲眼前晃動幾下,讓她仔細辨識內容物。而粉末在搖晃時產生的條條斷痕,讓玲玲瞬刻便恍然大悟,自己剛剛是加進去了什麼不該加的東西。
  太白粉。

  「嘛、嘛......」
  玲玲聳聳肩膀,不好意思地轉頭望向別處。
  「在巧克力裡勾芡,也不是不行的事。」
  「沒人會給巧克力勾芡好嗎?妳是要做巧克力燴飯?還是糖醋巧克力?」
  「做沒人會想到的事,這就叫別出心裁。」
  「分明是粗心大意。」
  「反正哥哥也嚐不出來的,妳不說我不說,哥哥不可能會知道我加了太白粉。」
  「妳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啊。」

  事已至此,也無從補救。
  為了忘記剛才的失誤,玲玲趕緊再從櫥櫃中拿出另一罐玻璃瓶,這次瓶中的內容物與剛才不同,擁有很清楚的結晶外型。
  並非是麵粉或太白粉之類的特徵。
  「只要用甜味蓋上,肯定能把哥哥唬嚨過去...只要多加幾匙白糖。」
  「喂,那......」
  在小七阻止以前,玲玲已經加入五六杓結晶物進燒杯當中,在磁石的高速與高熱攪拌下,迅速溶解其中。而經過太白粉的勾芡,巧克力溶液也變得更加黏稠混濁,某方面來看,的確像是有可能會成功的作品。
  前提是不再出其他錯誤的情況下。
  「妳果然加成鹽巴了啊!」
  「啥?噢不。」
  這次小七遲了些提醒,主要是由於玲玲動作太快,而非小七想看好戲。
  「食鹽、砂糖......長太像啦!都是結晶,誰分得出來啊!咦?說的好像我不會做菜一樣......我說誰不會做菜啊!?平常我明明就分得很清楚啊!」
  「玲玲,妳冷靜點,我知道妳平常是能分出來的。」
  「冷靜?冷靜...對,冷靜,我會冷靜的,我應該要冷靜的。呼...我是既冷靜廚藝又好的玲玲,鹽跟糖,只要我冷靜下來,要分清楚哪個是哪個簡直小菜一碟。這罐是鹽,所以擺在旁邊的那罐白色結晶就是糖...沒錯,罐子上寫著sugar,不過我還要用舌頭確認一下...嘖,甜甜的,確定是白糖沒錯了。」
  玲玲閉上雙眼,搖搖剛才沾過糖的食指,顯露出自信的態勢,拿起杓子,不由分說地便快速把白糖猛加入燒杯中,一瞬間已有十許匙的量。
  動作狂氣十足。
  「喂!玲玲妳...」

  「只要用甜味蓋上,肯定能把哥哥唬嚨過去,哇哈哈哈哈哈哈!」

  「妳完全沒有冷靜下來啊!」
  眼見砂糖已在瓶口處形成一縷小瀑布,小七趕緊上前阻止,只是在拉住玲玲之前,半瓶砂糖已然消失在滾燙的巧克力溶液之中。
  隨著磁石攪拌,勾芡痕跡不時出現在燒杯杯壁上。
  「我不是說過不要加太多的嗎?這下妳要哥哥怎麼吃?」
  「沒關係,小七姊說過會幫我試吃的。」
  「那一定是妳記錯了。」
  「接下來呢......」
  無視小七的吐槽,玲玲繼續下一步動作。
  她用刀子俐落地削了幾片可可脂下來,就像切奶油一樣,而當她把可可脂放進燒杯後,滾熱的溶液也讓可可脂迅速溶解。此時令人難以置信的香甜氣味,隨即瀰漫在整個廚房中,頗有驅散方才失誤造成的詭異氛氳的氣勢,然而氣勢終究只是氣勢。
  就如同光噴上香水,無法真正驅除體臭同樣的道理。

  「雖然是有香味沒錯,但我還是有聞到一點海水的味道。」
  小七皺著眉角,低頭看著那杯黝黑液體。
  「可以宣布OUT了嗎?」
  「海洋是生命的起源。」
  「別把自己的失誤說得這麼偉大。」
  「海洋之心巧克力。」
  「不要還沒做好就開始命名。」
  「生命起源巧克力。」
  「不懂妳在說什麼了。」
  「一起創造新生命的巧克力。」
  「雖然還是不太懂,但總覺得有種淫穢的感覺。」
  「妳在說什麼呢?小七姊。」玲玲不滿地轉過頭去,瞪了小七一眼,緊接著便開始認真地侃侃而談:「新生命是神聖的,是生命萬物得以延續的根本,為何大地會如此翠綠?為何大海遍布生機?正是因為新生命的綿延不息,我們與禽鳥走獸樹木花草才得以居住在這顆森羅萬象的艷麗星球之上。」
  「呃......」
  聽到這番異常壯闊的言論,就連小七也不禁啞然,無以回嘴。

  「所以,等到哥哥吃了這巧克力後一定會跟我啪啪啪作為獎賞。」

  「結果還是百分之百的淫穢嘛!」
  「不,小七姊,巧克力的濃度是不會到百分之百的。」
  「當然不會,因為妳剛才已經加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這麼說也對...剛才稍微失誤多加了一些東西,我想想看,如果要掩蓋掉所有失誤的話,應該要再加什麼東西進去會比較好呢?」
  「拜託妳什麼都別再加了。」
  「答案是:食用紅色四十號!」
  「......不考慮換答案嗎?」
  「Final answer? Final answer!」
  玲玲以參加問答節目的氣勢確定了她接下來所要添加的物品。
  「如果我能夠做出色彩繽紛的巧克力,也許對哥哥來說味道就不是重點了。」
  「別刻意創造出一個過錯去掩飾掉另一個過錯啊...」
  當玲玲將手朝那些色彩繽紛的瓶瓶罐罐伸去時,小七並沒有加以阻止,畢竟事到如今,似乎再也沒有阻止的必要了。
  此時的玲玲,無疑是在暴走狀態。
  她將添加了可可脂而顯得略為芳香的巧克力原液分裝在數個燒杯中,穿戴上早已準備好的實驗衣以及乳膠手套,並戴上口罩與護目鏡。
  而在把滴管伸入食用紅色四十號前,玲玲卻這麼說了:
  「......其實只是為了營造氣氛。」
  「沒人在問妳問題。」

  玻璃滴管被玲玲熟練地在手中玩弄了幾圈,雙手各持一支。
  黃色五號與紅色四十號左一滴右一滴,就這樣接連加入第一杯巧克力溶液裡,照理而言應會浮現出亮麗橙色,然而現實中巧克力卻還是維持它自身的漆黑棕褐。
  玲玲當然非常清楚,光是添加幾滴的色素不可能蓋掉如此深的色彩。
  所以她開始加速了動作。
  「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
  黃色五號與紅色四十號已經人的速度不斷被玲玲以玻璃滴管注入燒杯之中,甚至能夠以肉眼察覺出它們液面在原先的容器瓶中緩緩下降,而正如玲玲所預料,巧克力不再固執它的原色,隨著液滴加入,它緩緩轉變成為令人難以提起食慾的暗橙色。
  如同去年放到現在的橘子。

  「等...妳給我停一下啊!」
  「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
  「喂喂喂喂!別繼續給其他杯加色素啊!!」
  「北斗神拳對我沒用!」
  「拉歐嗎!?」
  「拳王的膝蓋是不會跪下的!」
  「冷靜點,我沒要妳跪下,再說妳根本不是拳王。」
  「你已經紫了。」
  「沒錯,那杯已經紫到很詭異了,不準再給我加更多色素進去!」
  「血!我需要血!紅色色素不夠了!」
  「妳一看到血就會昏倒忘記了嗎?」

  無論如何,單憑死魚眼根本無法阻止同步率高達百分之四百的兄控。

  隨著時間往黑夜一側逼近,陽光反卻變得更加耀眼。
  而隨著巧克力往耀眼的色彩逼近,毒性反卻變得更加醒目。
  當到入模子裡的詭異液體凝固之時,正是一切無法挽回的時刻,小七對此深有覺悟,可玲玲依然愚昧無知。她天真地以為當哥哥看到這些花花綠綠的巧克力時,會有勇氣把它們塞進嘴巴裡面,所謂啪啪啪的獎賞,很有可能僅僅只是挨打的聲音。


  「妳拿我們的生活費拿去幹了些什麼蠢事啊啊啊啊!!?」
  哥哥收到巧克力後,反應與小七的預期幾乎吻合。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