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附喪神傳說

　　「我只是有點納悶啊！畢竟憨孫突然愛漂亮起來，之前的內褲可是相當樸素的類型，上面還有動物圖案，莫非有心愛的對象呀。」

　　這話，是不是不要告訴給小晴比較好？
　　對於我們能看到他這件事，開口解釋的對方似乎不怎麼訝異。
　　靈體是一位白髮蒼蒼、看來都能當我們爺爺的老人，身上還穿著汗衫和布短褲。
　　
　　第一次見面就如此不正經，老爺爺仍帶著和藹的笑容。
　　但還站在陽台邊的他，手上還抓著內褲呀。
　　小晴似乎受不了了，一把搶走了蕾絲內褲，趕快塞回自己的衣櫃裡。

　　「我明白喔！老爺爺，小晴最近突然會變得積極，肯定是為了誘惑我家的表哥啦，從以前就……」

　　話還沒說完，胡亂說話的表妹就被慌亂的小晴摀住嘴巴、暴力拖去房間的角落了，手上似乎還抓著一綑膠帶……
　　記得以前小晴不怎麼粗暴呀，我無言看著這對好朋友的親密互動，倒是老爺爺似乎明白表妹的意思，若有所思注視我。

　　「看來是喜歡這位帥哥呀，雖然長得還不錯，但似乎不太中用呀，現在的年輕人吼……」

　　劈哩啪啦開始說了一大串，我只能乖乖接受他的說教。
　　等等！我可不是你的孫子呀！
　　勉強忽視老爺爺的評價，我插入滔滔不絕開講，已經聊到川普當選後各種亂象的他，老爺爺生前很關心時事呀。

　　「不好意思冒犯了！但請告訴我們，您為何還留在此處的原因？」

　　以我的理解，老爺爺雖不是怨靈，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地縛靈了，自小晴搬來新家後已糾纏她一段時間。
　　既然因為某種原因徘徊，就必須找到源頭，總不會──只是為了看漂亮的年輕女孩吧。
　　一提到正事，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對吼，為什麼你們看的到我啊？」

　　現在才好奇這點嗎？我帶著服務員的笑容解釋。

　　「我家表妹也看的到您，當我們有陰陽眼就行了，受到小晴的委託想來解決您的問題。」
　　「安內啊……」

　　混雜著台語的國語，老爺爺似乎認真思考起來。
　　最後，卻露出老頑童的調笑笑容。

　　「我才不想告訴你們勒，早就忘記了！莫非你們要超渡我呀？你能拿我怎辦啊？」

　　冷靜，這不過是所謂的奧客呀。
　　就算他特地跑去角落撩起洋裝的裙子，惹得小晴發出尖叫聲我也必須忍耐，不過是色老頭的挑釁。

　　附帶一提，妹妹的嘴巴被小晴貼上膠帶封口了。
　　打工的經驗讓我能繼續維持職業笑容，但我可不是在工作，今天是在幫助朋友除靈。
　　威脅也是可以的，反正不會被奧客告，所謂「死」無對證嘛。

　　「老爺爺，生死有命，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原諒我要採取一些激進手段了。」
　　「哩勒功蝦毀？難道你能拿出一把桃木劍斬了我？我偏要鬧鬼！」

　　不，我還真的做不到。
　　雖然出生自一個有悠久血脈的家族，遺憾的是、我的天賦算是不怎麼樣，也不擅長於使用魔法。
　　不過，我的表妹就不一樣了。

　　「不要亂脫啦……」
　　
　　裝作沒看到色老頭已經把小晴的內褲脫到一半，不經意還是會偷瞥幾眼。
　　我走到角落的表妹身邊，雖然粗暴撕開膠帶讓她眼角帶淚，似乎很想對我抱怨一番。

　　「交給我吧！小晴是拿來欺負的，不能逗弄她啊。」
　　「欺負跟逗弄有差別嗎？」
　　
　　至少我是分不出來，幸好表妹看來幹勁滿滿。
　　不過──鬧瘋的老爺爺已拿著剛從小晴身上脫下的內褲在揮舞，附帶一提這條內褲布料更少，蕾絲邊外還是醒目的紅色，這真的沒什麼意圖嗎？

　　對於下空的少女追著自己在空中飄的內褲，如此殘酷羞恥的畫面，我扶額搖了搖頭，催促表妹趕快拿出殺手鐧。

　　打開自己的側背包，等到表妹將那一個木盒子放到地上，我最後一次警告老爺爺。

　　「放下小晴的內褲，否則……」
　　「否則安爪？生前我也見過不少神棍啦！還騙過我一百多萬的存款，不就還好兒子有發現！」

　　看來是被欺騙過了，才讓老爺爺如此排斥我們，死後會把一些執念放大，老爺爺生前個性肯定很頑固吧。
　　但您將遇到的，是更厲害的神棍呀。

　　「老爺爺，您聽過付喪神嗎？」

　　接續老爺爺的話語的，是我家的表妹，以甜美的語氣說道、嘴角掛著神秘的笑容。

　　「那啥？似乎有聽過呀。」

　　聽到了奇怪的話題，他因此停下動作，小晴也順利奪回自己的內褲了，可喜可賀。

　　「這是源自日本的妖怪概念，傳說器物如果經過百年，積蓄足夠修行後就會轉變為妖怪。中國也有類似的概念，就是所謂的修練成精，不管生物或死物都有機會轉化為更厲害的存在。爺爺總聽過《聊齋誌異》吧？裡面就紀錄了許多精怪的傳說。」

　　「我是沒讀過啦，但以前很愛《新白娘子傳奇》呀，所以勒？小妹妹要說這世界無奇不有，連這些杜撰的故事都是真正存在的？」

　　老爺爺你還能在這邊跟我對話，不就很不可思議了嘛。
　　盤坐在地板，表妹仍一副從容的姿態。

　　「別急嘛！台灣有很多種類的毒蛇，有幾條確實也修練成妖了，或許鈴鈴認識幾位……但話題回到付喪神上吧。」
　　「我想告訴老爺爺的是，正如你們這些沒有投胎的靈體，付喪神確實存在喔。」
　　「經過百年的時光，古老的物品獲得了靈魂，雖然大部分都是只有朦朧意識，不見得很有智慧……」

　　她再次露出微笑，將手放到木盒準備打開。

　　「但是，都有些「很好玩」的能力喔。」

　　那句很好玩聽來特別危險，加上表妹刻意散發出的壓迫感，老爺爺向後飄了幾步的距離。

　　「我們林家，就是挑選收藏這些藏有付喪神的古董，並使用它們濟弱扶貧、擁有古老歷史的魔法師家族。」

　　不，沒有濟弱扶貧，我感覺都是在騙財騙色。
　　將這樣的吐槽放在心中，重新將內褲藏好的小晴此時湊到我耳邊，早就知道我們家特殊背景的她偷偷問道。

　　「晨哥，這次紅霞又帶什麼付喪神來了？應該不會把家裡掀了吧，爸媽還有貸款要繳喔，請放過我們……」
　　「我想先確認一下她是幹過什麼好事把房子弄垮了？但這次的付喪神肯定沒問題……」

　　故意緩慢打開盒子吸引老爺爺的注意力，潘朵拉的盒子裡到底有什麼禁忌？這讓現場的老爺爺和小晴都繃緊神經。

　　當然──實際上根本一點都不可怕，盒子裡只是放著滿滿的玻璃珠。
　　搭配本來就站在彈珠上的小隻付喪神，一頭黑短髮性別不明的它穿著古早的肚兜，舉起雙手露出嚇到了吧！彷彿這麼說道的表情。

　　與其說是驚嚇，不如說很可愛。

　　所謂的付喪神，有些是這種穿著古裝，看起來很像Q版中國娃娃或日本娃娃的神祕小人，大都是一個小碗就能放進去的大小，性別不明。
　　畢竟是人類使用過的器物，部分付喪神的外表會模仿曾經擁有的主人，無法被普通人看見，也是三不五時才會現形。
　　與其說是有智慧的存在，大部分只是複製著我們的行為，很快又會消失無蹤，偶爾觀察它們的行動倒是很療癒。

　　雖然會配合做出驚喜的動作，這應該是表妹特別調教過的吧……

　　「只是幾顆彈珠和奇怪的小矮人！別嚇死老人家啊！」

　　先不說老爺爺已經死了，玻璃珠的付喪神閃過難過的表情，或許是心情受創了，很快又如雲煙消失無蹤。
　　
　　「還以為你會嚇到魂飛魄散，真是白準備了……」

　　腹黑的表妹也失望了片刻，不過她很快就振作起來，談到這付喪神的重點。

　　「老爺爺──你有沒有玩過打彈珠呀？還是小鬼頭的時候。」
　　「嗯～孩提時代有玩過啊，那是物資嚴重不足、但也純樸的時代呀……」

　　老爺爺以懷念的表情說道。
　　上鉤了，表妹嘴角以惡魔的幅度勾起。

　　「那你知道，林家為什麼要收藏這些付喪神嗎？」
　　「剛剛不是說啦，啥麼濟弱扶貧……」

　　表妹拿起其中一顆彈珠。
　　在陽光照耀下，映照出彈珠內部的色彩。

　　「不全是喔，正如人類也有壞人和好人，付喪神也有善良的或邪惡的。」
　　「善良的付喪神不會干擾我們的生活，成精的它們也只是無意識模仿著主人的行人，最終可能被人類丟棄，被破壞再度回歸於天地，這是它們的宿命。」
　　「但邪惡的付喪神，不甘於只是人類的器物。」

　　表妹以嚴肅的面容，注視著手裡的彈珠。

　　「我們家族在收集付喪神的過程中，有遇到願意提供力量給我們的付喪神。反之，也有搗蛋、甚至殺掉人類的付喪神。」

　　由於表妹那煞有其事的語氣，整個房間的溫度似乎掉了幾度。

　　「這玻璃珠──是壞的付喪神呀，別的不說，老爺爺不覺得有件事很奇怪？」
　　「哪，哪裡奇怪了？」

　　猶如在配合表妹的說法，彈珠內的波紋放出了淡淡的暗紅光，膽小的小晴嚇得抱住我的腰，是國中妹子柔軟的身軀呀，還有那不小的胸部……

　　表妹笑了，像個反派人物的笑容。

　　「這顆玻璃珠裡封印的，是人類的靈魂呀。」
　　「因為作惡多端殺了太多人，當初林家才將它收服封印，不過我不介意對凶宅的怨靈使用，畢竟你們也沒超渡的可能性了嘛。」

　　一手往自己褲管的口袋摸去，表妹繼續以甜美的笑容壓迫老爺爺。

　　「所以老爺爺，你是不是惡靈呢？聽聽看那些靈魂受苦的聲音吧，呵呵……」

　　盒子裡的彈珠開始閃爍，同時還發出了靈魂的哀鳴聲。

　　「咿！！！！！！！！！！！」
　　
　　這下老爺爺真的要嚇到魂飛魄散了，前面說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一被威脅還是畏懼了。
　　當表妹拿著玻璃珠朝他逼近時，膽小的他立刻下跪求饒。

　　「晨哥，這是真的嗎？我以為你們家的付喪神都很善良……」

　　對於小晴不安的問題，我露出尷尬的笑容，以他們聽不到的音量小聲說道。

　　「當然──全都是表妹在唬爛。」
　　「可，可是剛剛真的有哀號聲耶？」
　　「她只是手伸到口袋裡，撥放手機裡預先錄好的電影音效而已，還有彈珠會發光是藏在盒底的LED燈，都是可以控制的人類科技……」

　　反正只要營造出這種氣氛，要鬼不相信也難，她一開始就看穿老爺爺只是老好人了吧。

　　「哎～我常常被紅霞騙，只是沒想到她連鬼都敢騙呢……」
　　「有麻煩請一定要告訴我，對不起，我家的妹妹造成太多困擾了……」

　　我反而為小晴心疼了。

　　「不過……」

　　瞧著表妹那欺負老爺爺所露出的笑容。
　　壞的付喪神，確實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