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苦戰

　　時間回到稍早前。

　　

　　向宇倫食指與中指一彎，傀儡近身護主，逼退了前仆後繼的惡靈。

　　顏映星也不含糊，乾坤圈隨意念而動，身形騰挪間，既如衛晨曉所預期的清掃了不少惡靈，也與向宇倫一同守好大門。

　　兩人雖是第一次聯手，但許是都源於道家，大概知道彼此的狀況，一來一往的進攻、防守，倒顯默契，儘管惡靈們依舊狂躁地無差別攻擊，他們仍是很好地堅守陣地，沒讓祂們再靠近大門一尺。

　　

　　但一路斬殺惡靈，好不容易來到天井中央的三人，卻是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這是鬧那樣？居然還在隱身當中？

　　所以是他們低估祂的階級了？



　　就在衛晨曉感到棘手的同時，花輕似卻毫不遲疑、率先甩出鈴鐺鏈，角度之刁鑽，又清了一波惡靈，尤以鈴鐺聲隨風響徹，惡靈哀號地紛紛躲避。

　　見狀，鐘聿爔雙腕交疊，幻化出長劍，伴隨鈴鐺彈起劍吟，與之合奏起激烈打擊樂章。



　　天井頓時颳起一陣狂風，周遭的惡靈們於哀號中又夾雜著怒吼，竟是不顧一切地往花輕似與鐘聿爔撲去。

　　鐘聿爔眼一瞇，反應極快地將長劍化為雙刃，凌厲的破空聲響燃起一道道火紅的燄，看似張狂卻又帶著凜然聖氣地將發狂的惡靈們一一淨化。

　　衛晨曉見狀，手腕一轉，桃木劍上手，輕盈靈巧的劍術與符咒的機敏運用，也殲滅了不少撲過來的惡靈。



　　隨著鈴鐺鳴響與刀吟越發的高亢，風也益發的狂烈，如利刃、颳得人生疼。



　　衛晨曉與鐘聿爔配合得當，加以樂音的配合讓惡靈們痛苦難耐，幾乎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將天井的惡靈驅逐了大半。

　　接二連三的壓制，似乎惹怒了祂，周遭幽光瞬間一暗，惡靈更是慌張地逃竄。

　　知道這是祂要現出真身的前兆，三人反攻為守，機警地望著四周。

　　前方浮出一團黑氣，接著慢慢浮現出一佝僂老人。

　　老人衣衫襤褸，支撐著身體的朽木拐杖坑坑洞洞還時不時地鑽出蠕蟲，左手拿著灰僕僕的如意、一滅一暗地閃著不祥的暗紅幽光，灰敗又乾癟的臉上含著深深怨氣，混濁的雙眼盯著三人，是暴風雨前、暫時的寧靜。



　　三人見狀，不由得嚥了嚥口水。

　　是的，一般高段的惡靈不太屑帶著小弟，但墮神、尤其是墮落土地神並不在其列。

　　土地神為華夏最基層的神祇，守護著一方土地，司鄉里的往生者的戶籍，是冥府的地方行政神，因這層身分，土地神亦能保護墳墓，故而在墓園也能見其身影。

　　此外，又司管理土地，既能庇佑農民的收成、又能保佑商人經商、旅途平安等等，可說是華夏人民心目中最親和的神祇。

　　也因如此，不誇張的說，在民風純樸的農業年代，土地神廟可謂是每走幾步路就能見到*。

　　不幸的是，工業的興起乃至於現今的科技時代，農村改建、稻田化為高樓大廈、田埂鏟平為馬路、一切一切的變化，不僅人類的生活擁擠，連帶的連土地神廟也被迫遷移，或是請到香火旺盛的廟宇共同恭奉。

　　可再小一點的、像是路邊的土地神廟，卻時常被遺忘，不僅失去了香火、也失去了容身之所。

　　一直到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很常見，公會一直以來有個巨大的項目就是安置流離失所的神祇，也儘管公會致力於讓每個靈都有能回歸至該歸之處，可現實是，數量眾多而無法一一顧及，總有疏漏的情況下，一些久未找到歸路的神祇，或因神力消散化為魂體歸至冥府重入輪迴，或因怨恨人類的背棄而墮落至地界成為墮神，並伺機回歸人界展開報復。

　　近幾年這樣的情況越演越烈，他們其實也聽過不少老師提起，現在碰上了，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說聲果然還是遇到了、還是該嘆句竟然被他們遇到了。



　　三人如臨大敵的模樣，讓祂很是得意，祂顫巍巍地舉起了左手的如意，下一秒，個頭大如拳頭的蝗蟲群朝三人飛撲而去。

　　鐘聿爔立即將雙刀合併，並飛速地旋轉擋下了第一波的攻勢，接著往後一躍。

　　早就備好符咒的衛晨曉迅速補上他的位置，三昧火燃起，將剩下的蝗蟲燃燒殆盡。

　　花輕似見狀，偷得空隙，足尖一點，躍到墮神面前，鈴鐺鏈一繞就要將祂手上的如意打落，卻不料祂的速度更快，拐杖一敲，地面激起強烈震動，花輕似雖是很快地穩住重心，可惜的是鈴鐺鏈失去準頭且來不及回防地被拐杖擊飛。

　　鐘聿爔上前接住了花輕似。

　　花輕似因被擊中而呼吸略顯急促，但面色如常，站好腳步後，又拉開了鈴鐺鏈，打落墮神再度招喚的蟋蟀。



　　衛晨曉飛快地審視目前的狀況。



　　一般來說，碰到惡靈、魔靈一類的，通常就把對方打到半死、咳……是打到心服口服再強制送反地界；若是怨魂、惡鬼之流得送回冥府，就需要引路者、道士或是有學過引魂的靈能者。

　　但墮神不是，不、正確來說，這兩個方法都適用於墮神，卻只是治標不治本，因為對方擁有的神格，若不回歸該歸之處，只怕哪天修成了魔神，又是一場浩劫。

　　因此，最佳的解決之道，就是「引路者」。



　　舉凡不該往冥府、也不該回地界的神、靈，就需要引路者來引領。

　　引路者是個非常奇妙的職業，事實上若問他們，真知道把神、靈送回何方嗎？

　　答案只有一個：不知道。

　　因為他們只負責找出道路，至於通往何方，若跟著過去也就回不來了，當然不會有人願意以身試法，或者真試了吧──

　　都說回不來了，所以結論還是不知道。

　　此外，引路者也是人數極少的職業，雖不比通神者稀有，但因為體質過於陰寒，易引來魑魅魍魎，故早夭的機率很高；幸運點成年了卻還是沒有正確的引導，同樣會被侵擾地夜不能寐、精神恍惚等患上各類疾病而猝死。

　　至於能被公會找到、且安全的長大經過考核地成為引路者的，或者可以說為了彌補體質，各個運氣極佳的堪比吉祥物，也就供不應求，通常是一人跑各區，不會單獨待在一小隊。

　　

　　所以，現在要生生找出一個引路者過來幫忙，不是不行，就怕正好撞到同在處理任務的無法抽身過來，儘管也不是不能試試，但──

　　衛晨曉腦袋一轉，想到了另外一個方法：

　　威壓。

　　以更高階級的神祇，直接淨化祂的怨念，讓祂清醒後，或許能自己找回該歸之路，再不濟，也能等到公會派遣引路者前來引領。

　　或者──

　　拓展出新靈能的古少淩會想到更好的方法？



　　思緒動得飛快，衛晨曉打落撲過來的蟋蟀，接著扭頭回看堂屋，實在是有些無語。

　　雖說，這是個造價的不菲的現代四合院，但天井中央跟堂屋真的也不過才幾步路的距離，但塞滿了密密麻麻的惡靈就──

　　生厭地衛晨曉皺起了眉，往後一躍，正巧與鐘聿爔對上視線，後者迅速領會他所思，抽身回到他附近打起掩護。

　　於是衛晨曉不再猶豫，抽出符紙一彈，符紙瞬間折成一隻玲瓏小的紙鶴，他迅速地把話語錄進去。

　　翩翩飛起的紙鶴輕快地閃過撲過來的惡靈，往堂屋飛去，傳達了主人的話語。





　　收到訊息的顏映星再度以乾坤圈劈開了一條路，並打落即將要攀附到衛晨曉身上的水蛭。

　　「映星，你能──」

　　「不能，太突然了，沒有經過淨身儀式，請不了三太子。」顏映星面露愧咎地回應，接著飛快地把古少淩的話帶到，「但少淩哥說讓我們先應付，他有辦法解決。」

　　本想著只能用最後手段的衛晨曉聞言，嘴角一彎，重新部屬道：「映星跟花花主攻，聿爔，我們配合他們。」



　　四人再度投入戰鬥。



　　顏映星手中的乾坤圈本就是墮神的剋星，有他的幫忙，墮神顯得左支右絀。

　　先是招喚出來的蝗蟲、蚱蜢等等被衛晨曉的三昧火消彌，花輕似與鐘聿爔的欺身攻擊也讓祂應接不暇，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後閃避。

　　眼見逐漸清朗天井，徹底惹火了祂，竟是不管不顧地、攻擊更加狂暴，手中如意招換害蟲愈加頻繁外，身法也益發詭譎，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衝到了衛晨曉的身後，衛晨曉閃避不及，手腕被拐杖敲得一麻，險些握不住桃木劍。

　　所幸鐘聿爔雙劍揮舞，迫使墮神後退數步，才沒再遭到祂的追擊。

　　鐘聿爔的出手，讓他被墮神盯上，雙劍還沒來得及收勢，就被如意招喚出來、數隻大如家犬的田鼠撲到了身上，也立即被咬了好幾口，就在其中一隻田鼠張大嘴要啃上他的臉之前，花輕似回身搖起鈴鐺鏈，鈴鐺清脆聲響讓田鼠們痛苦的哀鳴，吱吱亂叫地橫衝直撞。

　　顏映星劍指一劃，操縱乾坤圈繞在墮神附近，防止祂再度偷襲，卻為了閃避撞過來的田鼠，一個沒注意，讓墮神找到了破綻。

　　祂高舉如意、狂風一掃，震落了乾坤圈，更讓顏映星措手不及的是，才剛站穩身子，手杖已劈面而來，來不及防禦的他，下意識地舉起手臂一擋，卻是抵不住其力勁被打飛了出去。

　　鐘聿爔才剛擺脫田鼠的糾纏，便立刻往旁一躍地接住顏映星，但這次墮神下了重手，他也連退了好幾步才穩住了身子，只是剛穩住，就覺顏映星的袖子一片濡濕，顯是已經皮開肉綻。

　　顏映星咬著牙，靈力一張，重新召回乾坤圈，順勢打散了想要趁機偷襲的惡靈。

　　花輕似再次往前一躍，雙手緊握著鈴鐺鏈的兩端，纏上墮神手中的如意。

　　墮神當然不會讓他得逞，如意闇紅色的光芒一亮，竟化實為虛，讓花輕似撲了個空，但他也不惱，反倒趁此機會繞上了墮神的脖子。

　　怎料，墮神等的就是這個時機，祂咯咯一笑，張開大口，一群黑蝶往花輕似臉上撲去！

　　花輕似眼一瞇，情況危急之下，只能抽回鈴鐺鏈隔擋。

　　墮神當然不會任由機會白白溜走，手杖立刻往花輕似的腹部擊去。

　　好在花輕似早有防備，身子極為柔韌地往旁邊一扭，雖是躲去了大半力道，卻也還是擦到邊的讓他悶哼一聲，想當然耳地暫且無力再追擊，只能借力使力地往後一躍，閃開祂接下來的攻勢。

　　鐘聿爔緊接而上，薄如羽的雙刃一揮，燃起的火焰帶著凜然聖器掃向墮神門面，墮神手中如意一晃，招回了黑蝶，黑蝶焚燒燃起的黑煙在墮神的吹氣下襲向他。

　　他不敢輕視地側身閃過，怎料墮神早已等在那裡，手中的如意又閃現闇紅色的光芒，直直射向了他的眼睛。

　　見狀，鐘聿爔心一橫，閉上眼睛、憑藉多年習武練成的敏銳感官，輕易地捕捉到了祂的氣息，單刀射向了祂，可惜堪堪打落了祂手上的如意，卻讓祂怒不可遏地舉起手杖往他的胸膛一捶。

　　鐘聿爔聽聲辨位，欲往右避開，卻是被祂虛恍一招，竟生生地接住了這一捶，一時間受到重擊，氣息不穩地噴出了鮮血。

　　

　　「聿爔！」衛晨曉連忙上前穩住了他。

　　鐘聿爔睜開眼抹去嘴邊鮮血，狠狠皺起眉，硬氣地回：「沒事。」



　　接連的失利與負傷，讓四人不住地大口喘息。



　　墮神自是不會給他們喘息之機，又是一聲怪笑，高舉著如意，身邊又重新聚滿了田野間常見的害蟲。

　　

　　前有墮神的無數小弟、後有虎視眈眈的惡靈群，四人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準備迎擊下一波的苦戰！

　　

　　怎知，就在情勢劍拔弩張之際，突然一道清亮女音響起，悠悠地讀起了詩句：「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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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土地廟真的多，不是說真的莊嚴的那種廟宇，也有農民會把三塊石頭壘起參拜，這也是土地神。

因為土地神也司陰間戶口，所以筆者小時候曾聽過晚上不能睡在土地神廟，不然土地神會帶你到陰間遊一圈──回不來的那種。

當然，也不會有那種機會晚上睡土地神廟啦Ｘ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