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第七章:一統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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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1-13
六年過後,秦月影王三十五年,秦太王妃佈施奇策,誘殺意圖謀反之義渠王,秦月影王隨率大軍親滅義渠,並設立隴西、北地、上郡,之後秦國便於此三處所在地,修築長城以用於抵禦漠外之匈奴蠻族。

但近幾日,嬴墨月不斷回憶起當年在宜陽主持合縱伐齊大計時,督軍統帥魏冉卻以國之公器,來滿足自己對於陶邑的私慾,因此她不禁開始考慮,關於秦相的新人選。


早晨時刻,嬴墨月仍按照慣例的翻閱書簡以辦理公務。這時,奉命前去魏國執行外交回來的一名官員走來,並雙手作揖,跪下稟報「臣,王稽返呈述職,拜見王上、王上萬年!」。

「起來吧。」

「謝王上。」

不等王稽雙腳站穩,嬴墨月便開始問了一句「魏國情形如何?」。

「啟稟王上,魏國國情如常,只是此番赴魏,遇到了一位張祿先生,他乃天下辯士。」

只見嬴墨月毫無動心的模樣,王稽便換了一個角度接著說「張祿對臣說,秦王之國,已是危於累卵,若能採用他的方略,秦國才得以轉危為安。」。

聽完稟報後,嬴墨月仍是毫無反應,僅僅維持微彎的姿勢,默默看著平舖在桌上的竹簡,王稽見其情形,接著又說「王上,他說他的計策,不可用書信稟呈,因此敢請我王召見於他,他必有治國安邦之偉略,奉於我王。」。

「嗯,你說的張祿先生已經到咸陽了?」

「是,他是與臣一同前來的。」

「那你相信他的話嗎?」

「臣聽他說得果斷,不得不信。」

「哼,辯士本來就強於言詞,寡人國事繁忙,沒時間見一位說客。」

「可臣以為...」

「他既然來了,那就由你來安排,讓他在客舍住一陣子,這時間一久,想必他也覺得自討無趣,就會自己離開了。」

「...臣遵詔。」

王稽向其深深一躬之後,便慢慢的走出門外,並走回自己的府內。

回到府裡之後,王稽氣沖沖地走入一間客房,只見一名留著八字眉,身穿秦國百姓服裝,相貌卻醜陋得像是中年人的張祿,雙手抓著一支粗木杖,好似因雙腿殘疾,無法正常移動才以此支撐平衡。

「哼!還出將入相呢,我王一聽到你這等說客便煩。我看哪,你還是趕緊走吧,也省了我幾頓飯。」

王稽抱怨道,「大人呀,你也太沉不住氣了。在下是欲擒故縱,大人竟然沒看出來。」

「欲擒故縱,你要擒哪一個?縱哪一個呀!?」

「這個,目前在下還不知,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你這又是何話?你若是不知,我又如何會知道?」

「大人容稟,在下想把自己給賣出去,而且還得要賣一個好價錢。而對於秦王這個買主,在下是一無所知。這就如同庸醫看病,在那邊誤打誤撞呀。」

不停左右來回踱步的王稽,聽完張祿的說法後,不禁疑問道「誤打誤撞,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秦王之國,已是危於累卵,若能採用他的方略,則定能轉危為安。呵呵,這等話,就像是一個庸醫看病騙人『唉呀,你看你滿臉的邪氣,恐有大病,只有本醫才能化解你的病邪,不然命不久矣~』。」。

對於今日在殿上的說詞,對張祿而言,顯得是小巫見大巫一般,令人不禁發笑。但因此受氣的王稽卻接著激動的問「既然是胡說,那你為何還要本官去面陳我王?哼!」。

「大人呀,在下需要一些時日等待,要弄清楚秦王到底是何人,想何欲、何求何患,這樣他才能心甘情願的把我買了。」

「好啊,那你一開始就先等等不就好了嘛,何苦著急要讓我去面陳我王啊?真是讓本官出醜。」

「在下確實有些對不住大人,可也不得不如此啊,這一來是為了要試探秦王,對我等外來之人是如何看待。」

「秦王雖不喜外客,但還是讓我留在了咸陽,且供食宿,這就足以說明,對於不喜歡的外來說客都還尚且有些禮遇,那如果來了一位曠世大才,秦王是絕對不吝賞賜和重用的。」

「二來嘛,留下之外客,雖說尚未給予任何官職,可按照秦國慣例,此一外客既入了秦王之耳,便和與其互通有無,而在下稟陳己見之時,便可自稱為臣下。如此一來,大人就等於是把在下引薦給了秦王,張祿在此多謝大人了。」

「那依你所說,本官並沒有白忙囉?」

「那是自然,大人此次勞苦功高啊。」

「那你真的要搬到咸陽客捨去住?」

「如果大人不將在下逐出的話,那在下還想要住在貴府,以便時常向大人請教。」

「好啊,那你有何要事要請教啊?」

只見張祿慢慢倚靠木杖支撐站了起來,並一跛一跛的貼近王稽的左耳,並悄語道「秦王之事,一併要知,連喜、怒、哀、懼、愛、惡、欲都要知道。」。

「你的意思是,七情六慾?」

「正是,在下想要由表及裡,來體察秦王之心。」

「可是,據本官所知,王上只在即位之前,為生前的嚴君嬴疾流過淚以後,就沒有其他情感上的表現了。」

「無妨,就算秦王只有哀的情感,對在下而言也算足夠了。」

張祿說完,便露出一副奸笑看著眼前的恩人,卻也使王稽大為疑惑。


同一時間,當陽君嬴稷之子「嬴悼」來到大殿之上,並向稟報「臣拜見王上。」。

「來了啊悼兒。最近你父親在秦國各地探視,以後國事要幫你父親多分擔一點。」

「是,請王上吩咐。」

「你的奶奶『羋太王妃』曾經說過那麼一句『無論國事、家事,都是國事。』。寡人國事繁忙,你父親又當了要職,所以若有空閒時間你就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對了,看你要不要順便私下去勸一下,請她不必多慮國事的方面,多頤養天年才對她的身體有幫助。」

「遵詔,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嬴墨月交代完事情之後,看著嬴悼漸漸離開的身影,內心不知為何產生了一種寂寞感,但先前在仙靈古國的排擠、孤立之遭遇也讓她習慣去忽視這種感覺。


同時,在咸陽的王稽府內,聽著王稽講述秦王的情感、遭遇和感受,張祿不禁問了一句「大人的意思是,秦王其實很孤單?」。

「這只是我猜的,畢竟本官經常出使各國,而自從韓聶大人因病離開人世之後,每次回咸陽述職,偌大的咸陽殿內,就只有我王一個人在那裏聽我說話。」

「每當此時,我便會想,難道我王的身邊除了已辭世的韓聶以外,就再也沒有一位貼心的臣子了嗎?」

「後來我又想,我王之所以能順利繼位為王,是仰賴當今的羋太王妃、穰侯,這姊弟二人的鼎力支持啊,若是沒有了這些外戚,也就沒有我王,更沒有秦史上第一位女王了。」

在王稽的話語裡抓到重點的張祿,即刻問道「外戚把持朝政已有多少年了?」。

「快三十個年頭了。」

「...原來如此,這也夠長了。」

「羋太王妃、穰侯,還有華陽君,這三人與我王本就不是一家人,但當陽君公子稷卻頗受我王疼愛,也因此家事國事,好像並無嫌隙呀。」

「不,絕不是如此!」

「那你是說...他們之間早有嫌隙?」

「大人明鑑,若是尋常人家,直系親人、互相幫襯、其樂融融,或許有可能,但是在王族之家,便不會那麼簡單。」

「我王這些年,也曾幾次罷免相位,可卻過沒多久就又給穰侯復相了。」

「如何?正如我所言,秦王不喜外戚。」

「可那是稷公子的舅公呀。」

「呵呵,王者天性專制,沒想到秦王竟能忍受外戚當權,整日對他指指點點、說教指摘。秦王真乃天下獨一無二的君王呀。」

說完,張祿便開懷大笑了起來,好似自己的眼光並沒有看錯,反倒是王稽聽得一臉懵懂。

「如今我來了,在下會幫秦國重整朝政,她便可成為不受任何人牽制,又獨一無二且為所欲為的秦王。對,這才是一筆好買賣,這才我想要賣的、這才是她想買的!」

「看上你啊?就你這副模樣,行嗎?」

「大人這是何意,難道我不行嗎?」

隨後,王稽開始嘲笑了起來,並大聲說著「就看上你這個其貌不揚的瘸子?」,而張祿則張開雙手,充滿信心的回覆道「對!就是我!」,但手裡的木杖掉在了一旁。

正當張祿失去木杖的支撐而要失去平衡的時候,王稽立即上前幫忙扶去,卻見其訊問「大人何必扶我!?」。

「我是怕你摔倒了呀。」

「這叫哀兵必勝,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呀。」,張祿露出狡猾的笑容,王稽這才反應「哈哈,原來你方才是要試探我。」。

「確實要試一試,請大人把穰侯此次赴魏時親口對你說的話都稟呈上去,且看秦王之意如何。」

「那要直接實話實說嗎?」

「當然,一字不假,要全說出去。」


王稽點了點頭之後,便立即啟程前往咸陽殿內,並向嬴墨月說明自己在回程咸陽途中遭遇魏冉的事情。

「所以,你在回咸陽的時候被穰侯攔車了?」

「是,當臣要動身再度出使魏國的時候,想來想去,還是決意把這件事情稟陳我王,不然憋在心裡,臣如鯁在喉呀。」

「那麼,當時你的車裡還有一位叫張祿的魏人吧?」

「是,他那時說,穰侯必要再次搜查臣的軺車,所以他便先行避開了。」

「哦,他是如何知道穰侯不喜外人入秦的?」

「這個,其實張祿與臣入秦之前,曾先請穰侯提攜,效命我王,但遭拒絕之後,卻被魏相『魏齊』污衊為賣國求榮,險些被打死。」

「當臣見到他時,其身已致殘,若無此前因,張祿也不會一見穰侯就像見了鬼似的,便躲了起來。現在想來,若是穰侯果真看到張祿入秦,真不知他是否還能活命。」

此言一出,嬴墨月的眼神從竹簡上,轉移到王稽身上,剎那間,一股莫名的沉重殺氣充斥整座大殿,隨即問道「穰侯會殺了他?」。

面對秦王帶有殺氣的發問,王稽的額頭不禁流著冷汗,停頓思索了一下,回覆道「...臣不敢揣度穰侯會如何,可臣馬上就要遠赴外史之任,而張祿卻未能謁見我王,竟不甘隨臣返魏,偏要留下來,等我王召見。」。

「這樣啊,那他也是辛苦了。」

「臣畢竟與他有過這番際遇,想到此前他所受苦處,今後如何又不可知,便感到些不忍,是故才將前因後果稟陳我王。」

「臣以為,我王無須在意,只需下一道王詔,將其趕走便可。他或許會有怨恨,但臣日後會讓他明白,我王這般做,正是保全了他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穰侯若想殺他,連寡人也不能保其性命囉?」

「不,臣不是此意。臣只是不放心罷了。」

「既然你對他不放心,那你不妨就守著他吧。」

話一畢,嬴墨月便從王座上起了身子並慢慢繞過黑色的長型案桌並逐漸向前走去,但站在面前的王稽卻只感殺氣正伴隨秦王的接近而逼面而來。

「出使之事,你就不用去了。」

「臣,臣未想到...」

不等王稽把話說完,嬴墨月便舉手制止,接著回了一句「明日,到宮苑來,寡人還有事要問。」,隨後便從旁殿的方向離開。

「...臣遵詔。」


回到府內後,王稽將在殿上的事情一併說出,張祿聽聞,便興奮又緊張地說「好啊,買主來詢價了。」。

「可明日,我又該說什麼好呢?」

「秦王想要聽的,自然是我范雎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范雎才是你的本名嗎?」

「在下未曾向大人透露本名一事。請大人恕罪,但明天還請別把在下的本名告訴給秦王呀。」

「好吧,那就等明天再說。」


隔日,在咸陽宮內的宮苑廊道內,嬴墨月的背後跟著八名士兵和兩名侍女,正在散步,其中跟在旁邊的,還有被前來問話的王稽。

「你與這個張祿畢竟交往了一些時日,依你所見,此人可否有過人之處?」

「臣愚笨。在臣看來,此人確非等閒之輩,能堅忍、亦能擔當啊。」

「如何堅忍、怎樣擔當?」

「請王上且聽臣娓娓道來,只因魏相得知他與穰侯說想來秦國,便喝斥他通敵叛國,當時就要打死,結果魏相府上守茅廁的僕役說,當時他真的是被打死了,並用蓆子裹著,就扔到茅廁裡。」

「若不是那個僕役,把他當作死人並偷運出魏相府,臣後來也不會見到他。」

「說重點。」

「是,臣要說的是這些事皆救了張祿,可這也是同他一起來秦的僕役,鄭安平說的,而張祿卻一字也未曾與臣提起,好似他的腿疾不是打壞,而是天生的。」

嬴墨月聽完後,便停下了腳步,呢喃了一句「這,便是能堅忍。還有呢?」,王稽也隨即提出看法「在臣看來,此事之前因,無論如何都與穰侯大有關聯。」。

「嗯,邊走邊說吧。」

嬴墨月繼續走著,而隨同的王稽也邊走、邊說「穰侯乃我秦國丞相,既是穰侯不願他入秦,他卻偏要入秦,這不是找死嗎?難道他死過一回還不夠,明知前頭是死路卻偏要走。」。

「當時臣就是這麼問他的,他說他不是不怕死,只是以為有輔佐我王之才,願來碰碰運氣,求個君臣際遇。總之,他是要投奔一個好主人,任憑是誰阻攔,他都全然不顧。」

「哦?看來此人自視甚高啊,只可惜是個布衣之身,去前面的涼亭坐下來說。」


一行人走到了廊道相接的一處涼亭,等嬴墨月坐下之後,便好奇的問了問王稽「依照你剛才說的,他真的不怕死?」。

「關乎死嘛,讓臣想想他是如何說的。啊,他說了一大堆,我王不聽也罷。」

只見嬴墨月將手放在一旁的石雕柵欄上,面朝外面的風景之後,便要王稽坐在墊上並隨興的吩咐「說吧,要不然他說的那些話,不就白背了?」。

「呵,既然我王要聽,那臣也只好囉嗦一下了。」

「他說,人人皆會死,像三皇五帝那樣聖明,到頭來還是死。像春秋五霸那樣強大,到頭來也得死。連烏獲、任鄙那樣的大力士,最終也難免一死。」

「張祿列了幾個人舉例,頭一個是伍子胥。伍子胥當年被當年被裝在口袋裡,這才逃出了昭關,夜間行走、白日隱匿,走到陵水,連飯都沒吃到半口,就餓得站不起來,便爬著走。」

「最終見到了人,就瞌著響頭,鼓起肚皮吹笛子,在吳國街市上到處行乞討飯,就這般,伍子胥終於到了吳國,輔佐閤閭成為霸主,使吳國雄立於天下。」

「張祿說,若他能像伍子胥那般,極盡智謀來效忠秦國,便是死也值了。」

只見嬴墨月不發一言,瞇起眼睛直視眼前之人,好似在說「你在騙人。」般,促使王稽接著又說「可張祿雖是這樣說,但心裡還是有憂慮之事啊。」。

「他有何憂慮啊?」

「憂慮等他死後,天下人見張祿如此忠心侍主,卻反遭死罪,必定無人會再願意到秦國來獻才於我王。如此一來,我王便更加孤立無援了。」

「...這句話,有點危言聳聽了。」

「王上,他還說我王目前上有太王妃威嚇,左右又被近臣把持,長此以往,深居宮中,將會被人切斷耳目、忠奸難辨。縱使我王有一番宏圖偉業,恐也會白白給朝中的視短懷私之人拖累耽誤,這不是孤立無援是什麼?」

只見嬴墨月面無表情,嘴裡卻輕聲說了一句「放肆。」,剎那間,從話語裡爆發開來的殺氣,嚇得王稽立即跪倒在地,並急忙的回覆。「王上!張祿說『他不是不怕死,怕的是我王有天大的志向,卻因無忠誠賢能之人輔佐,而只得落花流水。』,還望王上明察!」。

眼看王稽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模樣,嬴墨月深深吸納了一口氣,殺氣乍然消退,站起身來,回了一句「用你的車,把他馬上載到涇陽離宮去,不許任何人知道。」,之後便吩咐侍衛準備一輛馬車,準備前往涇陽離宮。

「臣,謹遵王命。」

接著王稽站起身來,迅速趕回府內,接著將范雎請上車之後,自己再進到車內,命令車夫立即趕往涇陽離宮。


車駕來到涇陽離宮,王稽急忙的將范雎帶了出來,順便將木杖拿給了他,使其能平衡走路。

「張祿能有幸見到王上,先謝過大人了。」

「好啦、好啦,快去吧,可不能讓王上等太久啊。」

張祿點了點頭後,便佇著木杖,一步步慢慢朝向在湖邊看景的嬴墨月前進,直至剩咫尺之距時,才急忙跪倒,雙手作揖的說道「臣,叩見我王!」。

剛從湖景把眼神轉回來的嬴墨月,一看到眼前跪倒在地之人,便立即吩咐侍女將坐墊放在地板,等范雎慢慢的爬到墊上,才直起身子道謝「謝我王恩寵,只是旁人的部分...」。

「哦,你們都先下去吧。」

一聲令下,在場除了范雎以外,侍女、太監均已離開,而嬴墨月也開始詢問「好了,你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臣確實有話要說,但在那之前,請我王恕臣無罪。」

「好,恕你無罪。」

「王上。臣萬萬沒有想到,我王竟是如此懼怕太王妃和穰侯。」

「嗯,那你怎麼看?」

「是,無人能知道,西方強國之君主、大秦帝國的第一位女王,要想朝見一個外來臣子,竟然得悄悄離開咸陽,來到這涇陽離宮。」

「所以,你有何治國大策?」

「回王上,治國分內外,而內事之利害又重於外事,故臣先與我王說內事。臣以為,內事之首要,便得先除掉三貴。」

「三貴?你是從何聽來的。」

「臣在山東之時,凡提及秦國者,必言及三貴,而無一人提起秦王,這就好比一提及當年的齊國,眾人便只知道孟嘗君,就好像齊王根本不存在似的,現在秦國也是一樣。」

「所以蘇秦先是把孟嘗君趕走,之後獲得齊王之恩寵,到最後聽信他的讒言而滅了宋國,怎麼?你張祿要當第二個蘇秦?」

這時,嬴墨月好似不知張祿的真實身分,范雎雖被問出些許冷汗,但憑藉自己的口才,還是完美地說出自己的來意「臣確與蘇秦有些相似之點,但非是為了禍國,而是為了我王,目前朝野所知者,唯有「太王妃、穰侯、華陽君」等三貴,若此三人不除,我王就不能專制於國,大秦終不能大出啊。」。

「你的意思是說,三貴掣肘寡人?」

「是,但願我王能政令統一、獨斷專行。因三貴皆是外戚,所以臣請我王,收繳三貴之權柄,統於君王之權。」

「那你又有何方法收繳三貴之權柄啊?」

「三貴難以撼動,是因為太王妃和穰侯互為表裡,朝裡宮裡相互呼應,使我王之軍政大權集於外戚。」

「臣以為,為避免朝野動盪,我王可以漸漸解除穰侯之兵權,太王妃那邊也不至於難辦,只要兵權一失,那太王妃徹底歸政之日也就不遠了。」

「老一輩的走了,有軍功且能服眾的新人又在何處啊?」

「回稟我王,臣出身貧寒,至今尚無可稱道一二之功勳,然而臣有一樣卻無人能及。那便是臣能做到愛我王於臣之所有,我王所想便是臣之所圖。」

「如此,我王便不會虧待於我,錢財名聲會隨之而來,而臣也深知我王當今宏願,乃秦國大出、一統天下!」

「...這句話,感覺會像是蘇秦在跟齊王對話的內容呀。」,嬴墨月有些懷疑的說著,范雎見狀便隨即裝出一番無奈的樣子回覆「王上若真是把臣看作是禍國間者的話,那就請王上下令,將臣逐出秦國吧,只是我王身邊一直沒有貼心的臣子,臣便感到悲痛萬分呀。」。

「不,自從五國合縱伐齊之後,寡人率軍把蘇秦從死亡裡救了回來,遺憾的是,他直到死前都不願入秦。寡人看的就是,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可以填補這個遺憾,明白了嗎?」

「...臣,明白於心,絕不會辜負王上之重託,請允臣為我王謀劃,攻取三晉!」

「可話又說回來了,太王妃、穰侯、華陽君,對寡人也算是有恩有義、有親有情,三人協助寡人執掌大秦三十餘年,於公於私、皆無錯失。今日,你無緣無故勸寡人除三貴,又所作何故?」

只見張祿停頓了一陣子,好似沒想到秦王會如此回覆,嬴墨月一看那默不出聲的模樣,便接著說「你以為用三言兩語就能挑撥寡人的家中內事,因此嫌惡了太王妃、穰侯而重用你嗎?」

「王上,三貴協助我王,是乃臣子盡對我王之本職,又豈能自稱有恩於我王,臣只是防患於未然之時,這其中的當國要務,必先社稷而後人倫,若當斷不斷、害己為小、禍國殃民為大呀!」

「穰侯一貫貪私,與我王大志相去甚遠,而且持功自驕,終恐有一日會欺上瞞下、誤國誤民。是時,我王以何來面對嬴氏宗室,列祖先宗之強秦大願哪!還請我王明察!」

嬴墨月思考了一下,想起穰侯欲用秦軍收取陶邑之事,內心裡總有些反感,但羋太王妃卻毫無過錯,公子稷更是自己疼愛有加且心性良善的姪兒。

於是,她下定了決心,開口說出這決定性的一句「好吧,寡人暫封你為客卿,明日上朝堂議政時,寡人要看看你是否能像今天這般的自信與穰侯對峙,退下吧。」。

「...謝我王恩典,臣必不負王上所託!」

范雎說完後,便又再度跪拜了下來,隨後便佇起木杖,慢慢的走回車駕去了,而嬴墨月內心卻彷彿看透般,嘴中呢喃「...張祿,該說是范雎才對,你自認只要當一位貼心的臣子就足夠了。寡人雖然寡慾,但並不代表不會多留一顆心眼啊。」。



隔日早晨,秦王臨朝,文武百官徐徐跪拜,「參見我王!」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大殿之上,而嬴墨月也從側殿慢慢的走了出來,並坐在王座之上,命令眾人免禮後,便宣告「寡人新任命了一客卿,請他助寡人一同謀劃事務。」。

這時,站立左排文臣前端的公子悼率先走出,並向其稟報「王上,軍務大事,歷來皆是穰侯主持,今日怎麼?」,但嬴墨月卻打斷道「悼兒。寡人知道,穰侯身兼數任,找人分擔也能輕省幾分。不知穰侯意下如何?」

魏冉停頓了一下,隨即微笑的回覆「不知我王要與何人一同謀劃軍務?」,只見嬴墨月一揮手,示意太監前去傳詔,殿上霎時充斥一聲「王上詔令,宣張祿晉見!」。

隨後,眾臣開始議論紛紛,每個人都對這名秦王欽封的客卿產生好奇,而魏冉表面雖老神在在,但內心裡仍有些惱火,接著,張祿一跛一跛的從外面走了進來,並參拜的喊著「臣張祿,拜見我王!」。

「好,張祿先生快快請起。」

「謝我王。」

當魏冉轉過身去,定睛一看,眼前那名醜陋不堪,雙腳殘疾的人,竟會有些熟悉,因此用一副懷疑的眼神看著張祿,這時,嬴墨月下達命令的說「寡人已宣詔命你主管軍務,今日大朝,請快快說明你的方略,好讓眾臣在朝堂上商議。」。

當張祿正要將方略大要脫口而出的時候,魏冉忽然喊了一句「且慢。」,隨後便走了出來,並稟報「王上,臣老眼昏花啦,可否讓臣看看這是哪一位?」。

稟報完之後,魏冉便慢慢走近張祿,想看清楚這個在記憶中明顯有出現過的人,而嬴墨月則是在王座上,靜靜看著這兩人之間的將會產生何等火花。

張祿一見昔日仍是以奴僕的身分,在魏國丞相府裡的不好記憶,乍時湧現,一時之間,奇恥大辱所帶來的怒火,竟將自己的恐懼全化作灰燼,而不留一絲懼怕的神情,卻讓穰侯看出他是何人了。

「哦~原來是你這條狗啊。」

面對眼前之人的言語挑撥,張祿強忍怒火,神情仍是保持平淡的對視眼前的臺階,而見其神態自若的穰侯則繼續言語攻擊。

「看來你是追著我到秦國來擦屁股了,狗能主管軍務嗎!?」

這時,嬴墨月看魏冉之發言,便隨即大喝一聲,以制止此等無禮行為,而恰好是這個舉動,讓范雎漸漸有了底氣。

「穰侯,朝堂之上怎能出言不遜呢?」

「王上有所不知。年前,臣出使魏國,在丞相府上,內急如廁,此狗卻在我面前搖尾乞憐,願追隨臣。此狗相貌醜陋,臣便打發了他,不想今日此狗來此蠱惑我王,而且不僅為我秦國客卿,還主管了軍務。」

魏冉一邊夾帶對張祿的惡語,一邊是給坐在王座上的嬴墨月聽。不料嬴墨月將頭撇向一旁,絲毫沒有要聽穰侯說話的意思,這更是讓張祿充滿自信。

「王上,我秦國讓此人主管軍務,難道大秦無人了嗎?」

話說到此處,站立一邊的白起彷彿像是被針對一樣,看向了魏冉,而站在後方的張祿也決定不再被動,隨即反擊「穰侯何必動氣呀?我王命臣主管軍務,並非大秦無人,恰恰相反,大秦兵強馬壯、猛將如雲,然而秦國兵再多、將再勇,若是所用非人,那麼此等公器豈不淪為某人的謀私手段?」

「你說什麼!?」,被說中的魏冉明顯惱羞成怒了起來,范雎接著心平氣和的解釋「穰侯不必動氣,請容卑職慢慢道來。」。

隨後,范雎慢慢地上前走去,腦海裡已經產生了一連串的文字,嘴裡也正準備脫口而出,而嬴墨月則是放鬆了身體,仰躺在王座之上,靜靜看著這齣好戲。

「當年列國合縱伐齊,我王以不佔寸土為誓盟,以大公折服了列國,最終才完成了滅齊之壯舉。然而,秦國之丞相,就是你穰侯,卻與今日已故之孟嘗君私相授受,私自調動秦國軍隊去攻佔宋國最富庶的陶邑,以占為己有。」

「穰侯,卑職說的可有一句虛言哪?」

「呸!狗賊一派胡言!」,眼看穰侯失去了冷靜,一旁的公子悼向王座上的嬴墨月詢問「啟稟王上。此事王上早已知悉,何必朝上再議?」。

嬴墨月一看嬴悼要替魏冉避開話題,於是隨意的回說「悼兒呀,這件事不是寡人要議,而是你的舅爺爺罵人家是狗嘛。」。

范雎看向魏冉,且用話裡有話的口氣說「王上,幸虧臣有一狗鼻子,而且又正好在魏國,要不然穰侯與孟嘗君密謀之事,卑職又是從何得知的啊?」。

「其實,穰侯當年已得陶邑,而且我王也允准將其賜封作為穰侯的另一處封地,可是穰侯若不是貪心不足,卑職今日也不會像條狗一樣,對您窮追不捨的呀。」

范雎表面說著實話,實際每一句皆指向這罪魁禍首,剎那間,魏冉握緊手中的奏版,朝范雎打去且吼道「好,老夫就要打你這隻狗!」,一時之間,眾多大臣一邊攔阻、一邊勸架,這才制止住內心裡的一腔怒火。

眼看魏冉被氣的頭昏腦脹,嬴墨月在王座上看得很是痛快,儘管臉上表情仍是一表常態的平淡,但內心裡卻是想讓范雎繼續這場鬧劇。

「多謝穰侯謬讚。穰侯你呀,就是太過於貪心,為了廣爾陶邑,竟私自再次動用公器去攻打大梁,欲威逼魏王獻出陶邑周邊之地,而這一次,你不但挪用了秦國的軍隊,而且還動用了秦國最神勇之戰神白起!」

隨後,張祿慢慢接近白起並雙手作揖的說了一句「武安君,卑職所言無半句差池吧?」。

正當嬴墨月、魏冉和范雎等三人都想一觀白起的回應時,在朝堂上沉默不語的武安君白起,開口第一句便是理性之言「張祿先生,今日朝政之主旨,並非要追討舊事,你可明白?」。

白起就事論事的發言,使范雎逼迫自己得選邊站的策略被化解開來,聽完答覆的范雎仍是表現自然地回覆「武安君所言甚是,然而卑職今日若不言明輕重,恐怕會有人不服。沒錯,卑職確無率兵大才,且有武安君這般戰神在此,焉能容我張祿班門弄斧。」。

「然而,公器私用這種事若再不杜絕,那麼秦國日後必有大亂!」

一句驚人之語,引起朝堂眾臣相互討論,一旁的魏冉明顯已有不安的神情,但在王座上坐著的那位秦王卻一派悠然、閉目養神了起來。

此刻,朝堂上的言論風向已經明顯靠向自己,范雎趁勢解釋「卑職只是一個小小的客卿,我王命我主管軍務,其實也不過是與我王商議軍務而已。我王對臣之任命,只是在提醒諸位,秦國的軍隊絕對不能為私人所用,無論其是何許人也!」。

話一說完後,眾臣便把眼光放到了雙眼緊閉的嬴墨月身上,魏冉則是疑問道「王上,難道你是用這等狗賊,來約束我魏冉的嗎?」,張祿接著回覆。

「穰侯啊、穰侯,沒想到卑職今日剛剛赴任,便得罪了當朝丞相。還不止是當朝丞相,我們這位丞相還是當朝太王妃的親弟弟,王上最為疼愛之當陽君的二舅公,擁有兩處封地的穰侯啊!」

「當然,卑職也知道,今日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也會惹來殺身之禍,離死期也不遠矣~」

接著,張祿便裝出一臉悲痛的模樣,當即跪拜在地,而穰侯見其虛偽的模樣,心中怒火再度爆發,嘴裡不斷怒喊「我宰了你這狗賊!讓我宰了他!」,直到嬴墨月睜開了雙眼,且命令「張先生平身!」

「謝王上!」

張祿藉著大臣們的攙扶之後,緩緩站了起來,並整理自己的服裝儀容,只見公子悼又跳出來為魏冉脫罪。

「啟稟王上,穰侯或有過錯,可多年主持朝政,終是勞苦功高,驟然解除軍權,恐會引發亂局。臣以為,勿論如何,主管軍務之人,總要通曉兵法,而一條只會咬人的吠犬,恐怕難堪如此大任。」

一聽見公子悼跟著說出這等不雅之詞時,嬴墨月僅是緩緩站了起來,並對其回覆「悼兒啊,寡人的詔命既不與秦法衝突,亦符合當下之國情,怎能因功而朝令夕改呢?」。

「至於亂局的部分,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散朝吧。」

嬴墨月說完後,便轉身從旁殿的方向離開了,眾臣也在太監的一聲「退朝!」而紛紛跪下,其中,一副得意的范雎與面有難色的魏冉、公子悼等則是形成了一種極其鮮明的對立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