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我是來還沙威核的。」王雅虹說，她不自覺地低下頭來，不敢直視強哥的眼睛：「我很抱歉前兩天擅自把牠帶走了。」

「真的很抱歉，希望您可以原諒我。」王雅虹深深彎下腰。

「沙威核呢？」強哥的聲音是標準成年男子的低沉嗓音，但呼喊沙威核名字時，似乎能感受到一些柔軟。

「在我機車旁邊，我馬上就拿過來。」王雅虹說：「但是….。」

「嗯？」強哥拉高了語調。

「能不能請您告訴我沙威核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現在都看不到了？」

王雅虹心裡知道她自己是不該這樣討價還價的，明明是自己劫走沙威核在先，這種時候還企圖拿沙威核當籌碼，沒被強哥直接轟出去都算好運的。

「拿著沙威核進來吧。」

聞言，王雅虹按耐不住內心的欣喜，飛奔到機車邊把裝著沙威核的籠子拎起來，跟著強哥進到他家中的客廳。

現在是週日上午，強哥還沒出門準備擺攤，身上只穿著條薄可見膚色的白色吊嘎，藍色運動短褲，客廳裡的電視沒關，正撥放著新聞台的新聞，桌上的菸灰缸則還有尚未熄滅的菸灰。王雅虹進門前，強哥應該就做在客廳裡看電視打發時間。

強哥從王雅虹手中接過塑膠外出籠，輕輕放到客廳角落的鐵籠旁。他蹲在地上，小心透過窺視窗看了裡面沙威核的情況，然後打開外出籠，在門口拍了兩下手。

沙威核馬上從外出籠中跑了出來，用牠棕色柔軟的球狀身體蹭著強哥粗大的手指頭，強哥則用兩手放到沙威核身軀的兩旁，撓動牠身側的皮毛，沙威核似乎感到非常舒服，馬上就發出滿意的咕咕聲響。

「是妳！就是妳帶走了球球。」

小女孩從走廊走了出來，她留著包伯頭，穿著過大的橘紅色的上衣，下擺蓋過了褲子的地方，身著她細瘦的手臂指著王雅虹大喊。

「我…，我是拿球球來還的。」王雅虹蹲下身子，試圖做出友善的微笑，但小女孩一看見強哥手上的沙威核，飛似也的衝上前去從強哥手中，把頭埋進沙威核身上，用她的臉頰對著沙威核的身體摩擦。

「球球這幾天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睡覺，有沒有被人家欺負….？」小女孩抱著沙威核就是一連串問題，然後突然轉頭瞪向王雅虹：「你有沒有餵牠吃早餐？」

「有…。」王雅虹有些被小女孩的氣勢震懾到：「我餵了牠寵物店買的罐頭。」

「那種東西怎麼能叫食物！」小女孩尖聲說：「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女孩說完，就抱著沙威核小跑步離開客廳，留下王雅虹和強哥兩人。

強哥似乎對女兒的爆走行徑習以為常，坐回電視機前的單人木製扶手椅上，然後從口袋中拿出包菸，點了起來，等深深抽了一口才開口說話：「坐啊，傻站著？」

王雅虹依言坐到了強哥對面的位子，正想開口說話時被強哥直接打斷。

「你有跟任何人說沙威核在我們這裡嗎？」強哥說。

「沒有。」

王雅虹心理捏了把冷汗，雖然她有跟懸賞的人聯繫沙威核的事情，也幾乎要賣掉沙威核，但她是真的沒提過沙威核是從強哥這邊來的。只要她今天把沙威核還給強哥，應該就沒事了。

強哥點點頭，向後躺在沙發木椅上，又吐出一口菸。

「那為什麼妳要把沙威核還給我們？」

「因為我很抱歉，我那天只是過來看看沙威核，確定我到底看到了什麼。會把沙威核帶走完全是個意外。我那時太慌張了，真的沒考慮太多就跑了。等回神來時，沒想到沙威核還在我的手上。」

王雅虹簡單敘述她偷看強哥準備料理時，小女孩帶著沙威核出現的經過，和後續自己潛入強哥家，卻意外帶走沙威核的情況。但是她省略了白家齊的部分，以及後續和懸賞者聯繫的經過。從強哥的表情她看的出來這件事情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只是想知道沙威核是否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要帶走牠的意思。」王雅虹說：「所以我今天把牠還給你們，你們才是牠真正的主人。」

「而且沙威核不在的這兩天，您的女兒應該很傷心吧。」王雅虹接著說：「我不想再看到小女孩為了心愛的寵物而哭泣。」

王雅虹回想起剛剛在7-11前，小女孩渾身是血，抱著小狗屍體跪倒在地的畫面，以及那斯心裂肺，直入靈魂的哭聲。若不是發生了這件事情，或許她現在正帶著五千萬逍遙去了。

她會原諒這樣的自己嗎？這筆錢自己能用得心安理得嗎？王雅虹不知道。她低著頭，再一次跟強哥道歉。

「好了，既然東西都還了，那你可以回去了。」強哥把口中的香菸放到桌上的玻璃菸灰缸弄熄。

「等一下。您還沒告訴我沙威核的來歷。」王雅虹盯著強哥的眼睛不肯放開，這正是她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如果什麼都不知道，那還不如把沙威核拿去換錢。她默默在心中下定決心，如果強哥不說，就要死皮賴臉地待在強哥家不走。

「你是誰？」強哥問。

「我？我叫王雅虹，在附近的XX大學讀一年級。」王雅虹這才發現進門以來都沒有自我介紹過，她也不知道強哥的本名叫什麼，強哥只是攤位的名字，說不定他本名連個強字也沒有。

但王雅虹總覺得強哥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為何對沙威核如此感興趣？」強哥問：「有人讓你來找沙威核嗎？」

「沒有。」王雅虹用盡自己最真誠的表情搖了搖頭，她心裡浮現網路上的那則懸賞，但她並不認識也不知道是誰懸賞的：「我只是自己想知道而已。」

王雅虹的話聽在自己耳裡都覺得缺乏說服力，怎麼會有人僅僅是為了想知道搞出這麼多事情來，連王雅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對沙威核這個異常物品如此放不下心來。

「而且我是您的忠實顧客，我非常喜歡吃您做的沙威瑪。您做的沙威瑪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沙威瑪。」王雅虹覺得自己耳根有些發熱，但她是真的覺得強哥的沙威瑪是無可取代的：「所以我很擔心您的沙威瑪是不是真的像網路上所說，用沙威核這種奇妙生物做的肉。」

強哥連續拍了木製扶手好幾下，哈哈哈大笑了好幾聲後才開口說話：「再怎麼落魄，我是不會拿球球來當食材的。」

「畢竟，球球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隻沙威核了。」

世界上最後一隻沙威核！王雅虹屏住呼吸，幸好自己沒有不小心把牠養死，不然沙威核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王雅虹隨即哀傷地想到，這也意味著沙威核這個物種已經滅絕了，僅存一隻的沙威核無法再繁衍出更多後代，或許再過個幾年，這最後的沙威核也會消失，就像夏威夷的孤獨喬治。

「牠居然是這麼珍貴的東西？您是怎麼得到牠的？」王雅虹問，她甚至覺得自己當初喊的五千萬芭樂價似乎都還太過便宜。

強哥又從口袋中摸出另一支菸重新點上，收起剛剛大笑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怎麼起頭，他陷入沉默的時間之久，直至小女孩餵完沙威核，把牠放回藍色鐵絲的籠子，然後用充滿敵視的眼神坐在強哥身邊，瞪著王雅虹為止。強哥都沒有開口。

「爸爸，小偷怎麼還再這裡？我們要不要叫警察來抓走她。」小女孩說。

「跟球球有關的事情是不能報警的。」強哥回答，他壓滅了手中第二根香菸，正想拿出第三根時，卻在空中轉向，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對你也一樣。」強哥對王雅虹說：「球球對我們家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可以當故事聽聽就好，但我希望妳不要到處去宣傳這個故事。或許會為妳和我們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王雅虹用力點頭。網路上有人在懸賞沙威核一事，就足夠帶來夠大的麻煩了。

「在幾十年前，在我阿公那一輩時，我們養了許多沙威核。」強哥說：「但有一天，一群人來到了村子裡，帶走了所有的沙威核。」

「他們稱自己是異常事件調查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