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又凹了白家齊一餐快可炸雞之後，王雅虹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些，並和他約好下星期同一時間要牽著他的機車，尾隨強哥回家，再藉機看是否能了解到強哥獨家沙威瑪的製作過程。

系主任的課一結束，王雅虹就讓白家齊牽著他的五十西西白色小綿羊到校門口等著，為了這次行動，她紮起馬尾，特地穿上綠色迷彩的輕便運動長褲和上衣，在腰間綁上深棕色的腰包，假裝自己如同即將出任務的特戰隊員般。

老實說，王雅虹的心情很是緊張，光是從教室走到校門口這段路，就能感受到心臟怦怦怦地在胸口跳動。

「歡迎我們的特戰女王！」白家齊見王雅虹特地換裝的行頭，刻意誇張彎腰行禮一番，直到王雅虹狠狠白了一眼，才略為收斂起輕浮的笑容。他自己則跟平常一樣只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

「這才是真正的城市迷彩。」白家齊作勢理了理自己白襯衫的袖口，但王雅虹懶得跟他繼續在衣服上的話題打轉，兩人就躲在可以看見沙威瑪攤子，又恰好位於強哥身後的騎樓下，觀察強哥的販賣進度。


「等下就按我昨天晚上傳給你的作戰計畫。」

「是的，長官！」

「哼！」

按王雅虹的想法，等強哥收攤，兩人就騎著摩托車尾隨強哥的小發財車到他家，再找尋可以偷看準備過程地方，如果情況允許就會直接偷看，不然就先回去準備適當的設備隔天再來。


「好啦，別開玩笑了，強哥已經在收東西了。」

兩人戴上白家齊事先準備好的西瓜皮安全帽，白家齊先跨上機車後，王雅虹緊接著坐到後座，猶豫了片刻才用雙手抱住白家齊的腰。

「抓緊囉。」白家齊發動了引擎。

雖然王雅虹自己也有台機車，但兩個人各自騎一台車跟蹤太過顯眼，途中萬一出現什麼狀況也不方便溝通，最後就決定由白家齊騎車。

真是便宜了這傢伙，她心想。

白家齊刻意將機車騎在小發財車靠後的位置，與強哥保持四五個車身的距離。他們就讀的學校位於嘉義鄉間，路上車流不多，兩側都是綠油油的田野，老實說不難發現有人一直跟車，只能祈禱普通人不會留意到自己被跟蹤了。

強哥穿過火車站周邊的市區，來到另一側的市郊，此時天色已暗，路上已無其他車輛，只有間隔的昏黃路燈照亮著馬路和分隔島。強哥開的小發財車此時驟然轉彎，停入路邊民宅旁的鐵皮車庫。

「先別停，繼續騎。」

白家齊依言往前又騎了一小段路才把車子停到路邊。兩人躡手躡腳地就著路燈沒照著的陰影處往回走，悄聲摸回強哥停車的地方。

那是一棟兩層樓高的獨棟民宅，外牆漆以鵝黃色的油漆。房子旁是用草綠色鐵皮搭的車庫，停著招牌的藍色小發財車。車庫內還擺放著備用的沙威瑪烤肉架和洗手槽。看來整天工作結束後，強哥會在這裡清洗設備並晾乾。

但最讓王雅虹在意的，是車庫另一側擺放的巨大方形橘紅色塑膠缸。

兩人低伏著身，隱身在車庫正對面的雜草叢中，看著強哥在後車斗旁進行一天的善後工作：他先將裝著生菜的盒子卸了下來放在門口，接著抽起叉著剩餘沙威核的鐵叉，走到橘紅塑膠缸旁。

強哥推開蓋子，再將整坨剩下的沙威核完整地推入塑膠缸中，然後他將蓋子蓋回，開始繼續整理其他東西。

「他真的開始培養沙威核了。」白家齊說。

「太遠了，什麼都看不到啊。」王雅虹低聲抱怨。她好想知道塑膠缸中裝了什麼東西，會是沙威核的培養基嗎？裡面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沙威核？

「我們再等一下。」

「你想要幹嘛？」

「當然是去打開蓋子看個究竟。」王雅虹說。這趟都已經來了，還得在草叢中忍受蚊蟲的叮咬，至少得拍張沙威核在培養基中蠕動的畫面再走。

而且有這些照片，就可以上網換取賞金了。到時候再找個其他藉口補貼白家齊這趟出來的辛苦吧。王雅虹一想到這邊，拿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微微顫抖。

「這也太危險了，萬一被強哥抓到怎麼辦。」白家齊伸手抓住王雅虹的手臂，生怕她直接跑出去。

王雅虹轉身回握住白家齊抓住她的手，對著他的眼睛說：「你不是相信沙威核存在，只是網路上的資料你就滿意了嗎？」

「這可是我們最接近活的沙威核的時候。」

白家齊似乎是被她說動了，鬆開握緊的手掌說：「好，等強哥離開。」

聽得草叢中沙沙的蟲鳴，和偶爾傳出壁虎詭異的鳥叫聲，以及那最惱人的小黑蚊。王雅虹生怕自己打蚊子的巴掌聲會驚動到強哥，只敢輕輕地用手驅趕，無奈只能讓這些該死的蚊子一再得逞。

「這趟回去得換妳請我吃快可炸雞了。」白家齊露出他被叮的滿是紅豆冰的小手臂到王雅虹眼前，一點一點的紅腫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看起來著實可憐。

「你就只知道吃──。」王雅虹才回不到半句：「準備，強哥要進去了。」

眼見強哥把洗完的烤肉架靠在牆壁上晾乾，隨手熄上了燈，拿著生菜盒走進了房子中。

王雅虹馬上領著白家齊快步穿過馬路來到塑膠缸旁，就著手機手電筒微弱的光線，橘紅色的蓋子上包覆著一層暗褐色的油垢，看起來有點髒亂噁心。

這就是沙威核的培養桶了。王雅虹對白家齊點了點頭，讓他掀開蓋子。

濃厚的噁心酸臭味旋即竄入王雅虹的鼻腔，幾乎要把她給薰暈。

那可不是什麼裝著培養液的沙威核培養槽，而是廚餘。剛被強哥丟入的肉塊散成許多小塊，和果皮等碎菜葉混雜在一起。有些白色的小蛆受到手電筒光線的驚擾，成群在腐肉上扭動著。

沒有沙威核？這怎麼可能？強哥把它藏去哪裡了？王雅虹看著眼前一大缸廚餘，心情宛如從左到右開始對統一發票，前七碼完全相同，以為自己要中二百萬大獎時，卻發現最後一碼不一樣的失落。

白家齊看著王雅虹有些失神，似乎還打算伸手去摸那塊碎肉，連忙把蓋子蓋上，把她拖回大馬路上。兩人如剛搭完雲霄飛車，癱坐在田埂邊的路燈下。

原來沙威核真的不存在。這下，真的是太好了……嗎？王雅虹心想。

她不太知道該怎麼樣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沙威核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她原本所認知的世界常理沒有被打破，之後還是能開開心心地繼續享用強哥美味的沙威瑪。但卻有種莫名的空洞和失落，並不僅僅是沒了賞金，這讓她想起小時候過年以為年獸真的會來，街道上才空無一人，後來才發現原來只是湊巧那天外面出了車禍，車子都改走另一條路。年獸其實並不存在。

「這次是我贏了，沙威核不存在。」王雅虹露出虛弱的微笑：「輸家得請客才行。

「好啦好啦，算妳贏了，可以再勉為其難請妳一餐快可炸雞。」白家齊說，其實他心中是蠻過意不去的，沒想到他自己相信的網路都市傳說，可以把王雅虹弄得如此心神不寧。但能一起出去玩，有著共同的小秘密這個目標倒也達到了，之後就是兩人一起繼續努力準備轉學考了。


「但妳之後應該又會開始吃強哥了吧。下次得早點不然又買不到了。」

「還不都要怪系主任廢話一堆，才害我上次搶不到……。」

王雅虹話音停留在空中，她突然想起，如果不是因為要保留沙威核，那強哥最後丟掉那些肉為什麼不賣她？

「怎麼了？」

王雅虹驀地站起身來，望向強哥家廚房亮起的電燈說：「再陪我任性一下吧。」

強哥家的廚房緊鄰著田野，地勢略高，王雅虹站在牆壁旁是勾不著窗戶的高度的，眼下又沒有帶梯子來，這趟回去，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來。王雅虹抬頭看著窗戶顯得有些躊躇。

白家齊拍了拍她，身體微蹲，指著自己肩膀說：「來，我揹妳吧。」

王雅虹有些害羞又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對強哥沙威瑪的秘密，王雅虹還是跨上了他的肩膀，兩隻眼睛湊向廚房的窗戶邊。

強哥廚房的灶台鋪以白色磁磚，上面放著一大一小兩個醃肉的白色塑膠箱。大的裡面裝滿了醬紅色的雞胸肉，小的則是數片長條豬五花。

豬五花？據王雅虹記憶所及，沙威瑪的起源是土耳其戰士的烤肉，當地因為信仰伊斯蘭教，所以沙威瑪都是用雞肉為主，不會用到豬肉。

只見強哥拿著平底煎鍋，將豬五花撒上黑胡椒煎至香脆放置一旁備用。然後將醃漬好的雞胸肉逐塊以傘型的方式串上沙威瑪鐵叉，串至中段以後，改叉以剛剛煎好的豬五花肉，在雞胸肉上盤放了一圈，再繼續往上疊上其他的雞胸肉，最後又在肉串的頂部放上其他的豬五花，完成了整個沙威瑪肉串。

看到這邊王雅虹總算懂了強哥沙威瑪鮮嫩多汁的秘密，就是在中層和頂部放上豬五花，使其在烘烤的時候可以持續釋放出豬油來滋潤整串沙威瑪，避免雞胸肉過於乾柴，而剩下最後不賣的那塊肉，就是豬五花。

這下謎團總算都解開了，王雅虹放下心中的大石，沙威核果然是存在於想像中的生物。她開口準備讓白家齊放她下來時，穿著白色洋裝的小女孩跑進了廚房，手上還抱著隻寵物。

可是那隻寵物──，王雅虹驚得整個人往後倒，連下面的白家齊都控制不住一起倒在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