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

本章節 4215 字
更新於: 2022-11-06
  等夏彥嘮嘮叨叨地講了一堆詳細部身體檢查的排程啦,然後看情況可能會安排心理諮商啦等等,然後再一副現在的我=失智老人一樣的慈愛目光,要不是我義正嚴詞的拒絕,八成就要住在我家一整晚了。

  「夏彥,你是我媽嗎?」

  「可是妳剛剛差點把電視的觸控給按壞、冰箱也不會開還差點被自動伸縮的衣架打到頭⋯更何況妳頭還已經受傷了。」

  「⋯ ⋯」我只是不熟練而已!

  「不行,妳現在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我要怎麼跟月季交代啊?我先回去拿換洗衣服,在家裡等著,不許反駁。」

  「欸等等⋯」然後對方跑得飛快,結果真的似乎要在我家住一晚了,留我一個人在門前蕭瑟。

  算了,就當自己得到一個便宜老媽好了,不想管了。

  比起這個,剛剛在主臥看到一本像是日記本的東西,也許裡面有可用的資訊。

  ⋯

  桌上的日記似乎是新紀元2021年的日記,而且停在7月就沒有再寫下去了,裡面記錄了一些關於我、夏彥跟月季的一些事情。

  「林翠雨」是跟著他們一起長大的,小他們兩個一歲

  而且根據日記的內容,「林翠雨」從國小時就是住在月季隔壁家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日記裡的「林翠雨」似乎是自己一個人住的,不太清楚中間過程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任何日記內容提到關於家人的事情,我忍不住看了看桌上的照片,「林翠雨」的家人加上本人有5個人,爸媽和兩個姐姐,不知從何處來的一股難過湧上心頭,我收拾好情緒後,悄悄的記下這個疑點。

  再翻過幾頁,在字裡行間可以看出,名為月季的女孩,很重視「林翠雨」這個小她一歲的朋友,然後日記在「林翠雨」寫到跳級考上首都大學藥學系之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這樣資訊好像不太夠啊⋯有沒有別的日記本或是相簿之類的呢?」發現除了可以窺見我跟月季還有夏彥的關係,還有自己原來是超級高材生之外,2021的記錄無法解答到一些在閱覽過程中產生的其他疑點。

  「林翠雨,開門!」

  由於老媽子來了,我只好放棄繼續思考去應門。

  「是、是,這不就給大王開城門了嗎?」

  「有妳這種對大王態度這麼敷衍的下官嗎?」夏彥給我一個白眼,就認命的自己把東西拿去客房。

  「要不是這次查的東西一定要用他們的儀器,跟需要一個藥學專精的人來當場分析數據的話,照理來說現場不需要妳去的⋯」他一邊整理東西語氣難過的說著,而對此我無法回應,感覺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太對的感覺。

  「月季呢?她現在考上未名法律系了嗎?」在這種氣氛之下,我只好試著轉移話題。

  「當然啦,她頭腦這麼好,但是她一定很生氣我跟妳都沒去找她吧,而且現在妳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見面到底是好事居多還是壞事佔上風了。」說完,夏彥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大口氣。

  「唔,逃避可恥,但也是有分有用跟沒有用的,至少現在來看,我覺得我的情況逃避的理由十分充足,你的話⋯」雖然我現在資訊不足,但這件事情給我的感覺,比較像是夏彥自己的問題,而不是工作限制的關係。

  「真是的,不要再打趣我了啦!」

  ⋯

  「原來如此,判斷可能是吸入的不明藥物,導致記憶缺損是嗎?」一頭深紅色捲髮,穿著訂製西裝的大美人,據說是國家安全部違禁藥品防制處的處長許麗,正在和一個名字叫揚笑的人對話。

  「初步研判是這樣的沒錯,血液檢驗裡檢查到了一些未曾看過的成份,研究人員正在解析那些結構⋯」

  我一臉汗顏的坐在病床上,雖然昨天的槍林彈雨就有讓我意識到自己大概做的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兒。

  沒想到是協助緝查違禁藥的研析人員嗎?!是說比起研析人員,夏彥一個學生物工程的工程師,像特務一樣潛龍諜影才是真的哪裡不對勁吧??

  「妳好,林小姐,基於妳現在的病情,方才已經遠端與妳的上司,研析科的科長李先生商討過,由於林小姐是研析科重要的職員,目前建議妳申請一陣子的留職停薪,並且會為妳安排心理諮商,不知道妳有什麼想法?」正當我在深刻的思考肥宅也可以飛上天的可能性時,許麗已經和揚笑結束交流,走過來詢問。

  「許處長,對於這個安排我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因為我的關係延宕的工作進度⋯」在偷聽他們之間對話的一些關鍵詞,我大概知道自己有尚未完成的工作進度落在那邊。

  「不,讓林小姐一個科研人員去第一線卻發生這種事情,是我們思慮不周,李科長也希望林小姐能夠恢復到最佳的狀態再回去。」

  詳談一陣子,許麗最後官方的請我好好修養後,便關上了病房的房門,連同負責幫我檢查的揚笑一同離去。從揚笑那裡得知,夏彥可是經濟與科技犯罪科的大紅人,昨天能夠抽空去找她已經是好不容易才擠出的空檔了。

  唔,難怪夏彥一副要退退不了的樣子,看這個樣子,無論他的理想是不是擺在國家安全部,至少以現在的處境來講,他的責任心也不允許讓自己任性的說退就退吧。

  至少現在可以確定,關於林翠雨的記憶自2021年7月到現在的2026年出現了三年未知的空白,看來是工作的內容既繁忙又需要保密,所以之後便沒有紙本日記的記錄,昨天問了夏彥,他說他也不知道我是因為什麼動機才來國安局工作的,第一次在國安局看到她還嚇了一跳,不過當時的她也對於自己在這裡工作,而且職位是前線還瞞這麼久感到生氣,算是彼此打平了。

  昨天就如他先前所說,是為了立馬現場解析一種一旦接觸空氣,就容易變質成無害物質的水溶性毒品,才會不得不讓她跟他們前線的人同行,在過程中被黑幫的守衛發現了,才出了她中了推測為一種未知神經毒的這種意外。

  「留職停薪啊⋯雖然有慰問獎金,但是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唉。」找自己的記憶?唔,但是沒有工作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

  正當我感到有些無所適從時,我到現在還是用不太慣的手機的來電鈴突然響起,原本想要接起電話的我,看到是誰打電話過來之後,手機差點沒拿穩砸在自己的腳上,只因為上面大大的寫著兩個字。

  左然。

  ⋯昨天翻完日記後,知道這位是大自己5歲的,當時的監護人,我的前前任監護人跟前監護人,在日記的一些細碎的敘述之下,是看起來是很好的師生關係,由於前前任監護人因為工作實在是太忙了,跟這位左然商討後,就將監護權轉讓給這位左然了,我不禁回想起昨天看到的日記內容—

  『左然從以前開始就對我擔心東擔心西的,左大律師的過保護欲,終於有合理施展的空間了,啊,現在左然真的變成我的老父親了(捂臉)』

  我:又白得一個便宜老爸。

  「⋯⋯喂,這裡是林翠雨。」顫顫巍巍地接起電話,我覺得我說這幾個字都是抖著說的。

  「妳現在在哪?」低音砲的聲線讓人聽不出喜怒,但我很明確的知道,聲音的主人絕對是在生氣。

  「⋯現在還沒五點。」意思是還沒下班你知道了也不能幹嘛。

  「今天要處理案件不多,剛好我手上處理的就是最後一份了。」意思是他可以直接下班。

  「⋯⋯我、我有吃飯啦。」奇怪我真的有吃為什麼還是這麼心虛呢?是說到底「林翠雨」跟左然是什麼關係啊?!為什麼跟這個人講話總有種底氣不足的感覺到底是為什麼啊?!

  「我知道妳有,所以妳人在哪呢?」

  「⋯ ⋯」完了敗訴了。

  ⋯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叫妳不要往危險的地方鑽了,現在可好,連記憶都搞丟了。」現在我儘可能的縮在副駕駛的邊邊,想盡辦法避開大魔王的低氣壓。

  鑒於對方直接花了好幾個小時的車程從未名開車開到首都來,我也來不及更改會合的地點,而且對於周遭地理都不太清楚的情況下,我只好坐在附近的速食店等人,國安局的人像是知道左然會來接我一樣,傳了訊息說不派人帶我回去了讓我是一陣無奈。

  我儘可能的把思緒轉繞在,思考我前任監護人的消息為什麼可以這麼靈通這件事。

  「⋯左大律師你那件被燒掉一大塊面積的西裝外套現在還好嗎?」昨天在日記裡深深的緬懷了左律師的西外,現在還記憶猶新。

  但被對方一個殺傷力極強的一瞥給震懾,我就決定閉嘴左手讓他。

  只見左然抿著唇,沉默的將車子停在路旁,鄭重其事地轉過頭,外邊路燈的燈光照射在深褐色的髮絲上,湖水藍的眼睛鎖定了我的視線,讓我動彈不得。

  「妳知道,我是真的很擔心妳出事。」

  「⋯我知道,那你也知道,還沒失憶之前的我,也很擔心你的西裝外套會燒到你自己。」有時候我都不曉得,現在這個不確定自己是誰的「我」到底有沒有資格說這些話出來,但我想,現在這個能想到說一些什麼的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就儘可能的去做。

  「左然,這就跟我不會因為你查案子燒掉一件西裝外套,就阻止你去做律師一樣,這是工作必然承擔的風險,所有具有職業素養的人,都在為自己的專業負責並且盡心盡力。」看著對方還是有些不贊同的神情,我情不自禁的放柔了自己語調。

  「但是,我知道這跟你擔心我和我擔心你這件事情不衝突一樣,謝謝你來接我。」不過為了報復對方剛才的低氣壓,我就大膽的把手伸過去,把對方梳好看起來成熟專業的一頭黑髮弄得一團亂。

  好像我以前常常這樣做一樣。

  「阿雨,妳真的失憶了嗎?」制止住那隻作亂的手,失去髮蠟支撐的瀏海散落在額前,頓時讓左然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更加稚氣許多。

  然後不等我回味一下那個暱稱,便被對方不聲不響的環抱住,老實說突然被一個自己不記得的陌生男性強勢關心,現在還被施以關懷的抱抱,雖然說是曾經的法定親屬關係,但說不會不自在絕對是騙人的。

  可那份擔心的情緒並不是作偽,在什麼都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親人一般的關心就像是溺水時飄來的浮木一般,讓人不自覺的想要抓緊。

  「嗯嗯,的確是失憶了沒錯,不然我會讓你感受到什麼是胸殺而不是讓你在這裡歲月靜好。」我覺得自己應該回抱但卻沒有,擺在一旁的手指忍不住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只是抬起手拍了拍對方的背,我轉頭,看見後照鏡映射出來的自己。

在表明自己是好友的夏彥,跟出現不久的前任監護人之前,也許我還可以憑藉著本能掩飾自己覺得虛無不自在的感覺。

  該說幸好左然看不見我現在的表情嗎?我有些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表情難看的可以。

  我真的可以抓住嗎?

  渴望被愛是人的本能,但是這是連自己的名字都是被人告知才知曉的我,可以抓住的情感嗎?

  這種關心真的是該接受可接受,和能接受的嗎?

  夏彥是朋友,還可以用身份在某些我感到無措的時刻,適時的拒絕,但左然不行。

  這是某個人─「林翠雨」重要的人。

  想到我這種抽離感加上如同空降一樣接受這些感情和關心,一點實感也沒有的狀況讓我害怕到想吐。

  「這倒是真的沒有錯,不過阿雨,妳有一點說錯了。」

  「嗯?」我咬咬牙,嘗試用口腔的肌肉克制自己的顫抖,語氣儘可能的放鬆。

  「妳應該沒辦法胸殺我。」

  「⋯ ⋯」我現在不想忍了真的,我要遵循自己真正的心情,然後用力的往左然的腰上一掐。

  「⋯嘶。」

  「沒事我可以換別的地方啊左大律師。」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 ⋯很痛。」

  「會痛才會怕,會怕內心才會成長茁壯。」be brave,be strong。

  「囉嗦,還沒吃飯吧?去妳家給你開伙。」說完左然便放開了我,注意力重新回歸到駕駛上。

  「好。」謝謝你,左然。

  謝謝你感覺到我不對勁,但選擇什麼都不說。